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人證物證不齊全,就算她想把這事兒污到我頭上,恐怕也沒那么容易!”莊皇后接過手爐抱在懷里,淡淡地道,“更何況,平陽侯府這回,恐怕也是被人當槍使了!” 傅清揚訝異地問:“安貴妃沒腦子,平陽侯征戰沙場多年,可不像沖動行事的人?” “這事兒恐怕平陽侯不知情,不過平陽侯世子向來是不甘寂寞的?!?/br> 傅清揚想了想,笑著搖頭:“真不知安貴妃為什么要做這些損人不利己的事來……我猜她應該心里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沒了,跟姨母您并無干系?!?/br> “損到我了,她不正好借機上位?”莊皇后冷笑:“她這是想一石二鳥呢!既能借此事打壓我一頭,又能逼著我出手幫她鏟除仇敵為子報仇!” 傅清揚不由皺起了眉,安貴妃此舉,恰恰是為了將中宮拉下水。若莊皇后不作為,即便證據不足,后宮前朝謠言四起,對中宮聲望也會有損。若莊皇后接了安貴妃這一招,那也正好遂了安貴妃的意。 莊皇后瞧她小臉皺成了個包子,不由失笑道:“瞧把你愁的,哪里就這么艱難了?既然她擺出這局逼我不得不入,我自然要推波助瀾讓她們狗咬狗一嘴毛!” 傅清揚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臉:“清揚自是不如姨母智深如海,當然憂心了!” 莊皇后悠悠笑道:“得了,你啊還是少cao心多學習!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天天憋著那么多心眼,仔細將來長不高!” 傅清揚頓時苦了臉:“姨母您可別咒我!” 莊皇后哈哈大笑。 第二天早朝,皇上就尋了個由頭發作戶部,將兩個員外郎革職查辦,還大發雷霆當眾斥責二皇子,罵他狂妄悖逆、jian邪冷血,勒令他回去閉門思過。 前朝的事情第一時間傳到中宮,傅清揚心里一驚,差點打翻了茶盞,再看上頭,莊皇后依然鎮定自若,甚至握筆的手都不曾有半分抖動。 傅清揚很為盛舒煜擔憂,忍不住唉聲嘆氣:“表哥如今連門都出不得,他一個人在外,只怕行事更加艱難!” “無妨?!鼻f皇后收筆,蓮蕊忙小心拎起宣紙拿到一邊晾干。 “年輕人,受點挫折未嘗不是好事?!?/br> 您可真淡定…… 傅清揚可沒她那份修為,想到朝堂風向轉變,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到牽連,而作為中宮一系的安定侯府,恐怕也難以避免。 莊皇后淡定一笑,意有所指地開口:“偶爾犯犯錯,示弱一下未嘗不是好事。煜兒在眾皇子中已經出類拔萃,又擔著嫡出大義,朝堂上支持他的聲音太多,難免遭到猜忌。若是事事都那么周全,讓皇上和文武百官找不到一點錯處,恐怕才會招惹禍患!” 傅清揚愣了愣:“可若是有心人揪住這點把柄不放,豈不是對表哥很不利?” 莊皇后瞄了她一眼,運籌帷幄地自信道:“大方向掌控在我們手里,那些人小打小鬧,翻不出什么浪花?!?/br> 莊皇后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傅清揚也跟著不再擔心。如今年關將至,帝都有來往的王孫貴女之間都要走動,光是準備年禮,就夠讓她頭疼。 權貴之間的人情往來一向復雜,更何況這個年代十分看重禮儀。就拿年禮來說,不僅要參考往年的份額,還要顧及到對方家世、在家中排行、親疏遠近等等……不然細微差錯,可能都會得罪別人。 傅清揚在宮里,莊皇后是個大方的,給了她不少好東西,還有其他妃嬪為了討好皇后連帶著給她的小玩意兒……傅清揚私房頗豐,因而手面還算大方。 本以為安貴妃這事兒牽扯到中宮也就那樣了,沒想到稍后就傳出皇上命大皇子臘月二十三代為祭祀迎春。 此事一傳出來,帝都一些還在持觀望態度的中立黨有不少立馬投入大皇子一派。 自古儲位相爭,最激烈的莫過于嫡長之爭,現如今,立嫡還是立長,朝堂上又開始翻來覆去地吵起來了。 大皇子盛舒爃倒是低調,接到旨意立馬閉門謝客,只推說要籌備祭典,事務繁忙,無暇見客。 中宮一系在莊皇后的刻意之下,愈發低調行事,甚至連盛舒煊,都借著課業繁重,推掉了帝都許多應酬,變得謹言慎行起來。 恰逢休沐,安定侯府打發了人來接清揚回家,傅清揚得了皇后旨意,上午早早出宮,坐著馬車直奔二皇子府去。 天上飄起了小雪,今年的第一場雪下得并不大,卻綿綿下個不停,路上已經被覆了厚厚一層積雪,馬車駛過,咯吱作響。 外頭挺冷,好在馬車里放了小熏爐,車壁四周還有柔軟的一層厚厚皮毛包裹,地鋪著上好毛氈,暖暖和和,傅清揚一進來就熱得脫了外頭斗篷。 因為快要過年了,路上行人并沒有因為天氣而減少,許多人家出來采買年貨,倒顯得比往常熱鬧許多。 沒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車夫跑去敲門,門房通報過后立馬跑回來,在車窗下笑著道:“讓姑娘久等了!殿下說外頭天冷,恐姑娘受了寒,讓姑娘不用下車,馬車直接進府就行?!?/br> 春蓮隔著車窗道:“有勞小哥!” 說著遞出去一掛錢:“天冷,我家小姐賞你吃酒的!” 門房歡歡喜喜地謝過,便幫著車夫拉著馬,直接進了府中。 傅清揚是個閑不住的,不由偷偷掀起簾子往外看,迎面一股冷風夾帶著雪粒撲面而來,讓人結結實實一個激靈,清醒又通透,十分舒爽。 盛舒煜的府邸傅清揚之前也曾來過,這里一花一木,一桌一椅都透著精細格調,正如其間主人,矜貴閑適,雍容卻不失雅致。 如今下了雪,園子里百花凋零,紅梅卻開得正好,幾株老梅肆意綻放,迎著皚皚白雪,說不出的傲然熱烈。 馬車徑直到前廳才停下,春蓮推開車門,盛舒煜早已等著了。 傅清揚燦爛一笑:“表哥!” 盛舒煜一身明凈素雅的天青色長袍,笑著伸出手將她從馬車上直接抱下來,拉著她往屋里走去。 “這兩天梅花開得好,還想著剪兩枝送給你賞玩,正巧你就來了?!?/br> ☆、第16章 意氣風發 傅清揚笑著道:“表哥別忘了讓人收些雪,埋兩壇子在梅樹下,來年春天再給我?!?/br> 莊皇后愛茶,是真正的風雅人士,傅清揚就沒那么高的格調了,被熏陶了那么多年依然是俗人一個,壓根喝不出水好水壞。她要這梅花上的雪水,純粹是為了拿來送做人情的。 盛舒煜笑著應了,吩咐人上些茶點,方開口道:“好容易來一趟,待吃了午飯,下晌午再回去?!?/br> 傅清揚伸出白胖小手放在爐上烤火,笑著道:“就怕擾了表哥清凈!” 兩人說笑一會兒,傅清揚忽然想起來,連忙問道:“怎么不見馮jiejie?” 盛舒煜笑容不變,淡淡答道:“今個兒她回娘家探親去了,不在府里?!?/br> 傅清揚有點小失望,馮氏年方十六,溫柔體貼,她還挺喜歡的,不由嘆道:“可惜了,我還特意帶了兩匣子糕,天冷,不能久擱,不然硬了就不好吃了?!?/br> 盛舒煜笑著打趣:“我也許久沒吃母后宮里的點心了,怎不見你給我送點來?” 傅清揚撅了撅嘴:“少來,表哥哪里會少吃的!再說給馮jiejie,不就是給表哥的,這有什么好爭!行了行了,咱別在屋里悶著,怪沒意思的,來的路上看見有個水榭,正對著園子里的梅花,我們去那里坐坐,也能賞梅,豈不有趣?!?/br> 盛舒煜點點頭,吩咐道:“去將聽香水榭燒上碳,多擱兩個熏籠,換上暖和的椅披和坐墊,再剪兩瓶子梅花擱里頭?!?/br> 剛說完,就聽門口一道熟悉男聲酸溜溜地說:“哎喲喂,真不知二哥還有這般體貼入微的時候,以往怎不見如此關照過弟弟!” 簾子被掀開,一個少年夾風帶雪地匆匆進來。 盛舒煊脫下寶藍色厚皮斗篷,里面穿著黑色滾紅邊斜襟長襖,腰間束著白色云紋玉帶,腳踩黑灰狼皮長靴,非但沒有冬天的臃腫,反倒顯得長身玉立,利落之極。 盛舒煊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端起傅清揚面前茶盞就喝了起來。 盛舒煜笑罵道:“總是這么風風火火的,仔細言官們看到,又參你一本!” 盛舒煊大概是從小喜愛舞槍弄棒的緣由,頗有些莽撞直率,臨淵閣講學的師傅們都不太喜歡他。 有一次宮宴上,盛舒煊坐在角落里以為沒人注意,就坐姿隨意了點,吃喝也不太顧及禮儀,結果被一個小御史當場勸諫。盛舒煊很不耐煩,當時多吃了點酒,頗覺丟臉,語氣就不大好,結果第二天早朝,小御史一本奏折參他身為皇子卻行止放誕、粗魯無禮,實在給皇室抹黑等等…… 洋洋灑灑一大篇,駢散結合地臭罵了他一通,最后的結果是盛舒煊被罰,皇上勒令他好好學些規矩。 盛舒煊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地哼道:“御史臺那幫子老酸儒就是整天吃飽了沒事干!” 傅清揚刁鉆笑道:“話不能這么說,不過四哥確實也挺不容易的!” 盛舒煊直覺她嘴里沒啥好話,立馬警覺地瞪著她。 盛舒煜很給面子地笑瞇瞇問:“meimei此話怎講?” 傅清揚笑嘻嘻地繼續道:“御史者,糾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也,若無四哥這樣時不時提供些參奏素材,那些御史豈不是沒了飯碗?” 盛舒煜哈哈大笑。 盛舒煊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虧得女子不得入朝為官,孔夫子都說女人難搞,要文武百官里頭多幾個清meimei這般嘴巴利索的,那可真不是不給人留活路??!” 傅清揚聽這話就有點不大高興:“女人怎么啦?合著你們男人就了不起了?有本事把這話對皇后姨母說去!” 盛舒煜忙出聲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倆怎么一湊上就要吵嘴!meimei不是要去園子里賞花?咱們走吧!” 傅清揚從椅子上跳下來,姿態優雅地撫平衣裙上的皺褶,淡淡哼道:“四哥還是聽meimei一聲勸好,任何時候,都別小瞧了女人!” 盛舒煊鼻孔朝天重重哼了一聲,心里十分不以為然。 當然,多年后吃的大虧,讓他每每想到今日所言,心情都十分糾結。 皇子府的規模自然不能和皇宮想比,不過盛舒煜最喜愛的園子,假山林立,花木精致,回廊直通湖上水榭,雖比不上皇宮奢華磅礴,卻另有一番清雅別致。 青磚上的積雪掃過又落下些許,走起來便有點路滑,盛舒煜全程走得很慢,拉著傅清揚小心上了回廊。 “聽香水榭?” 水榭的名字并不是刻在牌匾掛于門上的,而是一塊佇立在水中的光滑青石,上面篆刻了聽香水榭四個大字。 傅清揚還是第一次來這里,深吸了一口冷冽梅香,頓覺皇子府最美妙所在必然是這里無疑,不由快步走上前去。 水榭并無金漆輝煌,倒顯得有些古樸,進入其中,迎面一副九州蒼茫圖,兩邊是盛舒煜親筆揮就的詩聯。 “倚天萬里仗長劍,誓將天補舞中宵?!?/br> 筆走游龍,帶著說不出的豪氣。 傅清揚默默念了兩遍,心有所動,面上卻半分不顯。 水榭內里的格局布置十分簡單,稍一打量,就知道這里必然是盛舒煜的書房所在,里面案幾上堆滿公文,四周書冊畫卷林立,屋子里幽幽飄著梅香,仔細嗅去,又能聞到一縷書墨清香,當真是風雅之極。 盛舒煊愁眉苦臉地嘆氣:“好好的前廳坐著不就行了,非來這水榭……我一看到滿屋子林林總總的書冊就頭疼!” 這話一出,屋子里的氣氛頓時變了,傅清揚嗤笑一聲:“可見你就不如表哥雅趣!” 傅清揚隨手翻了翻架子里的書,發現國策論斷、經史傳記、諸子百家、天文地理應有盡有,不由咋舌嘆道:“表哥當真博學!” 盛舒煜笑了笑道:“要論博學,尚不及令兄一二,這里藏書大半都是阿遠抄錄的,他才是真正的愛書人士!” 傅清揚嘆了口氣:“同樣是博覽群書,怎么我大哥就越讀越呆呢!” 要是傅懷遠能有二皇子一半靈通,安定侯府何以是現在的局面。 盛舒煜笑著搖頭:“阿遠才學非凡,如今正在埋頭準備來年春闈,必然無暇顧及其他……待他高中后入官場歷練兩年,定然前途無量!” 就怕他在官場里待不了倆月就被啃得骨頭都不?!?/br> 說話間,下人送來了兩壺燙好的果酒,并著幾碟小菜,放在了窗邊紅木方幾上。 盛舒煜笑道:“天冷,喝兩盞熱酒暖暖!果酒清甜,后勁兒也不大,meimei也可以嘗嘗?!?/br> 盛舒煊早就不耐煩地拎起酒壺斟了一盞,吱溜一口悶了,咂摸著嘴道:“好沒意思,酸酸甜甜的沒味道!” “有的喝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