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
牧驪歌收回視線,彎了彎線條柔潤的嘴角,眸色逐漸加深:“那是北疆國的人?!?/br> 虞子嬰觀察著他的神色,有意向他打北疆國的事情,故作不解道:“明明天氣這么熱,北疆國的人為什么還要打扮成這樣?” 牧驪歌眸光映著陽光透著淺淺淡淡色澤,視線轉向舞臺,漫不經心道:“北疆國的人一向不喜歡與別國交往,并且聽聞越是純正貴族血統更是排外,雖沒聽說過有這種見不得人的習俗,但估計是個人喜好或……癖好?!?/br> 排外?癖好?虞子嬰不以為然:“既然如此,那北疆國為什么要跑來跟朝淵國聯姻?” 牧驪歌瞥了她一眼,輕拍了拍她的額頭道:“你就不用管這種事情,你只需要將全副心思用來贏得這場聯姻就行了?!?/br> “話不是這么說的!皇兄,北疆國送來聯姻的對象可是我的競爭對手,這個現由難道還不值得我關心嗎?”虞子嬰瞠圓一雙骨碌碌的大眼,雙頰自然焉粉透紅。 “你啊……倒是懂得未雨綢繆?!蹦馏P歌眸光一柔,輕笑一聲:“不過北疆國的事情皇兄亦所知甚少,但是東皇國與北疆國邊境離得較近,或許能知祥一二?!?/br> “那皇兄幫我去找東皇的嫉殿打聽打聽吧?!蹦習曾P是知道牧驪歌跟嫉妒的關系。 牧驪歌視線隨意掃了一眼東皇國席座的位置,搖了搖頭,模棱兩可道:“此事再說吧?!?/br> 虞子嬰眸光一閃,心中了然——牧驪歌是不打算讓別人知道他跟嫉妒的關系,或者更進一步是想不讓別國知道瑛皇國與東皇國私下有聯系。 既然從牧驪歌這里得不到有用的消息,虞子嬰便決定自己觀察一番。 聽聞北疆國與巫族有脈承關系,巫族時淵悠長,這其間旁支血脈分散,有部分融入北疆國亦不奇怪,如今巫族人丁零落,并分派兩系,一派巫蠱毒族則投靠惰皇異域,蠻荒古巫族則隱匿于人后,難覓其蹤影。 雖然這一群北疆國的使臣裝束差不相幾,但那名領頭的身形卻相對纖細一些,寬大衣袍如同畫卷的剪影,漪漪如煙波般斜攬垂下,風迎襟散發散,隱約可窺視其內衣邊角繡有一種金色刺繡圖藤,似花似葉似物似字,用陰暗折射光影的交疊復繡,令人辨別不仔細。 當他們走到景帝跟前,一揚袖袍,雙掌交疊額前,躬身一禮:“喀沁萬康,景帝陛下安噠?!?/br> “喀沁萬康”是北疆土呢語,類似萬福金安的意味,“安噠”則是尊稱。 兩國講談的內容十分簡潔而隱晦,南疆國使臣既未報稱諱與身份,只是簡單盡了禮儀,便轉身而下。 在南疆國使臣走到一半的時候,便遇到天元國代表趙鹿侯傲慢,他帶著天元國兩名官員與侍衛目不斜視地踏著紅地毯施施然而來,雙方在錯身而過之際,發生了一場意外事故。 “咔嚓!”一聲脆響,只聞紅地毯兩旁的鋸齒龍尾青幡旗桿被一陣強烈猛風兜頭纏卷得左動搖擺,或許是承力過度,從三分二的部分斷裂,晃晃悠悠地朝著紅地毯內倒下。 從頭頂覆下一片陰影,南疆國使臣似感應到什么,第一反應便是朝旁一退,便不小心跟趙鹿侯身旁的帶刀侍衛撞了一下,旗桿約嬰兒臂粗,高七尺,呼呼生風地倒落下來。 “小心!” “??!” “嗵嗵!” 兩方腳步交錯一亂,傲慢負袖于背,一施步便偏離了方位,當即朝淵國駐守地毯兩旁的侍衛一驚,連忙上前搶險,一時驚慌護主的護主,踩踏的攙扶的攙扶,一番忙亂后,卻也很快便恢復了正常秩序。 “怎么了?” “好像旗桿斷了……” 諸席的人不由得看了過來,交頭接耳,不住探頭觀望。 虞子嬰倏地一下站了起來,眸光如閃電,白鏈扯光于翳暗之中。 牧驪歌一怔,不由一訝:“曉鳳,你怎么了?” “皇兄,你說朝淵國戶部是不是中飽私囊了,竟制造了一批劣質旗幡來?!庇葑計氲穆曇綦[隱約約,透著一種令人摸不透的涼意。 牧驪歌掃了一眼那紅地毯上發生的事情,道:“今日風大,難勉會發生一些意外……” “是嗎?意外……”虞子嬰的視線移向旗桿斷裂的某處,濃密的睫毛下某種銳利一閃而過。 剛才分明陽光下閃過一道詭異的光芒,雖然此道光芒與舞臺上忽耀的光線接近,但虞子嬰一直都觀注著北疆國的人,自然不會錯辨。 朝淵國的禮官與東廠都尉訓練有素,臨場應變能力強,不過一刻鐘便處理好事情,并一番客氣賠禮道歉,并安排了太醫隨伴檢驗傷勢。 但到底還是沒有發生什么事故,朝淵國一番殷勤代表歉意后,雙方皆表示接受,此事就此揭過。 “失禮了?!?/br> 北疆國使臣攏袖疊臂,帶著南疆國眾人跟傲慢表達了歉意。 傲慢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接著眸光垂落,彎腰從地面拾起一個剛才意外中從北疆使臣身上摔落的巴掌大白玉棺盒,里面放著一支枯干的花,此花模樣稀奇,只有三瓣,花蕊卻如千株密集,呈鵝黃粉白,他道:“你的東西掉了?!?/br> 北疆使臣身邊的人連忙垂頭上前,恭敬雙手攤去,等將東西取過,再還回給北疆國使臣。 “謝謝?!?/br> 使臣領頭將東西重新收藏好,于傲慢有禮地頷首,便帶著人沿路歸席。 傲慢眼光斜佻暗視,似盛盈紫瑩酒色的眼瞳閃動著一種若有所思,他摩挲著指尖剛觸碰花瓣遺留下的冰冷溫度,眸光似琉璃珠浸酒般旋轉又旋轉,忽暗忽黯,他勾唇冷嗤笑一聲:“……故意?” 待這一場小意外完全平息后,虞子嬰卻一直盯著北疆國使的背影,一瞬不眨。 而牧驪歌從剛才起便一直在想事情,倒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 剛才……那個白玉石棺中……藏的就是千蕊珠干花? 竟就這么簡單便讓她找到了…… 看來南疆國除了另送給景帝一支之外,那名北疆國使臣亦私留了一支珍藏于身。 現在有兩支她則需要考慮該如何取舍。 景帝那里雖然有一支,但按照一般規矩,諸國送來的禮一般都由專人收藏于寶庫之內,寶庫周衛守衛森嚴,想將其盜取而出談何容易,況且若做得太出格,她的身份也會暴露。 雖然還摸不清楚北疆國使臣的深淺,但畢竟這不是北疆國,他身邊亦只有這么幾個人,從天時地利人和方面顧照,都比偷盜或巧取景帝那一支千蕊珠干花容易。 不過,她卻沒因此掉以輕心,虞子嬰暗忖——這名北疆國使臣看起來無論是談吐、舉動、待人接物、甚至面對事故的發生,表現得都十分普通,令人提不起絲毫懷疑,除了那一身似阿拉伯嚴實的裝束獵奇之外。 可她卻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違和感的詭異感覺。 就好像在暗夜看到一氣勢洶洶的龐大黑影軋覆襲來,最終從黑處跑出來的卻是一只無害的小兔子。 突地,虞子嬰視線一定,幡然反醒過來了。 她的感覺沒有錯,她之前在試閱時,無意之中窺視到的他,分明是一個擁有十分鮮明人性特質的人,他就像一片無垠空白之中的一團火焰,一汪碧雪寒潭,一花攀紅蕊嫩,一柳折翠條柔,一花澗眠花臥柳,雖變幻莫測,卻能溢滿任何人的視線,填滿任何人的心思。 然而,此刻的他卻普通得就像一滴海水,扔進一汪洋大海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不該的! 虞子嬰板起小臉,神色嚴肅。 —— 有間客棧 “小云,你要去哪里!”姬云昭雪看見虞云灝從床上掀被起身,連忙放下水盆上前阻止。 虞云灝俊秀蒼白的小臉布滿認真:“雪jiejie,我……我想去找她?!?/br> “她”指的是誰,姬云昭雪自然清楚。 “小云啊,你千萬別犯糊涂,我們此趟進燕京只為任務而來,你若壞了惰皇大人的事……我們必會萬劫不復!”姬云昭雪握著他瘦弱的雙肩,美目焦灼,字字咬重。 “雪jiejie……我……”小云呼吸一重,他攥緊被面,腦袋垂得低低得,脆稚的聲音帶著幾分難過:“我不會幫他的……我一直以為你也是一樣的,難道你是真心想要幫他?” 姬云昭雪視線閃爍,她不敢直視小云那雙烏黑純粹的眼瞳,只含糊其詞道:“這只是緩兵之計……等我們能夠想到別的辦法,我自然不會幫他,況且接應的人很快就會來了,我們不能離開?!?/br> “雪jiejie,我想去找她,雖然她讓我在客棧等著她,可是小云想告訴她……” “告訴她什么?在她將我們隨手交給那個瑛皇國的公主跟鬼蜮國的怒侯的時候,你就該知道自己被她拋棄了,小云,這世上只有雪jiejie是永遠不會拋棄你,也只有雪jiejie是真心疼愛你,保護著你,你懂嗎?” 姬云昭雪伸手將瘦骨嶙峋的小云擁在懷中,柔聲輕哄道。 她看不見,背對著他的小云,面目似死水一般冷滯,雙目直直地盯著一處,于她的話充耳不聞。 嬰jiejie才沒有拋棄他呢……他感受到得,昨晚來看他的那個瑛皇國公主跟她的氣息一模一樣,只是這種話他不能跟雪jiejie說,甚至他沒有告訴過她,他能從嬰jiejie身上感知到血脈相承的呼應……如果她真的是他的jiejie,那么她就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僅存的騰蛇純血皇族…… 他知道雪jiejie雖然愛護他,但她卻更聽惰皇的話,所以他不能讓雪jiejie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話,那么惰皇也一樣會知道的,到時候嬰jiejie也會被惰皇抓住,所以在一切事情發生前,他必須告訴嬰jiejie真相。 ------題外話------ 靜很抱歉,昨晚突然斷電所以沒有更新,因為事出突然也沒辦法提前通知,不過靜會將昨天的補上,所以晚上還有一更。 ☆、第十四章 燕京風云(十一) 所謂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其實虞云灝如同盲人摸象,亦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當初在諸神遺址的騰蛇神壇開啟儀式失敗后,惰皇離去時便放了他跟雪jiejie兩人,緊接著那個臉繪彩艷圖騰,笑得邪氣佞冷的男人交待了他們一件事情:獨自去燕京會一個人,并替惰皇帶給她一句話。 話的內容那個男人只告訴了雪jiejie,避開了他,所以他并不知道,但既然是長途跋涉地來到燕京,想必此事肯定牽扯到了此次朝淵國與諸國聯姻之事。 諸國聯姻隊伍中,瑛皇國便是其中一股,牽扯到它就必然會牽扯到嬰jiejie,所以他思前想后,甚覺不安,便想將此事托盤而出,但雪jiejie這段日子將他看守得嚴,不準他出入客棧,說是侍藥令他安心養病,實則是怕他與外界接解,走漏了風聲。 自從他與嬰jiejie親近之后,她便對他亦防著,自嬰jiejie“走”后,無論誰來她都會一直陪同一旁監視,而近段時日“寶黛公主”抽空來過兩三回,皆被她以他病塌體弱不適給擋下,他雖不怪她,但心中卻有些焦急。 “咚咚咚~”外邊傳來三聲敲門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沉凝氣氛,姬云昭雪松開小云,偏過頭看向門口。 “誰?” “可是三里三外姬云氏?”外面傳來一道刻意壓低的清亮嗓音,雖然經過一番刻意修飾,但依舊能辨其女子輕婉媚轉音質。 姬云昭雪一愣,連忙上前拔插開門,門一打開便看到一名身著一襲從頭傾瀉落腳底黑衣女子,她頭上攏了一層黑紗,從頭頂覆下繞過耳廓、鼻翼嘴角一圈,重新掖于耳后,僅露兩彎柳葉細眉,一雙清漣俏眸,神似秋蕙披霜,流轉間隱約一股威勢隨之而出。 她身后跟著四名錦衣侍衛,兩名守于門檻,兩名守于樓梯間放哨。 “你……”姬云昭雪怔愣地看著她。 黑衣女子矜漠地淺笑了一下,眼眸一彎:“能入內談嗎?” 姬云昭雪左右看了一眼,退后一步讓出了空間,黑衣女子拎擺,步履蓮步輕搖入內。 將房門閉上,姬云昭雪指尖用力轉過身,目光沉沉地吟念道:“退毛鸞鳳不如雞,虎離巖前被兔欺,龍居淺水蝦蟆戲……” “一時間遭困危。有一日起一陣風雷,虎一撲十碩力,鳳凰展翅飛,那其間別辨高低?!焙谝屡勇龡l斯理順口接上。 姬云昭雪暗松了一口氣,便揭開面上的面紗當即一張花容月貌的容顏展露出來,她道:“你就是異域細作?” 黑衣女子聞言笑了,那銀鈴般的笑聲串串響起,她道:“你倒是性子單純,這般直接就問了,不過惰皇要你來找的人的確是我?!?/br> 姬云昭雪面色漲紅,不知是被她笑的,還是因她的話臊的。 “你……你究竟是誰?”她冷下臉,端起氣勢道。 黑衣女子似覺得她這般冷顏厲色挺有趣,眸潤水波泱泱,從剛開門時的謹慎,到確認她身份的故作冷靜,再到此時的強作堅韌,但可以判斷出她的性格——要強,驕傲,心思多,雖善于偽裝自我,卻這種拙劣演技在心機深沉之人眼中猶如小丑般逗趣好笑。 “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從今往后你只管聽我的吩咐?!焙谝屡拥偷陀?。 “我……” “這是憑證,若你不愿意我亦不強迫,只是你該明白,惰皇身邊從不留無用之人,若你應承便罷,若拒絕亦請便?!焙谝屡与m語氣輕柔如三月春風,但語中的強勢若不弱半分,甚至隱含一種了然的諷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