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我走下樓梯,那一瞬間突然有種等候一個世紀之遠的感覺。 而在下一秒,一陣嘈雜的號角激烈地響起來,我猛然驚醒,雙眼僵愣地看著上方,一時間想不起自己夢過什么。橘紅色的光線溫柔地從舷窗走進來,我幾乎能聽到這些細碎的陽光里所涌動的聲音,夾雜著潮濕的味道,在我鼻尖縈繞。船尾引擎的聲響隱約從下面傳來,三等艙位于船尾,下面就是泰坦尼克的螺旋槳。 船艙里空無一人,我回過神來立刻爬下床,雙腳的傷口傳來細碎的疼痛感,讓我不住地蜷縮著磨蹭地面。我快速地跳著小碎步,企圖忽視這種惱人的痛覺。 出了船艙,走道上寥寥無幾的乘客正在四處走動,我覺得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在這里找到杰克的蹤影的。當你不是女主角時,要邂逅一次男主角簡直成了不可能的任務,就算你們在同一艘船上。 我來到三等艙的餐廳里,吃了一些東西,那摸樣活似餓死鬼投胎。幾個移民者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我真想讓他們收起掉落到甲板上的眼珠子。 夜幕開始降臨,泰坦尼克停在海面上,遠處的岸上是法國瑟堡市。這是泰坦尼克第二站,??康臅r間是晚上七點,正準備接應另外兩艘中型郵輪的客人。 一睡睡去了五六個鐘頭,我竟然拿這種生命般重要的時間來呼呼大睡?走到還留有黃昏余暉溫度的船尾d層甲板上,我疲憊地望著夜幕快要降臨的海面,打算熬夜一整晚。今天晚上我會在三等艙房間里試著尋找杰克,而無論結果如何,明天早上我都將守著時間,在它??吭趷蹱柼m港口時立刻下船。明天是泰坦尼克最后一次安全靠岸,大批愛爾蘭移民會跟著上船。 三等艙散步甲板的長條木質座椅上,幾個乘客坐在那里休息。我深深呼出一口氣,幾乎能感受到空氣里的低溫刺激著我脆弱得不堪一擊的皮膚。白天還好,晚上氣溫一下降,身上的衣服就沒有一點保暖功能,它所能起的唯一作用是用來避免我的裸奔。 海面平靜得可怕,我走到欄桿的地方,將雙手放在上面低頭看向下方的海水。甲板欄桿距離吃水線大概十幾米高,水面幾乎不見任何波紋,泰坦尼克似乎停航的地方不是水里而是陸地上。我看到一艘嬌小的郵輪??吭谶@艘巨無霸的旁邊,船上橙黃色的燈光漸次出現。 又一個趕著上船來同歸于盡的,我將下巴靠在橫著的手臂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事情在發生。 再次模擬著如果我將沉船的消息散播出去,那么結果會是什么? 首先,乘客會冷冷地打量我流浪漢的破舊外套,一毛不值,所以我的話也一毛不值。 其次船員會走過來找我談心,然后在船長的示意下將我扣留在監牢的監察室里。我有一半的可能會在明天被趕上岸,這是個求之不得的善良懲罰。當然另一半機會是沒有人會記起我,他們偶爾會在想起我的時候順便會想一下到了紐約港將我交給警察的場景。 誰知道呢,如果我真的能活到紐約港,那時候曼哈頓將會有三萬名觀眾跑過來圍觀我。 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相信我的話,哪怕我不是流浪漢,而一名體面的貴族小姐……還是沒有人會相信。 我往口袋里掏了掏,幸運的是我那破口袋里裝的口琴竟然還在。這是我從一個落魄的街頭賣藝者手上贏回來的,我說我能轉一百個圈不帶停止,他死都不相信,所以我就贏走了他的手里的口琴。 他吹得實在太難聽了,我真是受不了才將這個可憐的樂器從他手里搶回來。 我試著將口琴含在嘴里試吹幾下,口琴發出刺耳的聲音。我挑剔地皺起眉頭,將口琴使勁往空氣中甩了甩,然后背著欄桿慢慢順著鐵條坐到甲板上,雙手抓住口琴,放到嘴里運用氣息吹奏起來。 斷斷續續的音調一開始不成形,我慢慢地尋找到音調的旋律,閉上眼睛,嘴唇與樂器親密地接觸到一起。這架口琴已經很破舊,可能是德國和來的產品,我有時候會停下來清哼幾句,然后重新又從第一句開始吹奏。 我似乎忘記自己在船里,而回到我的舞臺上,我的身體柔韌得像是五線樂譜上的音符,隨著席琳迪翁天籟般的歌聲而起舞。海上的微風從我身后的欄桿吹拂而來,我傾聽著口琴的旋律在頭頂上隨著桅桿上的旗子飄揚。 有什么會比在泰坦尼克號上吹奏我心永恒更加的適宜,回味著那個加拿大女歌手的歌聲,我慢慢地編制出口琴版本的我心永恒旋律。 如果可以,我想一直吹奏下去,背對著海洋,就讓這艘巨大的郵輪因為我的口琴聲而停下,永遠地停留在這安靜的一刻里。 我心永恒。 ☆、第5章 打賭 遙遠的海面,接近地平線的海水一片金黃,而船上的燈光已經亮起,淡白色的光亮驅趕著夕陽最后的一片紅色。 吹奏完我心永恒,我終于回過神來。甲板還在的幾個乘客都圍在我身邊,其中有牽著孩子的三等艙婦女,也有帶著軟呢帽的年輕男人,還有兩個本來站在三等艙入口的甲板船員。其中一個穿著卡其色吊帶褲,條紋襯衫,發色金黃,右手夾著破舊本子的年輕人一臉贊嘆地上前來詢問,“這首曲子真美,它叫什么名字?” 余暉在他年輕尤帶稚氣的臉孔上烙印下光影的顏色,好像這一刻連時間都為之停止。 我仰頭望著他,仿佛透過那發亮的電影屏幕,最后卻終于穿越百年回到這里。身體因為疲憊而坐得跟崩塌的雕像一樣頹廢,手里還拿著那個破口琴。我本來該立刻跳起來揪著他的衣領,然后乘著船還停泊在瑟堡,連接應船都不用就直接跳到水里游上岸,這里的水溫可不是冰山區的寒流,你在水里折騰多久都行。而這一切的前提是,眼前這個家伙得相信這艘船會沉。 我終于低聲回答,“我心永恒?!?/br> “好名字,我是杰克道森,你好?!苯芸寺冻鏊恼信菩θ?,額頭因為笑容的慣性而夾起幾道額紋。他手指上沾著一些灰色痕跡,指尖有時候會很明顯地互相磨蹭幾下,這應該是他畫畫久的習慣。 “你好,艾米麗?!半S口將自己在大學跟同學戲取的英文名說出來。我面癱地看著他,上上下下打量著。接著有些遲疑地伸出手,就跟個靦腆的小姑娘一樣猶豫不前,天知道靦腆這玩意早幾百年就被我嚇跑了。 我只是遲疑,我竟然這么簡單就找到男主角。如果知道一首電影主題曲就能將杰克拖出來,那么我餓著肚子在繁忙的碼頭跑了兩個多鐘頭連嗓子都喊壞掉,簡直就是白干了。而且看到他的第一反應我竟然是在遲疑,該不該跟他要簽名。如果在下船前再弄到女主角的簽名,這趟穿越之旅就完美了。 杰克干凈利落地用力握一下,松開手后他笑著說:“你沒有鞋子嗎?我送你一雙?!闭f完就彎身去解開自己皮靴的帶子,他跳著腳邊脫鞋子邊說,“我看過你,你是最后一個乘客。不過你沒有同伴嗎?你也打算去紐約?” 我從來不打算搭乘一艘墳墓去紐約,在踏上泰坦尼克號那一秒開始,我幾乎是每個鐘頭都在等待明天的靠岸,然后徹底逃離這里。 抓住一塊衣角,我擦了擦口琴,接著笑著說:“是的,我想美國會帶來我想要的生活,畢竟在英國我可能一輩子都得赤腳走路?!?/br> “赤腳走路?”杰克快速地用手抓下自己的鞋子,他率先遞過來一只,幽默地抬抬眉毛,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說:“現在你就不用赤腳走路,作為一個……漂亮的女孩,你還需要一頂帽子,上面都是大緞帶,鮮花,或者你還需要一條裙子?!?/br> 他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是一個“漂亮的女孩”,我估計魔鏡都看不見我滿臉黑漆漆的污跡后面的臉。我沒有接過他手里的鞋子,這可能是這位窮得要死的主角唯一的一雙鞋子,而且我現在最想要的不是鞋子,而是讓他下船的理由。 我設身處地想象如果我是杰克,有一個流浪漢的女人突然要我下船。而船票又很貴,以后可能一直買不起。船的目的是我的家鄉,而我的家鄉現在發展得還不錯,你過去就有成為百萬富翁的機會。嗯,確實,現在的美國華爾街還沒有到二九年的經濟大蕭條,所以看起來就比一百年后那個動不動就發生金融風暴的華爾街好混那么一點。 重要的是,你根本不可能想到這船在四天后會沉。 腦門磕壞了才下船,這絕對是杰克道森的決定。 我發現當我找到男主角后,惡劣的局面依舊沒有任何轉變。幸運的是他還沒有遇到命定的女神,不然他留在船上的唯一理由就變成了,他戀愛了,哪怕他知道四天后船會沉,他也要賴在這里與夢中情人共存亡。 露絲,露絲,我得遏制住自己想沖到上等艙想去看看女主角的沖動。上了泰坦尼克竟然沒有見到一起在船頭迎風而行的男女主角,真是讓人扼腕的遺憾,可惜我是永遠都趕不上那個畫面了。 杰克放下一只鞋子,又開始脫另外一只鞋子,他單腳不太平穩地往后跳了兩步,一邊跳一邊說:’“你口音不太像是英國人,希望你不要介意,難道你的家鄉也是美國?!?/br> 我來自中國,要不要我蹦出幾句中文順口溜給你聽。 “不清楚,我也許就是個流浪漢?!蔽倚牟辉谘傻卣f,用不太友好的目光審視著杰克無法保持平衡的身體,就仿佛我那苛刻的舞蹈老師拿著教鞭在我身后罵人的挑剔。 “流浪漢?”杰克光著腳站立起來,他將鞋子放在我旁邊,然后靠著白色的欄桿。風從他身后吹過來,我看到他眼神遙遠地往泰坦尼克巨大的煙囪那里望去?!拔乙彩?,也許今天我在船上流浪,一個星期后我將繼續在紐約街頭流浪。誰知到下一秒你的人生會遇到什么,要是我不上泰坦尼克號,可能我現在會去貝爾法斯特,繼續在英國到處游蕩?!?/br> 你還是繼續到英國法國還是德國去游蕩吧,如果真是想念美利堅想念得緊,就努力去當幾個星期的苦工,再去買冠達那邊郵輪的船票,白星家的輪船跟受到詛咒似,沒幾艘有好下場。 “就像有人說的,你人生的下一秒裝在盒子里,如果你不解開時間的緞帶,你永遠看不到里面裝的是什么?!蔽覍⒖谇俜诺侥请p鞋子旁邊,口袋里的肖像畫隨時都在提醒我,該下船了,這就是盒子里的下一秒。 “這比喻聽起來很有道理,說了等于沒有?!苯芸诵χ戳宋乙谎?,他的目光平等溫柔,態度顯得很親切隨和。 “當然,廢話總要有些裝飾品才顯得打動人心。你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搭上泰坦尼克號的,我身上看起來可沒有一個子?!蔽覕倲偸?,破舊的外套,光著的雙腳,這種摸樣出現在豪華郵輪的甲板上簡直是不可思議。 “我可不比你富有多少,我口袋里……嗯,只有幾個硬幣?!苯芸巳粲衅涫碌靥涂诖?,他一臉嚴肅地說:“我大概還有一美元六毛錢的財產,加上一件外套,一雙鞋子……不,我現在也是光腳漢子了,鞋子是你的?!?/br> 鞋子還是你自己穿吧,要是無法說服你下船,難道你還打算光著腳去追我曾經的女神? “我其實跟人打了一個賭,然后我贏得一張船票?!蔽业皖^,伸手撓撓自己腳背上的污跡,邊努力裝出興奮的語氣將這個謊話說得專業點。 “打賭?你贏得了一張船票,泰坦尼克的?”杰克驚奇地提高聲音問,接著他愉快又覺得不可思議地說,“我也是,打賭贏的,一共兩張。我們要去美國了,艾米麗?!?/br> “真是幸運兒?!蔽壹傩市实刭潎@,恨不得將那個輸掉船票的蠢材按到泰坦尼克號的輪船底。 “幸運兒?!苯芸素Q起大拇指,簡直就是樂天派的最佳代言人。 “要不我們倆來打個賭?”我突然問,語氣帶點不經意的玩笑意味。 “打賭?”杰克疑惑地重復一次,接著笑意從他眼里泛出來,他熟知這些事情?!斑@就是你所謂的下一秒永遠不知道自己會遇到什么嗎?我可沒想過自己能跟一位美麗的小姐打賭,賭什么?撲克牌?!苯芸舜蟠筮诌值?,他完全不在意我這點小把戲,可能他已經看出我的緊張,可是為了緩和我生澀的謊言,他還是順著我的話往下說。 我可不會感謝他的好意,因為幾天后就輪到他來感謝我。 ☆、第6章 站立 我習慣性地深呼吸一下,這似乎已經成為我永遠的標志性動作。每次需要解決什么事情,或者在上舞臺前,我都會這樣死抿著唇瓣,半垂下眼瞼,深深地呼吸。 我可以聞到海水與船身還沒有完全散去的油漆味道。呼吸的力量開始讓我疲憊的肌rou復活,身體如深夜時分正在安靜開放的海棠花,發出細微到無法聽到的聲響,骨頭在跟隨著進入的氧氣而蘇醒過來。我輕盈地站起身,將雙手放到口袋里,冷著臉挑釁地回應,“這太簡單了,我做個動作你絕對做不到,賭不賭?” 杰克好奇地看著我,好像要將我從里到外給透視一遍,他攤攤手,“好啊,賭注是什么?” “明天泰坦尼克會??吭诶ニ苟馗劭诖钶d愛爾蘭乘客,輸的人就上岸。我們之中一個人能兩次贏得同一張幸運的船票,不是嗎?”我開始輕松地原地跳著碎步,腳踏實地的感覺給了我信心,我的腳已經在尋找節奏感。 “這可是個大賭注?!苯芸藶殡y地皺起眉頭,他學著我雙手插到口袋里,在原地猶豫地走了幾步,接著沉思幾秒后吹了聲口哨,“賭了,人生就是一盤賭局,祝我好運。等等,無論是我們誰上岸,這個賭注都很損人不利己?!?/br> 遇到我就是你此生最幸運的事情,請相信這個賭注利人又利己。 我沒給他反應回來的時間,轉身大聲說:“答應再反悔你就是小狗?!?/br> 杰克努著嘴,立刻不吭聲了。 我走到船艉欄桿邊,目測了一下距離,欄桿的高度來到我腰上。欄桿外是泰坦尼克黑色的船身,船身下是螺旋槳。一陣海風吹拂而過,將我蓬松的長發散亂地揚起,真想洗個頭。 在欄桿邊是旗桿,就是當初女主角抓著這根旗桿要跳海的地方。而現在,我打算要征服的地方就是這里的欄桿,差別是女主角要死,而我爬上去的目的是要生。 我側目望著遠方的日落,日暮后面是更加遙遠的景色。我回憶起練舞室里每塊堅硬的地板,那些木板中央有一條縫隙一樣的直線,在我還沒有確定自己的舞蹈方向時,我就已經雙腳踩在上面。我高高地抬起自己的腳骨,我的骨頭與這里的木板一樣堅硬,但是我將身體的骨頭都壓軟了,因為我必須變得柔軟無比。我要指揮我身上的每塊骨頭,每一塊肌rou,每一次感情。我必須跳舞,這是我全部的生活。 平衡是門很危險的技巧,我曾經站在天臺狹長的石條上,下面是六層樓高的地面。我單腳站著,一開始就要穩如泰山,體會你的中心點。人類站立無論怎么樣都只有一個重心,把自己變成一條直線,變成一塊柔軟的石頭,不帶一絲懷疑顫抖,孤獨地站著。 我的目光從遙遠的回憶中回到現實里,泰坦尼克的欄桿是一根非常狹窄的圓柱體,白色的欄桿估計只有海鳥才能穩如泰山地站立到上面。而在欄桿外,是十幾米高的水面,這種高度如果姿勢不對也能跳死人。我覺得這種危險的地方,連這個世界最優秀的雜技演員在沒有安全措施的情況下也要猶豫能不能表演好。 我的腳步變了,腳趾頭緊繃向前伸著,身體挺直,雙手自然下垂,頭微微往上仰目光平視。這個身體僅僅只是柔軟度合格,我用三個月的時間硬生生將這具從來沒有跳過舞的身體壓柔軟,那種違反自然生長規律,拼命將自己的骨頭從硬捏軟的過程非常痛苦,痛苦到讓我感受活著這兩個字的重量。 我愛死這種感覺。 伸出手抓住欄桿,力量積蓄,腳踩上去,一根一根地踩上去。柔軟的腳心能測量出欄桿的寬度,那些愛爾蘭工人難道不知道該將這些細致的鐵條加寬點嗎? 杰克愣愣地看著我,他突然開口阻止,“這樣太危險了,也許我們可以玩撲克,hi,下來?!?/br> 我可不想跟常勝將軍玩牌,沒有那種運氣跟技巧。 最后一根欄桿……我緊抓著欄桿的手突然力量驟然爆發,青筋從皮膚里突出來,雙手抓住欄桿整個人倒立而上,腳踏向虛空,頭顱朝地。這個動作是我的記憶本能,與身體無關,因為我在重新醒過來后還沒有做過倒立訓練。 腳尖繃直朝天,這簡直就是一個奧運會高低杠的高難度動作,而高低杠可沒有十幾米高。 “你簡直是天才?!苯芸梭@訝地大聲喊道,接著立刻抽出素描本,他眼睛死死盯著我,手里拿出一節炭筆唰唰地在本子上畫起來。 我已經進入到狀態里,肌rou在顫抖,可是我的心跳沒有一絲紊亂,它的跳動平靜得像是空洞的沙漠深處。 我在尋找最后的重心,只屬于這個身體的平衡感覺,哪怕你只有一根腳趾站立在一顆沙粒上,你也絕對不會跌倒。 因為你是舞者,你的雙腳是你的靈魂。你的靈魂站立著,你的身體也將永垂不朽。 對,我是舞者。 所以我必須是站立的。 慢慢的,對,你明白這種到達極限,幾乎無法保持住身體動作的痙攣,你的生理機能在提醒這個動作沒有人做得到,包括你,你無法站立著。 這個身體還是太過青澀了,我無動于衷地低垂著眼,在欄桿另一邊就是大海落日,金黃色的長發因為我倒立而垂落到欄桿外面。 我無法呼吸,緊繃到快要接近崩塌,只要我松開一口氣,我立刻就會從僵硬的狀態碎成齏粉。咬著下唇,冷汗從我的額頭滑落到發際線里。 杰克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他連忙說:“夠了夠了,我絕對辦不到,你實在太厲害了?!?/br> 尋找重心,你是一條直線,我終于閉上眼睛,朝天的雙腳一點一點往下挪動,就仿佛我已經放棄一切,要回到地面。腳尖在接觸到最上面的欄桿時,我猛睜開眼睛,胸腔里最后一口空氣吐出——松手,直起身體,張開雙臂保持平衡。 我的腳心站立在欄桿最上面,頭微微往上仰,雙手往兩旁伸直。海風迎面而來,我的視線被發絲遮掩住,在發絲縫隙中看到遙遠的海面那片支離破碎的陽光。 這個世界一片靜謐,就如同我站立在世界中心。 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我的靈魂終于站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