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這本來就是茶樹葉子?!毙◆~說,“我在江陵縣的那塊山地上,辟了個小茶園子,種了不少茶呢。自己喝也喝不完,您要喜歡,我就做了送您平日吃著玩兒?!?/br> 許氏便指著自己面前的茶碗說:“京城里的人都好喝茶,你這樣品質的末茶,在濯香一品閣里,只怕要一兩銀子一盞才能喝到。你若弄一二十斤來,可不能抵上你舅舅十年的俸祿了?” “???!”小魚傻眼了,“這么貴?” 陳氏也聽呆了:“怎么怎么會這樣貴?” 許 氏搖著扇子微笑:“可不就這樣貴?茶本就不便宜,好茶更是難得。你們不知道,今年福閩巡撫進貢了皇上二斤極品大紅袍,已是福閩一地全部大紅袍茶樹里精選出 來的,巡撫大人自己一兩一錢也不敢私藏,全都送到宮里來了。這二斤大紅袍,市價是二千兩黃金,也就那兩株能產極品的茶樹,也不知道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才看護 供養的。雖然皇上愛喝茶,但也因此下旨給福閩巡撫,令他以后不許再貢,說是太勞民傷財,以后只需撿那一般品質的貢個一兩百斤也就是了?!?/br> 小魚撓了撓臉:“我這茶就是一般普通的茶樹,雖然做起來費點功夫,其實成本比旁人家的還便宜咧?!?/br> 許氏點了點她的臉蛋:“你啊,這么實誠。還學人做生意買賣呢,便是本錢低,你也該說出個天價來啊?!?/br> 她臉上的笑容斂了斂,問道:“這本錢當真不貴?” “若是旁人我少不得忽悠一番,但您是我舅母,我哄您干嘛?”小魚聲音甜甜地說,“真不貴,就是一般的茶樹,只是種、采、磨的時候略要費點功夫?!?/br> 許氏展了笑容,對小魚說:“我娘家父親和祖父都是極愛飲茶的。若是不麻煩,外甥女兒就將這金貴東西送我一斤半斤,舅母定念著你的好處?!?/br> “好啊,就是要等我回江陵縣才能弄,未免讓老人家等太久了?!毙◆~想了想說,“這制末茶的法子,我家下人也會做,只是可能做得粗糙些,舅母若不嫌棄,我寫封信回去,讓他們做幾斤讓人帶來?!?/br> 許氏一拍巴掌:“這敢情好。能有小魚做的這茶味八成,已是上上品。舅母在這兒先謝過小魚了?!?/br> 小魚連忙行禮:“您太客氣了?!?/br> 許氏帶著兩包茶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小魚沒想到自制抹茶居然有這樣的市場,心里小算盤打得“嘩啦啦”響。先將陳氏這兒的存貨搜刮了一下,又把自己和常寧那兒存的茶也全搜出來,幾下里聚一聚,稱了稱,居然還有二斤多。 陳氏不愛喝茶,她那兒余茶最少,又送了幾兩給許氏。常寧不喝茶,但她嘴巴饞,試過一回抹茶粉做的茶點,就自己屯了不少打算做點心吃的。小魚對茶也不大感興趣,只留了半斤在手邊上。 母女三人團團坐著,看著桌上堆著的二斤茶粉出神。 唐小魚咽了口唾沫,對陳氏說:“二千兩喲!” 常寧呆呆地看著桌子,哆嗦著嘴唇說:“黃金!” 只有陳氏心安神定,敲了敲桌面讓兩個小財迷回神:“人家是極品大紅袍,全天下就兩棵茶樹,怎么能比?” 唐小魚搓著手嘿嘿地笑:“就算不是黃金,兩千兩銀子也夠??!” 常寧直接捧著臉傻笑起來:“我們那茶園子一年能制多少末茶?五百斤有沒有?那就是……”她掰著指頭數半天,“五五五十萬兩!嗷嗷……”她向后一倒,“哐嘡”倒在床上不起來了。 “五十萬兩,我的乖乖,那是多少銀子,能把這屋子填滿了吧?!?/br> “姐、姐,你快掐我一把,我這不是在做夢呢吧!” 小魚抬手在她肚子上掐了一把。 “嗷!”常寧跳起來,抱著肚子,“痛死了,你怎么掐我肚子啊?!?/br> “不是你叫我掐的嗎?反正你肚子上rou最多!” 兩個丫頭掐著掐著就滾在了一起。 第二天,陳氏拎著一罐子末茶去上房找韓夫人了。 這罐子是小魚從箱籠里精選細選出來的。晴空釉細瓷的筒罐,做成竹節狀,以碧釉燒成幾片竹葉貼在罐子上,再無多余裝飾。 這竹節罐低調、清雅,換小魚私下里的話說,特別的裝逼。濃綠的末茶粉放在這樣的竹節罐子里,拿出去檔次立馬上了好幾層臺階,可比昨兒陳氏拿牛皮紙包的茶包看著貴重多了。 陳氏過去的時候,許氏已經在韓夫人常氏那兒坐著了,昨兒晚上她就先透了風給婆婆,跟她說小魚制了好茶的事兒。她說今兒meimei一定會送茶過來,那好茶媳婦就私留了,您別說我不孝順啊,反正您明兒就能有了,也不在乎多等這半天吧,吧啦吧啦說了一通。 這婆媳兩人關系親密,跟親母女也沒差多少,媳婦把好茶留下了不給婆婆,婆婆居然一點兒也沒生媳婦的氣,這一大早的,婆媳兩就坐著等陳氏送茶了。 “怎么只你過來了,小魚那丫頭呢?”常氏伸長了脖子也沒瞧見寶貝外孫女兒,“我昨兒翻了好幾套頭面出來,今兒想給她試試呢?!?/br> 把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體體面面,那可是常氏多年未能實行的隱藏愛好。 好不容易鮮亮的外孫女兒來了,又能陪著她住好一段日子,常氏這是把壓箱底的寶貝兒全都給翻騰出來了,就想著要給小魚打扮呢。 “她說要做兩個就茶的小點心來,”陳氏笑著將手里的茶罐子奉上去,“這是她孝敬您的,您瞧一眼,再挑個平素為您沏茶的丫鬟來,我將沏這末茶的法子教她?!?/br> 許氏接了茶罐子,在手里摸了摸,這茶罐子不大,里頭頂多能裝三四兩茶,她笑著對常氏說:“您看,meimei多偏心,昨兒就拿張油紙一包糊弄了我,今兒就拿這么漂亮的罐子盛了送您。不然一會您挪騰個茶罐兒,把這罐子賞了媳婦吧?!?/br> 常氏從她手里把茶罐子奪了,啐了她一口說:“虧你也是大家子里出來的,沒得故意裝這沒見過世面的小氣樣子,見天兒就想蹭你婆婆的便宜呢?!?/br> 許氏立刻抱著她胳膊叫屈:“可不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氣媳婦兒。媳婦這是跟meimei爭寵呢,怕您疼著meimei,把我給拋到脖子后頭去?!?/br> 在外頭人面前一向端莊大氣的韓家大奶奶在婆婆面前居然是這樣撒嬌賣乖的樣子,這要傳出去,不得把人眼珠子都嚇出來啊。 不過能看出來,這婆媳倆的感情是真的好,難怪許氏從里到外贏得的都是好名聲,公婆疼愛,丈夫敬重。自己與她比,可差得太遠了。 陳氏這一忽兒想起了唐家,不過也只是微一晃神。 現在她跟唐家已沒了瓜葛干系,以后守著小魚,有什么日子不能過得像許氏這樣滋潤自在呢? ☆、第84章 訪客 過了一會兒,小魚果然拎著食盒跑了來。 常氏見了小魚過來,立刻來了精神,拉著小魚噓寒問暖,拽著她讓她跟自己坐在一張羅漢榻上。 “瞧著沒,母親最心疼的還是小魚?!痹S氏裝模作樣拉了陳氏嘆氣,“可見方才我白吃了你的醋,可委屈你了?!?/br> 常氏聽得了笑得肚子疼,指著許氏笑罵:“就你這張嘴能!” 連在常氏身后服侍的幾個大丫鬟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還是外祖母這邊好?!碧菩◆~感嘆道,“在哪兒都沒外祖母這兒熱鬧,一家子親親熱熱開開心心的,覺得這天地都敞亮?!?/br> 母女二人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明白對方的心里所想。 人家這才像是一個家呢! “覺著外祖母這兒好,以后就住下別再回去了。離得這么遠,外祖母想見你一面都難?!背J险f。 “一家人本就該這樣?!痹S氏是聽婆婆說過陳氏在唐家遭遇的,對陳氏母女充滿了同情,見她們這樣,知道這是又想起以往的不快了,連忙打岔,指著小魚放在桌上的食盒說,“你又弄了什么好吃的來?快打開來讓舅母瞧瞧?!?/br> 小魚笑著應了,揭了食盒蓋子,從里頭拿出一碟綠色的松糕,一罐溫熱的牛乳。 這綠色的糕分了三層,最上頭是雪白細膩的泡沫狀東西,下頭兩層綠色的蒸糕,中間夾了一層紅色豆沙,看著挺漂亮。 其實就是抹茶紅豆蓋了層奶油的蛋糕。 這 兒沒烤箱,也不方便控制溫度,小魚就把烤蛋糕改成了隔水蒸蛋糕,這樣的蛋糕少油,雖然口感香氣要差一些,卻更加健康。紅豆沙是她拿石蜜,也就是冰糖熬的, 熬熟的赤小豆拿紗布擠成細紗,拌上桂花蜜,鋪在兩層蒸糕之間。就是奶油不大好弄,又要打發泡,她跟常寧天不亮就起來,試了好多回,差點把胳膊打折了才打出 來。 提煉過奶油的半脫脂奶,就被她加了末茶粉煮開,一起給端上來了。 許氏拿筷子夾了切開的抹茶蛋糕給常氏,又倒了一盅抹茶牛奶給婆婆。 “昨兒才喝了小魚的末茶,今兒小魚又拿末茶做了點心,你這一顆心啊,都放在吃喝上頭了?!痹S氏回味著口中的余香,不無感慨地說。 “人 生在世,吃穿二字?!毙◆~笑著說,“可見這吃有多重要。不瞞外祖母和舅母,我跟人合伙在江陵縣開了個鮮味居,便是專門售賣特色點心和席面的。生意可著實不 錯。如今我們想在京城也開一家,可巧我來了京里,便厚著臉求您二位幫著我合計,若要在京里頭開這食鋪子,哪兒的地段比較好???” “怎么還與人合伙?”常氏驚訝地說,“小魚你都還沒及笄,你娘也不方便在外頭行走,這與外人合伙做生意也太冒險了些?!彼肓讼胝f,“你若信得過我,我有幾戶陪房是專門打理我的嫁妝鋪子的,不如你將你的鋪子交給我,我讓他們幫你管著,一分紅利也不要你的?!?/br> 常氏這話還真沒有半點私心在里頭。 常家本來也是大族,她又是常家嫡出的女兒,嫁妝本就豐厚。除了兩個小莊子,還有三間商鋪就在京城里頭。她只是想著陳氏母女都是女人,不方便出面去打理鋪子,與其與外人合伙,不如交給她信得過的陪房,省人省力又省錢。 同樣是說幫著打理鋪子,常氏口中說出來的意思,可比當初唐家提出來要接管唐家鋪子的意思差了十萬八千里。 陳氏心頭發熱,鼻子發酸,眼圈已經紅了。 “好好的,哭什么?”常氏卻是會錯了意,趕緊說,“不樂意就算了,也是我考慮不周。我斷沒有要把你鋪子占了的意思?!?/br> 小魚抱著常氏的胳膊說:“外祖母都是為我們好,哪有不樂意的。我母親那是喜極而泣的呢,覺得您是太疼著我們了?!?/br> 常氏笑了起來。 “不 過那鋪子原就是人家做起來的,我不過是想些點心方子和菜譜,再有就是把我家種出來的瓜果菜蔬送去,一點兒也不費事,也不需要露面。每年只等著鋪子上送我的 分紅就好。外祖母您不用擔心。且那人是江陵縣的主簿大人,外祖父也是知道他的,為人是再正直不過的,信得過,信得過?!?/br>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br> 常氏也就不談鋪子上的事,只拉著小魚,要給她試戴首飾。 她房里的白芪、蒼術、半夏、忍冬四個大丫鬟,一人捧了一只描金雕漆四角鑲螺鈿的首飾匣子站在一旁,常氏親手一件件給她試。 把她頭上插得滿滿當當,叮呤啷嘡掛滿了。 小魚可算是親自體會了一把被人當了芭比娃娃打扮的感覺,只“哇哇”地亂叫:“頭發重死了,外祖母快饒了我吧,再插不得了!脖子都要墜折了?!?/br> 一屋子女人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團。 正熱鬧著,忽聽門上有人通傳:“夫人,有人送了貼子來,要見小魚小姐呢?!?/br> 這家里,韓夫人,韓大奶奶都在,就算有外人求見,也當是先見主母,哪有直接提出來要見孫小姐的? 小魚這時候插了滿頭的金簪玉釵,腦袋上足添了二十斤重的東西,哪還能抬得起頭來,一聽著這話,忙不迭地叫人把頭上插的簪子,大釵,金銀花冠之類的給卸下來。 “可說了是哪家的家眷?”韓夫人問。 “是……是……”門上來傳話的婆子偷瞄了一眼忙著拔簪子的唐小魚,囁囁地答道,“是榮親王府的長孫少爺?!?/br> “李放?”唐小魚覷了個空兒說,“他怎么來了?我正想要找他呢?!闭f著忙讓丫鬟們快點兒把頭發上的首飾給卸干凈了,重新給她梳個簡單的發髻好去見李放。 常氏看了眼許氏,許氏心領神會,忙將陳氏拉到一旁去,低聲問她:“咱家小魚怎么會認得榮王府的長孫少爺?” 陳氏低低的聲音將李放當年曾隨著韓綸一起來江陵縣,又來她家里住了幾日的事說了。 “那孩子豪俠,身上無半分紈绔氣,好似特別喜歡小魚弄的飯食?!标愂舷蛟S氏解釋,語氣中有些惴惴,“他二人說得上話,那時候他們年紀還小,一來一往都帶著孩子氣,就是意氣相投了些,并無男女之間的意思?!?/br> 許氏暗自松了口氣,對陳氏說:“再怎么說孩子們也這樣大了,又是在京城,總要防著些。不是我不信小魚,只是榮王府來頭太大,多少人家眼睛都盯著,萬一傳出什么話來,榮王家的少爺不會有什么,吃虧的只能是咱們家的姑娘?!?/br> “meimei省得的,多謝嫂子提點?!?/br> 那廂小魚已經散了頭發,梳順了之后重挽了個單髻,頭上連根金簪子也不戴,只撿了素銀梅花頭的光面簪子把頭發別住,就要起身去見李放。 常氏開口叫住了她:“我已經請李公子在前院的鹿鳴館坐著,你回屋換身衣裳,我與你舅母先過去見他?!闭f著,對那報信來的婆子說,“你到前院兒派個妥當人去衙門報信,就說府里來了榮王家的客人,老爺和大爺若是衙門里事情不多,便早些回來?!?/br> 小魚聽得都有些傻眼,不就是李放聽著她到了京里,跑過來找她竄個門說個話嗎?為什么韓夫人這么一副如臨大敵的派頭? 再看了眼微蹙眉尖的陳氏,還有臉上雖然帶著微笑,但明顯已經進入韓家掌門媳婦狀態的大舅母許氏,小魚這才恍過神來。 她在鄉下自在慣了,都快要忘了這個時代世家大門最重視的規矩,以及因為年歲漸長而給小伙伴們帶來的躲不過的麻煩——男女大防。 小魚有些哭笑不得,李放今年還沒到十四歲,還只是個半大孩子呢,至于這樣防火防盜防李放起來嗎? 還真至于。 她是覺得自己這具身體的生理年紀還小,但在很多地方,還未及笄就出嫁的女子是很多的。若不是她這幾年說動了陳氏,一切由著她,以她現在的年齡,就算不嫁出去,婆家也該已經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