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節
“圖魯阿爺,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何有藥,替只替圖魯解了毒,卻不給他療傷,是嗎?”虞子嬰黑瞳幽深深地盯著他。 哈喀在她的注目下莫名感到一股心慌,這還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她的眼神竟如此具有穿透力,就像一柄出鞘的絕世寶劍,鋒芒畢露,寒星凜冽。 “哈喀大人,你剛才說我這是救了你的孫子第二次了,是嗎?” “……沒錯?!?/br> “若我再出手救他一次,便是整整三次了,對嗎?” 這……這能這么算嗎?明明解毒跟療傷她完全有能力可以一起處理了,偏她偏偏要留上一手,如今怕是要將這“救命之恩”用來順理成章索要人情。 然而,他即使明知道她是打著這種陰險算盤,卻不得不順著她的意思回道:“……是?!?/br> “其實,我并非不愿意救圖魯,我只是不愿意又一次好心地救了別人,別人不覺得感激就算了,反而懷疑我別有用心,讓自己淪落得更可悲的境地而已,哈喀大人,你知道的,我曾遭遇過好心救人卻被人毫不猶豫用來利用的事,不是嗎?”虞子嬰板著臉,平平靜靜講述道。 ☆、第四十一章 要么跪要么打 虞子嬰用一種十分矜貴略帶黑色幽默語調說出這一番話,一般理解力或承受力稍差的人,既完全不懂得頎賞,甚至他們會表示聽得十分拗耳且別扭。 部分了解真相并且心存良善之人,反應出她話中飽含的暗諷意思時,都能感覺到一陣心虛跟臉皮躁熱感,比如圖魯阿爸這個如假包換的老好人。 但大部分人卻是展現出一種“自顧不暇,管別人去死”的冷漠感,但事情一旦經挑破后,像他們這種比較老實巴結掩飾不住情緒的人,亦會不好繼續剛才的氣勢洶洶,畢竟他們沒條件當不成好人,亦不愿意淪落成為一個壞人。 “哈喀大人,據聞你在流民心目中是一個公平而慈善之人,我想三次對你孫兒的救命之恩,我并不要求過份的事,只換你一個條件,如何?”虞子嬰平靜地看向他,見哈喀眼底快速閃過的陰晦,又似點亮了善解人意的技能點,放低了聲量道:“當然,如果哈喀大人覺得這個交換條件并不值得,你完全也可以拒絕,我并不強求?!?/br> 不強求,那為何要故意將救命之恩在這種時候提出來?! 哈喀攥緊手中的柱杖,一雙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里,射出一種尖利的目光,但他卻笑了,不露痕跡地:“虞姑娘,但說無妨,你說得對,老身的確應該為你做些什么,才能夠無愧地站在你面前啊?!?/br> 虞子嬰歪了歪頭,帶著幾分木訥的小臉意動了幾分韻味,哐當哐當……她隨意地晃動了一下手中扯拽的鏈子,將身后的摩羯給牽了出來,讓她“規規矩矩”地站在自己身側位置。 “這個俘虜歸我所有?!?/br> 哈喀似黃昏般透著光明即將落暮的雙眸,第一時間將視線投注在摩羯身上。 她眼下“乖巧”得出乎他意料,他記得他曾經見過的摩羯雖然亦是一個十分寡漠而陰冷之人,但她那一雙充滿桀驁乖戾的眼睛,卻時時刻刻透露著一種不馴與叛逆。 她不該是一頭乖巧的羊,她該是一匹狼,不受管教的野狼。 如今野狼變成了一頭羊,這讓他覺得很不可思議,難道這個摩羯是假的,亦或者發生了一些什么連圖魯阿爸都不清楚的事情導致她變成如今這種模樣? 另外,哈喀也搞不懂虞子嬰為什么偏偏要這個小狼國的人當俘虜。 “不知道虞姑娘為什么一定要她呢?你或許并不知道,這個叫摩羯的女人乃小狼國一伺狼的狼女,她伺養的黑狼不知道對我們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情,若將她留在姑娘身邊,老身實在是覺得太過于危險了?!?/br> “她是我抓來的,因為我覺得我需要一個俘虜暫時來幫我在這里適應環境,我想,別的人都太忙了,甚至連端一杯水給我潤喉的時間都沒有?!庇葑計胗窒肫鹚f的危險一事,便不假思索地加了一句:“而且我給她喂了毒藥,如果她敢背叛我的話,就會立刻死去?!?/br> 此話倒是出乎眾人意料,甚至連摩羯都飛快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又垂下頭。 哈喀怔怔道:“姑娘既會解毒又會用藥,難道也是一名醫者?” 虞子嬰搖頭:“不,我不是醫,而是巫?!?/br> 在北疆國巫與醫的區別在于,醫者是專職救人,而巫卻是各種雜學中包含著醫術。 “巫?”哈喀頓了一下。 老實說,在北疆國的巫倒是不少,但大部分人都是一些沽名釣譽之輩,醫不精,巫不就的,所以巫在北疆國的名聲并不太好,當然盛名遐邇的大巫祭卻又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原來是一位巫女大人,這難怪連玄陰王也會對姑娘另眼相待?!惫﹄m稱她為“大人”,僅是說得客氣,在他眼中虞子嬰跟北疆國大部的巫一樣,都只會一些雕蟲小技,并在言語中暗諷她只不過是玄陰王的一個玩物罷了。 虞子嬰并不動氣,也不接他的話頭,言歸正傳:“所以我可以確保她不會傷害任何人,只要在我的管轄之中?!?/br> 話說到這里,哈喀已經沒有理由再推諉了,他沉默了一會兒,無奈道:“雖然老身這里并沒有問題,但你知道的,這個狼女曾多次帶著黑狼群襲擊過我們……她的事情非老身一人能夠做得了主的,若我將她被捕捉的事情瞞著眾人,老身亦心中有愧啊……” 真是一個老滑頭。 這話中明里暗里都表示,他答應了不管數,這必須由大眾一塊兒來拿主意。 “既然如此,我亦不強求,我只需要哈喀大人能夠出面保她一命,至于其它人,我可以讓她去給他們賠罪?!庇葑計雽⒃缇皖A先好的臺詞講了出來。 只要保她一命? 哈喀意外地看了虞子嬰一眼,他已經開始弄不清她的目的了。 不過,剛才他已經推脫了一次,這一次她的退步便意味著他必須接受妥協,否則圖魯的事情她就有理由撒手不管,這樣一來,對他的負面影響太大了,況且,那個人畢竟是他的孫兒,他亦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就這樣死在面前。 哈喀考慮了一下,轉向圖魯的方向,然后重重一跺杖:“那好,老身愿意豁出去這張老臉替姑娘保下這個俘虜,但至于別的事情,請恕老身無能為力了?!?/br> 虞子嬰淡然頷首。 摩羯聽到他們兩個就這樣你來我往地簡單地談妥了他的歸宿權,瞥了一眼虞子嬰,正巧她亦正在看她,她的眼神十分薄涼而譏誚,但轉瞬又恢復成了平日里的幽靜平淡,但他卻徒然感覺到背脊一涼。 ……總覺得,有什么事情不妙了…… 他知道虞子嬰或許是看穿了些什么事情,當即可憐巴巴示弱——說好的不離不棄呢? 虞子嬰冷冷地撇了撇嘴角,高冷地旋開了眼——喂狗了! 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在打些什么算盤,她如今本來處境就很艱難了,除了一把子干力氣,別的本事想使也使不出來,如今還得為了他的一次任性“臥底”與哈喀這個老狐貍虎口奪食。 他卻自在,袖手高高舉起,從一開始就打算置身事外,完全交給她去打擂打虎,若他因此對她存了半分的好感,但也不枉費她這一番的斗智斗勇,但虞子嬰了解他,當一切在他的算計里的時候,他只會樂得看好戲,干得好只能是理所當然。 呵呵,她是欠了他的,還是曾經負過他的,需要這樣任勞任怨鞍安馬后地替他保駕護航,讓他心想事成? 所以,接下來的事情,就該讓他自己頭痛去吧,與她何干? 將從摩羯身上收刮到的傷藥送給圖魯阿爸后,并告訴她最后將圖魯腿上被黑狼撕咬的大部分腐rou剔除后再上藥,這樣會好得快一點。 然后,他們又重新回到了一樓,哈喀讓小徒去洞窟房間內召集沒有出去“采集”(出去找能吃的東西)的人,如今待在洞窟內的,除了一些受了傷不便于行,大部份都是一些老幼者,再加上今日黑狼群出沒過,出去“采集”的人數亦大大銳減,是以這一召集,便來了不少的人。 哈喀披著一件莊重的醫袍由一個小徒護著走至大院,然后便站在棋桿旁,他的小徒則站在他身后位置,虞子嬰則站在他下方的右手邊,帶著摩羯。 看著大家一臉茫然地聚集在大院內,哈喀托手示意大家先安靜下來,然后將事情的原娓重新再說了一遍,最后總結道:“虞姑娘只愿保這個小狼國的狼女一命,不知道,大伙可愿意就這樣原諒她?” 什么原諒與不原諒,本來這件事情只需要他借一個好聽的由頭也就過去了,偏他要將事情鬧起來……看來,*這是準備要倒霉了。 虞子嬰低下頭,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上的鐵索鏈。 果然,流民們一聽這事,便紛紛吵嚷著不答應了。 “不行!這個女魔頭害了我們多少人,怎么能就這樣地放過她呢?” “對啊,小狼國的人都是害蟲,我們要殺了她!” “大家請冷靜一點,這件事是虞姑娘提出來的,但她的要求我們必須考慮一下,大家還記得她在玄陰王面前是如何保了咱們一命的嗎?眼下,你們且算算這是多少條命了?”哈喀沉重道。 此話一落,眾人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難看了,一陣沉默下來。 “我知道,你們心底或許會感覺到不甘與憤怒,但是……咱們也不能知恩不報,所以……這一次,咱們就當報恩,看在虞姑娘的面上,你們便……”哈喀偏過頭,“噯”長長嘆息一聲。 他這是打算將她在流民心目中的最后一點好感都一筆給抹消掉了,虞子嬰心知肚明。 不過,他們究竟打算怎么看她,她其實是無所謂的。 眾人此刻仍舊不愿意開腔,他們心底既不愿意就此妥協,亦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師傅,不如這樣吧,既然虞姑娘只是想留下這個妖女的一條命,而大伙兒心底又憋著一股子氣,不如讓他們先發泄發泄吧?!惫Φ男⊥秸玖顺鰜?,突然出聲建議道 發泄?虞子嬰眼神古怪了一瞬,總覺得這個詞從這小徒嘴里莫名透著一股子猥瑣勁兒。 …… 看到眾人齊齊好奇又迷惑地看著他,小徒又看向哈喀大人,得到他眼底的鼓勵之色后,便挺了挺胸,大起膽子道:“我建議要么讓這女魔頭跪在地上跟咱們磕頭認罪,要么……就站在那里,讓咱們每一個受了小狼國侵害的人……呃,就打一頓吧?!?/br> “打一頓?”哈喀旋目瞥了虞子嬰一眼,然后一臉不忍地搖頭:“小狼國作惡多端,禍害之事何其之多,若人人都上前打一頓,這……這也太殘忍了?!?/br> “那每個人都打一下好了?!毙⊥搅⒀壑樽右晦D,很快又想了一個折仲的辦法。 顯然小徒的辦法得到了眾人的護擁與贊同。 “對!這個辦法好!——讓她跪!” “讓她跪——” “跪——” 虞子嬰聽著周圍暴響的呼喊聲,耷拉著眼皮,并沒有出聲反對,當然此時她也沒有立場去反對。 而摩羯則悄然勾勒起嘴唇——讓他跪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跪?讓我跪你們啊,你們亦配?”蒼桑冷冽的嗓音從摩羯朱蕊般唇里吐出,帶著幾分女子特有的媚嬌之意。 摩羯從虞子嬰身后走了出來,隨著她的環佩相扣逸然走動,脖子上套著的獸皮環圈撞擊得哐啷哐啷清脆作響,她步步生蓮,行走間帶出一股優雅動人的成熟韻味兒。 但此時沒有人關注這些,他們每一個人都惡狠狠地仇視著她。 虞子嬰依舊低著頭,像一尊會呼吸的泥塑,任他就這樣從她身邊交錯而過,婀娜多姿地走到人群前,無動于衷。 “好!妖女你要硬氣是吧,那你就活該了!” 這時從人群之中跑出來一個跛著腿的英武少年,他走到摩羯面前不經意觸及到緋紅面紗上的一雙媚極生冷,如蛇蝎般淬著毒意的眸子,渾身上下如被冰凍一樣,瞬間僵硬不已,竟是再想動彈一下都做不到了。 這時,哈喀不忍的勸和聲音響起:“上天有好生之德,大伙兒請手下留情,這個小狼國的狼女已被虞姑娘下了毒,她此刻已經無力反抗了?!?/br> 虞子嬰聞言,驀地抬頭,射向哈喀的面目。 很好,她已經能夠看到明年他墳頭上的草是如何地繁盛雜亂了! 此話一落,剛才還驚懼的跛腿少年臉上徒然閃動著一種異樣猙獰的光澤,他猛地抽出腰上的一根棍子,便朝摩羯身上砸去…… ☆、第四十二章 這是犯病了 “啪噠”一聲,那一根臂粗的木棍子就這樣實打實地打在摩羯的身上,那凹痕深陷進了rou里,因為力道過猛斷成了兩段,一截還被人緊緊地握在手中,而另一截則翻了一個榔頭撞摔在地面。 流民們驚蟄了一下,瞪大眼睛盯著那一截斷裂摔在地的棍子,然后又怔怔地看向摩羯,她卻是動都沒動一下,依舊站得筆挺綽越。 她一身風度融合了一種邪佞的妖氣,曲裾長長、廣袖飄飄,紅衣罩體,這一身裝束無疑是極其艷冶的,但這艷冶與她的神態相比,似乎遜色了許多,她一雙狹長帶勾的眼眸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霧繞地,媚意蕩漾。 令人望去既厭之恨之,卻又寒瘆之。 摩羯淡淡抬眸瞥了少年一眼,悠悠道:“就這種程度嗎?” 她的聲音似玉手輕挑銀弦,雙手在古琴上撥動著,聲音宛然動聽,有節奏,宛如天籟之音。 少年臉色徒然漲紅,不知似被她那勾人的聲音羞躁地,還是被她那輕蔑的語氣激怒地,竟就著那斷掉的一截木杈尖銳的棍子再給她一擊,卻不想,聽到從身后傳來一道涼意沁骨的聲音?!澳阋呀洿蛲炅??!?/br> 少年一僵,認出是虞子嬰的聲音,他憋著一股子氣沒有掉轉頭,只對著摩羯“呸!”了一聲,他齜著牙,喘著快意的粗氣,這才轉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