第227節
陸清芙也是嚇得呆住。 兩個太監回過神來,趕緊沖出去,一人跳下水去救蔣妤,另個人則把陸清芙往旁邊一拉,低聲:“若不想這事兒鬧大,陸小姐現在回去,只當什么事兒沒發生過?!?/br> 陸清芙哪里會不聽,頻頻點頭,跌撞地離開。 此際,下水的太監已經將嗆了幾口水又凍得岔了氣兒,接近半昏的蔣妤撈了上來,一抗,與另個太監加上那婢子,回了東宮。 送回寢殿,太監將良娣安置在床上,只見她挺身一彈,吐出幾口水,又躺了下去,眼睛閉得死死,因為有些受驚過度,意識還沒全部恢復過來,嘴巴里猶在喃喃念叨著:“……我叫你圖謀太子妃位……那是我的……憑什么……為什么不給我……姑姑為什么要這么待我……” 門外,太子透過雕花門格,朝里面皺眉看了一眼,叫人去將東宮的太醫喊來。 云菀沁沉吟須臾,推開門,太子還沒來得及阻攔,只見她跨過門檻,進去了。 榻上,蔣妤昏昏沉沉中,只聽輕盈腳步傳來,眼皮一動,隱約見著個不太陌生的人影坐在了床邊,雙手摁在自己胸前,馬上來了力氣,尖叫:“你——你怎么在我房間?你這是干嘛——” 云菀沁唇角一動,一手將虛弱的蔣妤推下去,雙掌打開,依舊壓她胸脯上:“良娣落個水,是失憶了?我今兒也在東宮這邊幫忙,聽說良娣嗆了水,太子已經去叫太醫了,知道我通曉些急救醫術,便叫我進來給良娣應個急?!?/br> 話音甫落,手往下一施力,蔣妤只覺胸膈有東西往上涌,坐起來,彎下腰,鼻嘴里又吐出一些水,還夾著一些細碎的泥沙,咳了兩聲,舒服多了,人也清醒了大半。 一清醒,蔣妤指著門外:“夠了!等會有太醫在就行了!你走!” 云菀沁望著她:“我等太醫來再走吧,良娣這臉色,看著讓人有些不放心?!?/br> “這兒沒人,裝什么裝!不放心我?你是為了討好儲君吧!我說了,我不要你陪,你滾!”蔣妤想起那天在水榭看到的就窩火,肚子里的泥水吐出來了,可酸水又直冒,捶了一下床板。 “討好儲君?”云菀沁秀眉一動,笑得有些無奈,半是玩笑,半是認真,“良娣這話說的,我討好儲君有什么用,我再怎么討好,皇后也不可能叫我當太子妃啊?!?/br> 。話中帶話,讓人由不得多想。 說罷,遵循蔣妤的心意,她轉身離開。 蔣妤聽得一怔,又想起陸清芙那碼事,竟是哭出聲來,狠狠捶了捶床板,對蔣皇后那股說不出的怨恨,此刻彌漫身體每一處。 云菀沁出了房間,輕輕關上房門,只見太醫已經來了。 東宮老太醫年紀一大把,是太子心腹,正要進去,卻見秦王妃開口:“太醫為良娣把脈看癥時,可順便看看婦科,有什么異樣,便對良娣照直說了吧?!?/br> 婦科?老太醫一疑。 連太子也是望向她。 既然今兒走到這一步,鬧得落了水,驚來了太醫,也是天意,那就多加一把火,讓蔣妤知道,她早就已經是皇后手中的一枚死棋。 云菀沁看一眼太子:“太子的三名妾室,兩個都為太子誕過兒女,良娣陪伴太子的時間最長,承的恩露應該只會比另兩位多,可一直沒有子嗣,太子就不曾懷疑過?” 太子會意,卻沒想到蔣皇后竟是心狠到這一步,為了親侄女死心塌地做她的棋子,連她的生育也斷送掉,眉頭一緊:“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菀沁將杏仁配乳茶之事簡答說了一遍。 太子深吸一口氣,老太醫也是聽得咂舌,半天回過神,進去室內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相思病成疾,犯險鳳藻宮 見老太醫進去,太子和云菀沁對視一眼,并肩下廊離開。 剩下的事就等蔣妤自己去消化了。 蔣氏姑侄的利益牽絆太深,不能保證蔣妤一定會反戈,可也不得不試一試,畢竟,若蔣妤能出面,是打擊蔣皇后最好不過的人證。 等蔣妤知道親姑姑從頭到尾只把自己當做一顆用完即棄的棋子,姑姑才是阻礙自己太子妃位置最大的絆腳石,會有什么決斷,兩人也不能控制,對蔣妤能做的到此為止,接下來只能夠靜觀其變。 走出天井,云菀沁朝東宮的西向望去,面上劃過一絲莫名神色:“這會兒功夫,皇后應該去了御花園吧?” 太子腳步一頓,眸中驟升疑惑,回答道:“是,臣宦家中女眷集聚在御花園,皇后現在應該會與她們會面,一塊兒賞花游園,盡地主之誼?!?/br> 云菀沁抬頭看了看日頭:“未時之前,皇后一行人應該都不會回鳳藻宮吧?” 太子終于明白她要做什么:“你要去鳳藻宮?干什么?”聽這意思,似是還要偷偷摸摸去做些什么。 云菀沁望著他:“萬采戲樓火藥爆炸的事,太子早知幕后黑手是誰,只是并沒證據,就算有,鳳藻宮又是個隨意搜不得的地方。今天壽宴熱鬧,鳳藻宮進進出出搬壽禮和幫忙的人多,倒是個進去看看的機會?!?/br> 太子臉色一動,對于她猜出蔣氏是幕后主使并不意外,只是懷疑她去鳳藻宮找什么證據,眉宇一攢,試探:“你進去能看什么?” 這個關頭,云菀沁也不避忌了:“黑火藥?!?/br> 太子鼻息一頓,道:“原來你早知道了?!?/br> 云菀沁道:“蔣國舅當時就住在東宮這邊的瑤華殿。戲樓一事后,太子應該知道爆炸物是黑藥,更比我提早心中有數,想必連國舅在殿內煉丹室的黑火藥都暗中搜過吧?!?/br> 太子沉默了俄頃,道:“是,不過,就算是蔣氏找國舅這邊拿的,用完了,肯定會將剩余的黑火藥毀于一旦,怎么會還私藏在鳳藻宮?你去了,恐怕查不出什么?!?/br> “不一定?!眳s聽女子道。 太子凝視她,左右一掃,見有幾名路過的東宮宮人,雖然都是自己宮殿中人,默默垂頭經過,并不敢多望一眼,卻仍是袖袍一動,將她暗中拉到身邊。 兩人離得很近,慢慢踱著,仿似閑庭漫步,太子微微低頸,只聽云菀沁說:“蔣皇后在蔣胤那里拿了多少黑火藥,誰都不知道,但皇后身在禁宮,這種危險物事很難獲取,既有機會從蔣胤那里得到,只可能拿多,不可能少,若是一次不成功,還能有下一次……所以,鳳藻宮也不一定沒有留存,不管有沒有,去看看不就知道了?!?/br> “不行?!彼吐?,“就算有留存,皇后也肯定收藏得嚴密,怎么可能被你隨隨便便翻到?萬一被鳳藻宮的人發現了,皇后又能名正言順再給你安個罪名,到時候就再不僅僅是長青觀自省了!” 云菀沁只覺胳膊有些生疼,一看,原來被他抓住了:“……所以說,今天趁著鳳藻宮虛空,才是大好機會啊,皇后不在,身邊職位吃重的女官們都伴鳳駕出殿,加上又是壽宴日,人多,剩下的宮人也不會防范得太緊。過了幾天,還不知道哪天有機會了?!闭f著,將男子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一握,輕輕一捏,似是給他遞信心,又緩緩拉了下來,退后了一步,”光靠蔣良娣是不夠的,太子?!?/br> 太子垂下頸,盯住他。 旁邊偶爾經過的東宮下人見狀,個個心中都砰砰直跳。 太子最近時常召秦王妃來東宮,大伙兒都是知道的,聽見宮里有些流言,還為主子抱屈,今兒大白天親眼看見兩人在東宮玉階上行跡親近,遙遙相對,太子爺顯然也并不顧忌,才知道宮中一些閑言碎語也不是空xue來風。 雖然驚訝,下人們也不敢說什么,大氣不敢出,埋著腦袋只當沒看見,疾步離開。 玉階上,寧靜過后,太子目光微動,開聲:“你去鳳藻宮犯險,想要扳倒皇后,有沒有一點是因為我?” 云菀沁聽他與自己使用平等稱呼,心頭一動:“???” 太子忽的笑道:“我太強人所難了,你明明就只是為了老三和秦王府?!?/br> 云菀沁誠懇道:“其實是為了我自己?!币朗Y皇后對娘的嫉恨,只要活著,必定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這才嫁進王府多久,蔣氏就處處布障,頻頻挑刺,日子久了還得了。 太子嘆口氣:“你不用安慰我?!?/br> 云菀沁見他受傷的樣子,忍俊不禁:“我是說真的?!?/br> 太子見她嫣然笑開,卻輕微一恍神,這個女人若是自己的,他是絕對不會叫她有一絲冒險,可她現在是為了別的男子,自己又有什么資格阻止她。 沉默了會兒,太子背著手,眼神略閃,似是掙扎了一下,才決定說出口:“皇后好像在給秦王府選妃,還沒公開,正私下進行,等八字合了,沒什么問題,一切妥當了,再公告于外?!?/br> 她既然能為了那個男人冒險,那么這件事也得讓她知道,讓她知道自己做的每件事是否值得。 云菀沁頓了一頓,道:“之前聽莫貴人提過,沒想到皇后手腳這么快,是蔣家的女兒?” 太子搖頭:“不是蔣家宗族的小姐。那家女兒,你應該也是認識的,協理事務侍衛領班韓通家中的嫡女?!?/br> 云菀沁心中一個咯噔,若是蔣家的哪個女兒,她一點都不奇怪,卻沒想到皇后挑的竟是韓湘湘,那個秋狩路上被自己一直照顧著的柔弱小姐。 一路上兩人也算是投緣,云菀沁只覺她性子乖巧單純,所以幫她處處抵擋林若男的欺凌,韓湘湘也一直很感激云菀沁對自己的照顧?;鼐r,兩人更算是結下了一份閨中友誼,還依依惜別過。 沒料——竟是她被皇后選了進秦王府? 云菀沁有些錯愕:“怎么會是韓小姐?” 太子斟酌了一下,看怎么說才讓云菀沁舒服些,末了,暗示:“聽人說,那名韓小姐秋狩一回京就病了,還病得很厲害?!?/br> “病了?什么???為什么我沒聽說?”云菀沁覺得奇怪,京城的官宦小姐圈畢竟就那么大,韓湘湘若真是病得厲害,肯定會傳出來,就算她不知道,也應該從沈子菱等人的口里聽說。 太子望著她:“因為韓家人瞞得緊,這病說出去并不好聽,恐怕會影響在室女的名聲,所以,他們并沒讓別人知道家里女兒病了?!?/br> 云菀沁被他越說越糊涂,只聽他深吸了口氣,繼續:“是心病,藥石無靈,纏綿病榻一兩個月下不得床,大半時候癡癡呆呆,不說話,偶爾還一個人哭,家里人問她,她也不說,”頓了一頓,“沁兒,你跟老三大婚那幾天,韓小姐病得最厲害。你可懂了?” 是相思病。 云菀沁心頭一動,回憶起秋狩時韓湘湘看見秦王的幾回,在自己面前提起秦王時的反應細節,倒也不奇怪了,也忽然明白了,原來她那會兒就已經種下了情根。 “前些日子,韓小姐的病才好了些,”太子道,“聽說病一好,她就吵著要跟以前的未婚夫退親,說不想嫁人,韓通夫婦莫名其妙,自然不許,她以死抗爭,死活就是要斷了那門親事,逼問之下,韓氏夫婦這才知道了她的心事,也知道了女兒的大病原來是因為老三。這事兒不知道怎么傳到了韓家的親家府上,韓通親家看見韓小姐閨閣思春,戀上了別的男子,也不愿意自己家中兒子娶她了,給韓家遞了退婚書。韓通夫婦每天發愁這女兒日后怎么辦,聽聞韓小姐卻甘之如飴,完全無所謂,安心接下退婚書,只說不就嫁就不嫁,若不嫁給老三,日后大不了當老姑婆,每天在閨中讀書練字?;屎蟛恢缽哪睦锫犝f了這件事,以那韓小姐的一片癡心做題,說這是天賜良緣,幫秦王府拉這門親事……皇上似是也沒反對,今天,皇后邀請的臣子女兒中,也有韓小姐?!?/br> 沉吟半會兒,云菀沁輕道:“我知道了?!庇痔ь^看了看日頭:“不早了,殿下,皇后快回去了?!?/br> 太子見她還是執意要去鳳藻宮,看起來也是沒事人兒,心里激起一股氣急,卻甩甩袖子,再也沒說什么,走下階,喊了一聲。 一名貼身的親隨太監上來,只聽太子吩咐:“你帶著幾名下人,還有秦王妃,將東宮還沒有送去鳳藻宮的壽禮給母后拿去?!庇肿屑毥淮藥拙?。 太監應下:“是,殿下?!?/br> 云菀沁福了福:“謝殿下,那妾身這就去了?!闭f著,跟著那太監先離開了。 太子注視那襲青袍背影在拐角處不見,喝了一聲:“來人?!?/br> 一名便服男子從儲君身后的游廊下來,四肢矯健,一看就是隨時跟在儲君身邊行保護之責的禁衛,此刻拱手,聽候差遣:“殿下?!?/br> “暗中跟著秦王妃去鳳藻宮,暗中照料著,無論如何,不得讓秦王妃出事?!?/br> “是?!苯l應下,尾隨過去。 ** 不遠處,一名東宮下人見兩人分開了,任務完成,轉身朝東宮西北角的側門走去。 “咯吱”一聲,東宮下人打開側門,是一道宮中常見的紅墻窄巷,一道身影站在紅墻下。 下人輕手輕腳過去,彎了身子:“三王爺?!?/br> 夏侯世廷眼色無起伏波瀾,并沒說話。 下人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男子的臉色,雖然感覺有些膽寒,卻仍是將剛剛在東宮里,太子和秦王妃兩人一路的舉動,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 包括走路時貼得恁近,太子停步低頭對著秦王妃湊耳低語,太子握住秦王妃一管臂,秦王妃握住太子的手,兩人含情脈脈地對視,秦王妃笑得開心。 施遙安離三爺雖有些遠,卻聽得一清二楚。 前些日子,宮里對于太子召秦王妃進東宮幫忙壽宴事有些風言風語,三爺雖皺了皺眉,到底也沒放在心上。 前幾天東宮卻又有風聲傳到三爺耳里,更是荒謬之極,說什么太子一次召見秦王妃時,在水榭意圖調戲,雖三爺嘴上也沒說什么,好幾天卻明顯沉默寡言,就像一團會行走的炸藥。旁人做事兒都得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小心點燃主子的怒。 今天宮中擺宴,三爺是cao持壽宴的人,等金華殿的正宴一結束,蔣皇后離開了,他就借機來了東宮附近,托章德海找了個相熟的東宮下人,讓他打探一下,沒料到這一打探,更加叫人大跌眼球。 “你真的看清楚了?是不是看岔眼了!可別亂說!”施遙安忍不住,幾步過去,低聲斥了一聲。 那下人苦笑:“小的是東宮的人,難不成無中生有,編造些沒有的事兒糟踐自己主子么?要不是因為赫連貴嬪那邊的章公公與小的熟悉,加上三王爺給的銀子,小的也不會對外說這事兒啊?!?/br> 施遙安看了一眼主子,那副神色讓他覺得汗毛微豎,忙道:“三爺,恐怕是誤會啊,今兒宮里熱鬧,聽說王妃也在東宮幫忙,估計太子是跟王妃交代任務……” 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如蚊吶,快說不下去了。有又說又笑、勾肩搭背地交代任務的么?那太子站遠點兒又不會死。 “王妃現在人呢?”夏侯世廷狀若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