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夏侯世廷卻是眉一壓,揮揮手,示意她走。 云菀桐見三王爺似乎不生自己的氣,哪里肯走,這次走了就沒有下次了,瞧他樣子,似是對jiejie有興趣,不然不會把自己叫過來,可若是一般男子,應該像剛才那些世家公子,詢問jiejie的興趣愛好什么的,甚至贈送信物,要求見面啊,為何把自己叫過來什么實質問題都沒問?這樣一看,他對jiejie的興趣,似乎又不是那么大…… 想著,云菀桐吸一口氣,手暗下滑到大腿背后,用盡全力,狠狠一掐,頓時疼得幾乎啊一聲叫出來,淚水流個不絕。 夏侯世廷見她非但沒走,反倒越哭越厲害,英眉一皺,俊挺的鼻梁微微抽搐了一下。 施遙安吸了一口氣,哭?三爺自幼到大沒流過淚,也最是見不得人哭! 印象里,秦王府曾經有婢女被高長史責罵,哭得梨花帶雨,好不悲切,三爺在廂房內聽到哭聲,硬是將那責罰加到了三倍,丟下一句“懦不堪言”,又有一次,王府一條養了多年的看門家犬染了瘟疫死了,臨死前狗通人性,還流了眼淚,下人們傷心,抱著狗的尸體哭,商議著好好埋在哪里,聞著傷心見者流淚的場景,三爺眼皮都不眨,強行將那狗焚化掉,連個全尸都不留,將那幾個抱過狗的下人也趕出王府隔絕了,雖然后來才知道是因為怕狗尸和那幾個下人身上的瘟疫病菌傳染進王府,可自此以后,王府里便極少人再敢哭,至少,再不敢在三爺面前哭了,個個被這三爺逼迫得練就一副鋼筋心腸。 總而言之,這三爺,是極其不耐煩,甚至厭惡旁人在面前哭哭啼啼的。 半晌,夏侯世廷步子一抬,面朝云菀桐,走下臺階。 云菀桐心中一喜,哭幾下到底有用的,正常一點兒的男子,哪里不會憐香惜玉? 施遙安也是奇了,難道三爺轉了性子,想安慰兩句? 夏侯世廷臨近云菀桐,高大的身型一偏,饒了過去。 原來還是受不了聽人哭……施遙安急忙跟上前。 云菀桐心情一個落空,心下一橫,為了與貴族男子搭上也是蠻拼的,將男子滾著金邊的大氅袖口一捉,哀哀道:“三王爺千萬不要生家父的氣,家父叫奴家進宮,并不是違逆赫連娘娘的意思,純粹是因為jiejie第一次進宮,怕她不適應,便叫奴家跟隨伺候著……”說到這里,云菀桐語調一顫,低柔了幾分,上唇咬下瓣,語氣凄婉不少:“奴家說是云家小姐,卻是姨娘所生,只是個庶出女兒,平日在家中,與其說是小姐,卻比奴婢也高不了多少,jiejie才是家中的天之驕女,她嘴巴一開說要奴家伺候,奴家自然只能跟著來了……還望三王爺與貴嬪娘娘莫要怪罪?!?/br> 施遙安眉一動,這話還真是叫人同情,道明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可憐楚楚,叫人又覺得那云家大小姐在家中刁蠻跋扈,視庶妹為下人,毫無姊妹友愛。 小臂肌rou一賁,夏侯世廷被她扯得遲遲不放,沒見過這么癡纏的人,眸色黯黑下來,濃得發了黏,可一聽她后半句話,又莫名一滯,沒有掙出,饒有興味,垂下眼臉,凝住云菀桐:“噢?你jiejie在家中很厲害?” 云菀桐見三王爺臉色嚴峻冷酷,已經是做好被他一腳踢開的最壞打算,這會兒他非但沒有推開自己,反而語氣柔和發問,抑住激動,腦子飛快轉著,紅了眼圈,輕柔:“jiejie畢竟是正室嫡出,就算……就算對奴家頤指氣使,也是她身為大小姐的權利,奴家作為meimei,也只能敬讓jiejie,絕對不敢有任何悖逆?!?/br> “頤指氣使?怎么個頤指氣使法?”男人聲音若有所思,更溫和了一些。 云菀桐一呆,三王爺若不黑臉,說起話來的聲音真好聽,一咬牙,小臉兒更是無盡惆悵,眨著掛著淚珠的濃睫,就像是終于碰到了解救自己的青天大老爺,將云菀沁的舊賬統統翻了出來:“jiejie不敬庶母,用庶母的身契相要挾,叫庶母這般年紀還在日日提心吊膽,受她限制,更用手段羞辱奴家,讓奴家做一些閨閣女兒不能做的事……”揪起手帕擦起珠淚。 夏侯世廷想象了一下那丫頭在家中發威的模樣,突然耳根子發熱,唇角竟禁不住朝上一揚。 笑?什么意思?自己在說云菀沁家中橫行霸道,他笑個什么勁兒?云菀桐淚眼朦朧中,透著繡帕的縫隙,糊涂了,但男人一笑,俊毅的臉龐就如陽光射入冰地,霎時融了寒氣,著實叫人動心,剛剛的臉僵得有點可怕,現在倒是更俊美幾分。 這邊云菀桐正是纏著秦王不放,兩人各懷著心思,亭榭不遠處,魏王剛將慕容泰召喚出來,在摘星樓旁邊的偏僻耳殿內,暗下交代了擷樂宴上的事。 二人合計完,慕容泰為免被人發現二人接觸,前腳先離開。 魏王等了一會兒,見慕容泰走遠,才慢吞吞從耳殿內出來。 魏王走了幾步,隨意一瞥,正見到摘星樓旁的亭榭有個熟悉身影,正是秦王,心內呸笑一聲,今兒就叫你好看,給本王墊背轉移風頭,也算你這北女生的雜種前世修來的! 本想扭頭離開,再多看一眼,魏王腳步被粘在了地上,老三正跟一個女子拉拉扯扯,那女子一看裝扮就知道不是宮里的人,此刻正拽著老三的袖口。 稀奇了,老三居然任著她抓,并沒什么反應,面孔上還一臉思緒,有些淡淡的繾綣意。 魏王眼一亮。 虧老三一定到晚裝什么不近女色,連父皇都贊他不好聲色犬馬,只當他在寺廟里呆過,還真的是個和尚命呢,還不是鬼扯淡!哪里有男子能不近色的! 魏王心眼一動,擼袖子就領著隨從,悄悄從旁邊湊過去。 施遙安是學武的人,早就聽到有人迫近的腳步聲,不動聲色,上前對秦王小聲說了幾句。 夏侯世廷笑意一凝,輕輕將手臂一抽,不易察覺地滑出云菀桐的手掌。 云菀桐見面前有如神祗的男子長軀一俯,竟將頭頸靠近自己的肩上,輕聲附耳,龍涎香的甘香,噴吐而來。 云菀桐不敢置信他對自己這樣親近,身子被男子氣息熏得有些發軟,幾乎魔怔了。 嬌嫩的耳尖幾乎能碰觸到他的唇,她正是情不自禁渾身發抖,只覺得男子輕拍她肩膀兩下,聲音一字一頓,飄過來,似笑非笑: “…好好伺候五皇子?!?/br> ???什么意思?云菀桐從心猿意馬中醒了一點兒神,男子已經直起脊背,與身后的隨扈,揚長而去。 “三王爺……”云菀桐轉過身,跺了一下腳,看著男子遠去的背影,只覺得耳際仍繞著陽熱氣息,耳邊嗡嗡,失了神魂,這一走,怕是再難見面,好不怨恨。 修剪得齊整的灌木叢后面,魏王眼睜睜看著兩人動作極盡親密,臉上綻放出釋然之色,果然是老三的相好,虧他竟有今日…… 魏王的目光落在那女子的身上,眼神一凝,走了過去。 “殿下,您這是……”身邊的太監訝異,小跑跟上,問道。 魏王臉上閃過一絲陰鷙,三兩步走近云菀桐。 看這女子,既然不是宮娥,那肯定是今兒進宮赴宴的女眷了,這一身打扮,不像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千金,倒像是個侍女! “你是進宮飲宴的?”魏王目內躍過難察的光芒。 云菀桐原地呆住,又一名華服繡冠的年輕男子走來,只聽身邊人喚他殿下,難不成是……剛剛三王爺說的五皇子? 太監見她不語,一斥:“五殿下問你的話,愣著干嘛?!?/br> 云菀桐醒悟,急急蹲身行安:“回五王爺的話,是的,奴家是陪家中小姐來赴宴的……” 呵,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婢子,那就好辦多了。 魏王左右一看,四下無人,臉上浮現出一抹似明非暗的笑:“將這位姑娘請到雕蘭閣?!?/br> 雕蘭閣,位于皇子所,是魏王平日進宮歇腳的殿室,清凈幽雅,無人打擾。 云菀桐還未來得及醒神,隨從便上前,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云菀桐喃道:“五王爺,去,去哪里?奴家還得回去伺候……” “本王與三皇兄感情一向好,剛才見姑娘與三皇兄有交情,請姑娘游一游皇宮內殿。至于伺候的活計,不忙,稍后本王派人通知一下你家姑娘。宮里大把奴才,還怕你家姑娘沒有人伺候么?!蔽和跣Φ?。 云菀桐吞了一口唾,天上掉了餡餅兒? 剛剛三王爺才走,這下又來了五皇子相邀。 半會兒,云菀桐一福身,忍著激動:“那奴家便恭敬不如從命了?!?/br> * 那邊,夏侯世廷與施遙安已走得老遠。 施遙安回頭望了一眼,雖早就看不到人,仍能想象得到二人離開后那魏王會怎么做,忍不?。骸盃?,好歹是云小姐的meimei……這樣將她推進火坑,真的沒問題么?!?/br> 靜默少頃,夏侯世廷開口:“總有個人要拿來擋,她既然主動送上門,也算運氣不好,就她吧?!?/br> 這話若是旁人來聽,肯定是云里霧里,施遙安一聽,卻恍然大悟。 魏王自少時起,就與自家三爺不對盤,除了赫連貴嬪與韋貴妃的天敵關系,還有就是皇子之間永遠無法消除的那種互坑心。 三爺看上的東西,魏王還會忍得住不下手? 幼時三爺尚在皇宮,皇子斷奶后,入皇子所,被乳娘共同養育,那會兒,魏王就是個不消停的,見到三爺的玩具寵物,幾時有不搶不爭的?就算搶不來,也得暗中毀了。 長大成人后,更是變本加厲。 三爺見魏王暗中盯梢,干脆與那云家的庶出幺女故作親密,必定會叫魏王上鉤,插一腳爭搶。 如此,倒是能暫時能護住那云家大小姐,將她置于安全地帶。 那云家庶出小姐……成了爭風斗勢的工具。 不過若沒攀爬的心,那云家幺女也不會跟著魏王走,畢竟在皇宮大內,魏王就算想強綁也綁不走。 一切,還是盡看個人造化和天命! ** 卻說云菀桐揣著激動,跟在魏王和太監的身后,游了游皇宮內院,早就看得眼花繚亂,連自己名字都不忘了。 第一次進宮的閨中女兒,哪里見過這么磅礴的大內美景,更別提是皇子親自帶路。 偶爾,魏王扭過頭頸,笑著問道:“別拘束了。既是三皇兄的友人,便也是本王的知交?!?/br> 云菀桐更是受寵若驚,都逛了半會兒了,哪里還敢坦白說自己跟三王爺其實根本不認識,五王爺雖然外表不如剛才的三王爺俊美有男兒氣概,但也不差,而且相比之下,比三王爺對自己更要親熱。 那三王爺,到底有些琢磨不透啊…… 唇一咬,云菀桐下定決心,手一滑,擱著衣裳,摸了摸小衣內,緊貼著胸脯的香囊項鏈。 到了皇子所,進了雕蘭閣,太監拎了紫砂壺進來,給二人斟滿便先下去了。 魏王坐在上首,左看右看,這侍女容貌雖然算漂亮,但一路瞧來,也并沒什么過人之處,不知道老三看中哪一點……不禁端起茶盅,細細呷了一口。 云菀桐見五王爺目不轉睛盯著自己,心里撲通直跳,看他對自己照顧有加,若是沒有好感誰信,臉色燙了起來,起身柔柔一拜:“兒有福,多謝五王爺今兒親自引著逛皇宮內院,還有幸到皇子所飲茶歇腳?!?/br> 魏王笑顏不改:“你叫桐兒?” “嗯?!痹戚彝陕晳?,低下頭。 這般一看,倒還真是挺乖巧的,魏王凝著眼前女子,與府上新近收的夜南風有些相似,可惜啊,她不是男子。 對女子,魏王始終提不起興趣,托起茶盅慢撫:“桐兒,你與三皇兄認識多久?感情……很好么?” 云菀桐一訝,莫非魏王誤會自己與三王爺有什么男女私情,不成,不能叫他誤會了,否則便竹籃打水,攀結上個皇子太不容易了,可也不能承認說自己跟三王爺全無交情,不然剛才不是故意欺瞞? 云菀桐薄皮嫩臉兒的禁不住漲得通紅,忙含含糊糊道:“五王爺千萬別誤會,奴家和三王爺普通交情而已,什么事兒都沒有的?!?/br> 普通交情?男子和女子認識,還能有什么普通交情? 甭說你只是個婢子!老三跟你這婢子能有什么普通交情!騙鬼啊。 魏王心內不不屑,也不繼續追問了,這樣一看,兩人恐怕真的有些首尾,若是將這女子想法子弄進魏王府去,不知道那皇兄會不會暴跳如雷? 魏王摸摸下巴,哼笑一聲,正這時,貼身太監過來,示意關于稍后宴會上換酒的事兒。 魏王怕被云菀桐察覺,連忙站起來,與心腹太監先出去了。 云菀桐見五王爺開始對自己很熱情,這會兒又懷疑自己跟三王爺有私情,再不能夠遲疑了,眼下只怕就是決定終生的命定時刻,拿定了主意,機會僅此一次,錯失不得,趁他去更衣,滑進小衣,拿出那香囊項鏈。 香囊底部殘留著一些粉末,雖不多,卻已經足夠。 這是離家前,方姨娘偷偷備好的蒙汗藥。 云菀桐迅速將香囊里的粉末添加進魏王茶盅里,又將余下一點粉末拍進自己茶盅。 蒙汗藥的分量都不大,方姨娘已是掐準了時辰,提前喂食給牲畜身上,計算過,至多昏睡半個時辰而已,剛好在擷樂宴開始前能醒來。 室外,魏王與太監安排好,進了屋子,端起茶盅,邊飲又邊與云菀桐問了幾句話。 云菀桐一邊對答,一邊悄悄觀望,心中數著數兒,果然,慢慢的,魏王眼皮下墜,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云菀桐心中一喜,為免他醒后懷疑和責難,提前一步,晃了晃頭,擺出一副暈乎乎的相,呢喃:“五皇子,奴家頭怎么這么暈……”說完,就趴倒在了桌子上。 再聽“咚”一聲響,云菀桐抬起頭,對面的五皇子已是酣睡如豬,二話不說,將那二人茶盅里剩余的茶水倒進房間的盆栽內,不留一點兒痕跡,再將魏王拼著力氣拖上了房間內的一張虎皮羅漢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