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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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只顧拌嘴,那蘭香躺在地上,肚里疼的漸漸緊了,嘴里不住哎呦。里正眼見不是事兒,便出來打圓場道:“我說,二位且別爭執,究竟是人命關天。還是先尋地方叫蘭香生產,待孩子誕下再做理會?!标愋幽锱瓪夤バ?,一口咬死了無處可容,定叫蘭香出去,鬧得不可開交。 傅月明見狀,心里思忖了片刻,旋即上來說道:“母親,我記得巷子東頭咱家還空著一間房子,地方雖窄,倒還容的了人,不如就叫蘭香挪到那兒去罷?”陳杏娘微微一怔,立時便回過神來,說道:“原是那兒,倒也好,就是那里罷?!闭f畢,便不理傅賴光,低頭去問這蘭香的意思。蘭香至此時,早已疼得沒了主意,只要得個地方就成,哪還有挑的力氣,便點了點頭。陳杏娘就叫小廝上來抬人,眾人七手八腳將蘭香攛掇到那邊傅月明所說的屋子去。 傅賴光心中雖是不甘,但眼看如此鬧下去,也未必有什么好處,只得暫且鳴金收兵,跟著過去。待走到那巷子盡頭,果然見到一樁磚瓦小屋,墻頹瓦壞,甚見破敗,卻不知是什么地方。正待相問,早有小廝將門鎖開了,把蘭香送了進去。跟進門去,只見屋內臟亂不堪,桌破凳壞,塵囂滿榻。那婆子上前,取塊手帕將炕上一抹,便叫小廝們把蘭香安置在上,又一疊聲要熱水、手巾、剪子、草紙、繃接等物。陳杏娘吩咐留兩個小廝看守,便帶了傅月明回去。 一眾人又返至堂上,那趙史與關寬眼見勢頭不好,便尋隙溜了,三叔公也推年老體衰,挨不得,去了。獨剩傅賴光與里正回來,在堂上坐下。陳杏娘心中不耐,又不得不應對,便叫丫頭重新燉了茶上來,眾人坐著講話。 那傅賴光端了茶碗,一飲而盡,又自果盒里抓了一把干果放入袖內,方才說道:“今日的事兒,嫂子還是見個主意的好,只這么著,也不是個法子。我倒有意領蘭香回去,偏她這時候生了,動彈不得,這也叫無法可施?!备翟旅餍表怂谎?,開口說道:“二叔說的是,蘭香現下是動彈不得。既如此,也不好挪來動去的再往這邊宅子里搬了,就叫蘭香在那邊屋里暫且住了,待父親回來,再做理會便了?!备蒂嚬鈴埧诔獾溃骸澳慵壹议L尚未發話,你一個小孩子在這里亂插什么嘴?” 陳杏娘當即說道:“她人雖小,卻正經是我們家里的人。你也不過是我家老爺的本家,論起親戚來,隔著三五層墻呢,倒憑什么來管我家里的事?”傅月明也笑道:“這世間的事,不在說話之人年歲大小,只關乎其理正與不正。今蘭香生產,身子不便,前兒二叔也說了領回家去不便當。這去二叔家不便當,難道搬到我家來就便當了?雖是路途近,也免不得搬動,她一個才生產的婦人,哪里經得起這等折騰!再者說了,我父親又不是出了遠門,不過是到臨縣換鹽引罷了,隔不上幾日就要回來的,就慌在這幾日上了?”傅賴光無話可說,想了想又道:“那屋子如此腌臜,怎好住人?”陳杏娘接口道:“這有何難處,叫兩個人過去略拾掇拾掇就完了?!痹瓉?,那屋子本是傅家一位家下人住的,那是個積年的寡婦,在傅家聽用了一輩子。告了老,傅沐槐夫婦憐她無人奉養,便將那屋子與她做了個終老之所,每月叫人拿些銀米與她。那老人在那兒住了不上幾年,便去了,丟下那屋子無人打理,就成了如今這幅情狀。蘭香為此事住了進去,卻不知算個什么緣法。 傅賴光已沒話講了,又只顧坐著不走。半晌,外頭小廝來報道:“蘭香生了個男丁?!标愋幽锫犃?,滿心煩亂,只說知道就打發那小廝去了。傅賴光倒是滿心歡喜,沒口子的說傅家有后,又起來賀喜。那接生的婆子進來討喜錢,倒被陳杏娘一頓話喝走了。那婆子一面走,一面嘴里不住地咕唧,出了門想了想,終是不肯白辛苦一場,便直奔傅賴光家去了。 這婆子才出門,忽有兩個青衣節級上門,進門便連聲喝道:“傅賴光在何處?老爺差咱們來拿他!”那傅賴光見兩個官差來尋自己,驚得面無人色,連連陪笑問道:“二位官爺,小的就是傅賴光,敢問哪位官老爺找小的?所為何事?小的向來安分守己,想必老爺尋錯人了?!蹦枪澕壱彩潜镜刭€徒,與這傅賴光原有些嫌隙,當即把眼一瞪,罵道:“尋的便是你!你在西南營干下的好事,還問誰哩!現下人家把你告了,咱家老爺拿你上公堂去問話,還裝不知哩!”一席話畢,便不由分說,劈手上前一把將傅賴光兩只胳膊反剪,拿麻繩捆了。因捆地緊了,傅賴光疼的連聲叫喚。這二人并不惜情,只向陳杏娘告了罪,便推著傅賴光去了。 堂上一眾人見這提刑院差了人來,一陣風也似將傅賴光拿了去,皆不知所為何事。那里正是個心里有鬼的,又同傅賴光頗有些粘連,唯恐受其牽累,也忙自起身去了。獨剩下陳熙堯祖孫三人,陳熙堯見今日唱了這樣一出鬧劇,也煩惱不堪,便問女兒主意。 陳杏娘說道:“也只得等老爺回來,還能有什么別的法子?”說著,就拿帕子抹起眼睛來,又道:“我再四的與他說,再收一房罷,我又不是個容不得人的,他只是不肯。豈料,他面上說著不肯,背地里倒偷著吃!弄出這樣的事來,明兒傳出去,這滿城里還不知怎樣笑話!”傅月明便勸道:“母親休要如此,父親不是這樣的人,這些都是外人使的計謀,好來謀奪咱們家產的?!标愇鯃蛞舱f道:“月兒說的是,你也罷了,諒女婿也不肯這般行事的,你倒別聽信小人讒言,就胡思亂想?!弊鎸O二人勸了一陣,陳杏娘方才止了哭泣。 此事了畢,天色已將晚,這三人卻連午飯也不曾吃得,到這時也都餓了。陳杏娘便吩咐上房里擺飯,同父親、女兒一道吃了。飯畢,陳熙堯便戴了帽子,起身去了。 送了外祖離去,傅月明想了一回,便向陳杏娘說道:“母親,那蘭香才生產,一個人住在那破屋子里,不是個事,還得尋個人扶持她才好?!标愋幽锉亲永锖吡艘宦?,說道:“她這樣來攀誣亂指,我倒還派人伺候她?哪有這樣的道理!”傅月明笑道:“倒不是伺候她,她現下在咱們家的房里住著,母子兩個若出了什么岔子,外頭人便說咱們殺人滅口,難保不惹上一身的腥。再一則,這事兒沒那般容易了結,處那傅賴光之外,恐還有旁人在幕后指使,放個人在那兒也好哨探著些?!?/br> ☆、第五十五章 探病 陳杏娘聽了女兒這番言語,方明其意,笑道:“還是你想的周到,我叫這起人混鬧了一日,腦子里亂亂的,倒沒想起來?!币谎晕串?,又問道:“倒不知叫誰過去好些。按說,還是咱們跟前這些丫頭更知根底兒些。然而她才生了孩子,丫頭子都是沒出門子的姑娘,哪里照管的過來這些!” 傅月明低頭不語,猛可兒的想起一人來,便笑吟吟的說道:“我瞧傅安媳婦子倒好,人干凈爽利,又生養過孩子,知道怎樣伺候。為人又忠厚老實,該不生出出些什么歪邪心思的?!标愋幽锫犓崞?,想了一回,也笑道:“倒也好,如今她漢子在咱家大門上守夜,到了晚就睡在門房里。她去那邊伺候,完事了夜里回來同她漢子睡去,倒也便宜?!闭f畢,旋即叫丫頭去將這媳婦喊來。 少頃,那媳婦子就隨冬梅過來了,見了太太。這婦人約有三十年紀,生的手腳粗大,甚是壯實。陳杏娘當面叮囑了些話,傅月明也在旁說了幾句,這媳婦一一應下,與二人磕了頭,又說道:“太太、姑娘都安心,小的都知道。管保蘭香母子兩個太太平平的候到老爺回來,若是有誰過去說話,小的聽了也都來告與太太得知?!?/br> 陳杏娘見她伶俐,滿心喜悅,說道:“你倒是個聰明的,且去罷,待這事兒了了,我自然賞你?!蹦窍眿D說道:“太太吩咐,小的理當聽命,哪敢討賞?”說畢,便下去了。陳杏娘又叫了管家來升媳婦,去開了庫房,拿了些錢糧并一應婦人月子里所需物事,交付與她,就打發了她去。 這里,陳杏娘又同傅月明議論今日之事。 傅月明便說道:“那傅賴光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叫提刑院拿了去。那地方是個專會動刑罰的地界兒,他進去沒錢買贖,怕是要吃些苦頭了?!标愋幽锉氵溃骸肮芩麨樾┦裁?!這人平日里偷雞摸狗,吃喝嫖賭,正經事全不理會,專干那些鬼頭差事。誰知又做下了什么下三濫的勾當,惹了什么人家,該他有這牢獄之災!那兩個官差來的且是時候,將那廝痛快拿去,倒出了我心頭惡氣?!?/br> 傅月明心里忖道:這來的也未免太巧了些,倒是有些蹊蹺了。倒和蕙香那事兒,有異曲同工之妙了。這般琢磨了,面上對著母親也不提起,只說道:“雖是擋了一時,然而蘭香母子兩個放在那里,終究也不是了局。畢竟這事兒已鬧開了,只怕須臾就傳揚的滿城皆知,不妥善料理了,就是日后將蘭香母子攆的離門離戶,人說起來也要議論咱家狠毒。再以訛傳訛,年深日久,這事兒就追查不清了。若將來家中總無可繼承家業之人,那孩子的身世也又說不清楚,按著律法這家業恐怕就真要落入外人之手了?!?/br> 陳杏娘嘆了口氣,說道:“總是我不能生兒子的錯,也不知傅家是沒福還是怎的,生了你這肚里就再沒消息了。就是田姨娘,也只生了那么個丫頭片子。倘或這家里有個小子,哪還怕那些個!”傅月明說道:“現下說這些也并無益處,母親還是先寫封書信,打發人與父親送去,看父親的意思要緊?!标愋幽锫犝f,便叫冬梅拿了紙筆過來,親自寫了幾個字,講明了今日事由,便封了起來,待明日一早尋人送去。這母女二人又坐了一回,吃了兩碗泡茶,眼看天色將晚,傅月明便起身回房睡下不提,一夜無話。 隔日,傅月明才起來,正坐著梳頭,就聽外頭鬧哄哄的,便打發桃紅去問怎么回事。桃紅才待出門,小玉便端了水盆進來,說道:“姑娘不必叫桃紅jiejie出去了,我已問過了。是種樹的花匠來了,來升大叔領了幾個小廝將東墻角底下拿簾子圍了,又交代咱們這幾日不要亂走,衣裳手帕等物件兒不要亂曬混放的,仔細丟了給人拾去就不好了?!?/br> 傅月明心覺奇怪,便問道:“不是老爺臨行前說,待他回來再叫匠人進來么?怎么現下就來種上來了?!毙∮裾f道:“這我也問了,上房的冬梅jiejie說,因那花匠說起,那些樹苗都是拿泥裹了根放著的,也只能挨上一時,時候長了是放不住的。太太聽說了,同老太爺商議,老太爺說有他在家看著也是一般,就叫送來了?!备翟旅鼽c了點頭,說道:“既這樣,這幾日就不要再把衣裳裙子拿到外頭曬了?!闭f著,就梳了頭。 一時,桃紅自灶上拿了早飯過來,傅月明吃了,吩咐小玉道:“我箱子里還存著些綢緞尺頭,另有攢下的散碎銀子,拿幾兩出來,都包好了,我有用處?!毙∮衤勓?,連忙走去包了。傅月明便叫小玉拿上,跟自己到前頭去。 走到前頭,先進上房與陳杏娘問了安。陳杏娘告訴她,已打發小廝天安去送信,傅沐槐走了幾日,怕已到了臨縣,得有一日夜的功夫才有信回來,恐又生出些什么變故。傅月明少不得又說了些寬心話語,撫慰了母親一陣,方才出來。 出了門,行經田姨娘那屋子時,她忽然憶起一事,先使小玉到屋里去哨探:“看看姑媽在里面么?”小玉在門口張望了一回,走來說道:“并不見姑太太?!彼讲胚~步進去。 走進門內,卻見表妹唐愛玉睡在床上,臉色灰白,甚是萎靡,身子本就瘦弱,這病上幾日更憔悴的沒了人樣。她一見傅月明進來,就扎掙著坐起來。傅月明趕忙上前按下,說道:“meimei快不要亂動,這腿傷須得靜養,別動壞了就不好了?!碧茞塾襁@才停下,又說道:“jiejie請坐,我不能起來與jiejie倒茶,jiejie恕罪?!?/br> 傅月明就在床畔坐下,嘴里笑道:“meimei病了,起不得身也是情理之中,我不是那樣的人,meimei也不在意這個?!闭f著,便殷切問道:“身子可好些了?可想些什么吃?”唐愛玉聽問,嘴上笑了笑,就說道:“meimei命不好,平白無故遭了這場禍,拖累了舅舅、舅母并jiejie。meimei本該與jiejie賠罪,哪還敢勞jiejie過問。meimei這病也就這樣罷,好了也就好了,不能夠好也沒什么??偸莔eimei的福薄,才致如此?!备翟旅髀犨@話說的不因不由,又只是愁苦,便順著她話說道:“meimei不要這樣說,誰還沒個三病六痛的。meimei既投到我家來,親戚之間相互扶持也是該當的,meimei不必這般自責。若說這病,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只是meimei身子弱,所以好得慢。只需仔細調養著,總能夠好起來的?!?/br> 唐愛玉將臉轉開,半晌才輕輕說道:“承jiejie的吉言,只恐meimei沒那般的好命了?!闭f著,那眼里竟漸漸現了淚光,她便拿手帕抹了,又低聲道:“meimei不好,拖累jiejie了?!备翟旅魃醺性尞?,不知這話從何而起,正想仔細問問,卻聽外頭一陣裙子響,唐姑媽就走了進來。 唐姑媽進得門來,眼見她在此處,立時滿臉堆下笑來,說道:“原是月兒來了,看你meimei呢?她病著,懶怠說話,若有得罪之處,你看我面上,多擔待些?!备翟旅髌鹕硇Φ溃骸肮脣屵@話就外道了,我們表姊妹的,哪計較這些個?!碧乒脣尡銖埩_著要與她倒茶,拿果子。傅月明攔了,又笑道:“姑媽照顧meimei就是,不必忙了。我是來瞧瞧meimei的,這就走了?!碧乒脣尩挂膊簧跬炝?,嘴里略說了些客套詞句,便送她去了。 眼見傅月明離去,唐姑媽便風一般的走回床邊,對著自家女兒問道:“她方才過來,同你說些什么?又問了些什么?”唐愛玉說道:“jiejie沒什么話,只是問我好不好?!碧乒脣尣恍?,連連問道:“她可有問你身子怎不見好?吃的藥有沒有效驗?”唐愛玉搖了搖頭,低低說道:“jiejie就來了一刻,身子都沒坐穩,母親就進來了,哪里有說話的功夫呢。jiejie委實沒問,只是探我的病來的?!?/br> 唐姑媽瞧了她一陣,方才嘆息道:“丫頭,咱們這也是沒法子,親戚再好那也是外人,往后的日子須得咱們自己籌劃算計。你哥哥若明日得了這份家業,自然與你挑個好人家嫁出去,這一輩子的好日子就在后頭了。你可別為著一點小恩小惠,酸棗甜桃的,就給人迷惑了心竅,錯轉了主意?!睅拙湓捳f的唐愛玉垂了頭,半日才低聲道:“母親不必說,我都曉得的?!?/br> 傅月明出了門,便帶著小玉往大門上去,才走至二門跟前,忽想起一事,又折了回去。小玉看她來來回回,便問道:“姑娘要去何處?做些什么?說出來,我也好替姑娘想想主意?!备翟旅鞅阈Φ溃骸拔乙ツ沁吳魄颇悄飪蓚€,就是走出來才想起,我一姑娘家,倒怎好出門的?!毙∮衤勓?,就說道:“原來這包子東西是給他們的!姑娘真是個菩薩心腸,那蘭香分明不懷好心的,姑娘還要與她送東西!”因說道:“既是送包東西,姑娘何必親自去呢。打發個小廝送去,不就完了?!备翟旅髡f道:“你不知,送東西還是其次,有些話我要親口同她說呢?!?/br> 正說著,迎頭見一才總角的小廝鬼鬼祟祟的自后頭出來。一看見傅月明主仆二人,扭頭就跑。 ☆、第五十六章 策反 傅月明見了,就對小玉道,“喊住他,瞧瞧是哪個不懂事的小子,見了咱們就跑的,”小玉聽了,就快步追上去。她是個小腳,跑不快,連聲喊著,那小廝也只顧不回頭,拼命往前跑。眼見那小廝就要跑遠了,卻在路邊轉出一個人來,登時與他撞了對臉。那小廝跑地急,一時沒站穩,就跌到在地。那婦人慌忙立住腳步,望著他罵道;“小猴崽子,有熱饅頭等著你?跑的這樣快,把牙跌折了才是好呢!”那小廝一咕嚕自地上爬起,還待再跑,傅月明與小玉卻已走了過來。 傅月明望著他張口呵斥道:“做什么見了我們就跑?我們是鬼,能吃了你?!一大早這樣鬼頭鬼腦,敢是偷了哪房里的東西,要跑呢?”那小廝連忙說道:“不是不是,姑娘可錯怪小的了。小的原沒看見姑娘,又忙著辦差,就走的急了。還請姑娘見諒?!备翟旅鬟€沒張口,小玉就當面啐道:“這話虧你說的出口!都打照面了,還敢說沒看見!姑娘喊你你說沒聽著,我那樣喊著,叫了一路,只當聽不見,跑的那塊,心里可不是有鬼么!” 那小廝被這幾句話說的低了頭,沒了言語。那適才與他相撞的人打量了他兩眼,忽而說道:“這不是來安么?這一大清早的,跑到這后宅里做什么?”傅月明聽問,見這婦人正是廚房里管買辦的長升的媳婦蕓香,便開口問道:“嫂子,我瞧這小廝臉生的很,你卻識得他?”蕓香便向她笑道:“姑娘不大出來,不知道這外頭的事兒。這小廝原是大門上使喚買雜物的,名叫來安,來咱們家還不上兩年。因太太有吩咐,這小子平日只在大門上伺候,不往里頭去,故而姑娘不識得?!?/br> 傅月明便問那來安道:“你既是在大門上聽差的,怎么今兒又跑到里頭去了?這是為的什么緣故?”那來安咕嘟著嘴,只是不說話。傅月明見狀,心里越發狐疑,遂叫蕓香:“嫂子,你與我搜搜他身上,別是拿了家里什么東西,想要走呢?!笔|香聽了她言語,卷了袖子,就去扯來安。來安不住閃躲,只不叫搜。兩人拉拉扯扯,蕓香一個手錯,將他衣襟扯開,只見呼啦一下掉出一包東西來。來安一見,就要撲上去,小玉眼疾手快撿了起來,走到一邊解開包裹。卻見里頭是些簪環首飾,還有些散碎銀兩。小玉便捧與傅月明道:“姑娘,你瞧?!?/br> 傅月明略翻了一翻,見里頭有幾樣首飾,十分的眼熟,再一想,竟是傅薇仙身上常戴的,心念一轉,向來安蓄意說道:“二姑娘的簪環,怎么到你手里了?想必是你趁著后院無人,進房偷的!家中生了這樣的內賊,我也不敢隱瞞,如今就送你到太太跟前去答話?!闭f畢,便叫蕓香去喊人過來,要將這小廝捆了。 來安眼看事情敗露,姑娘又要將自己當賊了拿了,一時慌了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望著傅月明咚咚的磕了幾個頭,嘴里連聲告饒道:“還求姑娘可憐,不要將小的交予太太。這些物件兒并非小的偷來的,乃是二姑娘親手交予小的?!备翟旅髀犃诉@話,心內暗自計較,面上卻笑道:“你這話可是胡說,二姑娘好端端的,倒怎么會把自己的體己拿與你?她人在后宅,你又不能進來,你二人如何能勾連上?可見是扯謊!”來安說道:“小的說的句句屬實,姑娘如若不信,敢將二姑娘請來,一問便知?!?/br> 傅月明笑道:“你一個二門不得入的小廝,倒怎么能把姑娘喊出來與你對峙?分明是你偷盜財物,如今人贓俱獲,想是抵賴不得,就混賴起人來了,哪有這個道理!”說畢,又一疊聲的催蕓香去喊人。那來安見她不信,只要將自己當賊捉拿,登時便急了,張口說道:“姑娘不信,只管去問表少爺,這包子東西就是捎給他的?!备翟旅髀犝f,便問道:“怎么又和親戚扯上了關系?你可不要瞎胡亂指的?!闭f著,微一沉吟,又道:“這兒不是說話的所在,且尋個地方?!北阆蚴|香道:“煩勞嫂子給找個僻靜地兒,我要審審這奴才?!?/br> 蕓香趕忙說道:“既這么著,不如去我屋里罷,我家那口子出去采買了,如今屋里沒人?!备翟旅鼽c頭答應,便隨著蕓香走到一處小房前。蕓香拿鑰匙開了鎖,待眾人進去,連忙讓傅月明上炕坐了,又忙著倒茶拿果子。她為人乖覺機靈,眼看傅月明如此行事,料她不欲人知,便說道:“姑娘且在這里問他,我到廊下去坐著?!闭f畢,便出去將房門帶了,自家拿了把椅子在廊上坐著把風。 傅月明便問來安道:“你且細細說來,不要隱瞞。敢有一字兒不實,日后讓我查出,我是不饒的?!眮戆材昙o尚小,沒經什么事,本就在行不軌之事,被傅月明逮了個當場,又見她要將自己當賊拿了,便慌了神,登時就將傅薇仙那點子丑事一五一十的倒了干凈,只求擺脫干系。 只聽他說道:“這包東西,委實是二姑娘與我的。今兒一早,二門上看守的顧mama因頭風發了,不曾起床,門上無人。二姑娘便使了廚房里的小丫頭子靈芝,將我叫到里頭去,給了我這包裹,叫我遞與表少爺。因是二姑娘的吩咐,我也不敢違她的言語,就拿了出來,只想待出門的功夫,交予表少爺就是。不曾想,卻碰見了姑娘?!备翟旅髁纤@話屬實,又問道:“這樣的事兒,今兒是頭一遭,還是以往也有?”來安回道:“往日也有過幾次,有時遞些東西,有時是些書信,都是小的經手?!?/br> 傅月明問道:“他二人是怎樣找上你的?”來安說道:“前兒一日,小的在大門上坐,表少爺來家尋老爺說話,因見著小的。將小的叫到一邊,隨意問了些話語,就給了小的些銀兩叫小的打酒吃,又問小的能進里頭么。小的回說,只能走到二門上,后院子里是去不得的。表少爺說無妨,與小的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果然隔幾日,靈芝就來尋小的進去見二姑娘。但她來時,二門上總沒人看守的?!备翟旅鼽c頭說道:“你替他們辦事,他們總要賞你些什么了?!眮戆舱f道:“但走一次,表少爺與二姑娘都會賞幾個錢下來?!备翟旅骼湫Φ溃骸澳愕箷赍X!你可知你在行什么事?二姑娘是沒出閣的姑娘家,表少爺是個外姓男子,他們兩個勾勾搭搭。一時傳揚出去,又或讓老爺知道了,不止這二人清譽不保,你這在里頭拉纖跑腿的,該問個什么罪?” 來安忙跪在地上,磕頭道:“小的一時糊涂,豬油蒙了心,還求姑娘高抬貴手,讓小的過去?!备翟旅骱Φ溃骸耙埩四?,原不是不可。然而你替二姑娘辦事,事兒辦不成,她豈會干休?自然令生他法,日后若東窗事發,不獨你們,我既知道了,那是連我也要受牽連的。不成,我還是將你送到太太跟前去,叫太太發落處置?!闭f著,就要起身。來安至此時已是六神無主,魂不附體,只顧磕頭,涕淚縱橫。 傅月明先冷著臉,一字不發,落后見來安哭的不成樣子,料已是唬住了他,方才開口道:“這事兒本不該輕饒的,但瞧你年小無知,又哭的這樣可憐,放了你這一遭倒也無甚不可。只是你還要依我一樁事,你若應了,我不止放過你,連這包東西我也還你,不叫你為難,如何?”那來安正在惶恐之際,忽聞此言,如聆綸音,慌地沒口子說道:“姑娘但有吩咐,小的無不依從?!毙∮駨呐哉f道:“你口說無憑,先立個誓出來?!眮戆脖愕溃骸皬慕裢?,小的若是違了姑娘言語,不遵姑娘囑咐,便叫小的遍身生扁擔一樣大的瘡,爛死街頭,沒人收尸!” 傅月明見他起誓,便笑道:“倒也沒別的,不是叫你去殺人放火,偷盜搶劫。待會兒你出了這門,還去干你的差事,二姑娘叫你做什么,你還去做,也不要向旁人提起。但只一件,從今兒起,二姑娘或表少爺叫你做什么,又或說了什么話,你要一字兒不差的學給我聽。我但有吩咐,你要一件不落的去照做。敢有半點差池,今兒的事兒,我便告到老爺太太跟前,把你這小廝的皮也揭了去!”來安只求她不要上告,無不依從。 傅月明交代了幾句,便叫小玉把那包子物件還了他,低頭悶想,一時沒有言語。來安收了東西,見她不發話,也不敢去,仍在地上跪著。過了半日,傅月明方才笑道:“還有一樁事,我不能出門,你倒正好替我跑這一趟?!闭f著,就把自己的那個包裹遞與他,又道:“你把這一包子替我送到巷子里蘭香那兒去,就說是太太的一點心意。叫她安心養胎,旁的事暫不要想?!眮戆裁﹄p手接了過去,滿口應下。傅月明便再無別話,打發他去了。 待他出去,小玉問道:“姑娘,這蘭香分明是來訛詐的,咱們倒怎么還上趕著給她東西?”傅月明說道:“昨兒我在軟壁后頭看了一日,從頭至尾都是傅潑皮在那兒蹦跳吆喝,蘭香倒沒什么言語。她雖有那番話,但我細觀她神情,甚是惶恐不安,這件事未必是她心甘情愿來的。按著往日她在咱們家里時的言行,倒不像那恩將仇報的人。這件事,我昨兒想了一夜,就是父親回來,當面對峙明白,將她母子二人攆走,也要落些閑話。不如釜底抽薪,倒更好些?!?/br> ☆、第五十七章 拜帖 兩人說了些話,便出了屋子。那蕓香正在廊下坐著,見二人出來,連忙起身,笑道,“我才見來安出去了,姑娘竟這般容易發落了他,”傅月明笑道,“我使他有事情去。今兒倒要多謝嫂子,替我攔了他,又借屋子與我使?!笔|香忙陪笑道,“姑娘哪里話,這都是該當的?!备翟旅饔中Φ?,“若底下人都如嫂子這般,這家里要省多少事來!老爺太太省了心,豈有不賞你們的。只可惜有那糊涂的,想不通這層道理?!笔|香聽出這話外之音,趕忙道:“那是他們糊涂!姑娘日后但有吩咐,只管叫小的。小的雖蠢笨,但這出門采買,傳話尋人的事兒,還可做的?!备翟旅鞑⑽创鹧?,只一笑置之,帶著小玉去了。 過得兩日,那去送信的天安回來了。 其時,傅月明正伴著陳杏娘在上房里吃飯,一聽消息,忙將天安喊進來問話。那天安進來,先打千問安,便說道:“小的自接了太太的信,就騎了快馬追去。待走到臨縣的興旺客棧,到柜上一打聽,才知老爺并沒投到此處,另宿了一家來悅客棧。小的只得再去尋,好容易找到那下處,見著了老爺,將信交予了老爺。不曾想,老爺走到外地,因水土不服,染了些病癥?!?/br> 陳杏娘一聽傅沐槐病倒,心立時便揪了起來,慌忙問道:“老爺怎么就病倒了?病的如何?可有人扶持?請大夫了沒有?大夫怎么說?”傅月明一面向陳杏娘說道:“母親先不要急,容他慢慢把話說完?!币幻鎱s也催逼天安道:“你快說怎么回事!”天安回道:“太太、姑娘莫急,小的去時,老爺才吃了藥,病已好些了。只是還需將養幾日,故而這行程就耽擱了。老爺叫小的上覆太太,說他得遲幾日方能回來,請太太管好門戶。老爺看了信,生氣得很,待要回來,只是動不得身。老爺傳話與太太,說絕無此事,蘭香肚子里那孩子,同他半絲兒干系也沒有,叫太太千萬別信?!?/br> 陳杏娘聞說,一顆心方才放在肚里,臉上也有了笑影,又殷切道:“你去時,你老爺精神怎樣?誰在旁扶持?”天安道:“老爺吃了藥,略好些了,已能下床,是跟去的小廝來寶在旁照看。老爺恐太太心焦,叫小的告與太太,大夫說老爺這病癥是水土不服,偶感風寒,幸而醫治的早,并沒甚妨礙?!标愋幽稂c了點頭,又說道:“走這一遭,你也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到晚間再上來罷?!闭f畢,賞了一方rou、一壺酒并兩串子錢,就打發了小廝下去。 待他去了,陳杏娘便同傅月明商議道:“老爺在外頭病著,雖看了大夫,又有小廝伺候,我還是不放心。他走時候又沒帶幾件厚衣裳,待會兒你跟著我,把夾衣拿出來包上了,再打點些補品,叫小廝給他捎去?!备翟旅飨葢?,又說道:“那蘭香的事兒,母親預備怎么辦?”陳杏娘不解問道:“還要怎么辦?老爺既說了同他沒相干,是蘭香亂指的,那明兒攆了他們母子出門就是了?!?/br> 傅月明笑道:“母親真是個痛快脾氣,張口就要攆人的。雖則這事兒同父親沒干系,然而蘭香挺著肚子進咱們家門,是鄰里街坊都看在眼里的。如今她又把孩子生在咱們家房里了,父親不認,咱們硬把她攆出去,理上雖也說的過去,但難防外人說話。再者,父親又沒個書信,咱們說話到底不硬氣。時日久了,咱們家里總無男丁,待母親過了四十,只怕官府就要來說話了。按著當朝律法,這正妻無出,年過四十則立庶子以為正。咱們現下不把這事兒給斷了根兒,難保日后不出什么變故。再則,她還坐著月子,就硬給掃地出門,也叫人看著狠毒?!?/br> 陳杏娘聽這話有理,忙說道:“倒是你想的周全,我只聽老爺說了此事與他無干,就放了心,倒沒想那些個。那依你說,該怎樣好?” 傅月明笑道:“昨日我瞧那傅賴光甚是蠻橫,此事倒是他先挑的頭。他既被官府拿了,母親不妨相托外祖,到提刑院里去打探一二,看他到底為的甚事。再上下使錢,尋些人情,不管為什么,都別輕饒了他。若能發配是最好,如不能那就多關他幾日。他不能出來走跳,也就下不了絆子。蘭香那里,索性讓她坐了月子。再讓傅安媳婦仔細扶持,把些小意貼戀著,慢慢套問她的話。我瞧那蘭香不像個心里有主意的,沒人能給她出主意,她就沒了主心骨。問出她肚里的孩子究竟是誰的,那才叫斷了根兒呢?!?/br> 陳杏娘面有難色,說道:“你說的倒是好,只是你父親不在家,咱們婦道人家,哪好出去招是招非的?!备翟旅髡f道:“咱們不出去招惹是非,是非自己找上門來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母親空在家里焦急有什么用,需得思慮對策才是。母親聽我的便是了,那潑皮今既能行出這樣的事來,明兒還不知要生什么壞心呢,還是斬草除根的好。我猜蘭香肚子里的孩子多半就是他的,他是以此來謀奪咱們家產呢。如若不是,那就是另有其人,也得揪出來才好。母親聽我的就好,斷無差錯的?!?/br> 近日家中接連出事,傅沐槐又不在家,陳杏娘心中煩亂,正沒個主見。今見傅月明話說的這樣滿,便拿鑰匙開了箱子,親自取了一百兩銀子,一副鑲金手鐲出來,打發冬梅到外堂上請了陳熙堯進來,言說此事。 陳熙堯聽了傅月明的話,也頷首道:“倒是月兒見得明白,這主意甚好。倒不知那傅賴光有什么門路沒有,他若也討了人情,倒不好辦了?!备翟旅餍Φ溃骸八粋€潑皮無賴,總在西南營里靠幫閑抹嘴吃。若不是老爺可憐,讓他在咱們鋪里做些生理,他早餓死了呢,還能尋得著什么人情?這傅賴光也真是狼心狗肺的,老爺那樣待他,他倒回頭來咬咱們,活該他吃牢飯!如今父親不在家,家里是外祖主事,還請外祖多費心些,攆離了這些小人。斬草除根,好保家宅長久安泰?!?/br> 陳熙堯聽了這一席話,先補出言,將傅月明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向陳杏娘點頭道:“月兒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主意,當真難得。你雖沒生下兒子,但有這么個女兒,也算不枉了。千萬仔細與月兒選女婿,別埋沒了她,你們兩口日后,怕都指望在她身上了?!备翟旅髀牭脙深a緋紅,細聲細語道:“好端端的,外祖扯上我來了,說起這些風話?!毖援?,就垂頭往外去了。 陳熙堯一笑了之,拿了銀子,自往外去尋人說事。 傅月明回至樓內,做了一回針線,又同小玉講些調香事理,一日無事。 到得傍晚,陳熙堯打發陳家小廝來報,說傅賴光一事。原來傅賴光日前結識了一位京城來的少爺,其人姓吳名挽,號閩政,是當朝吳參政的兒子,隨身帶著兩千銀子,來此地采買布匹。此人乃一紈绔,來至此地,便往西南營里作樂,不期就碰上了傅賴光。 傅賴光見他是個闊少,手里有錢漫撒的,便哄了他四處尋歡買樂,將蝴蝶巷子里馬老三家的小丫頭子嬋姐給梳攏了。這吳閩政在京中時被父母管束的嚴了,這一出了京便如放了風一般,日日嫖飲留宿,將家中帶來的銀錢使了多半,正事卻半件沒做。此事不知為何人告到了京里,吳參政聞說登時大怒,使家人將吳閩政召回京中,又密信責令地方拿了傅賴光等一應幫閑,問他們一個拐帶良家弟子、欺詐錢財之罪。 那小廝說道:“因是京里要人,只怕這一干人還要送問京城。這些人都是沒正經生計的潑皮,沒錢說情,可有他們罪受了!我家老太爺又尋了好些人,轉達了林知府,定然饒不得這起人的,還請太太放心?!标愋幽锫犝f,滿臉堆笑,說道:“回去上覆你太爺,只說辛苦了?!毖援?,就令冬梅包了些椒鹽果餡兒餅,叫那小廝帶回去。 待那小廝去了,陳杏娘因思想這事既是京里拿人,想必不會再出岔子,便沒再往心里存,也沒告知傅月明。 隔日,后街上劉婆子又來,言說家里見有幾個好丫頭,若陳杏娘有意,可叫來看看。陳杏娘因傅沐槐不在家,不肯招攬這些事,又怕再如前番弄進那些不正經的人來,便隨意尋了些話叫她去了。 打發了劉婆子去,門上看守小廝天貴進來,手里捧著個大紅帖子,見了陳杏娘,嘴里說道:“太太,林家來人送了個帖子進來?!?/br> 陳杏娘一時沒聽明白,問道:“哪個林家?”天貴答道:“就是林知府林家,打發下人送了封帖子進來?!标愋幽锫勓?,頓時一驚,先說道:“咱們家同他自來是沒什么交往的,他家怎么會忽喇叭的打發人送帖子來?”因又問道:“人在何處?”天貴說道:“人在門前站著,等回信兒?!?/br> 陳杏娘趕忙說道:“先請他到外堂上坐,叫你外老太爺待他吃茶,我看了帖子再說話?!碧熨F雙手將帖子送上,便出門而去。 陳杏娘展開帖子一瞧,卻其上所寫,乃是邀傅家女眷到城外林家繡坊里賞桂,落款卻是林小月三字。 ☆、第五十八章 籌謀 陳杏娘看罷帖子,心里計較了一回,便打發冬梅到后頭請了傅月明過來,商議此事。 少頃,傅月明到來,與她見禮畢,椅上坐了。陳杏娘因把帖子與她看,傅月明接來看過,就說道,“記得前回那李裁縫來說,這林家繡房乃是林公子開的,這帖子上寫的名兒倒怎么是這個林小月,咱們家同林知府家素無往來的,他們怎么會忽然拿貼來請咱們去賞花,”陳杏娘蹙眉道:“我也這么想,所以叫你過來商議一回。我想著,莫不是林家如今也做買賣,見這城里數咱們家老爺生意做的大,就想來同咱們結交?” 傅月明搖頭道:“這般卻說不通,林家開的是繡房,與咱們家通沒什么相干。我說句不中聽的,咱們家是商賈出身,人是官宦門第,雖則開這個繡房,我瞧著不過是有錢人家子弟閑著打發日子的玩意兒,當不得真的。這樣的人家,咱們家上趕著結交,還要說高攀,倒怎么會忽然上趕著下帖來請咱們?真是怪事一樁。再一則,這林小月又是何人?” 陳杏娘說道:“這該是林家的姑娘,我聽人說起,林家太太養了二子一女。她那姑娘是正月十五養下來的,就取了個小名叫小月。下這帖子的,該是這位姑娘了?!闭f著,因又笑道:“她這名字倒和你是一樣的來由,說不定你們還有什么緣法呢?”話至此時,傅月明忽然憶起,這開繡坊的林公子正是日前在白云庵調戲自己的那個登徒子,不由有些不悅。當下也不接這話,隨手將帖子遞還了冬梅,只問道:“那母親預備如何?” 陳杏娘笑道:“難得人家的好意,我倒是想去的。只是還想問問你的意思?”傅月明說道:“父親不在家,家里事情又多,蘭香的事兒尚沒了結,哪有閑工夫干此事?父親臨出門時,還特特的囑咐,叫咱們嚴禁門戶,少招是非上門。莫不是咱們倒上趕著惹是生非去?依我說,還是不去的好?!?/br> 陳杏娘心里卻是極愿意去的,聽了這話,便有些不合意,就說道:“你說的雖也在理,然而這林家的人,是不好得罪的。人家巴巴的下帖請咱們,咱們倒硬挺著不去,沒得叫人說咱們狂妄。這林姑娘恁大點年紀,面皮薄的很,咱們推拒不去,薄了她的面子,她豈有不羞臊的?難保不心里生恨,回家再學給她家老爺太太聽,倒要作禍呢。那林知府據聞是京里齊大尚書的女婿,又見做著這個官,咱們哪里開罪的起!” 傅月明聽了這話,便知她母親那老病又發了。她雖心中不愿與這林家有何牽扯,卻是個本性純孝之人,又經上一世父母雙亡之苦,這一世輕易是不愿違逆父母心愿的。當下,便笑道:“母親既高興去,那便去罷。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這時節倒正好賞桂。前頭聽那李裁縫說的熱鬧,誰知道里頭到底如何?咱們如今也進去開開眼界,瞧瞧這人間仙境究竟是何等樣子。就是父親回來,聽聞是林知府家的小姐相請,想必也不會說什么?!?/br> 陳杏娘聽她這般說來,方才高興了,笑道:“你說的這話,倒是有理。就是老爺回來聽見,想必也不會怪罪?!备翟旅饔謫柕溃骸澳琴N上寫著八月初二,那時候想必父親還沒回來。咱們都出去了,家里留誰看管?”陳杏娘說道:“那日請你外祖一早過來罷?!?/br> 傅月明低頭想了一回,說道:“倒也好?!庇謫柕溃骸爸皇谴耸聛淼哪?,我心里好生奇怪?!标愋幽飬s笑道:“哪有這許多想頭,想必這位林小姐是想辦個賞花會,這城里夠格的女眷也就這些人了。咱們家雖是商賈門第,但在這徽州城里也算數的著的,就下了帖子罷?!备翟旅飨氩煌笍?,就不再理會,只問道:“她貼上寫的邀請咱家一應女眷,那可要帶薇仙去么?”陳杏娘說道:“我方才也想呢,這不是什么正經事,帶她去也罷了,免得人說咱們家小氣,作踐庶出的女兒?!备翟旅髀犃?,淺淺一笑,說道:“母親說的是?!?/br> 兩人說了回話,陳杏娘打發了冬梅到后頭將傅薇仙傳來。趕冬梅出去,傅月明便說道:“如今母親屋里只冬梅一個伺候了,人手不夠,我瞧冬梅jiejie這幾日也累得很。過些日子,還是再買幾個進來的好?!标愋幽稂c頭嘆道:“我何嘗不是如此說,然而老爺不在家,我也不敢就招人進來。若是弄的不好,再鬧出前頭蕙香的故事,這滿城里就只??丛奂业男υ捔??!?/br> 傅月明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傅賴光的事兒辦的如何了?怎么再聽不見消息了?!标愋幽镆娝龁?,只得將此事原委告與她,又喜孜孜的笑道:“我說這傅潑皮不是好人,平日里不做好事,活該他有這牢獄之災!如今是京里要人,我看他是要把這牢底兒坐穿了呢?!备翟旅餍睦镡獾溃哼@事兒也未免忒巧了些,他才在我家里鬧出事來,京里就來人將他拿了。那吳參政早也不知,晚也不曉的,怎么偏這當口上知道了?想了一回,見陳杏娘興頭極高,便也不再提起。因看冬梅不在,遂親自起來,拿茶葉重新燉了茶上來。 少頃,傅薇仙到了,陳杏娘將此事同她說了,又叮嚀教誨了一番。傅薇仙立在底下,恭敬聆聽。 說了這一晌的話,陳杏娘已是倦了,便打發她姊妹二人出去。這兩人出門,便自回住處,一路無話。 又過幾日,一眾婦人的秋冬衣裳已造辦完畢,陳杏娘驗看已畢,開發了裁縫工錢,便使小廝送到個人屋里去。一共六大箱子,眾小廝抬了許多一下午的功夫,方才料理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