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嗯?!币荒昀?,幼幼也會出個五六趟門,到天上香闕與萍娘交流養花經驗,這株“天衣”雖說開的不錯,朵數卻太少,未達到她心中標準,因萍娘一直不知她的真實身份,是以每回都是幼幼親自到貴閣拜訪。 剛巧萍娘最近又培植出一株“冰罩藍玉”,花蕊層疊錦簇,宛然粉綢堆砌,光底下艷麗奪目,十分漂亮,看得幼幼幾乎移不開眼,仔細賞析了一番,稍后二人坐在客廳品茶談天,萍娘擱下茶盞:“夫人的這株‘天衣’賣給我如何?” “誒?”幼幼詫異,“可是……” 萍娘明白她的意思,笑著接話:“缺點是有,但不瞞夫人,此株牡丹具有一份獨特的雍容貴氣,我很喜歡,抑或夫人愿意,可否將它擺在我這園中供眾人觀賞?” 幼幼思付,自己培植牡丹,一是喜愛,二是興趣,而自己親手栽培的花卉能獲眾人欣賞品評,心中會得到一種成就感,為此萍娘起初提出購買,她本無意,但最后一句,卻被撓到了癢處。 答應后,幼幼留下一個聯絡地址,是柯英婉私底掌管的一間鋪子,同萍娘告辭后,她乘馬車返回王府,半道上,恰好經過碧湖鄉茶樓,往事浮過腦海,幼幼不由得懷念起蝴蝶花糕的味道,下意識出聲:“停車?!?/br> 習儂心領神會:“王妃要上去歇歇腳嗎?” 幼幼頷首,接著被她攙扶下車,當步入茶樓大廳時,瞧見從二樓徐徐走下一行人,幼幼驀如五雷轟頂一般,整個人竟是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半分。 容歡一邊抱著懷里的小女孩下樓,一邊笑著問:“好不好吃???” 小女孩身穿粉紅紗裙,約莫兩三歲模樣,頭上扎著兩團圓圓小髻,頸間戴著金寶相花瓔珞長命鎖,小臉蛋生得粉撲撲、美膩膩的,就像繪畫在花燈上的吉祥娃娃,可愛得不得了。 聽他問,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回答:“好吃?!?/br> 容歡柔聲問:“那是汪mama做的蜜桂花糕好吃,還是這里的蝴蝶花糕還吃?” 小女孩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迸出三個字:“都好吃?!?/br> 容歡忍不住笑,用指尖碰下她嫩芽似的雪白鼻尖:“哎呀,我的寶兒是小饞貓呀,那等咱們回去,再讓汪mama做蜜桂花糕吃好不好?” “好、好!”寶兒興奮地拍著小手,“爹爹也吃,跟寶兒一起吃?!?/br> 容歡臉上全是滿滿的幸福感,握著她一只小手往前走,當前方一抹人影映入眼簾,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停下腳步。 兩廂對望,恍若隔世一般,驚魂至眸底深處。 幼幼簡直呆若木雞,萬萬沒料到會在這里遇見容歡,穿著一襲深紫色繡雅致瑞草暗紋圓領袍子,襯得姿長修挺,宛若玉樹般優雅雋逸,桃花眸,遠山眉,菲薄有型的唇,依舊是容光絕世,風華燦然,恍疑脫出稀罕錦畫,獨恒紅塵之中的美仙。只是愈現深刻的輪廓中,少了曾前一分風流,多了一分沉穩與威嚴。 幼幼視線又從他身上繞向背后,分別跟著韓啠與小雙,小雙如今已是姨娘身份,穿著雖不惹眼,但儼然主子打扮,她看見幼幼,大吃一驚,隨后反應過來,忙上前幾步:“……王、王妃?!?/br> 容歡抱著孩子面無表情,反而是寶兒見旁人跟幼幼行禮,奇怪地問:“爹爹,爹爹,這個人是誰呀?!?/br> “小郡主……”習儂有些熱淚盈眶,一把淚差點沒噴灑出來,迫不及待地告訴她,“回小郡主,她、她是您的母妃?!?/br> “母妃……”寶兒喃念兩聲,一對天真的大眼睛凝向幼幼,什么表情都沒有。 習儂一陣失望,不過心中十分清楚,小郡主打小被王爺養在身邊,自然對親生母親毫無印象,此刻對王妃或許就如對陌生人一般,這種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容歡終于淡淡開口:“你怎么在這兒?!辈坏貌徽f,瑜親王的語氣,也像對待著陌生人一樣。 幼幼醒神,繼而垂落眼簾:“嗯……我今天去了一趟天上香闕,半道上經過……”她不知道為什么,身體仿佛變得有氣無力,講起話竟覺得有些費勁。 “哦?!比輾g見她一直低著頭,嘴角隱約帶著點諷刺的意味,沒再多言,朝后幾人道,“走吧?!?/br> 錯身而過時,幼幼眼尾余光掃過他的衣角,以及那抹粉紅小影,須臾間,她只覺自己像凝固在冰潭之中,骨子冷透了。 習儂回首依依不舍地望著小郡主,沒想到三年過去,孩子已經長得這么大了,粉妝玉琢,可愛到無法形容,可惜,她不認識自己這個姑姑,也不認識王妃……那王妃見了孩子,又該是怎樣的心情…… 她心內憋著千言萬語,見幼幼僵硬立在原地,又不敢多提,只是輕喚一聲:“王妃……” 幼幼一驚,才發覺掌心里是鉆心似的痛,差一點點,就有血滲了出來,她深一呼吸,闔上眼睛,努力把方才一幕抹去,復再睜開時,已經恢復冷靜:“上樓吧?!?/br> 然而等茶點端上來,她根本沒有任何胃口,就連蝴蝶花糕也沒動幾筷子,隨后讓習儂把點心打包,出了茶樓,出乎意料的,小雙居然正守在門前。 小雙朝她斂衣一拜,徐徐啟唇:“王妃,王爺請您同乘馬車?!?/br> 幼幼詫愕,順她視線瞄向停駐在街畔的那輛華麗馬車。 小雙知她疑惑,解釋說:“是小郡主剛剛見著王妃之后,鬧著要同王妃一起回去?!?/br> 是寶兒……幼幼愣住,心頭泛起不知名的滋味。 小雙則低怯地瞥了她兩眼,不再出聲。 最樂呵的就屬習儂了,覺得這簡直是天賜機緣,連聲附和:“那正好啊,王妃,反正咱們也要回王府,就一道回去吧?!?/br> 幼幼被她從后推著走到車廂腳踏前,候在一旁的小廝趕緊替她撩開車簾,這讓幼幼連拒絕的機會也沒有,不得已,只好提著裙幅,彎身進入車廂。 “爹爹,那個人肩膀上的是什么東西呀?” “是扁擔?!?/br> “扁擔?” “是啊,你看在扁擔兩端系著繩子,拴上竹籃,就能挑著扁擔賣雞蛋啊賣麻花啊,走到哪里都能做生意了?!?/br> “是不是很沉啊?!?/br> “嗯,很沉,寶兒可是挑不動的?!?/br> 寶兒正扒著車廂窗沿,望向外面來來往往的行人,問一句,容歡就耐心答一句,當幼幼進來,二人同時調過頭來,那一刻,幼幼只覺那種和諧的氣氛仿佛被自己破壞掉了。 寶兒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她身上,小羽睫眨啊眨啊,瞧著幼幼不說話,那不是跟父親一樣的桃花眼,而是一雙大大的靈動無比的大眼睛,宛如兩丸黑水銀,水瀅瀅,亮晶晶,比繁星還要璀璨,讓人又喜又憐,當真漂亮極了。 面對這雙似曾相識的眼睛,幼幼心如受創,有些難受起來。 容歡淡淡掃她一眼:“一道走吧,不然寶兒總是一個勁問我,為什么不帶她的母妃一起回去?!彼谖巧璧?,看的出來,他對她是愛答不理的態度,若不是因為寶兒,他恐怕一句話都懶得跟她講。況且每次外出時,瑜親王從來只與小郡主乘一輛馬車,其他人皆乘下人的車,為此,幼幼今日能如此“榮幸”,完全是沾了寶兒的光。 幼幼默不作聲,坐到他們對面。 當然,彼此關系再冷若寒冰,血緣關系卻是改變不了,再怎么樣,容歡也不能改變她是寶兒親生母親的事實,把寶兒小心翼翼抱在懷里,做起身為父親的教導:“寶兒,你瞧母妃來了,先前父王怎么教你來著,嗯?”那“嗯”字尾音微微上挑,不止好聽極了,更是寵溺味十足。 寶兒被他哄了半晌,終于嗓門洪亮地喊了聲:“母妃!”隨后像完成任務似的,跟小貓一樣迅速冒進容歡懷里去,兩手緊緊抱著他的頸,瞧得出來,她很黏自己的父親,容歡則疼愛地往她腦門上香了口,忍不住夸贊:“寶兒好乖?!?/br> 幼幼留意到寶兒一會兒眨著眼睛沖她笑,一會兒把小臉埋進容歡的臂彎,一會兒又抬頭沖她笑,一會兒又轉過臉去,反反復復,可把幼幼看糊涂了,不解她這是何意。 對于寶兒活潑淘氣的舉動,容歡顯得十分無奈,舉手輕輕拍打下她的小屁屁:“不許鬧,乖乖坐好了?!碧ь^跟幼幼解釋,“這孩子其實是想跟你示好,可又害臊,她一看見陌生人就不好意思?!?/br> 陌生人……幼幼不知他這么說是有意還是無意,但看著他們父女倆這股親熱勁,她的確就是個陌生人。 “爹爹,吃糖糖,吃糖糖?!睂殐菏箘啪局輾g的袖子,很快就把他華貴的布料扭得皺皺巴巴,跟麻花似的。誰能想象到瑜親王本身是個對衣飾穿著極為講究的人呢? 寶兒喜歡甜食,容歡身上隨時揣著糖,可小孩子的牙齒還沒長好,吃多了甜食對牙齒也是有弊無利,所以容歡每次都不會多給。 孰料寶兒得到松子糖后,轉而遞給幼幼。 幼幼不禁怔仲,視線里的寶兒朝她咧開小嘴,眼睛笑得彎成小月牙,白嫩嫩的小手伸在半空,好似初春削得干凈剔透的雪藕,讓人難以抑制地想咬上一口。 幼幼傻了一樣,良久,只覺自己的右手仿佛被繩線牽動起來,不太自然地向寶兒伸去、攤開、微微發著顫,寶兒松開手,那顆小小的松子糖,便落入她的掌心,竟似千斤沉重。 寶兒偎在父親懷里,開始用嘴吮著拇指頭,大大的眼睛瞧著她,充滿了好奇,探究,疑惑……孩子太天真了,什么情緒都可一眼望透。 容歡不時為寶兒捋捋碎發,自始至終,眼神也沒從孩子身上移開過,大概除了寶兒,世上任何事物,都吸引不了他了。 比及王府,寶兒已經睡著了,窩在容歡懷里像一團柔柔軟軟的小動物,幼幼留意到他抱孩子的動作非常嫻熟,寶兒這樣睡著,姿勢一點都不難受,怪不得睡得香甜酣沉。 走到府中岔路,幼幼該返回凝思園,與這個男人多年不見,彼此之間只剩下沉默。 終于,她開口:“我走了?!?/br> 他不說話。 幼幼莫名不敢看他,轉身就走,一步、兩步、三步、一步又一步……直至走得夠久了,她又慢慢轉過身來,遠遠的,發現容歡居然還立在原地,可惜距離太遠,無論怎么努力,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只是靜靜抱著寶兒,面朝她的方向,身形孤寂而清冷…… 幼幼呼吸一窒,那瞬間竟像害怕到極點,猛地回身加快腳步,恨不得背部插上一對翅膀逃走。 ☆、第73章 [落水] 幼幼剛跨進凝思園的院子,掬珠便迎了上來,如今凝思園里總共就四個丫鬟,除了習儂掬珠,還有兩個做雜役的下等丫頭,幼幼出門低調,通常留下習儂或掬珠一個管事,再加一個丫頭外出。 掬珠瞧她回時步履匆急,額際全是密汗,偏偏一張臉兒蒼白,似敷團白漿,真個一點粉色都沒有,嚇得趕緊伸手攙扶,還當她是不是大夏天的中暑了:“王妃,您沒事吧?” 幼幼精神恍恍惚惚,仿佛容歡此刻還在背后注視著自己,輕抬下頜,上空一縷明耀的陽光刺入眼角,這才疼得神智有幾分清明了:“……沒事,你去備水吧,等會兒伺候我沐浴?!?/br> 掬珠愕然地目送她離開,待習儂進來,十分八卦地扯著她袖角:“王妃怎么瞧著不對勁,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習儂嘆她觀察真夠敏銳,附耳嘀咕幾句,結果聽得掬珠眼珠子都瞪圓了:“真的??!”她可是既驚且悔,“早知道的話今兒個我也跟去了,那王爺什么反應?小郡主又什么反應?有沒有……” 習儂忙捂住她叨叨不絕的嘴巴,指指屋里,作個“噓”的手勢,掬珠見狀便猜出個一二,等她挪開手,先前的興奮已化為唉聲嘆氣。 幼幼坐在妝臺前許久,才把一直攥著的右手緩緩抬起,攤開眼前,是那顆松子糖,在掌心握的久了,已經黏得變形要化,而寶兒天真無邪的笑靨,就像這顆松子糖,無聲無息地融化進掌心,一點點蔓延至心臟深處…… 連續兩宿,幼幼都睡得不安穩,輾轉反復,夢里動輒浮現出寶兒的樣子,她看到寶兒蹲在地上畫圈圈,想伸手摸摸,但寶兒回頭瞧了她一眼,卻是起身跑進容歡的懷里,容歡抱起孩子,頭也不回地消逝在霧靄深處。半夜幼幼難受得驚醒,一睜眼,可惜除了放在枕畔的糖果,其余什么都沒有…… 這日天氣晴好,幼幼閑來無事,便命掬珠把那株龍柏盆景端到院內,修枝剪葉來消遣時光,不久聽見門口傳來女子的聲音:“小郡主,您慢點、慢點……” 寶兒被她拉著手,正努勁兒往前趕,那年輕婢女只得滿臉無奈地跟著,待來到凝思園門前,她小心翼翼地朝里面探頭探腦,哪料就遭遇上一束清冷的目光,但瞧那女子盈立院子中央,身著一襲月白色鏤花絲緞裙,發髻上沒有繁復釵飾,只斜斜插了一柄金鑲貓眼石四齒寶梳,光照下熠熠生輝,映得她的容華宛若褪霧后的夢里花,一分一寸,皆美到入骨入髓,讓人下意識不敢大力喘息,唯恐對方受到了驚動,重又隱匿于世。而那樣一身不動聲色的氣派,是道不盡的端莊清麗,出塵脫俗,已經不必言明,便已令人知曉到她的身份。 當寶兒瞄見幼幼,馬上掙脫婢女的手,高興地邁著小碎步跑上前:“娘親!娘親!” 幼幼手里尚保持著修剪的姿勢,瞪大瞳孔,然后看到這個小人跑到自己跟前,踮腳拽著她的胳膊。 “咦,這、這是怎么回事啊?!鞭渲轭拷Y舌,隨即一個激靈反應過來,用胳膊肘撞撞旁邊的習儂,“難道她是小郡主……” 對于今日這位闖入凝思園的貴客,習儂顯然也是大出意外。 婢女香藍慌忙跪地:“驚擾王妃清幽,還請王妃恕罪?!?/br> 幼幼一低頭,就掉進寶兒一雙水汪汪含著歡喜的大眼睛里,突然不知該說什么。 香藍只好解釋:“今天奴婢本是帶著小郡主在園中玩耍,可是小郡主又哭又鬧,非吵著要見王妃,奴婢被鬧的實在沒法子了,才自作主張帶小郡主到這里來?!?/br> 要知道給小郡主當貼身婢女,可不是一件輕松的差事,只因闔府上下誰人不知,小郡主是王爺的心肝rou、眼珠子,光這三年里,澄露閣的丫頭們就換過五批,貼身的更不必說,哪個伺候得不周到,抑或惹得小郡主動怒、不高興了,少不得挨罵受罰,其實這樣倒還好,要是被攆出王府丟了飯碗,才是最要命的,畢竟瑜親王府尊貴無比,盡管規矩多,但對待下人從未出現動用酷刑鬧出人命的情況,比起其他對奴役視如螻蟻的公孫侯爵府邸里做事,簡直好上太多。 而香藍就因為性格老實,才被安排在小郡主身邊伺候,細說來,也不過五六天光景,原本一切如常,但從前兩天開始,小郡主開始嘀咕著要見母妃,香藍來親王府沒多久,只聽聞王妃身染惡疾,久居凝思園,不得命令絕不準靠近,可今日小郡主哭鬧得厲害,怎么哄都不管用,她哪里惹得起這位小祖宗啊,又可憐孩子是因思念母親而起,才想著偷偷帶小郡主到凝思園門口溜達一圈,孰料竟直接遇上了瑜王妃。 是寶兒要見她……幼幼正值發愣,就聽寶兒稚聲稚氣地講:“汪mama跟寶兒說過,母妃就是娘親,寶兒一直想見娘親,娘親陪寶兒玩好不好?!?/br> 幼幼心魂俱震,而寶兒揪著她袖角搖晃:“娘親陪寶兒玩,陪寶兒玩,跟爹爹一樣,玩悠悠,玩奔奔?!?/br> 什么悠悠奔奔……幼幼根本不清楚容歡平日里帶她玩些什么,被寶兒一央求,有些不知所措地答:“我、我不會……” 寶兒歪著腦袋,慢慢撅起小嘴,而香藍見王妃并未生氣,暗暗松口氣,爾后發現寶兒腰上的香包不見了:“哎呀,準是方才落在路上了?!庇智茖殐翰辉缸叩哪?,只好開口,“請王妃與小郡主在此稍后,奴婢去去就回?!?/br> 她雖離開,但寶兒壓根不在意,開始好奇起四周的環境,西側有一處園子,建著水榭池塘,池中紅鯉戲水,浮萍點點,寶兒聽見假山傾瀉的潺潺流水聲,興奮地跑了過去,幼幼不由自主跟上前,而掬珠剛一挪步,卻被習儂拉住胳膊,搖了搖頭,掬珠這才領悟她的意思,是要給王妃與小郡主一次單獨相處的機會。 幼幼走進園內,看見寶兒正蹲在池畔采了一朵小紅花,然后屁顛顛跑過來,舉手交給她,幼幼一愣,伸手接過,寶兒又回去陸續采了白的黃的粉的小花,統統交給她,幼幼極少接觸孩子,自然不了解,這是小孩子跟自己示好的一種方式,而寶兒又是她三年未見的親生女兒,如今突如其來的出現在生命里,令她措手不及,也不知該怎樣交流,只當視線落向手上那一捧五顏六色的小花上,她心底忽然也仿佛花開遍地一般,感到暖暖融融的,她出神之際,孰不知寶兒正站在岸畔滑石上,興奮地指著池中追逐嬉戲的錦魚說道:“是魚魚!捉魚魚!”結果往前一探身子,竟是跌進了荷池。 這是一個方圓十丈的池塘,水不算深,頂多到幼幼肩膀,但寶兒還只是三歲童蒙,個頭兒尚不及常人的腰,也不明白水的危險,幼幼突然被激起的水聲驚醒,等回過味,頓時慘白了一張臉,手里的花朵唰唰散落一地,慘叫一聲:“寶兒——” 寶兒在水面撲騰幾下,便漸漸沒了動靜,一點點往下沉,而掬珠習儂在外面聽見動靜,沖進來一瞧這光景,紛紛大驚失色,二話不說趕去救人,那時幼幼已經沖進池里了,三人終于把寶兒抱到岸邊,適才還活蹦亂跳的寶兒,此刻已經小臉灰白,氣息奄奄,習儂扭頭沖掬珠嚷:“快去請大夫,快去??!” 容歡回府甫一得著消息,便直奔澄露閣,當他跨入院子,渾身的陰戾氣息好比怒劍出鞘,嚇得一院子侍婢統統跪下,而他一掀簾子,就聽見香藍哭著磕頭求饒:“是奴婢沒有照顧好小郡主,求王爺開恩,求王爺開恩,饒過奴婢這一次,奴婢今后再也不敢了!” 容歡瞧都不瞧一眼,聲音冷得好似千年玄冰:“把她給我拖下去?!贝M入內室,他目光飛快落向躺在床上毫無動靜的寶兒,須臾間只覺不能呼吸,難以相信一切都是真實的,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床邊,顫顫抖抖地把孩子抱在懷里,啟唇喚著:“寶兒,寶兒,你別嚇父王,你睜眼瞧瞧父王,好寶寶了,你快睜眼看一眼父王……”他又驚又痛,怒不可遏,回首時面若寒霜,“郡主她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