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天地仿佛被瞬間喚醒,將一切光明照耀至眾人眼前,剎那間,它發出奪日的光亮,強烈的陽光,射得人睜不開眼。他們噓瞇起眼睛,恍惚地看著太陽升起的那片無垠廣闊的荒野,它似被鍍上一層耀眼的金邊,如此活躍,如此生動而震撼。 ——活著,原來如此美好,那一刻,他們忍不住熱淚盈淚。 此時此刻,他們倒不是為了青衣侯的那一道命令,便開始了熱情演奏,那低低靡靡之間,頃刻間變成了喜悅、重獲新生,激昂迫切,雖然了弄巧精致之感,但卻融滿了各種迸射的高亢情緒,眾人忍不住紛紛露出了笑容。 一片廢墟之前,紅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紛披,燦若錦繡。 恰好有一股勁的山風吹來,云煙四散,一片霞光七彩絢麗光彩中,萬物瞬息萬變,猶如織錦上面的裝飾圖案,這樣的景色霞光下,有一道猶如貫日長虹,流淌粲然天色的修長濯濯身影猶如亙古不變的山岳雪峰矗立,他背負著萬千光彩,緩緩朝著她伸出一只手。 墨發飛舞颯颯,衣衫雍容瀚逸,容姿冷艷若水仙如魔蠱惑。 一陣陣涼爽的晨風迎面撲來,撩起了虞子嬰的縷縷黑發,她呼吸微滯,只覺眼前這一幕的畫面是如此熟悉。 虞子嬰恍然想起了宇文傻胖在臨死前,亦是在一片盛陽的廢墟城池之中,虛弱絕望,卻渴望酸澀地盯著一個修長冷魅妖嬈的孔雀綠袍男子,眉骨舒展愉悅頎然地抱著一個嬌美似仙的粉衣少女。 當時傻胖想著:若有那么一個人能夠愛我如寶,珍我如眼珠,那便是死我也知足了…… 耳畔流縈著她臨死前那遺憾悲涼的話語,虞子嬰卻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一股沖動,她迎著熱烈得灼眼的陽光,無視那伸出的玉白手掌,飛身沖進了他揣溢冷香的懷中。 而青衣侯一愣,只覺心口忽地一跳,雙臂微僵,遲疑一瞬同,卻伸臂將她抱了起來。 明媚而瑰麗光線下,他那張令人屏息的絕魅沉寂面容永雋地落入了她的瞳孔內,彌漫的陽光似柔化了他的冷硬面部輪廓,亦軟化了他眼底的冰霜之氣。 “在虞城的時候,你殺了我一次,但在現在……我才真正重生了?!庇葑計胝J真地對著他道。 青衣侯薄薄的兩邊嘴唇輕抿,手臂徒然收緊,語氣很重:“本侯——我……絕不會再傷害你的?!?/br> 虞子嬰看著他那雙鐵灰瞳仁,臉上的表情寸寸凝固。 看到她震驚的模樣,似不愿看到那雙烏黑雙眸露出絲毫的不信任感,青衣侯忍不住按下她的腦袋貼在心房處,眉頭執拗緊縮,背脊緊繃拉伸,悶悶如雷的聲音在她耳膜響起:“倒是輕了不少,看來將你扔出城減肥,還是有成效的?!?/br> 虞子嬰咬咬牙,嘴角一抽。 下一刻,她只覺得身子拔地而起,她透過他遮擋的臂間,看到離地面越來越遠,看到那些貧民一臉頎喜地入城,看到易池他們怔怔地仰頭盯著他們。 不由得亦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或許是不常笑,面部肌rou不太協調,但這并不影響她此刻的心情。 城主府的游幽環廊間,龍婳婳盯著城門方向,水眸流轉,宛若凄蝶毒蛛橫生,滲出冷冷幽意。 “不可饒恕……虞子嬰!” 而跟在龍婳婳身后的宇文清漣則震驚不已,她攥緊拳頭,內心嘶聲裂喊——怎么可能?!她是怎么做到了,她究竟是怎么做的?! 回憶起在鄲單的時候,她曾說過她會算命,難道這些都是真的,并非她胡謅亂編,她真的是一名相師? ☆、第七十三章 這般曖昧逗趣為哪般? 她幾乎咬碎了兩排銀牙,可余光瞄到龍婳婳陰晴不定的神色時,突地她恢復了些許理智。 “今日晌午是惰皇替小姐演算的成年禮時辰,您實則根本不必在意那般丑陋之人,她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小姐您在侯爺心中的地位?!庇钗那鍧i雙眼柔美如星辰,垂頭鬢發美釵輕搖,自是一番裊裊婷婷。 “沒錯——成人禮,我會讓她知道,她究竟跟我一比是多么地渺小?!?/br> 龍婳婳粉唇勾起,俏濃媚眼輕靈生花,那一張鐘靈秀毓的純美面容卻漸漸扭曲,一如蛇蝎粹毒美人。 “奴婢立刻去準備?!?/br> 宇文清漣低頭福身一禮,清麗白膩的面容柔順猶如雨后夏荷,靜謐飄著一縷淡雅清香,卻無人得到那實則是艷糜底下,埋葬腐rou熔骨的毒香。 —— 怒懷抱著他的伙伴帝殞大劍,環臂昂首,黑綢緊衣迢迢盈風,他隱於芒碭山澤巖石之間,至于盛光大炙,天際第一縷光線冉冉而升之時,他亦噓瞇起眼睛,遙遙看著光影斑駁間,那滿目刺眼的紅色,如一場盛世婚禮鋪張一般,那如此契合相融的兩人,那周圍喜頎歡愉的眾人…… “即使奪了我的一切,你最終亦只是一個瘋狂的,不配得到妄想的一切,你最終只會因為妄念,因為癡念,毀身魂滅!” 涼滑深邃的音調在耳邊瞬間放大,怒驀地憶起一張怨恨緇籠的陰冷猙獰面孔,眼瞳如燭星點爆,平整的皮膚血管凸起根根,如龍根粗楢虬暴突,他微微躬起背脊,全身如被條條紅色荊棘困縛刺入,鮮血淋淋,面目漲紅,他咬了咬牙,雙目卻依舊一瞬不眨地盯著前方。 “若你再妄動情緒,你體內暴戾的熾熱真氣便會躥入你腦子,先是折磨瘋你的神經,接著便會令你如行尸走rou四處殺戮,至到散盡一切真氣,丹田破碎,整個人毀了,最后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供蠅鳧蚊蟲蛆,一點點——” “夠了!不需要你好心、心一點一點……地替我描繪凄慘的下場……”怒瞥了一眼懶骨叢生的惰,猛地深吸一口氣,緩直魁梧身軀,此時手中闊劍嗡嗡鳴顫一聲,他垂落視線,額面突獰的血管如青淤泥排清,恢復如初,那仿佛因為它的擔心而飛揚溢起的笑容,宛如仗劍江湖的恣意輕漫。 “果然這世界是只有死物,才能夠永恒地不變啊?!钡蛧@的聲音,帶著一種低糜幽沉近乎恐怖陰翳。 惰攏著一身云衫,輕悠的眼神若浮云漸遠漸迷,此刻的他似被萬千靡靡銀白細線纏繞,神色不顯,眉目模糊,連言語亦不詳。 “她很特別……竟能如此準備推算出天災……若放手便太可惜了……特別她身上還有騰蛇……”最后一句僅優美的嘴唇闔動,倒末曾溢出聲音。 怒隱約捕捉到幾個關鍵詞,一震,緊聲道:“推算……難道她懂術學,她是術士?” “術士?”一陣蒙亂視線的黃沙吹來,鬢發拂過惰柔美透徹的側臉,遮住若隱若現的唇角:“一般的術士勉強演算一個天晴雨旱便已精疲力竭了,更毋論她三天內卜測了二次天險地災……” “若論你級別,她該是何程度?”怒滿眸落著朝陽璀璨之光,好似道道金劍刺入,倒是把眼底猩紅煞氣壓下去了一些。 惰一身虛靈純白渡上一層金燦燦的黃光,就像一座莊嚴寶相的佛相,暈出了一身清氣祥光。 “我自然亦能輕易做到,可是……若光以精確度與準確性而論,她已經達到至臻之境?!?/br> 話雖如此,但惰卻不認為當世真有人能夠將玄術練就至如此之完美,特別她還只是一只乳臭末干的黃毛丫頭。 怒呆住了,眼中溢滿不可思議。 想不到她除了武力值令人期待之外,更是一名內修的術士……不對,她非那幫揣著些許玄術便妄稱天師的術士,她恐怕是一名術師了! ——術師?可能嗎?怒雖然也覺得虞妹紙不簡單,可是稱之為術師的不是一方震動天下的名士,便是如惰這般懂謀會策的勢力頭領。 而她——長著一副寒酸樣,跟一群貧民混得不上不下,完全不知道哪里有霸氣側漏,僅憑一張嘴,便輕易能毀滅一個國家的氣魄與威勢。 喀——等等,他驀地想起昨夜之事,抿唇盈思了半晌,不得不承認,即使她不露山不露水地平凡著,但她一旦生事,那必定也是雷霆擁有大規模殺傷性的力量的。 “哈哈哈哈——”一股蕩胸生層云,云遏之氣豪氣萬千肆放出來,怒忽地仰天大笑。 惰亦彎唇,于他眸露了然,如丹青淺墨細致描摹的眉眼,一張美得連霧里芙蓉都失色的傾世容顏,一雙玲瓏眸翩躚若輕點白玉蝴蝶蘭,一瞥,一斂,便已驚心動魄。 “想從婪虎口奪食,你不怕燙手?” “惰,比起你已經踩了老虎尾巴的嚴重性,我偶爾開的一則‘玩笑’,估計會被判定為秋后算帳吧?!?/br> 別當他真不知,惰私下做的種種惡事。 怒朝著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便面帶愉悅的笑容,身如孤鵠縱身而去。 “是嗎?……可我怎么覺得,你將要做的事情,卻是在剜老虎的心呢?究竟他會預先對付誰,借胖妞一句話,就讓我們擬目以待吧?!?/br> 惰懶騰騰地撩起一縷拂亂的發絲順正,無視衣裳因高處急風吹散,睫毛上流溢一圈光澤,眸中笑意點點浮起。 —— 青衣侯將虞子嬰一帶便是數里外,帶到一帶沙丘紅巖石群,金山西見煙塵飛,他最終落于一塊最高拱形巖峰,靜滯不動。 虞子嬰扒拉開他遮攏的衣袍,爬出一顆圓圓的黑腦袋,眼珠黑黝黝地看著所處之地。 一片荒涼的沙巖交迭地界,一川碎石大如斗,入目是如春后竹筍般根根矗立的紅巖石群,黃沙隨著微風輕貼地面拂起一層煙塵,了無人煙,寸草不生,荒蕪凋敝一眼望去遼遠而荒蕪。 她大約知道青衣侯帶她來這里是想做什么,一抬眸首先映入眼底是的他略顯尖細的緊繃下頜,一雙薄薄殷紅嚴肅抿緊的嘴唇,此刻,它于她眼中一張一合…… “你覺醒的血統異能是什么?” 虞子嬰某一瞬間并沒有聽懂他的話,卻在順著他目光看到前方那一條如長峽裂縫猙獰的口子,狹縫一目測去筆直如刀削,直縱數里,從口子上黑霧騰起硫磺濃重氣味若云若煙,隨風飄蕩散彌開來,呼吸微緊。 看來他是帶她來先看證據,昨夜地震引發的地裂,如今明明白白呈現在她眼界之中。 “……什么血統?” “什么血統?你難道你真的忘記了在九連云峰時候的事情了?”青衣侯俯下視線,一雙鐵灰眸緊緊地注視著她,那目光看似平靜,桎梏至極,不容她半分躲閃與避及。 虞子嬰蹙眉,動了動身體卻被他收攏得更緊,絲絲幽香像是滲骨入侵入她的身體,像是一層層地撩撥進入,然而這一切都不及一只冰冷似雪蓮般白皙的手指撫上她敏感下頜嫩rou,來得刺激,那一刻她感到一種涼膚的電流逼得她一顫。 “說就說,別動手動腳?!庇葑計霋陝?,一張僵硬的面目罩凝了一層隱怒。 似撫摸脖子的手忽而向上一抬,謝岙被迫仰著腦袋,剎時那細致而雋美的眉眼剎那沖入視線中,帶著某種沉靜蠱惑。 “你曾說過,比起別的人,這世界上你最信任的自然是本侯這個與你情系同心蠱的人,如今這句話依舊如初嗎?” 他的話令虞子嬰心弦一顫,嘴唇動了動,她有些無法承受他眼底的專注與執拗得到答案的神色,翎睫一旋,便可恥地撇開了眼睛,不再與他硬拼對視。 當初她的確是這么想的,一蠱系兩命,他們同心同命,但如今——情況卻大大地不同了,雖然同心蠱依舊是同心蠱,但它的功效卻跟傳統的同心蠱迥然不同了,雖然她不經論證單方面地相信易池的判斷,可是不信一萬只怕萬一。 有時候,她曾莫名惱怒這同心蠱干嘛要是圣蠱,它就是隨便一種同心蠱便好了,她并非一定要搞特殊啊,可每次這么一想,她都搞不懂自己究竟想要怎么樣。 如今青衣侯誤會他們所中同心蠱與傳統一致,并不會給她帶來危險,她只需要趁機擺脫他,之后便海闊天空了,專治她的一身天厄詬病便是了,何必硬一定要跟他綁在一起。 像他這種野心勃勃的人,必然麻煩事情紛擾種種纏身,跟在他身邊遲早會連累到她,她又何必湊前上去染上一生腥呢? 沒錯,思前想后,遠離禍端才是如今她明哲保身的最佳方案。 “失敗了,我并沒有什么血統繼承?!庇葑計爰热淮蚨ㄖ饕庹覚C會離開他,自然不可能告訴他實話,否則以他的個性,知道她身懷騰蛇異能,必定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宇文子嬰,本侯雖然承諾過不會傷害你,卻如果你一直這樣頑固不靈,那與你有關系的人,本侯卻不會留情了?!?/br> 青衣侯輕柔地掰過她的下巴,逼著她與他相視。 他會查出她的身世虞子嬰并不奇怪,但聽到他拿別人來威脅她卻覺得有些好笑,難道他認為她心性如那普渡天下的圣母一樣,不過相處一段時間,便將那些與她無關的貧民性命永遠背縛地身上? “自然不是那些貧民?!彼瓶闯鲇葑計胙鄣椎陌抵S,青衣侯卻勾起薄唇,明諷回譏于她:“那宇文清漣身置何處你可知道?” 虞子嬰眉目不顯:“既然查過我,你該知道她對我意味著什么?!?/br> “的確,所以我要說的也不是她,而是正欲朝著朝淵出發救女的宇文弼,宇文曄,宇文煊、冬晴白?!?/br> 他帶著某種惡意念出這四個人的名字,唯有兩人的名字令虞子嬰稍微頓了一下,不過那種觸動的情緒太淡,太淺,根本不足掛惜。 “哦——”無聊地拖長音。 “當真是冷漠呢,不過也難怪,他們是來救宇文清漣的,卻完全不曾想過打探一下你是生是死的消息,對于這樣偏心的父母兄長,自然是寒心的。你覺得我替你將他們一一擒獲回來,再一個一個地放血施刑,看究竟他們之中哪一個是擁有騰蛇族血統的,可好?” 那低啞的聲音帶著深沉的危險,字字溢出冰冷之意。 若宇文子嬰是純種騰蛇族血脈,那必然宇文弼與冬晴白夫婦皆是遺落在外的騰蛇族血統,由此可推而論,宇文煊與宇文曄兩兄弟既然是親生,那血統必也是純正的。 是以,青衣侯早在九連云峰之時便已撒下大網,派人前前去湘西地界逮捕緝拿宇文一家,卻不料那無相施了些什么法子,這宇文一家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無一絲痕跡可尋。 可隨即在看到惰帶來送給龍婳婳作為婢女的宇文清漣時,他面目不動聲色,卻迅速布下一局,派人前去傳播她被他捕獲在朝淵,并在貪婪之城的消息。 很快,他便收到來自湘西深藏異域朝廷的人傳來的消息。 宇文一家已聯系上湘西藤葫驛站購買了三馬匹,一家人準備前往朝淵救人…… “隨便你,不過你的如意算盤是打錯了,宇文煊與宇文曄并非騰蛇族,別說是純血種,估計連半血脈都不是?!庇葑計胝f罷,便闔上眼睛,擺明非暴力不合作的無賴行為。 青衣侯默然…… 實則他早就徹查過,這兩兄弟一路成長歷程,根本無任何可疑之處,他們必然是宇文弼的孩子,可他們卻無一人經歷過“成年禮”,這么說來,他們是騰蛇一族的可能性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