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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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鵬程與彭氏的滿臉喜色讓她明白,他們對于她被困受辱的事是樂見其成。 再無回頭路。 她的一生,就此有了定數。 成婚后才知,宋清遠要的是她,宋太夫人要的則是她那份豐厚的嫁妝。被困之日,宋太夫人與彭氏不過是在她面前聯袂演了一出戲。 不能怪她成婚后在宋家任性跋扈,宋家讓她一輩子都有了陰影,她自然要拉上他們一起難受。 而在今生,宋清遠的路數大同小異。 卻是怎么也想不通,柳之南為何要摻和這種事。偶爾懷疑柳之南是蓄意為之,又想不出原由。 是因此,轉過天來,葉潯吩咐半夏,留意柳之南那邊的動靜——柳之南老老實實的跪了幾天佛堂,雙腿走路都一瘸一拐了,柳夫人到底怕她病倒,讓她留在房里背書,但是不準出院門半步。 當天半夏就打聽到了一件事:柳之南寫過兩封信,讓一名二等丫鬟送出府去了,一封是寫給她的哥哥柳家五少爺的,另一封就不知是寫給誰的了。 這是要做什么?葉潯與半夏一樣的云里霧里。 柳夫人與江氏今天一起出門了,去給鎮國公夫人賀壽。柳夫人臨走前,問葉潯要不要一起去。 葉潯笑著搖頭。葉鵬程一連出了兩件足夠人恥笑好幾年的事,她心里解氣,但到底是他的長女,出門會客也是臉上無光,遇到口無遮攔的,不借機揶揄才怪。能免則免吧。 柳夫人明白她的尷尬處境,也不勉強。 下午,葉潯午睡醒來,在蒔玉閣算了會兒賬,轉去錦鯉池邊喂魚。 裴奕過來了。 竹苓多多少少看出了柳閣老與柳夫人的用意,加之裴奕又曾及時挽救主仆兩個脫離困境,徑自將他請到了魚池邊,又帶著小丫鬟去了不遠處。 葉潯又灑了一把魚食,側頭問他:“來找我的?” “對?!迸徂日驹谒龓撞街?,看著池中的錦鯉,“上午景國公夫人去了我家中一趟,和我娘交換了信物?!?/br> “……哦?!?/br> 裴奕走近兩步,“伸手?!?/br> 葉潯意外地抬眼看他。 裴奕笑著看住她,“送你一樣東西?!?/br> 葉潯忙放下魚食,擦了擦手,依言伸出手去,“是什么???” 裴奕抬起手來,輕輕松開,一樣東西落到她掌心。 葉潯拿起來看,是一枚戒指,四連環銀戒。四個精巧細致的銀環扣在一起,構成一朵花形?!安痖_之后還能復原嗎?”她這么說著的時候,已經手欠的拆開來。 裴奕輕輕地笑,“小時候應該玩兒過九連環吧?是一個道理?!?/br> 葉潯老老實實地道:“經常玩兒,但是沒一次解開過。這個雖然只有四環,我看也難?!币幻嬲f一面把玩著戒指。 裴奕忍俊不禁,“只當平時多個消遣就是了?!?/br> “好?!?/br> “喜歡么?” 葉潯笑著點頭,繼續認真研究著戒指,“很有些意思。以前只聽說過這種戒指,沒見過實物?!?/br> “打算回贈我什么?”他忽然問。 “???”葉潯停下手里的動作,抬眼看他。這才隱約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信物吧?可不就是么,誰會隨隨便便送人戒指?對上他亮晶晶的含著笑意的眸子,她覺得臉有些發熱,“還要回贈的?”話說出口,又覺得這話不該說,便有些惱自己說話怎么也不過腦子? 裴奕輕笑出聲,“逗你呢?!彼脨栗久嫉臉幼雍芸蓯?,真想揉一揉她的小臉兒。手指微動,強行克制了那份沖動?!斑^段日子事情就都定下來了,到時你乖乖回葉家,別留在這兒不肯走?!辈幌胨蛔栽?,說完就轉身,“我走了?!?/br> 葉潯嗯了一聲,隨后又想,什么叫乖乖回葉家?這是吩咐小孩子呢?明明只是個比自己大一歲多的人。 望著他走遠,她將戒指小心的收了起來,等回房去再好好兒琢磨。 一名小丫鬟飛快地跑了過來,到了近前,氣喘吁吁地道:“半夏jiejie要我來告訴大小姐,表小姐翻窗離開了住處,眼下跑去了側門,像是要去見什么人。半夏jiejie尾隨著表小姐過去了,讓奴婢來跟您稟明此事?!?/br> ☆、第26章 柳之南急匆匆地去往內宅側門。路上遇到下人阻攔,便理直氣壯的斥責:“祖母已解了我的禁足,你們難道不知道么?誰再阻攔,別怪我將她交給祖母發落!” 語聲極為冷冽,眼中像是燃燒著憤怒的火苗——這樣的柳之南,是仆婦們不敢招惹的,半信半疑之下,紛紛讓開路。 半夏遠遠地跟在柳之南后面,心里真是服了她。 方才她帶著一名小丫鬟去了柳之南住的院落,和幾個丫鬟坐在一起談笑了一陣子。道辭后,一名得了好處的小丫鬟追上她,面無人色的道:“今日下午是我和一個小姐妹在后院當值,我家小姐方才居然跳窗到了后院,直奔后門走了,還與我說,若是敢聲張就把我活活打死……半夏jiejie,我家小姐要是跑出去惹事可怎么辦?到時候我不還是死路一條么?” 半夏想了想,讓這小丫鬟只管回后院去,又讓隨行的小丫鬟去給葉潯報信,自己則追上了柳之南,不聲不響的跟在后面。別說攔不住柳之南,就算攔著住也沒那份心思,眼下更想弄清楚她要做什么。 到了側門前,柳之南賞了看門的兩名婆子幾個八分的銀錁子,低語幾句。兩名婆子眉開眼笑地給她開了門,她快步走出去。 半夏連忙跟了上去。 兩名婆子面色一整,上前阻攔。 半夏低聲申斥道:“糊涂的東西!出了事你們擔待得起么?我家小姐要我跟過來的!” 兩名婆子面露猶豫之色。 “等會兒我家小姐就來了,到時候若是怪我弄丟了表小姐,別怪我實話實說?!?/br> 兩名婆子這才側身讓路。 門外是一條夾巷,對面的高墻內是柳府的東院。夾巷的青石路面上,薔薇花瓣隨風飄落。 半夏遠遠望見柳之南急匆匆往北去,也顧不得會不會被發現了,小跑著追上去。 柳之南一肚子火氣,根本沒留意到身后的動靜。走到這條夾巷的盡頭,往東轉,略等了片刻,看到了滿臉憔悴沮喪的宋清遠。 半夏在轉角處窺見這一幕,吃了一驚,不由疑心柳之南與宋清遠又要合謀算計葉潯,慌忙退后一些,側耳聆聽。 此刻宋清遠已到了柳之南近前,急切地問道:“你在信中說還有法子幫我如愿,是真的么?” 柳之南冷笑一聲,“且不說這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br> “好好好,你問?!?/br> 柳之南雙眼瞪得圓圓的,腔調似是吃了炸藥一般:“上次你是怎么與我說的?說什么我還是將隨從帶去別處更好,隨從若是見你后腳進門,難免傳出風言風語??赡闶窃趺醋龅??敢情您老人家是要親自動手毀我表姐清白??!”不等宋清遠應聲,繼續道,“我這邊兒傻呵呵的誤以為你是個癡情種,可你呢?居然不聲不響的要請你娘和葉家大奶奶過去,過去做什么?讓她們當即做主把我表姐許配給你這個衣冠禽獸?!” 宋清遠意外的看著她,旋即明白過來:她哪里是要繼續幫忙,分明是騙他過來興師問罪的。沉默片刻,他一揖到地:“上次是我魯莽了,我眼下也是悔恨交加??晌耶敃r也是沒法子,你表姐厭惡我,我娘也不喜歡她,不行險招,根本不能成事。你該知道,我對你表姐魂牽夢繞……” “你閉嘴!”柳之南切齒道,“不準再提我表姐,你不配!你敢再打我表姐的主意,我定要將你生吞活剝!再有,給你的信件是我找丫鬟代筆的,打消利用我?;ㄕ械男乃及?!你給我滾!否則我就要喊人說你對我意圖不軌了!” 宋清遠看得出,面前這女孩子一副隨時都要撲上來把他撕了的樣子,自是不敢再說什么,落荒而逃。 半夏從頭聽到尾,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擔心柳之南看到自己反而尷尬,慌忙原路返回。她無從想到的是,過了片刻,柳家五少爺柳文華施施然地走到柳之南面前。 柳之南語氣輕快地喚道:“哥!” 柳文華笑道:“你除了闖禍還會做什么?” 柳之南嘟了嘟嘴,“你就別訓我了,看清楚了沒有?” “本就識得他,放心,包在我身上?!绷娜A道,“你可不能把我賣了啊——要是祖父知道我私自離開學院回家惹事,我可就要長期流放在外了?!?/br> “到那時候我還是罪魁禍首,比你還慘,你當我傻啊?!绷先滩蛔⌒ζ饋?,“再說了,同在京城也能叫流放?” 這時的半夏已跑回內宅,見葉潯帶著幾名丫鬟婆子過來了,慌忙上前去道:“也沒什么事,小姐不必親自過去了?!?/br> 葉潯略略心安,指派了小丫鬟去接柳之南回來。 半夏將方才所見所聞與葉潯、竹苓復述了一遍。 兩人露出了釋懷的笑容。葉潯只當做不知情,徑自回房。 第二日,蒔玉閣的丫鬟閑話家常時道:“也不知宜春侯又開罪了誰,昨日晚間回府時,被一群人攔住,打得鼻青臉腫?!?/br> 葉潯聽了,無端想起了柳之南寫信給柳文華的事,直覺此事與她有關。若是直覺準確,柳之南真被宋清遠氣壞了是真,柳文華對meimei這樣的嬌慣順從也著實叫人羨慕。再想想柳家是書香世家,如今又出了權傾朝野的閣老,旁人便是想破了頭,也不會懷疑柳家會做打悶棍的事——不管是不是柳之南的主意,都與柳府無關。 她去看了看柳之南。 柳之南住的院子里很熱鬧:小笨狗氣洶洶的站在廊間,對著窗臺上的貓沒完沒了的叫著。貓兒的態度很是淡定,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偶爾懶洋洋的甩甩尾巴叫一聲。 養著這兩個可愛的小東西,日子不愁沒有樂趣。 柳之南坐在書桌前抄寫《女則》,嘴里沒好氣地抱怨著:“……勿得違戾是非,爭分曲直——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明知是錯還要順從,誰腦子有毛病不成,能做到陽奉陰違就不錯了。怪不得總聽說有惡婆婆,沒聽說過有惡婦毒婦,合著都是被這些害的……” 葉潯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又何必較真兒呢?當做算經一樣背下來不就好了?” “表姐?”柳之南立時望向葉潯,漾出驚喜的笑,“你……你怎么過來了?” “來看看你啊?!比~潯笑著落座,見柳之南頭發都沒梳整齊,眼底有血絲,心里有些不忍,“晚間還熬夜了?當心累壞了?!?/br> “白日里靜不下心來,晚間還好一些?!绷掀鹕斫o葉潯倒了一杯茶。 葉潯笑著指一指窗外,“那一對兒活寶這個鬧法,你能靜下心來才怪?!?/br> 柳之南笑道:“聽習慣就行了。前幾天那貓總是往外跑,教訓了它兩次才老實了。不過跑出去也沒事,反正小狗會狂叫著追著它跑,不愁找不到……”不自覺的又絮絮叨叨起來。 葉潯一直笑盈盈地聽著,不時搭句話。閑話多時,才起身回房。 從頭到尾,兩個人都沒提起之前的不快,柳之南卻明顯松了一口氣,抄書背書時終于能靜下心來了。 此后柳夫人與江氏一得空就指點葉潯如何看賬用人,又傾囊相授處理內宅諸事的經驗、心得。兩人的處事方式都是柔中帶剛,是葉潯所欠缺的。她悉數記在心里,每隔幾日就適度的進步一點,婆媳兩個喜笑顏開,教的愈發上心。 不知不覺間,進了四月,草木的綠色轉為沉郁,不少花朵也已到了荼蘼盛放時,空氣里的花香讓人熏然欲醉。 這個月,最受關注的是如期舉行的殿試。 皇上欽點了狀元、榜眼、探花之后,說了句十分打擊人的話:“此次并無狀元之才?!毖韵轮?,是狀元位置不好懸空而已。 倒霉的前三甲要為此郁郁寡歡很多年了。朝臣一頭霧水,熱議無果。 翌日,皇上命內閣擬旨,稱尋找多日的兩位故人之后終于有了下落,一并封侯爵,賜府邸。 一個是孟宗揚,封淮安侯。 另一個是裴奕,封長興侯。 有兩位閣老和吏部官員試圖詢問兩人是哪位名將亦或賢臣之后,皇上面無表情回一句:“這是你們該過問的?”好像人們犯了很大的忌諱,遂無人敢再探究。 隨即,皇上又道:“此二人官職不需吏部經手,過段日子朕酌情安排?!?/br> 京城就此多了兩個為皇上青睞的新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