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節
放了火后,猀華很快就跑了回來,他臉上帶著被煙熏出的幾道黑色污跡,反手撣了撣了衣服邊領上鑲嵌的皮毛上的灰塵,抬眼間不經意看到虞子嬰走過來,立即上前喜滋滋地邀功道:“虞姑娘,這一下咱們可就能通行無阻了?!?/br> 虞子嬰看到了猀華臉上的污漬,她道:“辛苦了?!?/br> “哪里,就倒點油燒一把火,根本就是小意思,不過前面的火還得燒一會兒,等會兒咱們順便還可以吃點東西再準備上路?!豹Q華臉上笑意滿滿地。 “吃東西?”虞子嬰轉眼看了一眼那被燒得啪啪作響的前方,指著那一堆黑油焦的不明物體:“吃那些?” “呵呵,那些烤熟的野豬rou味道估計會不錯?!豹Q華訕笑一聲,然后舔了一下嘴唇。 “……你自便?!庇葑計胍褵o言以對。 “虞姑娘,其實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一說……”猀華看虞子嬰周身氣息沉郁幽暗,收了一臉吃貨的表情,撓了撓臉頰,欲言又止。 虞子嬰掃了他一眼——示意他說。 猀華湊近她幾分,小聲地問道:“那個,您想跟皇和好嗎?” 虞子嬰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猀華想了想道:“我覺得吧……這個嫉殿其實并不適合您,他那性子太偏激,占有欲又太強了,您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那就是隨時被他監視著,看管著,那是沒有半點的自由,您……若想跟皇和好,最好還是不要跟他靠得太近……” “我的確想跟惰和好?!庇葑計胫毖圆恢M道。 猀華停下了嘴,看著她,好像知道她還有話要說。 “但這并不意味著我一定要跟嫉斷絕了關系,我知道他是在逼我做選擇,但他怎么那么肯定我就一定會選他?”虞子嬰冷靜道。 猀華一聽仙女的話,表情徒然一僵,他結結巴巴道:“您、您難道竟覺得那個滿嘴胡言、小氣又腦子有病的嫉殿會比咱們……惰皇好?” “他再不好,在我的眼中,卻并無什么過錯?!庇葑計氲?。 “這么說來,我在你眼里……還是一個犯了錯的人了?”一道幽涼瘆骨、像毒蛇爬上女子溫暖肌膚般滑膩冰涼,卻又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虞子嬰背后響起。 虞子嬰早知背后有人,她轉過臉,背映著一片幽藍色夾帶著紅亮的火光,面部五官陷入一片黑暗陰影之中,她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與猀華錯身而過。 惰看她竟一句話都不辯解便轉身離開,來不及多想便脫口而出道:“你站住?!?/br> “我為什么要站???”虞子嬰腳步未停。 惰似粹了冰的玲瓏眸子一瞬不眨地盯著她。 虞子嬰又道:“我喊你站住的時候,你停下來了嗎?” 惰一怔,眉頭微微顰起。 虞子嬰繼續道:“我想讓你站在那里聽我說一句話的時候,你站住了嗎?” 三句問話,一次比一次淡漠隨意,但卻令惰感覺隨著她的離開,有什么東西從他的身體內慢慢抽走,他心像破了一個大洞,眼底驀地涌動著復雜情緒,微微失神地盯著虞子嬰。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眼看兩人之間的小問題,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了一個不容忽略的大問題,最終大問題又由于嫉殿的摻和矛盾隨之激發,變成了一個越纏越緊的死結,如同這結的繩索兩頭各種越走越遠,于是這個死結便越縛越緊…… 猀華大概能夠猜到惰皇是怎么想的,但他卻不知道仙女究竟是怎么想的,所以他先前才會故意拿話來試一試仙女,但他發現,仙女的態度始終太過隱晦莫測,就像藏在千層布之下的秘密,越拆越有,越拆越深。 “咳咳……那啥,仙女,其實之前的事情……你多少有些誤會惰皇了,你知道這火油是怎么來的嗎?它可是惰皇……” 站在兩人身后的惰一聽猀華準備替他說項,似繃不住臉子,那張冰雕細琢如色曉之花的芙蓉絕色面容凝滯一瞬,便冷冷一拂袖便轉身走開了。 猀華一看,惰皇走時的背影略倉促,頓時,他全部的神智瞬間回攏,有些不想說了。 其實有些話一說出口,他就直想抽自己兩嘴巴子,這種不留余力地幫情敵主子的事兒,太tmd虐心了呀。 但他開了一個頭不想說了,但虞子嬰卻想聽。 “你剛才說那些火油怎么來的,還有這些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猀華聽到虞子嬰詢問起來,便用雙掌使勁地搓了搓臉,用力過猛都搓紅了:“……”能不說嗎? “如果你今日不說,明日你的主子可能就會讓人光榮殉職?!庇葑計肟闯鏊奶颖?,斜開眼老實道。 猀華聞言渾身一僵。 突然,他想起了剛才一些被他忽略的細節畫面,比如惰皇在他準備替他解釋的時候,臉色雖不好,甚至轉身就離開了,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句、阻、止、的、話、好、不好……所以,事實難道是,他已經默許他替他說好話了嗎? 猀華捧臉作驚恐狀,如果等一下皇發現,他陽奉陰違,那么他的下場…… 臥槽!仙女不愧是仙女啊,果然慧眼如矩??!猀華經她一提配,頓時有一種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悲憤心情。 可再悲憤,人也拗不過命,他只能一臉“死亦何歡,死亦可苦”地垂頭喪氣的模樣道:“其實啊,這段日子以來,皇就沒有閑下來過,他在暗地里替您策謀甚多,哪怕是……您跟他鬧別扭的那些日子內,他雖然離開了你,但他其實是專程去了一趟豫南(東皇國邊境挨著宛丘不遠處的一座官用圈地占有島嶼)去偷購了這一批火油,他在準備離開之前還偷偷見了您一面,至到第二日才出發的,而這兩批人全是皇的私衛兵……” “那一幅地圖,那就是嫉殿說皇從漁人島帶出的地圖,其實是皇親自繪制的,您不知道為繪這宛丘的地形圖,并且將夷族的地量位置標志出來,是多大一個艱難工程,為此惰皇幾日幾夜都未入睡過,他一面拖延著時間想是想等到他準備好萬全之策,再一同出發……” “或許仙女您不清楚,我們先前走來的那一條路究竟有多少的危險,即使是住在宛丘的人都不敢走這條路徑,甚至是夷族的人也寧愿選擇繞路出海,也盡量避免走這條死亡之路,或許皇覺得你依舊在埋怨他耽擱了您的時間,所以為了能夠選出一條最便捷最安全的路,替您節省救人的時間,即使是厲害的探路者都死了十七、八個了,您不知道吧,其實那些探路者跟私兵先鋒原本是同樣多的人數,如今卻銳減一半多?!豹Q華搖著頭嘆息道。 虞子嬰沉默地聽著,不插一言,任他一口氣講完這其中的原委。 “惰皇其實并非故意想要拖延您的時間,而是他早就派了人在宛丘探聽消息,殷圣的人這是在下陷阱讓您鉆,他自然不可能讓您這樣沒有準備就去,至于漁人島的事情,您多少也誤會了皇,他并非因為你們打賭之事而故意而為之,他本就打算收服了漁人島送給您,只是……咳咳,聽到您竟出手救了那個漁人島的首領,并將人帶走了,他一時生了氣,這才放任那個姓殷的為難,當然,他知道這姓殷的絕對不是你的對手……后來,后來當他知道那個首領是嫉殿后,他怕是早后悔了……”猀華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小,眼珠子四周看了一眼,就怕會被惰皇聽到。 “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的?”虞子嬰聽完神色不變,只反問了一句。 猀華一愣,眨了一下眼睛,想說我就跟在惰皇身邊我怎么會不知道呢?但下一秒,他又懷疑上了,的確啊,他怎么會知道這么多辛秘內容,甚至有很多是他根本沒有親眼看見過的。 但很快,他就恍然大悟了。 是啊,他怎么能知道得這么清楚,完全像是親眼所見,實際上,這些內容分明是……分明是惰皇隨意、偶爾、“談心”之際、透露出的幾個段子,而他就順理成章地將一切原原本本還原最后連成一個連他都完全不容懷疑的——真相! 靠!他之前還覺得他家惰皇的情商被狗叼了,實際上是他的智商被狗叼走了吧! 虞子嬰仿佛從他的神情悟出什么,她轉眸看向那枯林中火燒一地黑黝冒煙的方向,話鋒一轉,道:“火快熄了,等火氣一散,就走吧?!?/br> 猀華深覺自己被惰皇無形之中利用了,所以有氣無力地點了下頭,便準備等一下獨自找個陰暗角落畫圈圈去了。 而虞子嬰雖然臉色木訥依舊,但這一次行走間的腳步卻顯得較之前輕快幾分。 —— 待枯林內的火相繼熄后之前派出去的人都一并回來了,他們便繼續上路,一路上虞子嬰總感覺惰的眼神總有意無意落在她身上,她卻視若無睹繼續安靜上路,但與嫉在一起的時候,卻不容他再隨意對她動手動腳。 比如,嫉為了氣惰總喜歡靠在她肩膀上走路,但這一次,虞子嬰卻十分利落地避開了,她義正言辭道:“你太瘦了,渾身的骨頭硌得我不舒服?!?/br> 嫉手僵在半空,他秀美的眉毛乖戾一挑,冷哼了一聲。 “之前你怎么沒說?” 于是,虞子嬰便開始面無表情地碎碎念道:“我容你,難不成你就不愿意尊重我,據聞九洲上的男女未成婚前如此有著這種放肆的行為,叫……” “夠了!不給靠就不給靠吧,我知道了!” 聽到她說容他,嫉還是感覺到高興的,這說明她心底多少還是在意他的,可后來她又找各種繁文瑣事的借口,他又覺得十分麻躁。 不過在看虞子嬰也沒有理惰,至少會跟他說話,他倒是覺得自己還是占有上風的,于是便不去計較這種小枝小節了。 他們穿過毒蛛枯林后,不遠處就是毒瘴沼澤,這一片毒瘴沼澤十分兇險,到處都是泥潭一樣的沼澤或潮濕松軟泥濘荒野地帶,據聞在這里面只需待上一個時辰便會毒入心肺無藥可救,更別說這毒瘴沼澤內里路線復雜。 若直穿插而過當然不需要走上一個時辰,但若迷路或走岔了路,或陷入沼澤內,就會在這一片泥濘之地這里永遠地被留下來。 站在樹木生長的高地上,便能看到前方是一片瘴青色霧霾掩藏的沼澤之地,惰這一次并沒派猀華為代表,而是主動走到虞子嬰面前,他伸出手放在虞子嬰面前道:“跟我走?!?/br> 虞子嬰垂下視線,看著他遞過來的手,無視他的求和之態,平靜地問道:“你打算怎么做?” 惰視線落在她的頭頂:“由我帶你走,一個時辰內便可走出這片毒瘴沼澤之地?!?/br> 虞子嬰從兜內取出一個綠瓶子:“我這里有一瓶避毒丹,跟他們分了?!?/br> 猀華一看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這倒是個好東西,關鍵時刻含上它在嘴里便可救命,他喜顛顛地上前替惰皇接下:“雖然避毒丹的效力只有半個時辰,但現在這種情形卻十分地有用,多謝虞姑娘了?!?/br> 猀華將瓶子里的藥根據人數倒在手心,然后分給每人一顆之后,剩下的就一并連瓶子還給了虞子嬰。 這時候其它人看虞子嬰的眼神都多少友善親和了一些。 虞子嬰將避毒丹收好后,看著依舊杵在面前的那只白玉頎長優美的手,略猶豫了一下,便將手平穩地放在了惰的手中,他的手冰冷如玉,像常年不化的冰雪,剛一碰到,便感到一股涼意從指尖涼透到心底,然后她被惰立即攥緊,像是怕她會反悔他很快地垂下手,任腕間滑落的白袍掩住袖下兩人的交握的手。 嫉看到這一幕,心中就像燒了一把火,他很想上前分開握著手的兩人,但他卻不能這么做,他知道虞子嬰想盡快去夷族救人,若他在這種時候表現太胡攪蠻纏,絕對會惹她生氣,于是他克制著自己心中的不滿,一只手牽起虞子嬰垂落在旁的另一只手,握進手心內。 “呵,既然惰皇愿意帶路,那本殿跟豬妖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猀華聞言滿臉一黑,他陰陽怪氣地道:“嫉殿,你不如跟我等一塊兒吧,大家綁在一起的話就不被沖散了?!?/br> “嗤嗤嗤,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嫉紅唇似染血,斜睨而去,那似毒蛇般冰冷猩紅的眸子劃過猀華周身。 猀華倏地蹙眉,竟感覺手腳在他的氣勢下隱隱有些發麻。 這嫉殿果然不愧是與皇齊名的七罪之一,若真將他惹怒了,保不齊他會背著仙女對他下狠手…… “他愿跟,便跟吧?!倍杪唤浶牡氐?。 虞子嬰一聽,抬眸看了惰一眼,若有所思。 ☆、第一百二十五章 在準備出發去夷族之前,其實虞子嬰曾私底下跟嫉表示過,讓他不用跟著她淌這一次渾水,甚至她還特地費心跟他分析了一下他這么做的后果。 但是嫉這人任性獨斷慣了,再加上他對虞子嬰正在興頭之上,卻是死活固執不肯的答應,他?;乖p威脅誘哄無所不用其極,一定要跟著她一塊兒走,最終虞子嬰看自己也說服不他,想著他要跟的話,那總少不得要事先設下一道困獸的“枷鎖”預防。 于是她就跟他約法三章,這一趟萬事以正事為主,其它事情無論他看得慣也好看同不慣也好,都不許無中生事,若耽誤她行程和救人效率,那么就別怪她翻臉。 嫉為了能跟著虞子嬰,也是能屈能伸的,最終卻還是拽拽地答應下來了。 他特別能摳字眼兒來施行,虞子嬰只講在正事上他不能夠胡攪蠻纏給她鬧事兒塞心,但對于惰的事情上,他覺得算不上是什么“正事”,于是閑起來無聊時,便卯足了勁不留余力地想方設法地給他填堵。 他從以往種種憋屈的事情中,總結出了一點經驗——越裝逼的人越遭雷劈,裝逼的人最終苦悶嘔血的就只能是自己。 所以當他看到惰對待虞子嬰那種含糊,不明朗的態度時,看似在意卻又不煴不火的曖昧,他就知道這廝正在暗地里耍陰暗手段。 他想用冷暴力來收服虞子嬰,想要虞子嬰為他而改變,但實際上,他卻完全不知道實際上,正在步步后退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什么時候唯我獨尊,視天下人于無物的惰皇會小心眼到對一個女人耍這種幼稚下三爛的手段,只為惹了她,引起她的全部注意力,就這一點上,他其實就已經輸得連所謂男人的原則都丟掉了。 可惜他本人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偏偏讓嫉看清楚這一步,所以他才會在一路上卯足了勁地使壞,朝他心中最柔軟最不提防的位置使勁地插刀子。 哧哧哧哧……他非憋屈死他不可! —— 猀華從后面的木板車上找出一長捆的草繩子,然后將隊伍劃分為五人一組左右,用長繩綁住了腰間,像一個個粽子一樣綁成了一團,然后整理了一下東西,他們嫌棄木板車笨重便丟棄在原地,只帶著輜重車繼續轱轆轱轆地朝里面走去。 一進毒瘴沼澤眾人便感覺腳底好像踩進了一片軟綿冰冷的海綿體內,空氣中吹來的味道腥冷而帶著淡淡泥土味道,在廣闊的沼澤地帶,最大的威脅是潮濕寒冷的天氣,若弄濕了衣服,又暴露在寒風之中,人就很容易被凍出個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