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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之嫡女復仇實錄在線閱讀 - 第22節

第22節

    她這一席話,只說這二人是自家誤會,故此口角,卻將自家擇的干凈。鄭三娘同宋氏自那日在傅家酒宴上結交,宿怨未清,今日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只顧吵鬧個痛快,好一逞自家的威風,將諸般顧忌盡數丟在腦后。鄭三娘本性粗糙,是個不拘小節之人。宋氏雖心細,卻因先為傅月明拿話僵住了,先自存了幾分氣惱在心里,又逢上鄭三娘這個冤家出來接口,不免一股腦發作起來,也顧不得那許多。

    二人爭的面紅耳赤,正自口不擇言之際,忽聞得傅月明那一番言語,卻如一桶冷水當頭潑下,心里登時清醒起來,想起今日來此所為為何,不覺皆分外懊惱。二人連忙一齊看向林小月,卻見她粉面帶嗔,柳眉倒豎,一言不發的坐在位上,顯是惱了。

    這兩人忙不迭的要向她賠禮,卻聽林小月冷笑道:“好啊,兩位想是嫌宴席過于冷清,吵上幾句熱鬧熱鬧,好助各位的酒興。二位如此高義,我這做主人的致謝尚且不及,哪還敢怪罪二位?”她惱將起來,連‘太太’也不稱呼了。

    鄭三娘與宋氏聽了這一番話,登時給噎住了,一時竟無話可說。傅月明眼見此狀,向林小月笑道:“林姑娘也不必相惱,二位太太原都是最穩重不過的人。只是今日逢著林姑娘相邀賞花,兩位太太心里一高興,得意過頭也是有的。說起來,竟還是林姑娘的不是呢?!绷中≡侣犨@話甚奇,便問道:“怎么還是我的不是?”傅月明笑道:“逢上林姑娘這樣尊貴的人兒相邀,誰還不得意忘形呢?”一句笑話,說的眾人都笑了。林小月明知她是奉承于己,但聽了這幾句甜話,心里倒也得意,便當面笑道:“傅jiejie好一張巧口,倒叫人沒話可說的?!?/br>
    正說話間,那林府家樂的領班人上來磕頭,送上了曲單。林小月接了過來,便讓傅月明先點。傅月明哪里肯依,連連推拒。眾人推讓了一回,便還是林小月先點。她沉吟了一回,便點了一支《喜遷鶯》、一支《醉花陰》。點罷,單子便往下傳。傅月明本不大愛此道,隨意點了幾支。到了鄭紅玉手里,她點了一支《雙鴛鴦》,眾人皆不理論。

    一時點過曲子,單子送了下去。那邊眾樂人便彈唱起來,果然歌喉婉轉,珠玉嗓音,合著那泠泠水聲,更別有一番風趣。

    吃罷了宴席,林小月命人上了香片,眾人吃過,又用了些點心,林小月便笑道:“還有幾處好景,須得逛逛,方不負眾位來此一遭。咱們這就動身罷?”眾人自然客隨主便,也都起來,皆不用轎子,隨著林小月的步子往后頭去了。

    一路游覽下來,眾人見此地繁華奢靡,真如人間蓬萊,俗世瀛洲,心中各自嘆息林家的富貴。唯獨傅月明眼看這里軒館雖多,卻皆為游玩之所,仆從雖眾,卻皆是撥弦弄管之輩,不覺暗暗皺眉。

    眾人玩了半日,眼見時候不早,便要告辭離去。

    林小月一一辭過,逢著鄭三娘過來時,她卻先笑道:“今日招待不周,還望娘子勿怪。些許薄禮,還請娘子不要嫌棄。咱們既然在一城住著,往后還該多多往來?!蹦青嵢镌诹中≡戮蒲缟萧[了一場,甚恐惹她動怒,日后動用那官家手段來與自家為難,心中甚是惴惴。今聽林小月這話,連忙恭敬應承。林小月微微一笑,又說道:“我知道娘子是同傅家jiejie一道來了,原該一道回去。只是我還要留jiejie在這兒說幾句話,就請娘子自家先行回去罷。少頃,我這里自然有人送傅jiejie回家?!?/br>
    鄭三娘聞言,心里頗是為難。傅月明乃是陳杏娘相托她照料的,臨行前又仔細叮囑過,自是要同來同往。若是將她撇在此處,倒恐回去同陳杏娘無法交代。然而今日出了那樁事,她再要不遵林小月的話語,也恐當真惹怒了她。正在心里作難,林小月卻已瞧了出來,當面笑道:“傅家jiejie在我這里,鄭家娘子竟還不放心么?鄭娘子既如此信不過我,今日就不該來才是?!编嵢锫犓捳f到如此地步,也不敢再要執拗,只得點頭道:“傅姑娘在你林姑娘這里,自然是好的。我回去,便同傅家娘子說,傅姑娘是為林姑娘留下了?!绷中≡滦Φ溃骸皯{娘子回去怎么說,我管不著?!?/br>
    當下,鄭三娘悶了一肚子閑氣,帶了女兒上轎回城。那鄭紅玉心事滿腹,亦喜亦憂,不覺就露在臉上。幸喜鄭三娘另有一番心思,便不曾瞧出她的勾當。

    這邊,傅月明因看眾人起身要走,便先去靜處凈手,出來就叫小玉打開衣裳包裹,將帶來的一件楊妃色織金綢緞褙子拿出穿上,又用自家的鏡奩,重新理了理鬢發,就要去尋鄭三娘一道與林小月告辭。

    然而走到會客堂上,卻見堂中客人早已散盡,只余兩個丫鬟灑掃。傅月明不覺吃了一驚,連忙扯住一丫鬟問話。豈料,那丫鬟竟一字兒不知,問什么都是搖頭。

    便在此時,林小月身邊的一等丫鬟臘梅過來,向她笑道:“姑娘在東抱廈里,請傅姑娘過去?!?/br>
    傅月明無法,只得同她走到東抱廈里。

    一進去,果然見林小月穿著家常便衣,倚著一支綠錦繡金菊軟枕,歪在炕上,甚是嬌娜不勝。一見她進來,林小月懶懶一笑,說道:“傅jiejie來了,快請坐下。我身子倦乏的厲害,失了禮數,jiejie勿怪。鄭三娘子是我先打發回家去的,便是為請jiejie過來說說話?!备翟旅餍睦飷浪宰髦鲝?,面上還是笑著說道:“林姑娘身份貴重,但有什么吩咐咱們都是要聽的,哪里敢說怪罪?”林小月聽出這話里的骨頭,笑道:“我知道jiejie心里惱我,只是有幾句要緊的話,當著人前不好說的。只好將那不相干的人遣散,再把jiejie邀至此處。jiejie若要怪罪,那我只好同jiejie賠不是了?!闭f著,便要起身作福。

    傅月明哪里敢受她這一拜,只得連忙扶住。林小月嘻嘻一笑,趁勢便將傅月明拉在炕上坐了。

    傅月明只好問道:“你將我喊到這里,所為何事?”林小月先不答話,只問道:“jiejie瞧我家這繡坊如何?”傅月明不明所以,只說道:“很好,地方清幽雅靜,通徽州城也尋不出第二間這樣的宅子來?!绷中≡抡f道:“jiejie不必同我說這些面上的言語,這等阿諛奉承之詞,白日已聽得多了,jiejie再要說,可就沒什么意思了?!备翟旅饕娝绱苏f來,心中雖不明白,還是說道:“既然林姑娘恁般說,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此處若是個游玩靜養之所,當真再好不過。但若說是個經營針線買賣的繡坊,可委實糟糕?!?/br>
    林小月微微一笑,吩咐丫頭上了茶,親手捧了一碗與傅月明,說道:“愿聞其詳?!备翟旅鹘恿诉^去,吃了一口,方才慢慢講來:“白日以我所見,這繡坊占地甚廣,仆從眾多,然而從事針黹的不過寥寥幾人,旁的多是些歌舞彈唱服侍之人,做不得活計,自也生不出錢來。這繡坊既有這樣大的臺面,又養著這許多的閑人,每日的開銷必定龐大。然而繡坊所出繡品又甚少,縱然價格高昂,恐也入不敷出。再一則,這般昂貴的繡品,徽州城里買得起的,不過寥寥幾戶人家,又賣不到外地去。這擺明的賠本買賣,這繡坊開的豈不糟糕?”

    林小月聽了這番話,心里卻倒歡喜起來,說道:“果然jiejie高見,不與那俗世之人相同。我們家這繡坊,每日里里外外要凈賠上十多兩銀子呢。哥哥又愛新鮮,三五不時就要給那些唱曲的姑娘們置辦新的行頭,花銷更大。我當真憂愁的緊,家里父母打從心里不愿開這繡坊,更何況如今做的是賠本買賣。祖母雖是寵溺哥哥,卻也不會任憑他一昧敗家。到了成不得的時候,這繡坊勢必是要關門的。然而開這繡坊,里頭也有我的一份心血,當真關了,倒也可惜。故此,我來央求jiejie?!?/br>
    傅月明大感驚奇,心道:你家繡坊開不開的下去,你們兄妹還沒個主意,我倒有什么神通,能助你們開下去么?面上也不帶出,只含笑問道:“林姑娘這話就外道了,什么求不求的,有話當面講來就是。只是我人輕力薄,恐不能與姑娘分憂?!绷中≡滦Φ溃骸斑@件事,jiejie可真幫的上呢。這件事,我心里想過了。之所以如此,只為著我家繡品出來并沒個販賣的地方。只靠人來看貨,不濟事的。jiejie家中見開著幾間雜貨鋪子,傅員外又常在外頭行商,生意端的是做通南北。我倒想托傅員外,將我家繡坊里的繡品放在貴鋪子里出售,每月末結賬,四六分錢,你看如何?”

    傅月明聽了這話,心頭微微一震,暗道:這林姑娘倒有這樣的主見,也算難得了??诶锵炔谎哉Z,低頭想了一回。林小月見狀,又笑道:“傅jiejie不必憂慮,四六分錢,乃是你家拿六,我家拿四。我家繡品樣式極好,jiejie也是瞧在眼里的,斷不會賣不出去反砸在手里。即便賣不出去,我家也盡數收回,絕不會要你家一錢銀子?!备翟旅髟铰犜狡?,只覺這條款未免過于優厚,便說道:“好卻是好,林姑娘的美意,我也心領。只是如此這般,未免令府上吃虧。無功不受祿,我們怎好意思呢?”

    林小月說道:“jiejie若肯成全我這件事,那可是解了我心頭一大難題,我謝尚且不及,jiejie倒不用不好意思?!备翟旅饔终f道:“我家開的,都是些雜貨鋪子。這繡品是個嬌貴玩意兒,你們繡坊所出又十分的精美難得,同那些雜物堆在一起,未免糟蹋,怕也賣不上價錢?!绷中≡滦Φ溃骸斑@個我一早想過,我們繡坊里之所以出貨慢,只為過于苛求工藝,倘或略放低些,那繡活自然出的又快又多,且我家繡娘不比旁處,那貨品縱比先前略差些,也比世間所賣為高。那等最為上等的,要等我林家繡坊的名聲打出來了,再要出售,倒更好些。再一則,傅員外又在外行商,也可將我家的繡品帶至外地去。那繡品輕薄,是個易于攜帶之物,既不多費什么車馬費用,又可多賺一筆錢財,何樂而不為呢?”說畢,又向傅月明低低笑道:“我瞧jiejie的薰衣香很好,心里實在喜歡的緊。我想只怕不獨我喜歡,那些姑娘太太沒幾個不喜歡的。jiejie要價多少,只管開來,我這里定然如數奉上。再幫jiejie在那起婦人跟前宣揚宣揚,jiejie何愁掙不了錢?”

    這末后一語,倒正中傅月明多日以來的心事,她每日憂愁往哪里再多淘弄幾個錢來使用,又想私自攢些私房,以為終身打算之用。忽逢林小月開出這一條大路來,焉得不心動?

    她思前想后了一番,只覺此事于自家有益而無害,雖想應承,奈何家中生意上的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便說道:“姑娘倒是一番美意,我心里也很是承情。然而這樣的大事,我還得回去上告老爺太太,他們肯了,方才可以。姑娘也請放心,我們家是商戶人家,自來不會與買賣為仇。我自料這件事,我家老爺是必會答應的?!闭f畢,又笑道:“以林姑娘家中這等的富貴,林姑娘同林公子倒怎么還想著做這生計呢?我也真想不透的?!?/br>
    林小月嘆道:“不過是做個窮官罷了,其實有什么!外頭不知道的,都以為我們怎么有錢有勢。其實這里頭的難處,誰又知道呢?說出去也沒人肯信的?!闭f畢,略停了停,便向傅月明笑道:“然而之前我倒也當真沒有想過此道,是我哥哥臨時起意開了這繡坊。既弄起來了,我少不得要把這門面支撐起來,不能叫銀子白白花了。我哥哥為何建這繡坊,傅jiejie當真不知么?”傅月明聽她所言,心里暗道:她這話問的也奇,林常安為何開繡坊,同我又有什么干系?便搖頭道:“我不知道?!?/br>
    林小月笑道:“白日里jiejie往后院走了一遭,該當已見了他了。他的心事,沒有當面與jiejie剖個明白么?”傅月明面上微微一紅,并不說話。林小月又道:“我哥哥一心迷在jiejie身上了,又同人賭氣,就開了這繡坊出來。原先我也覺jiejie出身不高,同我家不甚匹配。然而今日見了jiejie的談吐見識,方才覺得jiejie要做我的嫂子,也當真做得呢?!备翟旅骷毬暭氄Z道:“我出身低微,配不上林家這等高門大戶。還請林姑娘捎句話與林公子,請他另覓佳人罷?!绷中≡滦Φ溃骸拔腋绺缛粢⒂H,盡有那等出身世家的小姐。然而這見不著面的人,其性情如何難以知曉,恐非良配,此為其一;其二,這官宦小姐,也并非各個都有此等見微知著的本事與見識。要做我林家的媳婦,身份自然要緊,然而那為人的性情品格還要更要緊些。我今日既然見到jiejie,哥哥又很是中意,又何必多費手腳,去東撞西碰?”

    傅月明聽她這話絲毫不問自己的心意,不免有氣,只說道:“林姑娘高抬我了,我并沒你說的那般好。我不過是俗之又俗的一個尋常女子罷了。林姑娘既非林公子的長輩,在林家又只是一位姑娘,倒怎能替林公子定下終身大事?我這樣的出身門第,要進你林家的大門,你家老爺太太并老太太,只怕都不會答應的?!绷中≡聟s笑道:“這是我林家門內的事情,不必jiejiecao心。jiejie這般推三阻四,難不成jiejie心里是另有人的?莫非……我聽聞jiejie府上延請了一位先生,此人我倒識得,生的一表人才,人物瀟灑。jiejie若看中了他,倒不足為奇。然而我勸jiejie還是罷了,此人并非你終身良配?!?/br>
    ☆、第七十八章 對峙

    傅月明不防她忽出此言,面上微紅,不答反問道:“我家聘請的教書先生,林姑娘倒怎會識得?”林小月微微一笑,說道:“這里頭的緣故,我不好同jiejie說的。jiejie若有什么不知,還該去問問他才好。他既與jiejie相交,卻凡事相瞞。jiejie覺得,此人值得傾心相待么?”傅月明一時無言,半日方才說道:“林姑娘身在深閨,足不出戶,于這外頭的消息倒是靈通的很吶?!绷中≡侣犃怂难哉Z,知她是暗指自己蓄意打聽了傅家門里的事情,來當面挑唆,隨即一笑,說道:“jiejie不信,也是情理之中,然而我說的卻是實話呢?!闭f畢,便將季秋陽的音容形貌乃至日常諸般好惡習慣等一一描述了一番。

    傅月明聽了這般詳盡述說,方才肯信她確是識得季秋陽,又在心里暗自計較道:她能說的這樣細致,必是同他交情匪淺了。他……他同這位知府家的千金小姐,卻有什么瓜葛?一時竟心神不寧,凌亂如麻。那林小月是個心細如發之人,在一邊瞧出端倪,又微笑道:“傅jiejie,我以為,世人相交,當以信義為先,何況是這樣的好朋友?我說呢……”她一語未盡,傅月明卻笑道:“林姑娘也不必再說了,他不說必有他不說的道理。無論他有何緣故又或心中作何打算,我只信他就是了?!?/br>
    林小月倒不曾料到她竟會有此一言,微微一怔,旋即笑道:“jiejie既然已拿定了主意,那我也不聒噪了。我只是擔憂jiejie為人愚弄,壞了自己的名聲?!备翟旅餍Φ溃骸斑@是我自個兒的事情,倒不勞林姑娘多多費心了。林姑娘還是多看著些你們林家門內的事情罷。別讓那起行止不端的棍徒弄敗壞了林家的名聲?!彼搜园抵膏嵓t玉與沐白軒一事,然而林小月卻如何聽得出來,只道是傅月明推托之詞,也就罷了。

    二人說了些話,眼看天色將晚,傅月明唯恐犯了夜禁回不得城,連忙起身告辭。林小月也并不強留,相送至繡坊大門外,又同傅月明拉著手絮絮說了許多辭別之語,將那事再重托了一番,方才看著她上轎遠去。

    傅月明坐在轎中,心里思量著這一日的事體,只悶聲無言。坐在一旁的小玉開口說道:“這林姑娘倒還真有些女中豪杰的氣概,這樣的大事,她倒敢自行做主?!备翟旅鲹u頭沉聲道:“我瞧倒未必,想林家這樣的高門大戶,怎會凡事盡聽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的撥弄?又不是林家沒有太太,無人主理家事。她能來同咱們說這事,必是在家中已然請問過上頭的長輩了,是得了他們的首肯,方才這般行事的。若是如此,我倒稀奇了。林家世代為官,廣有田園土地,且俗語言:‘官久必富’。他們是稀罕這個銀子的?起初我還道是這繡坊不過是林公子一時興起之作,紈绔性情作祟罷了。然如今看來,那林姑娘竟還真要將這繡坊經營出個名堂來。這倒真奇了!”

    小玉雖出身不凡,眼界較尋常女子略廣闊些,究竟年歲太小,所知有限,一時半刻也想不通透。二人無言,悶了半日,她忽然冷笑出聲道:“林家出手如此闊綽,林孝同這知府做的只怕也不甚干凈?!备翟旅髀劼?,連忙低聲斥道:“你好沒顧忌,這樣的話也好亂講么?!”小玉為她訓斥,登時不語了。傅月明又說道:“還有今兒白日里,他們繡坊里繡的是好是壞,同咱們有什么相干?又要你去多什么嘴?林家是什么人,那是好輕易得罪的么?若是惹惱了他們,倚著官威來與咱們家為難,咱家的生意還做得下去么?弄得不好,咱們家在徽州城都住不安寧了呢?!?/br>
    一席話說的小玉悶聲不響,半日方才言道:“我看那林公子在姑娘面前夸口,自吹自擂的樣子實在讓人好不耐煩。再一則,我說的也都是實話。就是前兒姑娘自家繡的那枚香囊,也比他們家出來的,略高些呢。他們在姑娘跟前,又有什么好神氣的,平白就想壓咱們一頭?!备翟旅髀犓@樣說來,心中倒有些懊悔適才話說重了,遂柔聲道:“你是為我的心思,我豈有不知?然而你也該忍耐些,這兒不是咱們能造次的地方。另外,你的身份頗為殊異,人前更該避諱,若是讓人識了出來,家里可保不住你的。往后斷不可如此孟浪行事?!毙∮襁@才低低應道:“姑娘教訓,我都記著了?!?/br>
    轎子抬至湖畔登船之處,傅月明下了轎子,卻見林常安正在碼頭上立著。她雖不愿與此人多做糾纏,然而逢上了也不好做沒看見,只得上前招呼了一聲。林常安滿面含笑,向她說道:“姑娘要回去,我恐路上不便當,又沒個仆從相隨,我來送姑娘回家?!痹瓉砀翟旅鹘袢粘鰜?,因是跟著鄭三娘來的,故而只有小玉一個隨身侍奉,并不曾多帶仆從。且來時坐的也是鄭家的車馬,這回去下了船,沒有車馬,也無法進城。

    傅月明心里道:原來他們將此節也算計在內了,倒是籌劃的好生精細。想了一回,便說道:“多謝公子好意,我也不敢勞煩公子屈尊。只煩請公子打發一個家人來,送我們回去也就是了?!绷殖0残Φ溃骸斑@如何使得?我meimei留姑娘說話,致使姑娘回去無車可乘,我兄妹二人心里好生不安。只有我這做兄長的,親身送姑娘回府,再到府上向太太當面謝罪,這心下方可略安寧些,又怎能夠隨意叫個下人代勞呢?”

    傅月明聽了這話,一時竟也無可辯駁。原本,這男女同行十分的于禮不合。然而她到了這個境地,若林家無人相送,卻也當真寸步難行。無奈之下,她只在心中計較:先回家去,再做打算。就是同走這一遭,也未必就如何了。當下,她向著林常安深深作福,說道:“那便有勞林公子了?!绷殖0蚕膊蛔詣?,連忙還禮,又喝令家人將船撐來,放了舢板。小玉攙扶著傅月明上船,林常安也隨之跟上,又走上兩個林府家人,眾人皆在艙內坐下。林常安見已妥當,方才吩咐船夫開船。

    少頃,船行至湖畔。傅月明才下船便見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車前兩人立著,手里都提著林府的燈籠。她眼看此狀,斜眼睨著林常安,說道:“林公子安排的好生周到?!绷殖0裁髦I刺于己,卻厚著臉皮笑道:“姑娘謬贊了,時候將晚,再不進城就要遲了,咱們快些去罷?!?/br>
    傅月明也不多言,只由小玉扶著,登上馬車。掀簾入內,卻見那車里茶湯齊備,座上鋪設厚氈,她心中倒也感念林常安細微體貼,口中也不提起,只在里頭坐了。小玉放好了簾子,傅月明打車窗里向外望去,只見林常安翻身上馬,向那車夫道了句:“走罷!”車子便轆轆前行,林常安騎在馬上,只在車子左右,并不曾有片刻遠離。林府那兩個家人,手里提著燈籠,在前頭引著。

    傅月明眼望此景,心中憂慮不安,不覺就露在臉上。小玉在旁瞧了出來,便蓄意低聲笑道:“這林公子待姑娘,也當真是用心了。若是前頭沒有季先生在,我可真要為他說話了呢?!备翟旅髀犓⌒?,面上一紅,低聲斥道:“你滿嘴里亂說些什么?怎么就沒有季先生,你就要替他說話了?”

    小玉笑道:“季先生對姑娘,自是一往情深的。就可惜身份略低些,不能與這林公子匹敵。林公子出身貴胄,十分顯赫,將來必也要入仕為官,飛黃騰達的。姑娘跟了他,可比跟著先生強上百倍。姑娘,就不動心么?”傅月明聽了這番言語,不覺正色沉聲道:“我與先生之間,豈能用此俗世觀點相論?就是林家抬座金山來,也不能與先生對我的心意相比。我這一世,若要嫁人只能嫁與他季熠暉。別說他如今還是個貢生,尚有功名在身。即便他只是個花子,我嫁了他要跟他去要飯,我心里也甘愿!”

    小玉點頭笑道:“姑娘果然是個癡心的,我沒有看走眼。只是姑娘倒要怎么打算呢?我素日里冷眼瞧著,老爺還罷了,太太可著實有些看不上先生。若是林家上門來提親,太太必定一口應下。這家里的事,老爺又只聽太太的。到了那時,縱然姑娘心里不愿,這事也再無轉圜余地了?!备翟旅鞒蠲疾徽?,低聲道:“你說的這些,我豈不明白?然而一時半刻,也沒別的法子。我心里只想著,哪里能攢下些銀子來,叫他拿去做個盤纏,若能謀個一官半職的,老爺太太跟前自然就好說了?!毙∮裾f道:“我瞧先生那個性子,未必肯要姑娘的錢呢?!?/br>
    提及季秋陽,傅月明卻暗嘆了一聲。這人上一世的身家來歷倒是清楚明白,不過一個清貧士子,來家中教書以為生計。然而這一世,他身邊倒似是迷霧重重,讓人看不透徹。先是與那煥春齋不知有何瓜葛,如今竟又和這林家扯上關系。她先前雖向林小月說的那般斬釘截鐵,心里卻對季秋陽如此凡事相瞞,著實的不是滋味。

    說話間,車馬已行至傅家門前。因傅沐槐外出,家中無人,傅家便每日大門緊閉,門上也無答應之人。林常安便使了個家人上去叩門,好半日方有人來。

    那人出來見了林府的燈籠,又看那馬上坐著位錦衣華服的秀麗公子,不敢怠慢,連忙上前相問。林常安高踞馬上,向他笑道:“去對你家太太說,林家送你家姑娘回來了?!痹捯舨怕?,便有下人送上拜帖。那人接過帖子,展開一看,登時屁滾尿流,跌跌撞撞滾進門去。

    半日,便有幾個仆婦出來迎接,傅月明下了馬車,只低聲向林常安辭了一句,便同著小玉進去了。

    那傅家的管家來升也出來說道:“我家太太上覆林公子,多謝公子送我家姑娘回來。天色將晚,外頭風大,太太請公子到堂上一敘?!绷殖0苍缬写艘?,當即下馬,傅家的小廝早已上來,接了馬韁繩,將馬牽至傅家的馬廄里去了。

    林常安整衣入內,一路穿堂過室,只見這傅家四處裝飾雖是富麗,卻只是一昧的涂油抹朱,脫不了的暴發習氣。料來傅家出身低微,又是個驟然發跡,難免如此。他愛屋及烏,只一笑了之,并不以為意。隨著來升指引,就走到了傅家大堂之上。

    來升便請林常安坐下,又吩咐人進去請太太。少頃,便有丫頭端了兩盞松子泡茶上來,說道:“太太正在梳頭,就便來也。請林公子在堂上少坐片刻?!绷殖0捕肆艘槐K泡茶在手,吃了兩口,打量了這丫頭一番,見她生得眉清目秀,細巧干凈,便心中暗贊道:“這傅家倒是很會用人,這丫頭生得頗為不俗,傅姑娘身邊那個,更是很有些大家閨秀的風范品格?!?/br>
    須臾,只聽一陣裙子響,有人打起簾子,陳杏娘盛裝而出。笑盈盈的走上來,向著林常安微微欠身,口里說道:“小女貪玩,以致晚歸,勞煩公子相送,妾身心中著實過意不去,只此謝過?!绷殖0策B忙打躬作揖,還禮說道:“舍妹無禮,強留傅姑娘,乃至延誤姑娘歸家。在下只得親送姑娘回來,好來登門謝罪。老夫人不責怪已是寬恩,在下卻怎敢再受老夫人的禮?”

    陳杏娘在家中久等傅月明不歸,心中本自焦躁不寧,忽然聽聞林家公子親送女兒回來,正如天上落下一般,又兼喜出望外。她原本的盤算,就是借賞花之機,與林家攀上關系,熟料傅月明還當真不負所望,竟能令林家公子親送回家。歡喜之下,她慌忙打扮了一番,親自出來見客。來至堂上一見,這林常安生得甚是清秀文雅,又并無豪門貴胄那紈绔之風,言談舉止皆以禮自持,在己跟前甚是恭敬,當真是歡悅無盡,恨不得立時便將他送進里頭,與女兒做配成雙,好不讓這嬌客插翅飛了。

    二人攀談了片刻,便有家人來回稟宴席已備。陳杏娘笑道:“薄祚寒門,無以為敬,特備薄酒一杯,略盡地主之誼,還望公子不要嫌棄?!绷殖0猜犓f話咬文嚼字,倒似是個知書識禮的,只是這番舉動,卻又不免cao之過急,著于痕跡,心里暗暗發笑。但好在她此舉正投自己心中所愿,便微笑回道:“老夫人賜飯,自當不辭?!标愋幽锫勓源笙?,連忙請林常安到花廳上去,又一疊聲打發人拿了酒飯去與林家下人吃。

    傅月明在后頭樓里收得消息,心里焦急不已,連連頓足道:“母親也是的,這么晚了,還留他吃什么酒?父親又不在家,若明兒弄出什么閑話來,可怎么好?”桃紅將行囊收拾了去,嘴里說道:“太太自有太太的打算,姑娘也就不必管了。姑娘這會子回來,想必還沒吃晚飯。灶上有新熬的蓮子粥,還有存著的油糖酥餅,我去給姑娘端來?”傅月明這會兒哪還有心思吃東西,只蹙著眉頭不言語。小玉走上前來,低聲說道:“只怕那林公子的意思,就是要弄出些話來呢。好叫滿城人都知道,咱們家同他不一般。便是有人心里想同姑娘訂親,也得打消了這段心思。他這是個釜底抽薪之計呢?!?/br>
    傅月明咬牙斥道:“當真是無恥!”又吩咐道:“快叫個人,到前頭去瞧瞧,誰陪著那林公子吃飯呢?”小玉聽聞,連忙走到廊上,將院里聽用的小廝叫了一個,打發去了。原來傅月明打理了一段時候的家事,手里已頗有幾個可用之人。

    須臾,那人便轉了回來,說道:“是太太在花廳里相陪?!备翟旅鞅阏f道:“這就是荒唐了,怎么母親好去陪他吃酒?”說畢,便對小玉耳語了一番。

    小玉眉頭緊皺,問道:“都這個時候了,怕請不過來。再則,我一個奴婢,怎好去對太太指手畫腳?”傅月明說道:“你自管去,他一定來的。去堂上時,只消跟太太如此這般說了,太太必定聽的?!毙∮裣肓艘环?,便點頭應了,轉身出門而去。

    林常安在傅家花廳之上吃酒,因酒席上并無旁人,他便坐了首席。陳杏娘在旁坐陪,不住勸酒夾菜,又笑著問了些閑話。林常安一一作答,陳杏娘聽聞他尚不曾訂親,心里更是喜歡,不覺面上就露了出來。林常安冷眼瞧著她這般神態舉動,只道此事已經十拿九穩,心里倒也頗為得意。

    正當此時,丫頭小玉抱著壺,自外頭走了進來。陳杏娘見著,便說道:“沒傳你,進來做什么?”小玉笑道:“姑娘恐林公子一人在這里吃酒甚是寂寞,特請了季先生過來相陪?!闭f畢,又望著陳杏娘,低聲道:“姑娘還說,太太病體未愈,相陪公子吃酒,只怕多有不便,還請太太回屋歇息?!标愋幽镌缦仁菤g喜過度,以致得意忘形,卻倒并非十足糊涂。今番被小玉拿話點醒,登時羞臊滿臉,連忙起身,向林常安說了一句,就往后頭去了。

    陳杏娘方才出去,一人便走進門來,望著林常安笑道:“林公子,吃的好自在酒?!?/br>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月明就算跟林常安成了親,也絕對不會幸福的……

    門當戶對什么的……

    ☆、第七十九章 禍起蕭墻

    林常安眼望來人,也不動身,坐在位上,微笑道:“這早晚,季先生忽然走來人家家中,所為何事?她家中見無男子,天又晚了,先生這時候過來,只怕多有不便罷?”季秋陽走上前來,也不需人相讓,自己就在一旁椅上坐了,望著他淺笑道:“公子既然知曉這段道理,怎么還大喇喇的坐在人家里吃酒呢?還叫你府里下人,把林府的兩盞燈籠擱在人家門前,生恐這左鄰右舍不知也怎的?”林常安見被他識破機關,不覺微赧,好在他是皮臉慣了的,便當面說道:“我送傅姑娘回來,傅家太太愛惜賜飯,我自當領受。倒是先生,不因不由走了過來,卻算什么?”

    季秋陽微笑道:“卻才那丫頭說的,公子竟是沒聽見么?是傅家大姑娘,怕你一人在這里吃酒寂寞,特特請我過來相陪的?!闭f畢,又壓低了話音道:“你這樣登門入室,絲毫不顧忌她的名節?我知你心里作何想法,然而你如此行事,令尊令堂可知道么?他們可答允了?若是你糟蹋了她的名聲,卻不能娶她過門,她心中豈不恨你?反倒弄巧成拙。你既還肯認我是先生,我卻不曾教過你這樣不合禮法的事情?!绷殖0猜犓约袄?,心中倒也懊惱,面上卻不肯相讓,就說道:“我在這兒固然不合禮法,然而先生漏夜前來,只怕也不合規矩罷?為著傅姑娘的名聲著想,咱們還是一道去了罷?”季秋陽笑道:“林公子這等通情達理,自然是好了。我本是為公子而來,公子既要走,那我便同公子一道去罷?!?/br>
    林常安見他拿話擠兌了自己,也不好再強留,只得起來吩咐家人拿了衣裳,又叫小玉進去與陳杏娘做辭。

    陳杏娘在里間聽得消息,心里好不埋怨,然而看事已如此,倒不好強留的,只得親自出來相送,向林常安說道:“招待不周,還望公子不要見怪。也多謝林小姐請我家姑娘賞花,得空時也常來賞光走走。倘或令府上嫌棄,我就不敢說話了?!彼炖镎f著話,兩眼只盯著林常安,瞧也不瞧季秋陽一眼。

    林常安笑著虛應了幾句,便戴了冠,同季秋陽一道出去。陳杏娘因天晚了,不好出去,只送到二門上就回去了。

    二人走至垂花門外,丫頭小玉忽然追了出來,望著他們呼道:“先生且慢走?!倍寺犅?,立時停住。林常安見是傅月明的貼身丫鬟,只道是來尋自己的,得意非常,忙開口笑問道:“可是你家姑娘同我有話說?”小玉走上前來,卻不睬他,只望著季秋陽說道:“姑娘有句話要我捎與先生,請先生明兒一早過來,姑娘有話要說?!奔厩镪栁⑽⒁恍?,說道:“我記下了,回去上覆你家姑娘,今兒勞累了,叫她早些歇下?!毙∮衤犃?,一笑就去了。

    林常安眼看這般情形,心里便已知曉這二人過從甚密,很有些不清不楚,心中生妒。見小玉已走遠,左近又并沒什么人,便望著季秋陽說道:“先生當真好手段,來與人做西賓,竟還勾搭上了自己的女學生。昔日在我家時,我還當先生是個至誠君子呢?!奔厩镪枩\笑道:“那日咱們便說好了,憑她花落誰家,咱們只各憑本事。林公子唆使令妹邀她去賞桂,我可有攔在里頭?”林常安輕哼了一聲,徑自向外去了。走到門前,卻見兩個家人在大門上候著,那燈籠卻已熄了。便問道:“怎么把燈籠給滅了?”家人回道:“方才傅家有人出來說話,說是大姑娘的言語,叫把燈籠給熄了?!绷殖0猜犃?,不置可否,只呼喝著叫小廝牽馬過來,騎上走了。

    待行出一射之地,他忽然想到:別是他們借故將我支開,又去私會了。便叫過一個機靈下人,耳語了幾句。那人點頭去了,半日方回,說道:“公子才出來,先生也跟著出門了,現已回至后街上的寓所,小的親眼瞧見的?!绷殖0猜犃?,方才安心回府不提。

    傅月明在屋內打聽得林常安已去,正自慶幸計謀奏效,上房里冬梅便過來請,說太太相招。

    傅月明倒也料到母親必有話說,便整了整衣裳,帶了桃紅往上房去了。

    走至上房,只見陳杏娘已然摘了冠,盤膝坐在炕上,那新買來的小丫頭寶珠手里捧著一只蓋碗茶盅立在一邊。傅月明走上前來,笑道:“母親這會兒召喚女兒,可是有什么要緊的話說?”陳杏娘見她過來,便叫冬梅放了一張凳子在炕邊,令她坐下說話。

    傅月明依言坐了,陳杏娘便絮絮叨叨問起她今日出城賞花的經過緣由,并這林公子怎生同她相識,又為何送她回來等語。傅月明見母親喜氣盈腮,笑堆滿面的情態,便知母親那趨炎附勢的老病發了,當下只揀了幾處不要緊的略微說了說,又道:“女兒自到了林家的繡坊,便只同林家小姐在一處。落后,她留我說話,鄭三娘子等不得先走了。我沒法回來,于是林姑娘便讓她哥哥送我回來了。這也是情理之內,倒沒什么稀奇?!标愋幽镏皇遣恍?,說道:“若是如此,他們家隨意打發個仆人送就是了,何必定要林公子來送?可見他是有些意思的。卻才我問他,他家中還并沒與他定下親事,聽他口里的話,也很是活動?!闭f著,她喜孜孜道:“月兒,沒想到你的緣分竟在這兒呢?!?/br>
    傅月明聽了這話,心里不禁焦躁起來,張口說道:“母親還是休要打這主意,林家是什么樣的人家,咱家又是什么人家?哪里匹配的上呢?人家只是送我回來,哪里有別的什么意思?母親別想歪了,倒弄出些笑話來,讓外頭那起貧嘴薄舌的歪派糟踐?!?/br>
    陳杏娘臉上登時沉了下來,說道:“我就不愛聽這話,咱們這樣的人家怎么了?雖是商戶,也沒玷了他們家。林家雖世代為官,宦囊你我都清楚,那是極有限的。待你出閣的時候,家里替你厚厚的備上一份嫁妝,還怕誰看不起你么?今兒我瞧那林公子就很好,說話做事絲毫不拿大的。人家尚不嫌棄,你怎么倒自輕自賤起來?”

    傅月明耳聞此言十分昏聵,又看母親韶刀的不堪,待要勸說,又情知無用,便就閉口不言。陳杏娘絮叨了半日,忽又埋怨起來:“我好端端的請林公子吃酒,你怎么把那季先生給喊來了,倒叫他不知說了些什么,把人給攆了去。這人也好沒眼色,不過是個受雇于人的教書先生,倒恁的做起主來了!”

    傅月明聽她排揎起季秋陽,便說道:“這事我還說母親呢,好不好的,請他吃什么酒?父親又不在家,招是招非的,林府的燈籠在咱們家門口放著好看?他是咱們家什么人,倒要母親相陪吃酒,未免叫人看喬了?!标愋幽飬s怒將起來,向她說道:“我是有春秋的人了,同他個毛孩子一桌坐坐又怎樣呢?橫豎只在咱們家門里,誰敢笑話也怎的?你這孩子素日里懂事,怎么今兒這等不聽話起來?我與老爺統共就你這么個丫頭,不靠著你還能靠著誰去?你找個好婆家,我們臉上也光彩些。你要是招了個靠不著的人,我們兩口子往哪里曬牙渣骨去呢!”數落一頓,便覺口干舌燥,向寶珠捧著的茶盤上取了茶碗,吃了兩口,壓平了心中怒火,說道:“也罷,今兒天色晚了,我先不同你說了,你回去歇著罷,也好生想個明白!”

    傅月明見狀,只得起來,道了個萬福,就去了。

    陳杏娘兀自在屋里氣惱不休,冬梅送了傅月明出去,回來見太太面帶惱色,上來陪笑道:“太太今兒怎么這樣大的火氣,倒同姑娘也吵起嘴來了。不說別的,就是看著太太病著這些日子里,姑娘端湯熬藥,又照管家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也該寬容她些?!标愋幽锉阆蛩f道:“若不是,我也不惱。只是你瞧她今日說的話,這么大的人了,心里還沒個算計!那林公子擺明了有那意思。她不說上趕著這條路,倒把人往外推,不知成日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冬梅聽了,想了一回,上來低聲道:“太太,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講?!标愋幽镯怂谎?,說道:“你在我身邊幾年了?向來有話便說的,怎么今日吞吞吐吐起來?”冬梅便道:“近來我聽咱們家里那些家下人的議論,都說姑娘同那位先生走得很近。我只當姑娘請他來幫忙料理家事,又是太太首肯的,就來往密切些也不算什么。豈料,那日我到后小廳里拿東西,就見姑娘的丫頭小玉攔在門上,不讓進去。我心里倒是好生奇怪,問她怎么個緣故。她支支吾吾說不出來,過了一會兒,就見姑娘同著季先生一道自里頭出來,說也有笑也有,那神態瞧著分外的親密。我心里吃了一驚,想來告訴太太,又不敢說的?!?/br>
    陳杏娘聽聞,心里吃了一驚,連忙說道:“你可看的真切了?果然是他二人么?”冬梅點頭道:“我瞧得真真的,不會有錯?!标愋幽锇底砸а赖溃骸拔仪颇羌厩镪柺莻€耿直之人,故此放心。誰知他倒是個肚里jian猾之人,竟然干出這等勾當來!上門教書,竟然勾引拐帶良家女子,當真是無可饒??!”嘴里這般說著,心里倒著實憂慮起來,唯恐傅月明已同季秋陽做出什么越禮之事,貞潔不保。登時就要起身往后頭去,好驗個明白。冬梅連忙攔著道:“太太做什么去?天已晚了,再要弄的沸反盈天的,人原先不知道,倒弄的他們知道了,也難為了姑娘的名聲?!?/br>
    陳杏娘聽此言在理,便坐下不語。冬梅又瞧著她的臉色,上來試著說道:“如今也不是什么難事,太太肯聽我一句言語么?”陳杏娘便道:“你有話但說不妨,我素來把你當女兒看顧的?!倍繁阈Φ溃骸肮媚镆策@么大了,又請個這樣青年的先生在家里教書,難保不弄出些事來。我以為,待老爺回來,尋個由頭,把這先生辭了去罷。待他離了咱家門上,姑娘心里自然也就沒那些想頭了?!标愋幽锇櫭技毸剂艘魂?,說道:“只是這先生原是為仁哥兒請的,又是你太爺親自保薦的,就這樣開了去,這親戚情分上不好處的?!?/br>
    冬梅笑道:“這有何難?只要太太與老爺說一句,在外頭尋個地方,叫表少爺出去讀書也就是了。這是兩全其美的事,老太爺也挑不出什么來?!标愋幽锵肓讼?,方才點頭道:“你這主意不錯,然而還是現下就把他們分開的好些?!闭f畢,便叫她出去傳了幾句話,看看時候已晚,就叫寶珠打水洗漱,脫衣歇下了。一宿晚景題過。

    翌日起來,傅月明打扮整齊,走到上房同陳杏娘問安。陳杏娘臉上淡淡的,一字兒也不提昨日之事,叫她坐了說話。少頃,冬梅將二人的早飯拿來,就在屋里放桌吃了。

    正在吃時,外頭人進來說道:“季先生來了?!备翟旅鞑糯_口,陳杏娘便已說道:“去對他說,今日我身上不快,不便見客,叫他回去罷。老爺回來之前,也不必再來了?!备翟旅骱雎勀赣H這般說來,不禁吃了一驚。來人聽了話,就轉身去了。她眼看母親面色沉沉,不知出了什么變故,心里惴惴不安,又不敢當面詢問。

    少頃,吃過了飯,陳杏娘便向她說道:“你心里是不是奇怪,我為什么不讓他進來了?”傅月明面上陪笑道:“母親自有母親的道理,女兒不敢胡亂猜疑?!标愋幽锉銍@道:“月兒,你逐漸大了,許多事情須得避忌了。再這么混鬧下去,還不知要生出多少閑話來。若是弄壞了名聲,你日后要怎么出閣?”傅月明聽她這話甚奇,心里便忖度著不知是誰在母親跟前遞了話,又不敢問,只陪笑道:“母親這話好生奇怪,早先請先生這意思,也是外祖提起的。父親母親一道點了頭的,怎么這還不到半年的功夫,母親就說起這話來了?”

    陳杏娘沉聲道:“此一時彼一時,怎能一概而論呢?那時候你病才好,我為著讓你高興些,就沒想那許多。如今看來,卻是我疏忽了。既然今日想起,亡羊補牢,猶未晚也,還是早些斷了這條門路的好?!备翟旅鳠o話可辨,只得又問道:“那仁哥兒的學業怎么辦?母親不怕削了外祖的顏面?”陳杏娘說道:“這個不消你cao心,我已想過了,待老爺回來,在外頭尋上一處館,再招幾個生童,就讓仁哥兒在那兒入了學罷。左右這季先生也是講學為業的,在哪里處館不是處?”

    傅月明聽她件件想到,便知定然是有人打點了,一時也沒什么主意,只在心里想個不住。

    恰逢此時,外頭人又來報道:“林家打發人送來許多禮物,人見在門外?!标愋幽镎劥搜?,喜不自禁,連忙問道:“只有林家下人?可還有旁人么?”那人道:“只兩個下人,并沒旁人。還有一封信,來人叫小的送進來?!闭f畢,便雙手送上。

    陳杏娘趕忙接過,打開閱覽一番,便向著傅月明笑道:“是林公子送你的禮,說看你喜歡他家的桂花,特特選了幾株上好的苗子,連夜叫人移栽在盆里,送來的。還有些他們坊里繡的物件兒?!备翟旅鞑恢每煞?,半日才說道:“無功不受祿,咱們怎好平白收人家的禮?母親還是打發回去罷?!标愋幽锬睦锟弦?,說道:“人家的好意,怎好不收呢?”說著,便叫人將東西收了進來,因知林家的人都是看慣富貴的,生恐怠慢了讓人恥笑,便叫冬梅自上房奩里拿了二兩銀子并一方手帕打發來人。

    一時,家中小廝便將那些禮品都抬進了上房。陳杏娘看旁的倒也罷了,只那些繡品里竟有一座三扇的百花爭艷錦緞繡屏,針工精致,繡樣華美,倒是罕見。她也算見多了綾羅綢緞的人,卻倒頭回見著這樣精致的東西,不覺贊嘆有加,笑容滿面,又向傅月明道:“我說的不錯罷?這林公子待你,還是上心的很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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