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書迷正在閱讀:重生之嫡女傳記、甜系小王妃、七零白蓮美人[重生]、風眼蝴蝶、你明明動了心短篇合集、活棺、宦海通途、行歡(1v1)、安寧的炮灰之旅、國色仙驕
傅月明聽著,女子愛美乃為天性,又正在青春妙齡,如何不動心,當即笑道:“既這樣好,我明兒就打發人買去!”陳秋華又道:“但只一件,東西雖好卻也貴,一盒頭油他定要半錢銀子,少一文也不賣的。更不要說那些香茶香餅,并各樣合香了?!?/br> 傅月明聞說,便笑道:“想必他家的貨色比別家高些,故而就金貴。這也沒什么,但只東西是好的,多花些銀子也不打緊?!标惽锶A笑道:“我忘了,jiejie是不難于此的,要些什么都容易。我也是白說說罷了?!备翟旅魑⑽⒁徽?,待說買來送她,又深知此女性情孤高執拗,弄得不好反令她多心,便也作罷。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夏荷便進來言說陳氏已然起身,請姑娘出去。二人聽說,忙忙起身。 闔家大小將陳熙堯等一干親戚送至大門上,說了些辭別之語。陳杏娘又邀了陳氏一家八月十五過來與傅月明慶生,陳氏自然滿口應下。當下眾人別過,依次上轎。傅家大小在門上看著轎子遠去,方才關門進去。 打發走了陳家,眾人皆疲憊不堪,各自回房歇息。傅沐槐與陳杏娘走回上房,陳杏娘便叫丫頭鋪床展被,舀水來梳洗。傅沐槐卻自懷里拿出一封信來,陳杏娘看見便問道:“這是哪里來的信?說些什么事?”傅沐槐說道:“是馮管家托人捎來的書信,今日一早伙計送來,我還沒顧得上看?!闭f畢,便展開閱覽。 他將那信讀了一遍,頓時變了臉色,摔在炕幾上。陳杏娘見狀,以為小姑子一家在路上出了什么變故,慌忙問道:“怎么的,你虎著個臉??墒枪媚锫飞铣隽耸裁词??” 傅沐槐說道:“倒不是他們?!币蚺溃骸霸蹅兗一镉嫳豢?,鹽引兌不出來,你道是誰從中作梗?就是宋家!前番我聽你說了酒宴上的事,也沒向心里去。誰知這宋家竟這樣壞,宋提刑又是個小肚雞腸之人!他家娘子以前有個meimei,乃是小媽養下來的,正巧嫁與了那鹽運使做小老婆。他知道咱家做著販鹽的買賣,這左近的鹽引都是從江蘇鹽運司上兌換的,便使他小姨子向鹽運使挑唆。偏這江蘇鹽運使耳朵根子極軟,又很受得枕頭風,聽說咱們家有錢,以為有利可圖,便做了這番手腳。真真是可惡至極!” 陳杏娘忙又問道:“既如此說,鹽引兌不出來就罷了,咱們的伙計可給放了么?”傅沐槐說道:“已是放了,連著鹽引也一件不少,我只惱恨宋家在背后給咱們使絆子!”陳杏娘心中石頭落地,見丈夫滿面怒容,不由勸道:“得事情辦妥就罷了,俗話說和氣生財,咱們哪里有那個力量同他們官家斗氣?那日也是我不好,一時沒得忍住。倒是你那位朋友,這次幫了大忙,得了機會要好生酬謝?!?/br> 傅沐槐點頭道:“這是自然,然而信上說,此事也并非章掌柜之力,乃是章掌柜結識的一位貴人??葱派险f,這位貴人人脈極廣,好不四海,多虧了他出面周旋調停,那鹽運使才沒獅子大張口。不然,咱們家那一千兩銀子未必夠使哩?!标愋幽锫犝f,便道:“既如此說,那位貴人也算是于咱們有恩,得空也要答報一番。若能交上,自然更好?!备点寤眳s皺眉道:“話雖如此,然而據信上講,這位貴人鮮少露面,時常漂泊無定,要尋著他還當真不易。只知他在京里開著一間脂粉鋪子,名叫‘煥春齋’”。 ☆、第二十四章 岐道相逢 陳杏娘聞得“煥春齋”三字,甚覺耳熟,想了片刻,忽然說道:“可不就是楊柳斜街上新開的那家鋪子么?我前兒聽人講起,說這間鋪子是京里一家脂粉鋪的分號,所賣貨物與京里時興的一樣。我原說過上兩日便去瞧瞧,三不知的咱們家竟還欠了人家一個大人情?!?/br> 說著,又滿面堆笑道:“既這樣,左右明日無事,我就帶月明過去走走。瞧瞧是什樣的人家,探探路也好。若能攀上些交情,那自然更好了?!备点寤秉c頭道:“如此也好,只怕不好親近?!毖援?,又嘆道:“往日我還道你希圖權貴,艷羨官宦人家,沒什么道理。如今瞧來,這沒有權柄在手,果然是不成的。遇上這樣的事,咱們也只好聽憑人拿捏宰割了?!?/br> 陳杏娘聽了這話,心中也不好過,然看傅沐槐已是滿面的不自在,也不好再說。只替他脫了衣裳,打發洗漱已畢,兩口子躺在床上說話。傅沐槐因又說道:“我今兒看那位季先生衣著樸素,想必平日里也很是拮據。我便忖著,替他在咱們家宅附近賃上一所房屋與他住,替他省些房費,也算是賓主一場。你以為如何?” 陳杏娘笑道:“我倒也想同你說這事,咱們竟想到一處了。他住在那客店里,往來甚是不易,又人多口雜,難免滋生是非。搬出來住也好,到明兒尋個小廝過去服侍,給他做個書童也罷?!备点寤甭犝f,便道:“這倒也罷了?!毖援?,便笑著不言語了。 陳杏娘見他笑里有話,便問道:“有什么事但說就是,只顧笑個什么?”傅沐槐便將白日里自己忖度傅月明終身一事說了,又道:“我瞧著那季秋陽很好,人物儀表都盡配得上咱家月明,又是孑然一身,無有家累,倒是極合適的一個人選。但只一件,年紀略大了些,故而我還不曾定下主意,問問你的意思?” 陳杏娘聞言,心中計較了一番,便開口說道:“這季先生模樣是好,人品才學也都沒得挑的。然而他年紀大還是一則;二來,你適才還同我說家里沒有權柄,在外頭受人揉搓。如今,你又要招個這樣一窮二白的女婿,咱家還能指望什么?那季秋陽雖說有功名在身,但我看他話里意思,也不像個能舉業的。他這樣的人,肩不能挑背不能扛,仕途上不去,生意做不得,又沒有手藝,只好在家吃閑飯罷了。這樣的女婿,你招來做甚?你不與月明挑個好人家,難不成還能指望著薇仙嫁到官宦人家去?” 傅沐槐待她說完,方才又道:“話雖如此,那富貴人家的子弟,又哪個肯入贅呢?我又怕弄來些不知根底的人,反倒誤了月明的終身?!标愋幽锊徽Z,半日才說道:“所以我說你招贅的主意不好,我心里也并不愿意叫月明招贅。然而咱們又沒有兒子繼承家業,我也不知該怎樣才好。論起來,還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養不出兒子,咱們也不會落到這上不上下不下的境地里去?!闭Z至此處,她竟微有哽咽之態。 傅沐槐眼看娘子難過,趕忙勸哄了一陣,又與她開懷道:“左右你我倒還不算老,也還有指望。月明也沒到出閣的年紀,這事往后再說罷?!闭f著,便勸住陳杏娘??磿r候不早,便一道睡下了,一夜無話。 翌日起來,傅沐槐打發活計到街上去看房子,他自家往鋪子里去了。陳杏娘梳洗已畢,吃過了早飯,便令夏荷將傅月明姐妹二人招來,問道:“我今兒打算到城里去走走,買些物事。你們有誰想跟我去,快些收拾了去。我已打發馮家的去喊轎子了,就待來也?!边@姐妹二人平日里都鮮少出門,今聽了這樣的事,哪有不愿去的道理?便都忙忙的回去梳頭穿衣,收拾已畢,又帶了各自的丫頭,跟了陳杏娘出門。 這母女三人同坐了一頂藍布轎子,桃紅、夏荷并荷花共坐了一頂,兩頂轎子徑向楊柳斜街上行去。 這楊柳斜街乃是徽州城里一條大街,人煙旺盛,商鋪林立,攤販吆喝之聲不絕于耳,街上人來客往,比肩摩踵,當真是熱鬧到了極處。傅家的轎子行到一處店鋪跟前停下,傅月明攙扶了陳杏娘下轎,傅薇仙緊跟其后。三人落地,便見眼前好一間商鋪,占地甚廣,門臉極大,迎頭是兩扇對開的朱漆大門,上頭懸著一方紅木匾額,書著“煥春齋“三個大字。傅月明觀那字跡,雖非名家手筆,卻很有些獨道之處,竟還有幾分眼熟,不覺暗自吃了一驚。 傅薇仙眼尖,瞅見她面上變色,忙問道:“jiejie怎么忽然變了臉色?”傅月明看了她一眼,說道:“路上顛簸得很了,略有些不大舒服?!闭f著,便扶著陳杏娘,提衣上階。 邁步入門,但見堂上甚是開闊,兩邊墻上古玩字畫甚是考究,一方黃楊木柜臺立于當中,后頭是幾排貨架,柜臺前擠著許多女客,正在挑揀貨物。一時低聲細語,一時高聲嘩笑,嘰嘰喳喳,吵鬧不絕,又齊心向那店家壓價。只聽那掌柜在后頭高聲說道:“小店一應貨物概不議價,凡有嫌貴的,就請移駕往別處去瞧瞧?!彼搜砸宦?,眾人又是一陣嘩然。 傅家母女眼見此處熱鬧到如此不堪的景象,竟有些無措。陳杏娘一眼瞅見那宋家娘子帶了她姑娘也在人群里站著,便走上前去,向她笑道:“宋娘子,你好呀?今兒有空也出來走走?”那宋氏本已瞧見她了,只是裝作不見,如今看她走來招呼,只得強笑著應了。陳杏娘又叫傅月明與傅薇仙過來,兩家姑娘各自見過。 傅月明觀那宋家的姑娘,大約只十二三左右的年紀,身量未足,眉眼口鼻與宋氏無一處相似,束手束腳,神態之間甚是忸怩,心里便忖度這該當不是宋氏自己生的。 正這樣想時,果然就聽陳杏娘與宋氏說道:“宋娘子帶的這丫頭好生標志,真與娘子是一個模子里扣出來的一般,到明兒出閣時還不知怎樣俊俏哩。誰似娘子這樣有福,生的這樣一雙好兒女?!彼问项H覺窘迫,勉強一笑,說道:“這是她爹收過的一個丫頭養下來的,我把那丫頭攆了,將這女孩子收在我身邊,倒像我的女兒一般,比她哥哥聽話些?!?/br> 陳杏娘見了那姑娘模樣,心中早已猜到,蓄意這樣說來,原不過是要與宋氏難堪。宋家給他們家里使了絆子,她心中惱恨,雖不得報復,但既撞見了少不得也要在這嘴頭上占些便宜。宋氏是個心中有病的,被陳杏娘拿話噎了,倒也不敢惱,只與她說了幾句場面話,便拉著她一道看貨。陳杏娘也就移船就岸,不再多言。 傅月明自見了那塊匾額,便再無心看貨,又看柜臺邊擠滿了人,就走到了一邊低頭想事。停了半日,她見母親興致甚佳,竟同那掌柜也攀談起來,料知沒一時三刻是不得完事的,只得耐著性子等候。 冷眼看了片時,她見這店里雖然人多聲雜,貨物銀錢進出卻條理分明,店伙行事也很是規矩,那掌柜言談之間極見精明,不由心中也暗自贊嘆這鋪子主人經營有方,御人有道。正當無趣之際,她忽然內急起來,便拉著店中一名做活的丫頭相問便宜之處。那丫頭面露難色,說道:“姑娘見諒,我們家主規矩嚴,后宅是不準外人進的?!?/br> 桃紅在旁聽說,當即斥道:“哪有你們這樣做生意的?照顧你一個錢,也是你父母,倒哪有把人往外攆的道理?”那丫頭聽了,略停了停,便說道:“那請姑娘稍等,我進后頭問一聲?!闭f畢,便扭身轉進后頭去了。 片刻,她又出來,向傅月明笑道:“我們店主特允了,姑娘請隨我來?!闭f著,又向桃紅道:“后宅實在不大方便,還請這位姑娘在堂上少候?!碧壹t正要再說,傅月明卻道:“你在這兒等我就好?!碧壹t眼見自家姑娘都這樣說了,無奈之下只得應了。 當下,傅月明便隨那丫頭走入后院。踏入二門,只見是偌大一處庭院,天井之內滿栽著垂絲海棠,如今不是花開時節,滿眼只見翠綠。那丫頭引著她穿過天井,直向宅子深處走去。傅月明眼見一路之上花木幽深,樓閣林立,庭院深邃,心中暗嘆這煥春齋主人家業龐大,又看那丫頭只顧走個沒完,不由疑心漸起,遂開口問道:“隨處尋個方便地方就可,何必走這么遠?”那丫頭笑道:“前頭都不方便,姑娘要尋方便地方,跟著我就好?!?/br> 這般又走了片刻,好容易才走到地方,那丫頭指與她凈手去處。她走到此時,已是急得有些很了,忙忙進去方便。待出來時,那丫頭卻已不見了蹤影,舉目四望,周遭一片靜謐,更無一人。無奈之下,她只得自尋出路。然而此地樓閣林立,道路曲折,又多山石花木掩映,真如迷樓也似。沒走出幾步,便已迷失路途,往前行道路已斷,往后退則又回至原處,左轉是太湖山石,右拐則是一片池塘,正自惶惑茫然之際,忽然聽得身后一陣腳步聲響。 她慌忙轉身望去,卻見季秋陽正緩步行來。 ☆、第二十五章 相爭(捉蟲) 傅月明未曾料到竟能在此處碰見季秋陽,心中一陣慌亂,手足無措之下忙低下了頭,卻見一雙半新的皂靴行至跟前停下,一道溫和話音自頭頂低低響起道:“傅姑娘,咱們又見面了?!?/br> 傅月明聞聲,不覺抬頭望去,只見季秋陽穿著一身玄色氅衣,長身玉立于面前,日頭正自他身后照來,映得他面容不甚分明,只覺他面上微笑甚是和煦。傅月明見他雙目瞬也不瞬的望著自己,不禁紅了粉頰,待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半日才低聲問道:“是先生使那丫頭將我引到此處的么?”季秋陽微笑道:“姑娘以為呢?”傅月明頰上guntang,一顆心跳到腔口,又低聲問道:“那先生引我來此地,所為何事?先生……又為何在這里?” 季秋陽淡淡一笑,說道:“適才,我見前堂上做活的丫頭往后頭來問話,得知是姑娘欲尋地方凈手,又恐前頭人多眼雜,一時使人撞見,令姑娘清譽有損。故而自作主張,使那丫頭引姑娘來至此地。我本不該來與姑娘私會,然而瞧見姑娘似是迷失了路途,才走來與姑娘相見,姑娘勿怪?!?/br> 傅月明聞說,只覺這話倒也說得通,心下略安,卻又不禁微微黯然。因又想起方才店鋪門前那塊匾額,遂問道:“我觀這鋪子門頭上懸掛的匾額,那‘煥春齋’三字似是出自先生之手。先生又身在這后宅之內,還能使喚此處家人,敢問先生與這鋪子究竟有何關系?”季秋陽見問,不答反問道:“姑娘如何得知,那三字是在下的筆跡?姑娘在何處見過在下的筆墨么?” 傅月明偶遇季秋陽,神思紊亂,竟忘了自己此生與季秋陽不過剛剛相識,無意問了這話出來,一時竟答不上來,半晌才道:“我家外祖與先生相交,家中有先生的拜帖,我故此認得?!奔厩镪枩\笑道:“原是這樣,這煥春齋主人與在下交好,在下常往他這后宅來,他門上的匾額確是在下所題?!备翟旅髀犨^,方才解了心中疑惑,暗道:原是我想錯了,卻也是的,倘或他今世竟有這樣大的家業,又怎會到我家去教書呢? 季秋陽見她雙頰緋紅,低頭不語,雖是默默無言,神態卻亦自動人,心中微微一動,只覺有滿腹的話要同她說,向前邁了一步。正待說些什么,先前那領傅月明進來的丫頭匆忙走來,向季秋陽道:“先生,林公子有急事請您過去?!奔厩镪栆娪腥藖?,又是林常安相請,不好不去,只得同傅月明說道:“在下有事,不便久留,姑娘恕罪?!庇址愿滥茄绢^道:“將傅姑娘好生送回去?!毖援?,舉步便行。 傅月明見他漸漸遠去,身影隱在一處山石之后,方才隨那丫頭往前頭行去。 那丫頭引著她穿過一處山石洞子,繞過兩處彎道,那來時的道路便赫然現于腳下。傅月明心中暗暗稱奇,對此處鋪子主人不免更生了幾分佩服,又好奇季秋陽與那位煥春齋主人有何瓜葛,看四下無人便向那丫頭打探道:“敢問jiejie,適才那位季先生同你家主人,是因何相識的?他們交情很好么?”那丫頭聽她這樣問來,噗嗤一聲笑了,又掩嘴笑道:“那位先生同我家主人相識甚早,其內情形我也不知。若說他二人的交情,那也稱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备翟旅髀犃?,又問了些旁的。那丫頭卻似有顧忌,含糊著不肯明說。傅月明也就聽得糊里糊涂,終是莫知所以。 行至前頭,那丫頭不領她回鋪內,反是引著她走到一間客室里。原來陳杏娘為她不知去了何處,在堂上焦躁不安,將桃紅當眾訓斥得啼哭不已。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便有丫鬟出來言稱主人請她母女二人入內室歇息,傅月明轉瞬便來。 陳杏娘無奈之下,只得依從,帶了傅薇仙進客室等候,就有丫頭送上了香茶果點,禮數甚是周全。陳杏娘出身于書香門第,本自有幾分眼力見識,看這屋內雖為客室,家具擺設甚是考究,四下鋪陳又皆為古玩字畫,而少見金銀器皿。足見此宅主人品位風雅,非等閑爆發商賈可比。她雖掛心女兒,卻也不禁暗自稱嘆,又見那出來招待的丫鬟衣著打扮、談吐舉止皆為不俗,便與她攀談,慢慢打探這煥春齋主人的來歷家世以及成家與否等一應訊息。那丫鬟卻是個能說會道,巧舌如簧之人,于陳杏娘所問,雖是知無不言卻是言辭閃爍,不盡不實。陳杏娘問了許多,卻也只得知了這鋪子主人年紀尚輕,未曾娶親,又因生意忙碌,時常不在城內,日常一應賬目往來皆是前堂上的劉掌柜打理。 過得片刻,傅月明才自后頭出來,紅著臉見了母親。陳杏娘見她無恙,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又不免生氣,當著外人不好斥責,只即刻起身告去。臨出門之際,她心念一轉,又向那丫頭笑問道:“小女打擾了府上,我心有不安??煞裾堉魅顺鰜硪灰?,我好當面謝過?”那丫頭卻微笑回道:“對不住太太,主人此刻不在鋪里,往別處去了,不得相見,還望太太見諒。適才乃是掌柜見太太在堂上焦急,又覺堂上人多吵鬧,不是等人的去處,遂假托主人之名,請太太進來等姑娘的?!备翟旅髀犅劥苏Z,心中微覺奇怪道:倘或這鋪子主人不在,他又如何能穿堂入室進入后宅?若這后宅里有些女眷,男人不在家,有這些外客在這里,豈不甚是不便?然而此事關系私情,她也不好當面詢問,只在一旁緘口不言。 陳杏娘聽了,只索罷了,帶著兩個女兒并三個丫頭一道回去。 才走出煥春齋鋪子大門,傅月明便見那宋氏正在門前立著。一見傅家母女出來,她立時迎上前來,與陳杏娘說長道短,殷勤獻媚。陳杏娘心中好不奇怪,暗道:這宋娘子是從來看不起我們的,怎么忽然就轉了性兒了?面上也不動聲色,只與她言語周旋。 宋氏與陳杏娘嘴里說著話,那眼睛卻不住地往傅月明身上瞟,看的傅月明好不自在。陳杏娘略有察覺,極是不悅,又不耐與她閑談,便匆匆收住話頭,彼此別過,上轎離去。 那宋氏歸家,回到上房,見著她家相公宋提刑。那宋提刑看她回來,便當頭問道:“如何?可見著了?”宋氏搖頭道:“帶了蕓兒去,連那煥春齋主人的人影兒也沒見著,白跑一趟罷了?!彼翁嵝虈@了口氣,坐在椅上,好不埋怨他娘子道:“都是你這婦人,頭發長見識短,好不好同傅家置什么氣!挑唆了我去給妹夫寫信,與傅家使絆子。如今什么好處也沒落著,倒平白得罪了齊尚書!”宋氏被他斥責,頗為不服,當面頂嘴道:“我怎么知道會忽然鉆出來個齊尚書護著他們家?你不是也說這傅家只是一介商賈,在官場是沒什么過硬交情的,肥羊可宰么?這肥羊如今怎么又有了靠山了?” 宋提刑皺眉道:“就是這煥春齋主人,好不好的傅家怎么忽喇叭的與他攀上了交情?妹夫來信好不埋怨,說咱們沒交代清楚,倒把不該得罪的人給沖撞了,叫他往后難做?!?/br> 宋氏說道:“我說你也是個泥塑的將軍,紙剪的老虎,什么煥春齋主人,不過就是賣脂粉香油的商人罷了!你一口一聲的叫著,正經連名兒都問不著的人,得風就是雨的,也值得唬成這樣!還叫我帶著蕓兒去與人硬親熱,天天同那幫女人擠在柜臺上,連人家真容也沒見上。還想著攀親,咱們見做著這個官,把女兒嫁給一個商人,明日親戚坐在一處,女婿戴著個小帽,你這做丈人的臉上好看?” 宋提刑怒道:“你這婦人,知道些什么!此人雖是一介商賈,卻是個廣交四海、人情練達之輩!不然,如何能將京里的吏部尚書也搬了出來?連京里的高官權臣尚且賣他面子,你我這樣的人家,能結上這門親事,就算是高攀了!那里頭的好處,豈是你一介婦人所能明了的?你就知道東家長西家短,跟著那群三姑六婆四處惹是生非,這些年給我添了多少麻煩!” 宋氏被斥了滿面通紅,立在原地一字兒也吐不出來,半日方才冷笑道:“你也不用這樣說,你滿心打你那如意算盤,可不防人家心里有人了,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宋提刑聽說,趕忙問道:“你是從何處得知的?”宋氏便將今日在脂粉鋪里所見,一一道來,又說道:“我冷眼瞧著,親耳聽見那丫頭出來說什么主人請那傅姑娘進去。那大姑娘走到后面,過了好長時候才出來,做什么去來?若說他們沒些什么,我把姓氏倒過來寫!”宋提刑聽這一席話,呆在原地。宋氏掃了他兩眼,冷笑了幾聲,便掀簾子出去了。 獨剩宋提刑在屋內踱來踱去,低聲自語道:“好不好的,這傅家怎么跟這煥春齋攀上了干系?那傅沐槐自來是個老實夯直之人,不過會做兩筆買賣罷了,此地官場里吃他賺他的不少,也不見他有什么作為。但如今看來,莫非這竟是個肚里藏jian的?不成,總得想個法子,不能讓他們成了?!比欢m定了起禍之心,卻思來想去,總沒定個主意。 卻說季秋陽受林常安相邀,縱然不舍,也只得別過傅月明,前往書房。 走到房內,卻見林常安坐在桌前,手里撥拉著桌上的一方古琴。季秋陽邁步入內,看這公子哥甚事沒有的閑坐桌前,便有些不悅,然而看著兩人相交的份上,仍笑道:“林公子急招在下前來,所為何事?”不想,那林常安忽然暴跳起來,向他喝道:“季兄,你可當真不厚道!我這幾日四下探訪的姑娘,你明明認得,卻為何不告與我?還私下與她相會?!” ☆、第二十六章 擊掌明誓 季秋陽見他暴跳如雷,心中雖是驚異無比,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親手倒了盞茶,遞與林常安,笑道:“這是才到的洞庭碧螺春,色味俱佳,公子嘗嘗,且消消這股火氣?!绷殖0矊⒉璞K朝地上一摜,只聽“當啷”一聲,碎瓷滿地,熱茶四濺。季秋陽也不著惱,仍是微笑道:“這可是景德鎮出的上好的青花瓷,一只茶碗可值一兩銀子呢。林公子打碎了這一只,須得賠我?!?/br> 林常安聞聽此語,甚是氣惱,張口說道:“季兄,我可是將你當做把兄弟來看成的。你卻為何暗地里與我下絆子?”季秋陽不答話,只招了丫頭進來掃了地,方才淺笑道:“林公子這話可就差了。林公子先前與在下說時,連這姑娘的名姓尚且不知,就是形容長相,也并沒描摹清楚。在下怎知,這位姑娘恰恰就是林公子那日所見?林公子這番責難,來得好沒道理?!?/br> 林常安聽說,心念微轉,頓覺在理,便自愧失禮,連忙上前打躬作揖,皮臉笑著與季秋陽賠了不是。又將他扶到椅邊坐下,他自家在下頭站著,躬身問道:“煩請先生相告,這位姑娘是哪家女子,姓甚名誰,她父親是誰。我打聽了,好回去上告高堂,下聘求娶?!?/br> 季秋陽面上淺笑,心中暗自計較道:我若不告與他,又或拿假話敷衍,未免顯得不夠磊落。再者,以他的耳目,要查出月明身世并非難事。倘或日后拆穿,我二人相見難免尷尬,也埋沒了這段交情,反倒不美。不如我現下便告與他,順水的人情,何樂而不為?他即便知道了,其實也未必能夠如何。 當下,他便笑道:“便是我近來新收的女學生,她姓傅,其父就是城里開興發木材行、興發雜貨鋪的傅員外?!绷殖0参⑽⑺妓?,當即說道:“可是號叫做沐槐的那個傅員外?討了陳孝廉的女兒做妻室,膝下只得兩個女兒,世人皆呼作傅絕戶的傅沐槐?”季秋陽聽了這番言語,心下微有不悅,面上還是笑道:“正是?!?/br> 林常安得了消息,喜不自勝,只在屋里踱來踱去,抓耳撓腮,又不住自語道:“如此甚妙,她家乃一商賈門第,我若求娶,是必定肯的。她如今這個年歲,正是說親的時候,我下手晚了,難免被人奪去。不成不成,我今日歸家,就同母親說去?!?/br> 季秋陽在旁,冷眼看著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半日,方才張口說道:“林公子,在下好心提點你一句。令尊令堂,只怕不會應允這門親事?!绷殖0裁腿换仡^,盯著季秋陽,問道:“為何?” 季秋陽慢條斯理道:“公子府上乃是高門貴胄,世代為官,令尊雖見做這個知府,卻是在吏部里放了明保的,升遷指日可待。公子以為,令尊會讓一個商賈門第出身的女子進門做兒媳么?就往日,在下在貴府上任教時,曾數度聽聞令尊與令堂談及公子婚事,他二人皆要為公子聘一位名門淑女以為妻室。傅姑娘的家世,只怕難以匹配。傅姑娘又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子,怕是不愿與人做妾的?!?/br> 林常安聽了這話,心中思忖了片刻,又緊盯著季秋陽,不覺冷笑道:“季兄與我說這話,無非是叫我知難而退。莫非,季兄竟也對傅姑娘有意?看你二人在這里相會,又莫非你二人早定鴛盟?倘或如此,季兄不妨直言相告,我也并非無恥小人?!奔厩镪柲徊徽Z,良久方才說道:“實不相瞞,在下的確對傅姑娘傾慕已久。然而我二人并無什么終身之約,此乃我心中私事,與傅姑娘并沒什么相干。林公子,切莫損了傅姑娘的清譽?!?/br> 林常安聽得呆若木雞,半日忽然說道:“季兄,我委實不曾想到,你竟然是隋煬帝在世!”季秋陽頗為莫名,問道:“林公子何出此言?”林常安便指手畫腳地說道:“季兄說于傅姑娘傾慕已久,既是已久,那必然不是半年一年的事兒。那傅姑娘如今才多大,季兄初見她時,她必定還只是個女童。季兄竟能對一個女童心生愛慕,可不是隋煬帝么?[1]”季秋陽只顧說話,一時忘了此事,不禁啞然。 那林常安又笑道:“我道這兩年來,家父并諸多朋友,替先生說了許多親事,先生總以故推脫,原來竟是這個緣故!罷罷罷,你的毛病,與我無干,我也不去揭你的短。但只一件,既然你同她并沒什么,那我可不客氣了。我家的事,不勞尊駕擔憂,我自有處。這事成與不成,你我各憑本事。到時不論花落誰家,你我皆不可有一句怨言,更不能背地下手,使用陰毒手段。季先生,可敢與我擊掌明誓么?” 季秋陽耳聞此言,不覺笑道:“林公子果然快人快語,是個至誠君子?!毖援?,二人果然擊掌三下。那林常安又笑道:“前番你老兄替傅家出力,我還疑惑不解,原為此故。你處心積慮混進傅家做西席,也是為了這個罷?瞧不出來,你還真是個腹內藏jian的!”季秋陽只淡笑不語,林常安又坐了片時,便去了。 待送走了林常安,他將前堂上的小廝傳來,叮囑了幾句話,便也自后頭角門離了鋪子,回客棧而去。 回至客棧,小二見他歸來,忙迎上去道:“先生今日去了哪里?傅家打發人來尋了兩次,先生都不在。來人放了這個包裹,就去了?!闭f畢,便將那包裹自柜臺后天提出,交予他收了。 季秋陽謝過,自回房內,打開一瞧,卻見是五十兩紋銀,想是傅家送上的束脩,另有一套寶藍綢緞直裰,玉色絲襯衣,天青色熟羅長衫,疊得齊齊整整,還有一雙簇新的布鞋,在旁著。衣裳上頭,另有一封書信。季秋陽展信一閱,見是傅沐槐的親筆,言稱已替他尋下了房舍,并于后日請他進宅開課授業。包內銀兩衣衫,皆算作日常盤纏,不成敬意,還望笑納云云。 季秋陽看了一回,將信收起,坐在椅上默默無語,思忖了一回:這傅沐槐為人,自然是再好沒有的。只是過于敦厚誠實,才會讓人如此算計。傅家業大財富,內外皆有一起小人,日夜窺伺,妄圖侵吞,家主又疏于防備,如何不生事端?前者宋家生事,便是他一力周旋,方得安泰。這外頭的事也還罷了,傅家又頗有一起蛇心豺性的親戚,若是處置不當,只怕仍要重蹈覆轍,禍起蕭墻了。 他想了片刻,腦中思緒繁亂,又自腰間解下一枚蝴蝶玉佩,放在掌心,望了片時,便緊緊握住,自語道:“不論如何,我今生決計不會再叫你受苦。我季秋陽今世倘不能得傅月明為妻,那便終身不娶?!逼鋾r,已時至晌午,日頭自窗欞射進室內,斜暉滿室。 陳杏娘母女三人歸家,陳杏娘打發了傅薇仙回房,便忙忙的將傅月明叫進內室,細細的問她今日到人后宅去的情形。傅月明如何肯實說?便胡亂推搪,只說去后頭凈手,因著宅院深邃,走得遠了,故而出來的遲。陳杏娘又問她那宅子布置,傅月明想此并無妨礙,便據實相告,又道:“好不大的一所宅院,女兒在里頭走著,險些迷路。幸得還是那丫頭引領,方才出來?!标愋幽锫犃?,也不言語,心里想了一回事,便叫她回房了。 這日無事,到晚間傅月明吃過了晚飯,在房中靜坐。上房里打發了夏荷過來說,那季先生后日就到府里課業,叫她提早預備。送了夏荷離去,她便一人悶悶的在妝臺前坐著發怔,看著菱花鏡里的容貌,雖是嬌靨如花,卻是滿面稚氣,分明是一個沒長開的丫頭。想到季秋陽如今已年滿十八,又常在世間走動,識千閱萬,覽人無數,又哪里會將自己這個尚未及笄的小小姑娘看在眼里?想至此處,她甚覺怏怏,只在桌邊呆坐,看見什么都感無趣煩悶。 桃紅與綠柳眼見如此,只道是天氣炎熱,她逸則生煩之故,并不疑有他。待到了起更時分,這兩個丫頭皆撐不住睡去了。獨剩傅月明自個兒,在屋中悶坐,看著桌上紅燭搖曳,滿心里皆是今日季秋陽的一言一笑,不禁情絲縈逗,纏綿悱惻,兩頰guntang,如被火燒。起身走至窗邊,推窗望去,卻見天際銀盤高掛,玉霜輕抹,想及嫦娥吳剛等風流故事,更覺情動難抑,顛來倒去,長吁短嘆,直至三更天上,方才在床上和衣而眠。 翌日,傅沐槐打發了兩個小廝與季秋陽收拾房屋,又至客棧接他。他一個單身人,行囊是極少的,只隨身一個包裹,更無別物。那房子就在傅宅后街上,安著一個半門子,到底是兩層,雖是淺窄些,好在他一人住,也盡夠了。傅沐槐又自家里選了一個清俊伶俐的小郎,改名作抱書,打發來與他做個書童,早晚侍奉,跟出門,提書袋。季秋陽不免又親至傅家,與傅沐槐當面致謝。 又隔一日,季秋陽便來傅宅中開課。 這日清晨,陳秋華同陳昭仁兄妹二人一早騎馬乘轎來至傅家,與傅沐槐夫婦二人見過。陳杏娘留陳秋華在上房里坐,陳昭仁便獨個兒往書房里去。原來,這男學生與女學生功課不一,季秋陽便將這姊妹三人分開,上午專為陳昭仁講書,過了午后再與傅月明并陳秋華說課。 陳秋華進得上房,只見表姊傅月明一早就在了。姐妹兩人見了,相互攜手打量一番。陳秋華觀傅月明今日打扮的比往日不同,身著一件玉色織金盤花鈕的扣身衫子,下頭一條血紅石榴褶裙,頭上簪著幾樣新掐的時令花朵,面上脂粉勻凈,明眸皓齒,膚白唇朱,甚是婉約動人。傅月明看陳秋華仍是素服淡妝,只略做修飾,卻是比往日更見清雅,光華照人。兩人對視一笑,讓著在描金炕床上坐了,傅月明先開口道:“meimei近來可好?聽聞前兒有人到家里去相看了,可是meimei大喜了?” 陳秋華面上一冷,開口道:“那樣的人,我怎能嫁?母親是看著好,我卻沒依?!标愋幽镌谂圆蹇谛Φ溃骸拔衣犝f是城東開酒鋪的陶家,雖是個商家,陶家的孩子倒很是忠厚老實,姑娘怎么不愿意呢?” 此事,上一世也有,也是陳秋華不愿,便黃了。為此還鬧出了些話來,弄得她無人肯娶,才被迫嫁了那酒rou之徒。傅月明雖知這門親事已無轉圜余地,卻也覺母親所說有理,又想問問陳秋華的意思,便笑問道:“母親所說極是,meimei卻為何不愿呢?”陳秋華冷哼了一聲,說道:“這人日日只知黃白之物,蠅營狗茍,好不粗俗!他讀過幾本書,知道幾個古人?我若得了這樣的夫婿,可要整宿的犯惡心,睡不著覺呢!” 傅月明聽她這話,甚覺無禮,不好接口,只笑道:“自來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meimei還真是個刁鉆的脾氣?!标惽锶A冷笑道:“我陳秋華豈能與俗世女子相提并論?我若要嫁,必然要嫁一個這世上第一稱心可意的夫婿,不然我寧可出家為尼,青燈古佛倒還干凈!” ☆、第二十七章 堂上發問 傅月明聞得陳秋華此言極是狂妄,只淺淺一笑,打趣兒道:“如此說來,往后再有人到府上與meimei說親,都要先同meimei談論詩詞,講古論今,讓meimei考上一考,高中榜首者方可作此乘龍快婿,好不好呢?” 陳秋華聽了傅月明的戲謔言語,頰上微紅,又是個心中有病的,不禁薄面含嗔道:“我同jiejie說正經事,jiejie倒拿來當笑話聽,取笑的我好?!标愋幽镆娝龕懒?,便來兜攬道:“你jiejie同你說笑,豈有別意?你倒是多心了?!标惽锶A冷笑道:“這原是我的不是,不該將這話拿來說與姑母、jiejie聽?!标愋幽锉贿@話噎了,一時再說不出話來,心中雖有些氣惱,卻也不好和這小輩計較。遂尋了些事由,往外頭去了。 傅月明是早知她性情古怪,也不以為意,只拿些閑話與她講談。陳秋華卻似有心事,低頭悶聲不語,不住的扯弄裙帶。這般枯坐了些時候,冬梅忽然進來說道:“劉婆子帶了三個丫頭過來,太太要買給二姑娘房里使喚,姑娘們不去瞧瞧?” 傅月明聽聞,暗忖在這里靜坐也沒什么意思,便拉著陳秋華走到外間。果然見外間堂上,劉婆子帶了三個丫頭在地下站著,陳杏娘在上頭椅上坐著,與劉婆子說話。 傅月明打眼細觀那三個丫頭,只見一個甚小,才留頭,穿著夏布單衫,身子瘦弱,神情倒甚是伶俐,眉眼雖未長開,卻很是端正;另一個約莫十四五,一張瓜子臉,面容白凈,眉清目秀,略有動人之處;最末那個,年紀大了些,都有十六七了,低著頭,倒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