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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帝欲在線閱讀 - 第77節

第77節

    止殤走了,他依舊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喝酒,眼神卻始終清醒。

    寧云殊坐在梳妝臺前,卸了釵環。淡淡說道:“畢竟年紀大了,酗酒傷身?!?/br>
    晏宴紫怔怔望著酒杯,澀聲說道:“云殊,你怨了我?”

    寧云殊背對著他,頭微微揚起,輕聲說道:“晏哥,我嫁給你二十年,最了解你的為人。你一向都認為雪域是皇朝一統最大的障礙,燕脂擺在師兄門下,我私心以為,你會慢慢變了想法。卻不料,你真的會出手?!?/br>
    晏宴紫走了過去,從背后貼上她的腰,觸到她滿臉濡濕的淚,心痛說道:“我不曾。燕脂愛天山,也愛皇上,我只想讓他們雙方牽制,維持天下穩定。若他們能有一個孩子,雙方勢力融合,便再難分開。我在賭,皇上也在賭。葉紫若在,燕脂總有一天會知道事情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枉談!”

    他的手環的這般緊,語氣少有的驚慌。寧云殊從鏡中癡癡看著他的臉,緩緩說道:“晏哥,做了便回不了頭了。我的孩子會被你們聯手逼死,她若是死了,我便要這天下為她陪葬?!?/br>
    “晚照我已經送回了裕王府,在她走之前,我親手給她灌了兩碗藏紅花?!?/br>
    晏宴紫松了手,踉蹌著撞到槭木臺花架,一朵素心蘭搖搖墜地,他啞聲說道:“云殊......”

    她卸下最后一根發簪,一頭青絲逶迤于肩,輕聲說道:“我只恨,我下手太晚?!?/br>
    “我沒有家國,在孩子面前,我只是娘親?!?/br>
    “哥哥,”燕脂擁被而坐,唇色淺淡的像初冬的雪,“關止到底是誰?”

    燕止殤坐在床榻上,拳頭緊了又握,望著meimei蒼白的臉龐,卻始終沒有開口。

    燕脂靜靜的望著他,“他是第一個找到我的,不是皇上,不是哥哥。他為我舍命斷后。他撿到了我的風箏。哥哥,他必定是一個很熟悉我的人,他是誰?”

    最后三個字輕輕從唇齒逸出,平淡如水,卻讓他的身軀瞬間一震,“他,他只是......他只是......”

    燕脂望他半晌,輕輕笑了,眼淚順著眼角串串低落。她重新安靜的躺下,錦被覆住了臉,“哥哥,你出去吧......”

    他身上有那么熟悉那么熟悉的草木之香。

    你的小情人拿捏住了我的把柄。他多半是活不成了......

    葉子,葉子,葉子......一聲聲無聲的吶喊在心底瘋狂的回蕩,她緊緊的蜷縮在被里,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燕止殤慌忙把她連被抱起,迭聲說道:“燕脂,燕脂,他沒有死,沒有死,只是掉進了玉帶河,只是掉進了玉帶河......”他笨拙的撫摸著她的頭,安慰著。

    懷中人的戰栗一直都沒有停止,漸漸有破碎的哭泣聲傳了出來。

    壓抑的絕望的。

    燕止殤痛苦的閉上眼。

    當日,他趕到時,葉紫負著一昏迷女子,已身負重傷,只來得及告訴他燕脂已被他移花接木,將懷中女子交給他。背轉身時,斜后方一支黑箭破空飛來。

    他望著穿胸而過的箭頭,目光哀傷悲涼,“......終究是不能到最后......”

    他伸手去抓時,只留住一截衣袖。

    他重重跌入了玉帶河。

    鈞天的弒神箭......

    玉帶河穿城而過,底下暗樁無數。這兩天,他秘密派人在水下搜尋,只找到了一具被食人魚嚙咬的只剩森森白骨的尸體,脖頸上用紅繩掛著一枚小小的玄鐵指環。

    上面有葉家的家徽——海神三叉戟。

    抱著meimei,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軟弱無能。

    “娘娘,你流血了!”玲瓏一聲尖叫,驚恐的看著錦褥上慢慢浸透的血跡,慌忙的搶出門去,“太醫,太醫!”

    韓瀾沉著臉下針,方太醫搖著頭開藥方,“險啊,險啊?!?/br>
    將青鸞看著丈夫失魂落魄的站在一邊,衣衫上還沾著血跡,擔憂的拽拽他的衣袖。燕止殤似是驚醒過來,匆匆看她一眼,轉身便向外走。

    “止殤,你想去哪兒?”寧云殊靜靜的坐在花廳,手里端著杯茶,“坐下來等?!?/br>
    “娘!”燕止殤直直望著她,“我要去天山?!?/br>
    “不必去了,”寧云殊眼里有極淡的笑意,“他已經快到了。你需要做的,只是去說服皇上,讓他同意他的皇后已經殯天?!?/br>
    燕脂再次睜眼時,對上的便是方太醫老懷欣慰的臉,“娘娘,您終于醒了。您若是再不醒,老臣實在是無力回天了?!?/br>
    鼻端依舊有淡淡的血腥氣,□有粘稠的溫潤。

    “您還在持續出血,一定要乖乖喝藥?!被杷?,牙關咬得死緊,他們一滴藥都沒有辦法喂下。

    這個孩子,生命力竟然很頑強。手指觸到腕上輕卻有力的脈搏,有淡淡的心痛。

    四肢酸軟,但體內肆虐的勁道已經消失,韓瀾畢竟不是浪得虛名。

    抬眼望向屏風,那上面有一個端坐的身影。很多次醒來,都能看見。她醒著時,卻從來沒有走過來。

    寧云殊扶她坐起,喂她喝藥,她很配合,藥喝完后拉住了寧云殊的手,“娘親,我想見見他?!?/br>
    寧云殊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聲說:“好,娘請他進來?!?/br>
    她微微閉了眼,聽到屋里的人陸續退下,有細小的足音在她床前停下,手指慢慢撫上她的臉龐,淡淡龍涎香,“燕脂......”

    她偏開臉,露出一個很標準的微笑,“皇上,臣妾不能給你請安了?!?/br>
    他的手停在那兒,失了平日的優雅自若,眼神幽暗,有兩簇跳動的冷火,“就這樣和我生分了嗎?就算你肚里已經有了咱們倆個人的骨rou?”

    燕脂輕輕一扯嘴角,“皇上,太醫想必已經告訴你了,它留不住的。你害死了如玉的孩兒,也該還給她一個。天理循環,很公平?!?/br>
    他的手指突然落下來,停在她的唇上,指節上有薄薄的繭子,啞聲說道:“燕脂,我的心也是會痛的?!?/br>
    他溫柔眷戀的看著她的小腹,把她的雙手交叉放在上面,“它會是一個最聰明可愛的孩子。若是男孩,會是圣明的君主:若是女孩,會是尊貴的長公主。它會叫你母后,叫我父皇。一出生便擁有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不會吃一點兒苦?!?/br>
    “它會是上天賜予我的最好的禮物?!?/br>
    他貼近她的臉頰,在她耳邊低低呢喃,“我所沒有的遺失的都將因它重生,你怎么可以將它扼殺?”

    單膝跪下,臉埋進她的脖頸,捂住了她平靜的雙眼,“生我的氣只懲罰我一個人就好了?!?/br>
    他的頭久久沒有抬起,有溫熱的液體流進了她的衣襟。

    “我害怕了,韓瀾說你快要死了。他說孩子也保不住,你也保不住......他胡說,我讓他進了天牢......”

    燕脂靜靜躺著,半晌慢慢抱著他的頭,輕輕說道:“為什么會這樣我眼里的你和別人眼里的你便是兩個人?!眱蓚€大大的眼淚滾落進他的黑發,“我明明恨極了你,卻還是會感到心痛?!?/br>
    皇甫覺抬起頭,滿含希翼的望著她,“原諒我好不好?就這一次嗯?我絕對不會再犯?!?/br>
    他眼睛濕漉漉的,近乎討好的看著她。

    燕脂慢慢搖頭,“我放不下便忘不了?!彼α诵?,“你設計了那么多人,賢妃、祥嬪、如玉、王嫣,總該有一個脫離你的掌控?!?/br>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

    糾結的要死。趕緊爬被窩。

    ☆、105決裂

    放不下便忘不了。

    你設計了那么多人,總該有一個脫離你的掌控。

    她的語氣很平靜,近乎超脫的平靜。就連哀傷也如此明澈。

    就好像,就好像生無可眷。

    皇甫覺緊緊抓了她的手,力道越來越大,聽到她低低呻吟也沒有放手,鳳眸里有風,起于青萍之末。

    “我只不過讓她們順從了自己的本心而已,是她們的*毀了自己。我想給你一個安靜的后宮,她們自取滅亡?!?/br>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似乎有淡淡的灰色爬上了燕脂的臉頰,連帶著唇瓣也枯萎了顏色。

    時近四月,屋里燃著三盆炭火,她卻依舊覺得冷。她嘆息著閉上了眼,“我若是你的真心,那太妃又算什么?”

    “是我太癡,竟信了帝王的真心?!?/br>
    “弱水三千,我只不過是其中一瓢而已?!?/br>
    放了我吧,讓我帶著阿綠的記憶就這樣離去。

    她的腕骨很纖細,似乎他一用力,便會折斷。這樣單薄的躺在床上,仿佛剛剛的三句話帶走了她所有的生氣。

    皇甫覺霍的站起來,單手掐住她的臉頰,咬牙切齒的說:“燕脂,你睜開眼。想放手,你休想!十年前是你招惹的我,上天入地,你都別想躲開我!你若死了,我便讓燕府變成修羅血海,讓所有的人都下去給你陪葬!”

    她劇烈的咳嗽起來,臉上迅速涌上不正常的紅暈,一道血絲蜿蜒出唇角。

    皇甫覺慌忙松開手,將她抱在懷里,貼了他的掌心,試圖輸送內力,她體內卻像無底的沼澤,再多的內力輸進去都毫無作用。

    然后他便發現在他的懷抱她的身體僵硬如石。她喘息著試圖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不要......白費力氣?!?/br>
    他緊緊抿著唇,手臂堅若磐石,望著她的目光慢慢幽暗下去,幽暗成暗夜之下風暴壓抑的大海,一掃屏風后堆積的人影,緩緩開口,“朕難道養了一群不長腦袋的白癡嗎?”

    韓瀾領頭,一群白胡子的老頭急忙跟進。

    皇甫覺起身,將她放回枕上,面色冷冽,動作輕柔,他面無表情的將她唇瓣的血跡拭去,“他們的性命懸你一身?!?/br>
    燭光和淚水將他的面容迷離,只余陰鷙的神色。他后退一步,轉身離開,再無半分猶豫。

    燕止殤候在門口,“皇上,臣有話說?!?/br>
    皇甫覺拂袖回身,眉目森冷,“講!”

    燕止殤躬身道:“臣請皇上將娘娘帶回未央宮。娘娘有喜,乃國之幸事,關乎皇朝承嗣祖宗基業。養在為臣家,于清不通,于理不合,為臣也擔不了這干系?!?/br>
    他不卑不亢,一席話后,滿院無聲。

    皇甫覺逆光而立,慢慢將他看一眼,冷笑道:“好,好,好!”

    再無一言,直接轉身離去。

    海棠花開,累累似紅燭垂淚。

    石青色的垂帳漫卷,光影綽綽,似有陰影游移不動。

    玄黑的萬字連紋地板上,橫七豎八的散落了一地的酒甕,滿室濃郁的酒香。

    海桂躡手躡腳的上前,“皇上,子時過了?!?/br>
    皇甫覺高坐在寶座上,一雙眼睛亮的驚人,像黑夜潛伏狩獵的獸,居高臨下,冷冷的看著他。

    海桂大氣也不敢出,垂首候著。

    皇甫覺緩緩開口,“太后回去了嗎?”

    “沒有,佛堂那邊傳話,太后一直跪著?!?/br>
    皇甫覺冷笑,“前人都用濫的法子,你為什么不會?宮中難道就只有一味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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