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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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月明見他過來,向后又退了一步,低頭說道,“林公子將我引到此處,意欲何為,”林常安笑道,“姑娘不必如此防備在下,在下也并無唐突之意,無過是請姑娘過來,賞玩桂花。那請帖之上寫的不是十分清楚么,”傅月明說道,“我是應林姑娘之邀而來,并非是林公子。林公子如此作為,頗為無禮?!绷殖0残Φ?,“舍妹邀請姑娘過來乃為賞桂,如今她不在,我伴著姑娘賞花豈不一樣?且我是這繡坊的主人,由我陪著姑娘游覽,方才名正言順?!备翟旅鲝埧诖鸬溃骸斑@怎生相同?你是男子,我是女子,這般孤男寡女結伴同游像什么樣子?”林常安笑道:“姑娘心有忌諱,小可也不能相強。然而此地姑娘是初次到來,無人引領,姑娘亦不知路途。不若在下送姑娘往前頭去?” 林常安此舉已近似無賴,然而傅月明身至此時也是無奈,心里也暗自琢磨道:我已到此處,除卻跟著他找到眾人也別無他法。先應著他,待尋著了林姑娘再做道理。當下,便說道:“那就勞煩林公子帶路了?!绷殖0蚕残︻侀_,連連說道:“不勞煩?!北阋樦种幸粭l小路徑往西去。 路上,林常安不住向她攀談,傅月明也是待應不應的。林常安便問道:“傅姑娘覺得此處桂花可好?”傅月明聽他說起,只得說道:“很好,都是名貴樹種?;ㄉ?、氣味兒都是頂頂上乘的。難得的是雖則此處皆是桂花,卻并未如世間尋常人家,胡亂種在一起,錯落有致,疏密有別,因而別有一番景致。足見這布局之人胸中甚有丘壑?!绷殖0猜犓滟?,心中甚喜,禁不住面上也笑逐顏開,又說道:“姑娘喜歡桂花,待會兒我叫人折些花枝捆了,待姑娘走時帶上,好拿回去插瓶。我這兒還有新栽出來的幾盆丹桂盆栽,姑娘若喜歡,我也送與姑娘?!闭f著,略停了停,掃了小玉一眼,又笑道:“若是姑娘不便當,我差人送到姑娘府上去?!?/br> 傅月明不答反問道:“你怎知我喜歡桂花?”林常安低低說道:“前回在庵里見著姑娘時,我聞到姑娘身上有一股子桂花甜香,故而得知?!备翟旅髅嫔衔⒓t,低頭不語。 三人走了片刻,就出了桂花林子,隨路一轉,卻進了一處樓閣。 待走到樓閣前,傅月明抬頭,只見那月洞門上懸著一塊匾額,書著“惠繡閣”三個大字,字跡甚是公正,卻略嫌柔軟無力,大有墨豬[1]之形。林常安見她矚目匾額,笑問道:“姑娘瞧在下這三個字寫的如何?”傅月明心中暗道:原來這匾額是他寫的。就隨口說道:“很好?!?/br> 三人走入樓閣,傅月明見這院中一座二層小樓,亦是玩花樓的規格,樓前廊下載著許多蘭花,腳下是青石鋪地,院中亦有太湖山石,點綴的甚是雅致。 林常安便要引著傅月明往里去,傅月明就說道:“公子既說要領我到前頭去,又鉆進這樓子里做什么?”林常安笑道:“此處乃是我繡坊中繡娘針黹場所,咱們既然走到此處,就索性進去瞧瞧,也算姑娘來了一遭。我坊中繡娘雖則粗笨,但幸而針黹女紅還不很俗,也請姑娘品評品評?!备翟旅饕娝幸馔涎?,心中十分不悅,然而事已至此也別無他法,只得暫且由他。 三人才走至樓前廊下,里頭迎出一位紅衣紅裙的妙齡女子,笑盈盈的上來向林常安問了安。 傅月明見這女子年紀甚輕,描眉畫眼,濃妝艷抹,打扮的喬模喬樣,容貌卻只是中等之姿。那女子嘴里向林常安不住寒暄,一雙眼睛倒不住往傅月明身上溜。林常安向傅月明說道:“此是我坊中管教,人都稱她做柳嫂?!备翟抡f畢,又向那柳嫂吩咐了幾句,柳嫂便笑著將三人迎入里頭。 傅月明邁步進樓,果然見這樓內堂上擺著*方繡案,每方案前皆坐著一名妙齡少女,正自埋頭飛針走線。樓內鴉雀無聲,偶有一兩人為行針犯難,也不過是低低細語,喁喁幾聲就完了。這三人進來,倒并無一人抬頭瞧上一眼。 柳嫂引著三人在這樓里四處游覽,林常安不時將些繡成的繡品拿與傅月明看。傅月明見這些繡品果然針工不俗,雖非坊間繡工所能,卻也并未如自己先前所料那般精致,不過仗著花樣新鮮,奪人眼目。林常安見她看的出神,只道她為此繡技折服,十分得意,便向她說道:“我坊中的繡娘,皆是自蘇杭一代請來的。這位柳嫂,更是此道中高手。故而出來的繡活皆不是此地有的,通徽州城也尋不出一件來。傅姑娘若喜歡,待姑娘走時,我便送姑娘幾件?!?/br> 他話才落地,傅月明尚未出言,小玉便噗嗤一聲笑了。她此舉甚是無禮,林常安卻也不惱,只向小玉問道:“這位姑娘因何發笑?”小玉便說道:“若說這些繡樣倒也看得過眼,然而不過是倚著花樣出奇,論起繡工那就罷了。林公子將這樣的東西拿來當寶獻與我家姑娘瞧,是欺我家姑娘沒見過世面么?”她這話出口,傅月明便心覺不妥,待要開口調和。一旁立著的柳嫂卻早已惱了,這滿繡坊里出來的繡件,皆是自她指點下出來的,小玉這番話是直著傷了她的顏面。當下,她冷笑一聲,說道:“姑娘既這般說,想必是見了大世面的。既如此,姑娘何不講一講,這些繡件哪里不好,也讓我們開開眼界?!?/br> 她此言一出,便是連樓中那些繡娘也停了下來,抬頭望著四人。 小玉不慌不忙,微笑說道:“你這些繡品,用的是填高魚骨繡與開口魚骨繡的針法,你將這兩種針法扣繡在一處,就成了這個樣子,能繡出些尋常針法不能的花樣。雖也是奇巧,卻不算稀罕。京里這樣的繡法也很有些人會的,旁人不說,就是我家姑娘也能繡出來,還更好些?!?/br> 她此話說完,便望向傅月明,卻見她臉上并無喜色,卻一臉凝重,望著自己,微微搖頭。眼見自家姑娘如此,小玉方才覺察適才得意忘形,一時又不知如何收場,只得緘口不言。 那柳嫂卻望著傅月明笑道:“姑娘的丫頭恁般說,想必姑娘有些獨到的手段,姑娘拿出來讓我長長見識,也習學一二,好教與我底下這群繡娘們?!备翟旅髑橹菒懒?,只含笑說道:“柳嫂子不必聽她的言語,她是我身邊服侍的小丫頭,因在家里拘束的緊了,今日跟我出門一時忘形就失了規矩,也是我管教無方。嫂子念她年紀小,就饒恕她這一遭罷?!?/br> 她此語說得分外懇切,那柳嫂卻是余怒未消,兀自不依不饒道:“話不是這樣講,說起來,我是做這行生計了。姑娘不因不由說了這話出來,那就是砸了我的門面。既這般,這件事不能如此輕易就了結了。姑娘不把那繡件拿出來與我瞧瞧,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br> 傅月明便望了林常安一眼,他是此間主人,按道理這樣的事該當他出面才合適些。 熟料,那林常安倒是滿臉窘迫,立在那里,說不出話來。原來,這柳嫂乃是蘇杭一帶的針黹大名家。林常安為開這繡坊,四處尋訪高人名士,訪得她的名號,花了重金將她自蘇州請來。這柳氏在家時,手下也曾管過些人,不少出名的繡工、繡娘皆是她一手調理出來的,性子自然驕傲些,不是輕易能服人的。林常安于刺繡一道又一竅不通,繡坊中事多聽憑她調遣。而目下坊里并無一個可替代之人,若是得罪了她,她一氣之下離去,那繡坊的營生可就做不下去了。 傅月明見他露難色,心中略一思索,便已琢磨出此間緣由,當即淺淺一笑,向那柳嫂說道:“我當真并沒有如此好的手藝,這丫頭井底之蛙,坐井觀天,略通些刺繡的門道,便出來班門弄斧。嫂子大人大量,還是高抬貴手放她去罷?!闭f畢,又喝令小玉上來賠禮。 小玉自知失言,心中雖是大感憋悶委屈,卻又不好違抗傅月明的吩咐,只得走上前來,不情不愿的望著柳嫂深深作福,口里說道:“我年紀幼小,出言不遜,還望嫂子不要見怪?!?/br> 這柳氏是個精通人情世故之人,哪里聽不出她弦外之音?當即鼻中冷哼一聲,正欲再說些什么,卻一眼瞅到林常安,見他臉色頗有些難看,心里暗道:林公子對這妮子頗有些意思,我若只顧糾纏,倒讓他下不來臺。不如……如此這般,也讓這林公子落我個人情。 主意拿定,她便淺笑向傅月明道:“我聽聞傅姑娘家中也是做生意的,都是商人門第,傅姑娘自然知道這門面的要緊。這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姑娘肯點頭與我家公子做個好朋友,那此事我瞧在姑娘的面上,那自然就當沒有了?!?/br> 作者有話要說:1墨豬: 唐代張彥遠《法書要錄》引東晉衛夫人《筆陣圖》稱:“多骨微rou者,謂之筋書;多rou微骨者,謂之墨豬?!睍鴮懘止P道的字而不見筋骨,易犯此病。 ☆、第七十五章 窺聽 柳嫂這話一落,林常安倒是頗感意外,然而此言暗合他心意,他便也不開口,只瞬也不瞬的望著傅月明。 傅月明見這二人的意思,心中早已明了,不覺暗生恚怒,私下忖道,區區小事,就拿來要挾于我,也未免忒可笑了。她心中這般想來,面上仍是不動聲色,還是淺笑說道,“柳嫂子直說我丫頭砸了你的門面,倒不知這門面在何處?”一語未休,林柳二人皆是一怔。只聽傅月明又說道:“若是林家繡坊是當街開店做買賣的,她當眾如此,確是不妥。然而如今的情形,我說句不該當的,世人有幾個知道林家繡坊的字號呢?貴坊出來的繡品確是好物,只可惜繡成的太少,聽聞林公子開出的價又很高,徽州城里買得起的人家不過寥寥。若說要賣到別處去,繡品是個小物件,一件貨賣再貴也破不了天。林家繡坊又不成氣候,出貨極少,運到外地去,一路上車馬使費,總計算下來,不但不能獲利,說不準還要賠上些。故而,我說林家繡坊并沒什么門面可言,又何來砸一說呢?”說畢,她笑了笑,又道:“再者,今兒在這里的,就咱們幾個人,咱們誰都不說出去,外頭人的耳朵還能伸到里頭來不成么?” 柳嫂被她當面責難,弄的一時下不來臺,又聽她說出“林家繡坊并無門面”一語,心里一團火起,當面冷笑道:“傅姑娘好大的口氣,想必傅家做著偌大的買賣,就不將旁人放在眼里了。然而依我看來,兩間雜貨鋪、兩家木材行還有些外地的買賣,也沒什么了不起!” 傅月明含蓄一笑,說道:“柳嫂是蘇杭那富貴地方出來的人,眼界廣闊,見過的豪門巨富必是不少的。我傅家在嫂子面前確是沒什么了不起,非但如此,就是這徽州城里,我家也只是一戶平頭百姓罷了?!闭f著,又向林常安溫言說道:“今兒林姑娘盛情相邀,林公子又請我一道游覽繡坊,我的丫頭卻失了禮數,沖撞公子,還往公子見諒。若是公子寬宏大量,饒恕這遭,今日的事兒便既往不咎。如若公子不肯,那我也只得回家稟告母親,請她責罰了?!彼搜悦髦窍蛄殖0操r禮,暗里卻指今日林常安將她私自挾至此處一事。若是林常安不再追究,她自也權當此事不曾有過,歸家亦不提起。如若不然,那自然有一場鬧了。 林家雖然勢大,到底也是要臉面的,并且傅月明也篤定了林家不會因此事就容一個商賈門第出身的女子進門。但這事傳揚出去,于林常安名聲有礙,他要再與名門閨秀結親,就頗多不利了。 林常安自也聽出她話中之意,心底思量了一陣,深覺家中長輩跟前并未說妥,若莽撞行事,抖摟出來,極是不利。當即向她笑道:“傅姑娘哪里話,原不過咱們朋友之間玩笑,哪里說得上什么恕不恕的?傅姑娘所言,未免過于自謙了?!备翟旅鞯恍?,不理此言,只說道:“這里也看夠了,不要耽擱了這些姑娘繡花,咱們還是走罷?!彼@話說的甚是輕柔,林常安不覺身上一陣酥麻,連忙笑道:“很是,很是?!闭f著,便伴著傅月明主仆二人去了。 柳嫂見這一行三人離去,在門檻上站了一會兒,直直盯著的那小玉的背影,直待三人不見了,方才進去。 三人出了惠繡齋,林常安在前引路,拐上了一條青石小路。三人走了些許,便進了一片竹林,林中翠綠滿眼,甚是悅人眼目。出了林子,又有許多亭臺樓閣、曲廊亭榭、奇花異草,其間不時有麋鹿跳躍,白鶴閑步,更有無數叫不出口的翎毛珍禽。傅月明見這繡坊占地甚廣,山環水抱,景致清幽,建筑陳設頗為奢華,心中略略計算了一番花費,不由暗暗嘆息。 林常安恍然不覺,只看傅月明面露異色,只道她為此地景色感,甚是得意,向她笑道:“傅姑娘覺我這繡坊如何?可還看得過眼?”傅月明淺淺一笑,說道:“若是一處休養的別院,那就是個絕佳的所在了?!绷殖0参疵髌湟?,還是洋洋自得道:“傅姑娘當真好眼力,這地方原是一位退休官員的別墅,我出資買了下來,又請了許多名工巧匠來修整,才有了今日這番景象?!备翟旅魑⑿φf道:“林公子好大的手筆,出手這樣闊綽,通徽州城也尋不出第二個來了?!?/br> 林常安見心上人贊許,骨頭里發起癢來,湊到她跟前,低聲說道:“只要你喜歡,花再多銀子那都不算什么?!备翟旅髅嫔粍C,向旁邁開一步,剛欲開口叫他自重些,卻聽得一旁林中傳來一陣吵鬧聲。 只聽一女子說道:“你是個什么意思,你倒說說看!如今我爹媽已為我定下親了,你倒躲起來了。你躲的過去么?” 傅月明聽這聲音十分耳熟,細細一想,竟是那鄭紅玉,心中頗為奇怪,就想過去瞧瞧。一旁林常安低低說道:“這女子怎么在我這內院同人爭執?倒是一樁奇事。咱們過去瞧瞧?!备翟旅鼽c頭,當即三人放輕了步子,慢慢過去。 走到路口,三人隱在一處山石后頭,探頭往去,一男一女正在亭子里說話。那女子果然便是鄭紅玉,那男子穿著一席長衫,身材頎長,面容俊秀,約莫只有不到二十的年紀,卻不識得。 只聽林常安低低的“咦”了一聲,便說道:“此人是我坊中的畫師,倒為何同這位姑娘在這里爭執?” 傅月明不語,只望著那邊的動靜。 只聽那男子說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你訂親是好事,倒同我纏些什么?聽聞插定的人家也是官家子弟,與你很是相稱,你卻有何不滿?”鄭紅玉語帶微哽,低聲說道:“我……自打上回咱們散了,我歸家之后,身子困倦,食不下咽,飯到口邊就惡心,每日總懶懶的。月事又遲遲不來,怕是……怕是個喜兆。我一直在家等你來提親,你卻遲遲不來,我爹娘應了別的人家,我也只能眼看著,心里急得很,卻也只是沒法。你……你到底是怎么個意思?”那男子似是不曾料到如此,身子顫了顫,半日沒有言語。 良久,才聽他說道:“你……你有了孩子……什么時候的事?”鄭紅玉泣道:“總有兩個月了?!蹦侨说蛧@了一聲,說道:“你既有了我的孩子,我自然不會撒手不管。你回去安心在家等著,過上兩日我必到你家去提親?!编嵓t玉破涕為笑,望著那人說道:“你可不許哄我!”那人自頭上摘下一只并蒂蓮瓣金簪子,插在她頭上,柔聲道:“這是我家常貼身戴的,與你算做個見證,我定然不會哄你的?!编嵓t玉將那簪子除下,藏于袖中,便將身子倚在他懷里,兩人低低呢喃了些話語。因那話音甚低,傅月明與林常安皆不曾聽到。 此事大出二人意料,二人瞠目結舌,唏噓不已,又恐弄出動靜了,驚了那兩人,并不敢動身。良久,只聽那男子又道:“你過來已很有些時候了,怕她們過來找你,還是到前頭去罷?!编嵓t玉低低應了一聲,頗不情愿的直起身子,依依不舍的去了。 那男子在原處立了一陣,待鄭紅玉走沒了影兒,方才撣了撣衣裳,拐上了另一條岔路。 待這二人走遠,林常安同傅月明才走了出來。林常安不住說道:“當真瞧不出來,白軒竟是這樣的人品,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傅月明問道:“他叫這個名字?”林常安頷首道:“不錯,他叫沐白軒,是我自黃山腳下請來的畫師,很會畫兩筆沒骨荷花,在坊里專門描摹各樣花樣。因他人物品格甚好,平日的作風我瞧著也算端正,便放心將他擱在坊里,沒做多想。誰料到他竟和外頭的女子勾搭上了,還因jian成孕,弄出這樣的事來,真真是敗壞我林家的門風!” 傅月明微笑道:“賊人jian猾,林公子被其蒙蔽,也算平常,倒不必如此。只是出了這樣的事情,林公子倒要怎生是好?沐白軒雖只是一介畫師,究竟也是林公子雇來的。那姑娘不是別人,正是今日令妹座上賓,鄭三娘子的嫡親女兒。這鄭三娘子是鄭團練的夫人,雖則鄭家比不得林家權勢,然而此事非同一般,我聽聞鄭團練是個暴躁的脾性,人如烈火一般,素有‘白面張飛’的稱號,恐不會善罷甘休,忍氣吞聲。聲揚起來,雖是不與林家有什么相干,也要傷了公子府上的顏面。那畫師又是公子請來的,令尊令堂恐有訓斥?!?/br> 此一言倒戳中林常安心事,他開這繡坊,父母頗有微詞,還是祖母一力扶持,方才開辦起來。若弄出這樣的事來,只怕這繡坊立時就要被勒令關門了。 他想了片刻,說道:“傅姑娘說的是,然而適才我聽沐白軒說起,他近日便會往鄭家提親。鄭姑娘已然珠胎暗結,鄭家也只得認下這門親事。既有著落,自然也尋不到我家門上?!备翟旅髀犝f,淺淺一笑,望著他說道:“林公子當真以為這沐白軒會去鄭家提親么?” ☆、第七十六章 林姑娘 林常安微微一怔,當即問道,“傅姑娘何出此言,適才沐白軒說的清楚明白,近日就會去鄭家提親,難道傅姑娘以為,此事還有變數,”傅月明含笑說道,“我也說不好,只是我覺得,若是他誠心求親,就該定個準日子,而不是這樣模糊其詞。再者,一個誠摯君子,又怎么會行出這等桑中密約,污人名節之事?”林常安聞聽,不禁狐疑起來,半日才說道:“那以姑娘看來,這沐白軒打什么主意?”傅月明說道:“恐怕他向那鄭姑娘所言,不過是為脫身尋的推托之詞,不可盡信?!绷殖0猜劼暡徽Z,傅月明見狀,自也不再多言。此是他林家的內務,外人不便多說。 半晌,林常安微微頷首,向她說道:“多謝傅姑娘提點,今日之事還望姑娘……”他話未說完,傅月明當即笑道:“我自然知道,不消林公子多費唇舌?!绷殖0参⑽⒁恍?,說道:“這樣,咱們走罷。這鄭姑娘既能走到此處,想必她們就在前頭不遠之處?!?/br> 三人再度上路,因無意撞見這樣一樁秘事,都無心言語。 匆匆走了片時,三人忽而行至一處小院之前,傅月明見這院四四方方,青墻灰瓦,倒是小巧別致。門上立著兩個身著青衣的丫鬟,一見林常安便滿面堆笑道:“公子來了,姑娘同諸位太太在里頭呢?!绷殖0残Φ溃骸澳銈兊故呛每斓哪_程,一會兒的功夫走到這兒來了?!蹦茄绢^笑道:“姑娘伴著諸位太太、姑娘看了花,又逛了幾處地方,走的乏了,在里頭歇腳?!绷殖0颤c了點頭,向傅月明道:“舍妹既在里頭,我便送姑娘進去?!备翟旅鲄s駐足不前,向他微笑道:“里頭既然人多,公子送我進去,似乎頗有不便。還是請公子另尋個人,以代此勞罷?” 林常安眉頭微微一皺隨即舒展,笑道:“姑娘所慮極是,倒是我考慮不周?!毖援?,便向那丫鬟說道:“去將紅魚喊來?!蹦乔嘁卵诀吒欢嘌?,轉身便去。少頃,就帶了一人過來。 那丫鬟不過十四五歲,生得十分清秀機靈,卻是一身紅衣,上來望著林常安福了福身子,笑著喊了一聲:“公子?!?/br> 林常安點頭道:“你送這位姑娘進去,里頭人若問起,便說傅姑娘走迷了路,林姑娘打發你去尋,在竹林子里見著了?!蹦羌t魚十分乖覺,當即一口應下,便向傅月明笑道:“姑娘,里頭請?!?/br> 傅月明報以一笑,便即邁步隨著那丫鬟進去。 才走到那廊下,就見一個身著青緞掐牙背心、鴨黃綢裙的丫頭在門上守著,見她三人過來,陪笑說道:“姑娘走到哪里去了?倒叫我們姑娘灑出大把的人好找呢!好在有人尋著了?!备翟旅餍牡溃哼@兄妹二人倒都是心思慎密之人,林常安還略差些,這位林姑娘倒是一個精明細微的,這一環一扣都安排下了。小小年紀已是如此,當真難能可貴。想至此處,她忽而憶起上一世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天真爛漫,鎮日渾渾噩噩,以致后來為人所乘。與人相較,如此天差地別,當真羞愧不已。 那丫鬟說完,伸手掀起竹簾子,登時一陣喧嘩笑語鋪面而來。丫鬟向里頭說了聲:“傅姑娘來了?!北愎硗酥烈慌?。 傅月明邁步入內,只見里頭坐了滿滿一堂的婦人,皆是簪花戴柳,穿錦著緞。堂中上首坐著一名妙齡姑娘,一張鵝蛋臉面,兩道細彎眉,白凈的面皮,容貌秀麗,口鼻之間與林常安頗為肖似。她身上穿著一件桃紅織金對襟夾衣,一條靛青連珠紋綢緞長裙,下頭墜著一只玫瑰雙魚配,身上裝飾無多,卻通身的氣派。想必便是那林家小姐林小月了。 這些人見她進來,停下話頭,齊齊望向她。那鄭三娘立即起身,走上前來,與她握著手說道:“姑娘走到哪里去了?倒叫我好不掛心!我同紅玉下了轎子,不見姑娘轎子,險不嚇得魂飛魄散。你母親將你交予我照管,你若出了什么好歹,叫我怎樣安心?好在林姑娘打發了許多人手出去尋找,可是把你尋來了?!备翟旅魑⑿Φ溃骸白屶嵅笒煨牧?,那起轎夫將我抬到了另一處地方,我下了轎子也不知所措,又見不著半個人,四處胡走亂撞的,好容易碰見那位紅魚姑娘,才回至此處?!彼诶镎f著,一雙眼睛不住的睨著在上首坐著的林小月。 林小月亦起身下階,滿面關切道:“傅家jiejie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沒交代清楚,方才讓下頭人弄錯了地方。jiejie受我一拜,饒恕meimei這遭罷?!毖援?,就要拜下去。傅月明卻哪里敢受,連忙攔住,笑道:“既是下頭人弄錯了地方,倒同林姑娘什么相干呢,要姑娘出來賠不是。橫豎,又不是姑娘抬的轎子?!绷中≡乱簿蛣萃A?,直起身子斥道:“這起糊涂東西,倒前院后院也給聽錯了,竟然把jiejie給抬到后頭去了,我定然不輕饒的!”說著,便向左右吩咐道:“交代下去,叫二門上的人,把與傅姑娘抬轎子的轎夫打上三十板子,革上一個月的銀米?!钡紫庐敿幢阌腥藨艘宦?。 傅月明見她如此應對,倒不好只顧追著不放,也只一笑了之。 林小月又扯著她的手說長問短,又將堂上一眾婦人皆指與她認識。這起婦人,皆是徽州城里的貴婦名媛,傅月明雖大約認識一多半,卻還有幾個生面容,得林小月指點,方才得知其出身來歷。傅月明認了一遍,見林小月這起座上賓果不尋常,便也加意的留神言行,生恐一時不穩,讓人恥笑了去。 林小月倒不以為意,拉著她就要上坐。傅月明執意不肯,又笑道:“這在座的都是長輩,我一個小輩人,倒怎好高坐上位的?這未免于禮不合,林姑娘就不必為難我了?!绷中≡乱娝龍桃馊绱?,又被眾人看著,倒不好相強,只得放手,自家歸位坐了,又不住同她攀談,暗里審度她言語態度,心里就計較道:雖是出身低些,觀其言行舉止倒還不落下乘??上@樣的女子,嫁與富商倒可一世安穩。但若要進我家門來,做嫡子正妻,未免還是低了些。這件事爹娘是絕不會點頭的,老祖宗雖是寵溺哥哥,卻不會任他由性子亂來,哥哥又那樣喜歡她……說不得,也只好做房妾侍了。 傅月明坐在位上,嘴上敷衍著林小月,眼睛卻望向鄭三娘身旁坐著的鄭紅玉。她此刻靜坐一旁,垂首不語,面上脂粉已重新勻過,并無哭泣痕跡,暗暗忖道:倒是瞧不出來,紅玉平日里不言不語的,竟有這樣大的膽量!也不知她和那畫師究竟是什么時候勾搭上的。那畫師不像個良善之人,并非終身之靠,她家里又給定下了親事。如今弄出這樣的事來,還不知要怎樣了結。 堂上眾人坐了片時,便有丫鬟端了一碟豬油白糖小包子、一碟蝦仁燙面餃子上來,眾人隨意吃了些。林小月便笑道:“咱們歇也歇過了,我已吩咐人在風荷亭上預備下了,諸位過去瞧瞧?那邊的景色倒也還好?!闭f著,略停了停,又道:“看時候不早了,該是吃午飯了,諸位太太是在這里吃啊,還將宴席挪過去?”眾婦人哪敢妄議,都連聲稱客隨主便,林小月便吩咐人將午宴擺在那亭子下頭。當下,堂上眾人皆起身往外頭去,林小月是此地主人,自然當先挪步。 只見她走下階來,快步走到傅月明跟前,握了她手溫聲笑道:“我同傅家jiejie一道去罷?!备翟旅鞑缓猛仆?,只得含笑應了,起來同她一道攜手出去。眾人見林小月與傅月明言語甜凈,神態親昵,不覺皆暗自揣測。又因眾婦人多有女兒待字閨中,應林小月相邀也是心中另有一番盤算的,眼見此狀,只道傅家已然快人一步拔了頭籌,不覺生出些不平妒恨來。 林小月同傅月明步出院門,轎子已然在門前候著了。林小月便笑道:“坐了好一晌了,身上也乏了,今兒又是個晴好天氣,咱們走走可好?”傅月明點頭答應,二人便攜手向西行去。那一眾婦人,都在后頭跟隨。 傅月明看這林小月雖是言語柔順,神態和藹,然其行事卻頗有凌人之風,很是不將眾人放在眼內,便知是為其自幼出身名門耳濡目染之故,又暗道:這林姑娘終究還是年紀尚小,鋒芒過盛了些。然而見微知著,大約也可知這林家家風如何了。 一路之上,林小月不住與傅月明閑談,傅月明也只隨言應對,并不多言。林小月說了些閑話,忽而笑道:“我適才就想問,jiejie用的什么香?jiejie身上的味道當真好聞,我細辯那品格,倒很有些像京里的貨物呢?!备翟旅鞑淮鸱磫柕溃骸霸瓉砹止媚镆踩ミ^京里?”林小月笑道:“這倒不曾,只是徽州城里沒有好香料鋪子。以往也沒覺得,只是有一年外祖自京里打發人送了些來,我使了,才知高下。自那之后,這本地香料,我是再看不上眼了。沒奈何,只得一年年的打發人上京里采購,這花費可就大了。jiejie從何處得來這樣好的東西,也告與我,我好叫家人去買的?!?/br> 傅月明想了想,只將小玉一事瞞下說道:“這倒不是外頭買的,是我家里自己調配的。也不是什么好的,不過是我在家閑著時,無意弄出來的小玩意兒,粗陋的很,難入人眼的,并不如姑娘說的那樣好?!绷中≡侣勓月泽@,連忙問道:“想不到,jiejie竟精通合香一道?”傅月明淺笑道:“哪敢說什么精通,不過是看了些古書里的方子,隨意弄的?!绷中≡聯u了搖頭,沉聲道:“合香一道,我雖不通,卻也略知道些,最是講求各樣香料的品質、分量,略略差一些,就不成了。哪里是容易的事情,jiejie這般說,未免過于自謙?!闭f著,她旋即笑道:“既是jiejie做的,jiejie便將方子賣與我如何?我叫下頭人也照樣去和來?!?/br> 傅月明見她有意買那香料方子,心中不覺一動,暗自盤算起來:那香料方子是小玉自己弄出來的,賣與她倒算是個順水人情,也不值什么。然而我若不與她方子,只將調成的香料賣她,倒是一條源源不絕的財路?;罩莩菦]有像樣的香料鋪子,如林家這樣的人家尚且要自京里購買,此道頗可為得! 林小月見她久久不語,只道她不肯割愛,當即笑道:“jiejie不要犯難,我定然不會叫jiejie吃虧的。該價多少,jiejie只管說來,我必定悉數奉上?!备翟旅餍Φ溃骸傲止媚镞@話外道了,那是我自家的東西,姑娘既喜歡,拿去就是,說什么賣不賣的?沒得叫人笑話我傅家就是做買賣的,凡事都要個算計。然而姑娘適才也說,合香頗看重各種香料的品格,錯上一點都不行的?;罩莩抢锛葲]有像樣的香料鋪子,想必也沒有調香的行家,姑娘即便拿去,也未必能調出香來。我替姑娘打算,不如我那里做出來,使人送到姑娘府上,如何?” 林小月聽了她這番言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說道:“傅jiejie果然好籌謀,就依jiejie的話,也沒什么不可以。不過,我倒還有一樁事要求jiejie,少不得要說與jiejie聽聽,只是不知jiejie做得做不得主?!备翟旅餍闹猩跗?,當面問道:“林姑娘有何事吩咐,只管講來?!绷中≡聟s笑道:“那話卻長了,到地方了,咱們先吃飯罷?!?/br> 傅月明抬眼果見不遠處有一方空地,安放著兩桌酒席,五六個丫鬟抱壺侍立??盏貎膳?,綠柳垂蔭,地下擺著二三十盆金菊,開得正好,微風一過,清香怡人。 傅月明心道:適才她說在風荷亭擺宴的,怎么又在這個地方?那亭子卻在何處? 正自出神,便有一人上來,向著林小月說道:“姑娘,亭子那邊,那班唱曲兒的小丫頭子已預備下了,候姑娘吩咐?!绷中≡曼c了點頭,打發她下去,又笑著向眾人說道:“諸位,咱們就入席罷?我叫了我坊里學唱的丫頭們在那邊亭子上預備著,待會兒她們在那邊唱曲,咱們就在這邊吃宴,因那邊臨著水,可比在跟前聽來的更有趣些?!北娙硕颊f好,便要入席。 林小月是此間主人,又兼身份貴重,人人捧著,眾婦人都推她坐主位,她也只得依了。又拉傅月明坐副席,傅月明慌忙推卻,又笑道:“林姑娘坐主位那是該的,我這么一個小輩,當著這許多娘子,卻去坐副席,也未免忒狂妄了些,哪兒敢呢?”林小月也就不再相強,眾人各分賓主坐下,傅月明坐了末席。 一時開宴上來,桌上放著六個果碟子,依次是椒鹽櫻桃、醉楊梅、烏蘇梅、蜜餞枇杷、醉仙桃、鹽李子。丫頭上來斟酒已畢,林小月說了聲“請”,眾人便即動筷。傅月明心里忖道:這林家的規矩倒也有趣,吃菜之前,先吃果子。 才想著,便有一婦人指著桌上的醉楊梅說道:“敢問林姑娘,這是和合記的梅子么?”林小月笑道:“這是我們府里自造的,宋家娘子倒試試看?!痹瓉硭问辖駜阂驳搅?,傅月明雖一早瞧見,然因林小月一直與她不住說話,又有前頭蘭香的事,便沒理會。 只見宋氏自盤里揀了一個放入口中,又笑道:“向日里聽聞林家府上的廚子廚藝是這徽州城里數一數二的,今兒一試果然不錯呢,只這梅子就比外頭賣的不知好多少?!闭f著,將口里的楊梅核吐出,又說道:“如今這世道,那起jian商只為牟利,越發什么都不顧了,缺斤短兩也就罷了,更有以次充好的,真真氣人。我日前叫家人到外頭去買些香油,要送到山南寺里點海燈的。誰知那油買回家去,我看著成色就不大好,叫人嘗了嘗,里頭竟然攙的有桐油!這般也忒不成話了,我自家吃些虧也就罷了,只是怎好誆騙佛祖呢,只能擱在家里炒菜用了。想起來,真真氣死人了?!?/br> 一旁挨著她坐的婦人便說道:“宋太太不曾打發人再尋那鋪子說理去?”宋氏嘆道:“倒怎么說呢?已是拿回家了,再拿到鋪子里去,人家能認么?敢說,你們自在家里攙了桐油,就拿來訛人。我哪有那功夫生這些閑氣,只索罷了?!蹦菋D人又道:“既這樣說,也是宋太太寬宏大量,慈悲心腸,換是我,定不饒他們的。就是不賠來,也定然叫人砸了他的門面,叫他做不成買賣!”因又說道:“那是哪間鋪子,宋太太告與我們,也好叫我們提防著些,日后不上這當?!彼搜哉f畢,席上便有幾個稱是,都七嘴八舌的問是哪間鋪子。 宋氏便嘆道:“倒管他是哪家鋪子呢,說起來都這街坊,在這一城住著,說出來白白傷了和氣。橫豎老天有眼,看著呢?!?/br> 她這話一出,眾人心知肚明,各自望了一眼,皆笑而不語。這席上唯獨傅月明家中做有雜貨買賣,宋氏話里暗指何人,自然不言而喻。 傅月明見宋氏將自家傷了,倒也不急,只笑道:“若果真如宋太太所言,那是當真可惱可氣。我卻疑惑,這香油看著成色不好,太太一眼就能瞧出來的,怎么太太的家人還是給買去了?莫非太太的家人是不識得香油成色的?但既能為宋太太打發出來采買,必定是懂得看貨的。如此這般,侄女當真不懂了?!?/br> 此言一落,宋氏臉色一陣難看,傅月明這話是暗刺她無管人之能,以致為家人愚弄。如若不是,那便是無事生非了——既明知貨物品相不對,卻又要買回家去,不是蓄意挑事,那是為何? 一旁鄭三娘見宋氏已然窘了,便出來打圓場道:“傅姑娘倒也不必多心,宋家娘子說的也未必就是你家的鋪子?!彼问下犅?,更是氣惱交加,沖口便道:“我適才有說是傅家的鋪子么?鄭娘子真是六說白道的!”鄭三娘不防話不留神,倒把這宋氏給激惱了,又暗道:我好意替你尋臺階下,你倒胡亂咬起人來,不識好人心的! 當下,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拌起嘴來,席上眾婦人只坐看熱鬧,憑她們辯去。傅月明眼見此態,心中當即明了,這起人面上看著對那林小月十分恭敬,多半只是沖著林家的面子,心底里卻大不以為然。今見她酒席上鬧出事來,都樂得看她難堪。 ☆、第七十七章 說壞話 傅月明眼見這二人已是拌到不堪的境地,自思此事因我家而起,林小月究竟是林知府的千金,壞了她的酒宴事小,讓她父親知道了再惱上我們傅家,可多有不便。當即想了兩句話,便向鄭宋二人笑道:“二位太太聽我一句言語,這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體,誤會罷了。二位都是城里有身份的人,若是為此事傷了和氣,委實不值。再一則,這兒是林姑娘的宴席,二位只顧拌嘴,倒多有攪擾,林姑娘面上也下不來。兩位在她跟前是長輩,她面上自然不好意思說什么。然而兩位也該顧著些她的體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