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沈汶高興:這正是她要找的人!她語氣里就帶出來了快樂:“你平常住在哪間房?不是睡在這里吧?” 女孩子愣住,對沈汶這種快躍不解,有些遲疑地說:“我住在這西邊院子的北房里?!?/br> 沈汶點頭:“那我先走了,過些日子我來告訴你怎么辦。這些天你可別受傷,你別這么和她們硬頂著,得先緩緩。我來救你時,你要能跑動才行?!闭f完就走,黑影一閃上了檐壁,毫無聲息。屋子里的女孩子不知該有希望還是該無視這次談話,一時悵然若失。 沈汶輕松地往侯府奔去,心中為自己花了這么多天終于找到人了而高興。 蘇婉娘,前世京城的首席花魁,生在一個官宦之家。她父親為戶部之金部主事,蘇婉娘從小貌美聰穎,得父母鐘愛,琴棋書畫地養在深閨。這年的春天,她的父親因被參貪污而入獄,她的母親一病不起,她的弟弟才四歲,年紀將滿十歲的蘇婉娘接了家事,馬上變賣家產為父親斡旋,可不到一月,案子未斷她的父親就死在了獄中,接著家產被抄沒,全家被趕到了街上。 父親的家族在南方,高堂已然過世,其他的親戚匆忙間連個送信的都找不到。蘇婉娘的母親潘氏本是個小官的女兒,她抱病帶著孩子回了娘家,可娘家怕受連累,影響官途,連門都不敢讓他們進。無奈,母女兩人賣了頭上的首飾,租了一間小房,蘇婉娘的母親病勢更重,蘇婉娘靠著針黹維持生計。 勉強過了兩個月,蘇婉娘一次上街買藥時,被萬花樓的老鴇看見了背影,就跟蹤了一路,找到了家里。一見面,老鴇就說她天生稟異,身段風流,持意要買了她。蘇婉娘自然不肯,可老鴇次日就帶了人到了她家,當面強按了手印,把幾兩銀子扔給了她躺在床上的潘氏,硬搶了她。 入了萬花樓后,蘇婉娘死活不從,逃跑了多次都被抓了回來。這年的秋天,潘氏病得更重,蘇婉娘逃回見了躺在床上的母親,哭得死去活來。再被抓回來時,就從了老鴇,只有一個要求,讓她每月支了錢贍養家人。老鴇同意了,畢竟,每月兩貫錢對于夜入千金的萬花樓算不上什么。 蘇婉娘有了錢就找人給父親的親戚送信,想讓他們來人接走弟弟,還雇了一個婦人照顧母親和弟弟。被雇的婦人大包大攬地許了好話,但實際上卻嫌潘氏起不來床,拉撒很難伺候,四歲的孩子也幫不上什么忙,心里非常不耐。蘇婉娘每每讓人送了錢,中間的人層層抽了成兒,到了那個婦人手里的也不算多,她就更不上心。 這年秋天,潘氏病死,入冬時,蘇婉娘的弟弟染了傷寒,那個婦人不請郎中,小孩子燒了幾天就死了??珊薜氖悄莻€婦人為了繼續拿錢,竟然不告訴蘇婉娘,只讓人把死者胡亂地葬在了郊外。 到了新年之際,蘇婉娘求了老鴇,終于能回家一次。她到了家門前,那個婦人隔窗見了,就從后窗跑了。蘇婉娘敲門不開,心中慌亂,找到鄰居,才知道母親和弟弟早就過世,而她還月月地付著錢給那個間接害死了他們的人。蘇婉娘當場就瘋了,砸開房門,撲進屋中,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痛哭失聲。 后來,萬花樓的人找來了,蘇婉娘哭鬧著抱了母親和弟弟的遺物不想回去,但是她用了萬花樓的錢,告到官中都無禮,自然又被扯了回去。她再次天天折騰,不想學藝。不久,她父親的親屬到了京城,找到了蘇婉娘,痛斥她自甘墮落不孝母不護弟,為蘇家祖上丟臉,告訴她會被從族譜上除名。 蘇婉娘這次沒有哭鬧,重新開始學藝,只是請求老鴇:她從此不用藝名,用她的真名。女子入了風塵,都唯恐會辱及先人,哪里有用真名的?老鴇認為是蘇婉娘恨蘇家要將她除譜,以此報復蘇家。老鴇才不管這些,只要蘇婉娘聽話,加上她的真名也不錯,就同意了。 從此,蘇婉娘苦學技藝,三年后,以能歌善舞而名,加之她貌美無匹,眼眸灼人,一曲歌舞,能讓人如癡如醉,不知故里。曾經有“婉娘一舞,十街九空”之說。十五歲時,她奪得京城花魁之名。萬花樓為了競賣她清倌人的初夜,安排了昂貴的歌舞之夜,蘇婉娘將連舞帶唱,盡顯其艷奪群芳的風采。這次晚宴成了富貴風流的象征,連太子都慕名微服而來,被安排在了前排。 這一夜,蘇婉娘一曲歌一曲舞,讓人們見識了只應天上有的絕美舞姿和動人心弦的歌聲。她幾次在太子的席前下腰弄姿,讓人們以為她定是對太子有意。老鴇也非常滿意,她告訴了蘇婉娘要多討好太子,蘇婉娘真的聽話了,這些年的培養終于有了回報。 歌舞的高潮,蘇婉娘身著五彩紗裙在香霧繚繞里飛速旋轉,她手臂上的玉環叮當脆響,腳下是層層被她的舞裙旋風蕩起的鮮花,她仿佛是仙女在萬花中翩然徘徊。 正當人們心醉神迷之際,蘇婉娘攜著一道亮光直撲太子。她雖然動作迅速,但畢竟是個舞者,沒有功夫,太子身邊的護衛用刀鞘一擋,她就失了準頭。太子側身一避,蘇婉娘的刀鋒只劃傷了太子的上臂。 幾個人把蘇婉娘壓在地上,一片混亂中,蘇婉娘喘息著尖聲叫罵,她的聲音清脆銳利,似能斷金石。她說太子指使人誣陷她的父親,再于獄中殺人,然后大聲拜謝了老鴇的養育之恩,說深憾今生無以為報。她受過訓練,吐字清晰迅速,幾句話后就咬舌自盡,護衛都沒來得及堵她的嘴。 太子大怒,命人立刻查抄萬花樓,老鴇人等緝拿入獄,嚴刑拷打,找出指使之人。滿堂權貴,人人屏氣不言。次日,蘇婉娘被裸尸示眾,然后棄尸荒野,不準收尸?!?/br> 沈汶知道這時的大皇子,日后的太子在未來丈人的幫助下已經開始動作。蘇婉娘的父親在戶部,管金銀,很可能是大皇子要剔除的異己,被害也不奇怪。蘇婉娘能查出來,可見其慧。沈汶只是惋惜現在自己太小,根本無法染指朝政,找蘇婉娘都費了這么大力氣,別說救她的父親了。 按時間來說,現在的蘇婉娘剛剛被搶進了萬花樓,還沒有為了給母親治病養活弟弟而屈服。沈汶決定盡快動手。她沒法直接去要求楊氏把蘇婉娘從萬花樓里贖出來,侯府里人多口雜,蘇婉娘的父親如果是太子要除掉的人,侯府就更不能主動出面。她要救蘇婉娘只能偽裝成一次偶然。 次日醒來,沈汶就趕緊地去請安了。她得向楊氏要求出府,一路走著,她在心里編著各種理由,還想著怎么把沈湘沈卓攛掇著一起出去才好。 進了大廳,老夫人和楊氏都已經在坐。沈汶意識到自己晚了,可不等她道歉,楊氏高興地說:“汶兒今天來了?可是覺得好多了?” 老夫人忙招手讓沈汶過來,關切地說:“汶兒多睡會兒才好,你看眼底下還是青的呢?!?/br> 楊氏也看,皺眉對沈汶的丫鬟道:“明天讓二小姐多睡,別叫她起來?!?/br> 沈汶忙說:“是我自己想過來請安的?!?/br> 楊氏笑了,“汶兒真講規矩?!彼D頭拿過來兩封紙簡,說道:“平遠侯的小女兒張允錦發帖子請汶兒和湘兒過府,說知道教養嫲嫲走了,讓你們去賞菊。他們府大公子也給毅兒他們發了請柬,你們十七那天去吧?!?/br> 沈汶想楊氏并沒有收到請柬,明顯是平遠侯府不想把這次邀請上升到成人間的社交地位,只定位在小兒女們的交往上。 沈汶等著這份請帖等了好久,想到平遠侯府試試能不能見那個“大小姐”。沈湘與張允錦經常通個信什么的,可沈汶自己一個七歲的孩子,實在沒有機會寫東西,只能有時向沈湘問起張允錦,表示自己因為那顆她給的糖果想念她?,F在這帖子終于來了,沈汶也就不用編出府的理由了。 楊氏又說:“你們到了人家府中可不能淘氣鬧事,別丟了侯府的臉?!?/br> 幾個人孩子自然諾諾地應了。 臨去平遠侯府的前夜,沈汶等著身邊的丫鬟們都睡熟了,再次出府。這次,她帶了包糕點和專門圍住臉的巾子。 到了萬花樓,她來回跑了幾次,確定了她原來找出路線的環境沒有大變動。然后去了上次見到蘇婉娘的小院,里面靜靜的,看來蘇婉娘今天沒挨罰。她往西邊的院落里去,這里明顯是下人的住處,院落和房間都很窄小。夜靜更深,別的院子里面人聲喧嚷,這里卻是靜悄悄的。 沈汶從北房外側落下,湊到微開的窗下,側耳細聽,屋子里有幾個人的呼吸聲。沈汶知道仆人的房門是不上閂的,就輕推了下門,果然沒有插上,她蒙了臉,微開了門,閃身進了屋中。 沈汶在夜里目力極佳,先看了第一個女孩,是個小丫頭。又看了一個,身材胖胖的。到第三個,看著眉眼像是蘇婉娘,就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肩頭。蘇婉娘睡得很不踏實,馬上就醒了,一睜眼,沈汶就用手遮住了她的嘴唇。 蘇婉娘看著黑暗里矮小的身影,馬上想到了那夜與她說話的女童。她這些天來想著那天夜里聽得女童的話,不敢相信可又忍不住懷了期待。她對管教的嫲嫲說自己要好好想想,老鴇喜愛她的資質,覺得還是讓她甘心才好,就容她幾日,不再每天折磨她。 蘇婉娘坐起來,沈汶對她附耳低聲說:“穿好,我帶你出去?!碧K婉娘確定了這是那個女孩,渾身一激靈,摸索著穿了衣服和鞋。 沈汶拉著蘇婉娘的手慢慢地走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蘇婉娘看著沈汶,明顯年紀不大,還不到自己的肩膀高,就停了腳步說:“小meimei,別惹禍了,我跑了多次,他們人多,路也不好走,你快回去吧?!?/br> 沈汶緊拉著她的手說:“你別怕,跟著我?!?/br> 蘇婉娘覺得沈汶的手柔軟而溫暖,點了下頭,心想如果有機會逃走,拼著挨一頓打,也要試試。這孩子能在院落里穿行,也許是哪個貴人的孩子,想來被抓著也不會被罰。 沈汶拉在蘇婉娘在院子里穿行,比她飛檐走壁費勁多了。好在她已經選好了路徑,無論路徑如何錯綜,都知道往哪里走。有時在假山間躲一下,有時在陰影里駐步,曲曲折折地到了后院一個緊鎖的小門前。 蘇婉娘看到了小門,心里激動,可上去一推,再摸了摸橫栓下的鐵鎖,心就涼了。這門久已不用,鎖都銹了,兩邊高墻難越。她嘆氣,低聲對沈汶說:“小meimei,我們回去吧,多謝你了?!?/br> 沈汶抬頭看蘇婉娘,小聲說:“我說過的話,你一定要好好地記著?!闭f完閉上眼睛,在意念中觀察鐵鎖,尋找到了早已銹蝕到酥脆的一點,集中意識力一擊,鐵鎖內部一聲微響,沈汶示意,蘇婉娘再次用力一掰,鐵鎖應聲而開。 蘇婉娘倒抽了一口氣。 沈汶完全可以事先撬開或者鋸開鐵鎖,但是她需要得到蘇婉娘的信任。蘇婉娘十歲,她才七歲,她得為自己樹立起可信性。 蘇婉娘輕手輕腳取下鐵鎖,用力拉開了門栓,然后慢慢地開了門。門樞處的吱呀聲在夜中格外響,她嚇出了一身冷汗。沈汶又拉了她的手,在深夜的街道上快步行走。遇到有人或者有打更的人時,沈汶總能拉著她提前躲入門洞或者黑暗的犄角旮旯。 走了三刻多鐘,蘇婉娘雖然受了些舞蹈的訓練,比平常的女孩子耐力好些,但也氣喘吁吁,腳步踉蹌了。沈汶停下來,可蘇婉娘喘息著說:“不能?!麄冇泄贰茏穪怼?/br> 沈汶點了下頭,小聲說:“來,我背你?!?/br> 蘇婉娘看著沈汶矮小的身體,連連搖頭說:“不成,小meimei,你背不動?!?/br> 沈汶說:“我就背一會兒,而且,等天亮了,人多了,地上的氣息就不容易找了。我們不用走太遠?!?/br> 蘇婉娘遲疑著趴在沈汶的背上,沈汶被壓得半彎了腰,用不了輕功,但腳步還算輕快。兩人又走了一段路,到了一處高樓的附近,沈汶放下蘇婉娘,拉著她躲到了小巷里拐彎的陰影處。沈汶彎身,從地上抓了些土,遞給蘇婉娘說:“把臉涂花了吧?!?/br> 蘇婉娘這次毫不遲疑,把土揉在臉上。沈汶指著那處高樓說:“那是賣點心的桂香園,今天未時末,我應該到那里。你聽見了我的聲音就出來喊叫,說自己不愿墮落春樓,求人搭救,記住,不能說你父親的事,還有,要裝作不認識我,有關我做的一切,不許對任何人說,你娘也不行?!?/br> 沈汶的語氣成熟老練,與她短小的身材和幼稚的聲音非常不襯,可這時蘇婉娘才頭一次意識到自己真的有希望,不禁激動得渾身抖,連連點頭。 沈汶接著說:“我應該今天來,但萬一我今天來不了,明天或者后天肯定來,你相信我嗎?” 蘇婉娘堅定地點頭道:“我相信你,就是你明后天不來,當乞丐我也會等在這里,只要他們沒抓著我?!?/br> 沈汶拿出拿包糕點遞給了蘇婉娘,剛要走,又回頭問道:“你聽得出我的聲音嗎?我們用不用說定一個詞?” 蘇婉娘看著沈汶說:“我能?!彼松蜚氲氖终f:“小meimei,你若是能把我從萬花樓里贖出來,容我去安置我娘和我弟弟,我可以給你當一輩子丫鬟?!?/br> 沈汶反握了蘇婉娘的手說:“我一定能把你贖出來,你在這之前可千萬不能回家,他們很可能就在家里等著你呢。等你成了我的丫鬟,就能照顧他們了。而且,我也不要你當一輩子丫鬟,我只要你助我十年?!?/br> 蘇婉娘點頭說:“我明白,要忠心,不背叛。你放心,就是現在我不是你的丫鬟,你來不了,他們抓到我了,我也不會賣了你?!?/br> 沈汶看著蘇婉娘說:“若是他們抓了你,你賣不賣我都沒關系,反正你還不知道我是誰。我只是喜歡你,我還會帶你出來的,只是我不會讓你當我的丫鬟了?!?/br> 蘇婉娘忍住眼淚,點頭說:“小姐快去吧,天亮了就不好了?!彼牧朔Q呼。 沈汶認真地說:“我說過,只是名義上的丫鬟。我把你當成姐妹,你還是叫我小meimei吧?!?/br> 蘇婉娘“嗯”了一聲:“小meimei,你要……小心哪?!?/br> 沈汶也低聲說:“你也小心躲好,我們今日下午見?!闭f完她轉身跑了。蘇婉娘捧著那包糕點,呆立在黑暗里許久,才找了處殘破的墻洞,貓腰躲了進去。 沈汶估計天真的快亮了,一路狂奔,趕在凌晨時分進了侯府,回到臥室里匆忙地脫了衣服放好,才瞇了片刻,丫鬟們就起來了。今天他們要去平遠侯府,沈汶不能睡懶覺。 這是一個晴朗的秋日,天藍云高,大雁南飛。沈湘和沈汶一輛馬車,三個男孩子都騎馬。鎮北侯府是武將之家,男兒從小就要熟習弓馬。沈湘非常想出去騎馬,可楊氏說她已經九歲了,要有些女孩子的樣子,還是坐車吧。 這是沈汶重生以來第一次出府,以前楊氏都以她年紀太小不讓她出府,連那些燈會什么的都不讓她去。沈汶的心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自然從來沒有吵鬧過。想來沈湘也只出過幾次門,在車廂里,沈湘一次次地微微撩開車窗的簾子向外張望。同車的丫鬟們見沈汶竟然連一眼都不往外看,都覺得小小姐的規矩學得真好啊。 沈汶知道過了年,沈湘武功少成,就開始使長槍,會常在習武場與沈卓他們馬來馬去地交鋒,出門自然不愿再坐什么車了。楊氏對沈湘從來順著,說過她幾次沈湘不聽,就由著沈湘去了。說來,以后她與沈湘這么同車的機會并不多。前世也是,她們漸漸長大,漸漸分開…… 沈湘看著窗外說:“小妹你看,那邊有人在賣把戲呢……”沒聽見沈汶回答,扭頭一看,皺眉道:“你怎么又哭了?我們就要去做客,哭紅了眼睛可怎么好?” 對面的夏紅不出聲,因為實在見慣了沈汶哭。沈湘不快地看了夏紅一眼:這個丫鬟怎么也不哄哄小妹。沈湘的丫鬟春綠明白沈湘的意思,忙笑著問:“二小姐是不是想吃點什么?”沈汶的好吃懶做已經全府聞名了。 沈汶抽泣著看沈湘:“我害怕……” 沈湘問:“你害怕什么?我在這里,大哥他們就在外面,還有我府四十多護衛隨行?!?/br> 沈汶哽咽著:“我怕有一天你們都會離開我,不理我,不要我了……” 沈湘哈哈笑著:“怎么會?!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毙南脒@個meimei有些笨,自然軟弱,日后自己可得多照顧些,不要讓她這么覺得會被人嫌棄,沈湘拉了沈汶胖乎乎的手,也不看外面了,問道:“我們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一定要高高興興的,不然母親就不讓咱們出來了?!?/br> 沈汶使勁點頭,擦了眼淚說:“好,一定高興……” 沈湘看著小妹帶著眼淚的圓乎乎的臉,母性大發,豪邁地說:“你什么都不用怕!如果你練不好功夫,日后我就替你去打架!不管有誰欺負你,你只管告訴我,我絕不會饒了他!” 沈汶雙手合攏,認真地握著沈湘的手說:“我一定會告訴jiejie的!”沈湘大聲笑,春綠和夏紅對視一眼,一個驕傲一個無奈。 到了平遠侯府,張允銘迎了出來,領著他們進了府,到院子里沈湘沈汶下了車,眾人先去拜見平遠侯夫人李氏。 大廳外是兩片青竹,中間卻是用漢白玉鋪出了一條路。漢白玉石白色中夾雜著熒光,與綠色相映,給人格外清爽的感覺。廳門外站著兩排仆人,都垂首侍立,寂靜無聲,滿院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和竹葉的沙沙聲響。沈汶心說平遠侯還是武將出身,雖然府中點綴奢華,但看樣子還是軍事管制,這些人比侯府下人平時散漫的舉止要規矩得多。 沈汶現在明白,也不是侯府不會嚴厲管理,而是不能太嚴。手握重兵,府中還嚴得內言不出外言不入鐵桶一般的話,就會讓人因看不透而生疑。像現在這樣,鎮北侯府不松不緊,平常家里人打打鬧鬧也不避下人,也許是侯爺和楊氏商量的策略。畢竟,如果侯府坦坦蕩蕩,誰的人都能在里面看著,也許就能讓人相信鎮北侯無任何不軌之心??上?,也許就是因為知道鎮北侯無私,才會被人置之死地——因為看清了鎮北侯沒有反手一擊的準備。 進了大廳,地上鋪著絲綿織成的地毯,余光可見兩邊多寶閣上陳列著各色古董,廳中香氣淡然。 李氏微笑著和沈家的幾個孩子見了禮,她特意看了看沈汶,這個孩子可能慢了些,胖了點兒,哪里有像人們說的那樣不堪?自己不愛出門,都從偶爾來訪的人嘴里聽到了有關這個女孩的惡毒評論。丈夫反復叮嚀不能露出與鎮北侯府交往過密的樣子,更不能為他們說話,所以就是她聽見那些話時,也不能為沈家女兒們澄清。 李氏十分慶幸自己在禮儀上從小嚴格要求子女,在外面絕對不能給平遠侯府丟了面子。如果自己的女兒遭到這樣的批評,她一定會羞憤難忍。鎮北侯夫人楊氏平素和自己一樣不愛與人交往,也不知道聽沒聽說那些對她女兒的非議。 李氏沒說了幾句,馬上就讓他們自己去玩了,唯恐讓沈家的下人們覺得自己太過熱情。 張允錦高興地拉了沈汶的手,引著她往后花園走,小聲說:“我讓人給meimei準備了好多小點,酸的甜的,meimei肯定會喜歡的?!?nbsp;李氏不對張允錦說那些不好的話,張允錦剛八歲,還不常出府,自然也沒聽過什么閑話,對沈汶還是如上次那樣那么親切。 沈汶聽說點心,出聲地咽了下口水,真心真意地說:“謝謝jiejie,如果張jiejie沒準備,我也會問jiejie要的?!鄙蜃亢俸僖恍?,可忍住沒說什么,沈湘忙為沈汶遮掩地問張允錦:“你們后花園也有個小湖吧?” 張允錦點頭說:“的確有,許多菊花就擺在湖邊,以水映菊花為景?!?/br> 沈湘說:“那我們還是去湖邊吧,就像上次那樣?!?/br> 沈卓聽了高興地說:“好好,就去就去!” 沈毅見張允銘臉上稍微僵了一下,就笑著拉著沈卓說:“她們姐妹們去那里,你跟著去干嘛?我們隨大公子?!?/br> 張允銘笑著說:“我帶你們先到處轉轉?!辈粍勇暽匕涯泻⒆雍团⒆臃珠_,沈汶看出平遠侯府的規矩比自己家講究多了。 張允錦領著沈汶和沈湘往后面走去,沈汶用自己能努力到的最幼稚可愛的語氣問:“聽說jiejie還有個大jiejie,上次我府花會時病了,我托張大哥哥給她帶了香囊,她還回了禮,不知她現在好沒好?” 張允錦馬上嘆氣道:“我家大jiejie長年生病,并沒有好?!蹦樕虾翢o做偽的跡象,沈汶想平遠侯看來是瞞著自己的小女兒。 沈汶搖著張允錦的手說:“我要去見大jiejie!我要去!” 張允錦笑著說:“我家大jiejie自居一處,以便養病,不出來見人,我父母親也不讓人去打擾她?!?/br> 沈汶大聲嘆了口氣,小大人一樣。張允錦被逗笑了,握了握她的手說:“我一定告訴母親你問她好了?!鄙蜚朊靼走@表示張允錦平時都見不到張允錚。 三個人往后面走,張允錦遙遙地指了一方說:“我大jiejie就住那邊?!鄙蜚胪沁吙?,只能見一片濃密的楊柳,遮掩得密密實實。平遠侯能將這個秘密隱蔽了將近二十二年,可見其對府第的掌握之嚴謹。沈汶放棄現在借故去看看的想法,以免打草驚蛇。 到了湖邊,在一處小亭里,有眾多人等著侍候。她們一走近,人們迅速而無聲地散開,端盤的端盤,持巾的持巾。等她們進了亭子坐下,馬上有人上前奉上水盆讓她們洗手,然后是從旁邊的小泥爐上取下茶壺給她們倒了茶,接著一串點心擺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