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我笑道:“晨妃有什么想跟朕說的嗎?” 端木晨倒還真不客氣,直接開口說道:“您為了一己之私,燒掉降書,攻打燕國,你有沒有想過,那些為你打仗的人,他們也是有家人的,你這么做,太讓那些為你賣命的人寒心了?!?/br> 我挑了挑眉毛,不動聲色的問道:“那……晨妃,你這是在指責朕?” 端木晨這才意識到自己出言頂撞了,立刻跪在地上,惶恐的說道:“微臣說錯話了,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微臣只是覺得,明明有更好的法子,為什么非要將燕國逼上絕路?” “因為好玩?!蔽一卮鹆怂脑?。 端木晨睜大了眼睛瞅著我,像是聽到了一個難以接受的事實,我笑了笑,將他從地上扶起來,他怕極了,我拉著他坐在軟榻上,笑道:“放心,朕沒有生你的氣?!?/br> 端木晨低著頭,不敢多言了,我伸手撫摸著他光滑的青絲,問道:“你知道為什么會是朕登基嗎?” 端木晨沉默了一會,才說道:“微臣記得,當年您被冊封為皇太弟?!?/br> “是呀,皇太弟,”我輕輕的說道:“而并非皇太子?!?/br> 端木晨聞言,看我的眼神里流露一絲憐憫,八成以為我想說什么搶奪皇位之事,畢竟以前他經歷過那些,為了皇位,兄弟之間可以手足相殘。 我看出他心中所想,失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朕從一開始就對皇位沒有興趣,哪怕現在也是?!?/br> “怎么會,您……”端木晨明顯的不相信我,他的兄長為了皇位殺了多少人,他還是知道的。 “朕的確是嫡子,但并非嫡長子,先皇是朕的皇兄,從小被立為儲君,與朕感情很好,朕從未窺視帝位,只想當個享樂王爺而已,可皇兄英年早逝,沒有子嗣,朕就被推了上來,朕的父皇從未教導過朕如何當皇帝,更何況朕根本就不想當。父皇與皇兄的遺愿是想統一中原,而朕一定會幫他們完成這個遺愿,至于如何完成這個遺愿,那就是朕說的算了?!?/br> “……” 我看著端木晨,繼續說道:“晨妃,你也曾經貴為一國皇子,如果換做是你,端木峰死了,你的兄弟們都死了,眾臣們硬是把你推到皇位上,你該如何自處?” “微臣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倍四境康幕卮?。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站起身,笑道:“不管你信不信,剛才朕說的都是朕心里的秘密,先皇不知道,母后不知道,皇后也不知道,就連……”就連文妃也不知道??赡苁且驗槎四境吭浺彩腔首拥木壒?,情況多多少少與我類似,所以我才不知不覺得說了些心里話。 “可是……微臣認為有了什么身份,就該承擔什么責任?!倍四境縿偛诺脑挷]有說完,他也站了起來,與我平視,無比認真說道:“您是皇子時,身份尊貴,享受著榮華富貴,被眾人追捧,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您的家族,您的血統給您帶來的,家族有難,您應該挺身面對,而并非逃避抱怨,榮耀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難道您只顧享受身份帶來的便利,而無法承受身份帶來的壓力嗎?” 我被端木晨說得是目瞪口呆,說實話,重生以來,第一次有人敢這么教育我,膽子真的是太大了!我算是找到了何文柳與端木晨的不同之處,何文柳很聰明,他看得通透,卻從不點破,因為他知道那影響不了我,如果真的有什么對我不利的事,他會自己做主,為我承擔。而端木晨就傻得可以了,明明都自身難保,還敢把心里所想之話脫口說出,真是不怕死啊。 我剛想到這,卻看見端木晨漲紅的臉,得,我還是收回剛才的最后一句話,端木晨還是很怕死的,他身子都顫抖得不行,怕是也察覺到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了。我想,也許端木晨就是抱著這種使命感,才答應我的要求,讓他的家族得以存活下去。 “這么多年來,朕還是第一次被人說教?!蔽倚Φ溃骸半抟彩鞘芤娣藴\,晨妃有心了,朕會有心當這個皇帝的?!辈坏貌徽f,端木晨的話句句在理。 “微臣……微臣只是一時嘴快,并……并不是說您逃避責任……”端木晨說話都開始結巴了。 看端木晨這驚慌失措的樣子,我又笑出了聲,刮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你不用害怕,朕沒有生你的氣?!?/br> 看著心有余悸的端木晨,又讓我不由的想到了何文柳,何文柳也是這樣,每次他覺得可能惹到我了,立刻掉回頭來,不停的解釋道歉,殊不知越解釋越說不清,而我就是喜歡看他這種慌亂的樣子。 我伸手撫摸著端木晨的面頰,不知為何,突然倍感失落,不由的說了一句,“如果是他給朕道歉就好了?!?/br> “嗯?”端木晨有些迷茫的看著我。 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反而將他拉至書桌前,讓他坐在我的腿上,我繼續批改我的奏折,端木晨依舊想離開,我摟著他的肩膀,不讓他起來,“聽話,乖乖坐著,要不然朕的奏折就看不完了,或者是你想幫朕念奏折?” “……” 這招還挺管用,端木晨立刻安靜了。 第177章 杖責 本想著降書一事就此揭過,誰知第二日早朝,劉國公便出列,詢問了一下關于張成從大燕邊境帶回八百里急件一事。 劉國公道:“皇上,是不是打仗出了什么問題?” 我不得不感慨,這劉國公的消息還挺靈通的,我都盡量遮掩了,他還是能察覺得到。 “沒有問題,沒什么大不了的事?!?/br> 劉國公卻依舊不依不饒道:“皇上,打仗可是大事,更何況是八百里急件,您與其自己苦惱,還不如說出來讓微臣們為您分憂?!?/br> 劉國公貌似很想知道急件上的內容??山禃皇?,絕對要隱瞞,我便隨口編了個謊話道:“現在已經年末,夏大將軍只是問朕能否先就地駐扎,等來年春天,在起兵攻打,劉國公你覺得這種事情會讓朕苦惱嗎?” 我想著這么把劉國公打發了,可劉國公的表情告訴我,他并不相信,卻也不能再說些什么。 ****** 又過了幾日,京城下了一場大雪,這個皇宮白茫茫的一片,倒也算是一番美景。天氣雖然冷,可我還是來到御花園散散步。 我專門挑沒有打掃的地方走,走在雪地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忽然看到不遠處,涼亭上有幾個人,定睛一看,原來是賈婉茹和服侍她的幾個宮女。 于是我便悄悄的走過去,走近之后,見宮女桃紅似乎在很隱秘的跟賈婉茹說些什么,我想嚇嚇她,就故意突然冒出聲,“婉妃?!?/br> 我這么一出聲,果然把賈婉茹嚇著了,連帶著她身邊宮女們都面色發青,立刻跪在地上。 我走上涼亭,見賈婉茹是在煮酒,我笑道:“邊賞雪景邊飲酒,婉妃真是好興致,不知朕能否向你討杯酒喝?” “皇上這是哪的話呀,臣妾高興還來不及呢?!辟Z婉茹很快的笑臉相迎,拉著我坐下,然后親自為我倒了杯酒,遞到我的面前,“皇上先喝一杯,暖暖胃?!?/br> 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我本想著跟賈婉茹聊聊天什么的,卻見涼亭里這幾個宮女的臉色還沒緩過來,我不禁懷疑,剛才我就這么嚇人,還是賈婉茹她們在說一些不能讓我知道的事。 我故作開玩笑道:“你們剛才在說什么小九九呢,朕來了都不知道?!?/br> 這下倒好,不僅僅是桃紅這幾個宮女面色有變,就連賈婉茹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了,她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道:“皇上,這事……臣妾不能說?!?/br> “什么叫不能說???”我就有些聽不懂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這……這……”賈婉茹有些難以啟齒,似乎很難開口。 “朕恕你無罪還不能說嗎?”我退一步,繼續問道。 賈婉茹踟躕了半天,才冒出這么一句話來,“這……后宮之事,皇上真的不該管?!?/br> 此時,站在賈婉茹身邊的桃紅看不下去了,立刻跪在地上,說道:“讓奴婢說吧,這跟婉妃娘娘無關,是奴婢,是奴婢嘴長,什么事都跟婉妃娘娘說,皇上您別逼問婉妃娘娘了?!?/br> 我這是越聽越糊涂了,我可不覺得這樣算是逼問賈婉茹。 桃紅磕了幾個頭,將事情原委說出,“奴婢……奴婢今天路過太液庭時,見司政房的人朝太液殿走去,奴婢……奴婢就是好奇,問了一下司政房的小太監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太監說,他們是被皇后娘娘召去的,說……說是晨妃娘娘犯了事,要被杖責,奴婢……奴婢剛才跟婉妃娘娘說這事時,您就突然出現,所以……所以奴婢嚇了一跳……” “晨妃犯事?”這不太可能吧,端木晨才入宮多久啊,估計連妃嬪的面都沒認全呢,我問道:“他犯什么事了?” “這個奴婢就不知了,”桃紅想了想說道:“其實也就杖責二十,晨妃娘娘不會出事的?!?/br> 宮里罰人的手段有多陰暗,我是很了解的,要真想殺一個人,杖責二十足以致命,要是想饒過一人,就算杖責兩百,半個月后也可痊愈。 真不知周陵想鬧些什么,要拿端木晨開刀,我站起身,打算離開去太液殿瞧瞧??蓜倹]走兩步,就被賈婉茹擋住了。 “皇上,您不該去?!辟Z婉茹道。 我安慰她道:“放心,這事不會牽連到你,朕不會讓皇后知道,朕從你這里得到的消息?!?/br> 賈婉茹苦笑著搖了搖頭,道:“皇上,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而是不想讓您與皇后娘娘之間有隔閡?!?/br> “……”我沒吭聲,等著聽賈婉茹的解釋。 “說句大不敬的話,您太寵著晨妃了,” 只聽賈婉茹慢慢向我道來:“晨妃身份尷尬,就算然國沒了,晨妃也依舊是端木一族的人,您平時寵著他,皇后娘娘也不會多言,但問題是您把他帶進了御書房。臣妾猜測,皇后娘娘怕晨妃在御書房里偷聽到什么機密,又心念然國,所以皇后娘娘才會……” 賈婉茹的話很隱晦,可我也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皇后是在借杖責之名,殺了晨妃?” 賈婉茹沉默一會,開口道,“就算如此,皇后娘娘也是為了您好?!辟Z婉茹表面上像是在為周陵開脫,可實際上卻是坐實了周陵要杖殺端木晨這一事實。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代替何文柳的人,周陵居然想殺了他?!“萬福,”我朝他吩咐道:“快點派人去太液殿,快點阻止皇后下手,就說是朕的旨意,誰敢不聽就是抗旨,朕一并斬殺,哪怕是皇后也不例外!” “皇上,”賈婉茹故意一副為難的樣子,想阻止道:“您這樣會讓皇后難做的?!?/br> 我沒理會她,趕緊朝著太液殿趕去。賈婉茹自己倒也沒落下,小心翼翼的跟在我的身后。 趕到太液殿時,大殿里的確站著不少司政房的人,他們見我進來后,都紛紛請安,讓出一條路來。 大殿中央,放著一條長凳,端木晨就趴在這個長凳上,旁邊站著行刑的人。 周陵沒想到我這么快就來了,立刻上前迎接,“皇上,您……” 我直接將他無視,走到端木晨旁邊,低頭看了一下,端木晨面色蒼白,額頭上都是汗珠,估計已經被杖打了好幾下后,我派去的人才趕到阻止的吧。 “晨妃?!蔽覇玖艘宦?,想確定他是否還活著。 端木晨似乎還有意識,聽到了我的聲音,他十分勉強的開口道:“微臣……微臣……” 知道他還有氣就好,我向身邊的小太監道:“扶著晨妃回萊儀殿,再去請御醫為他診治?!?/br> “皇上!”周陵有些尷尬,這么做算是實實在在的撥了他的面子。 我根本不想聽周陵怎么說,“晨妃都被打得快斷氣了,皇后還不想放過他?” 周陵抿了抿嘴,開口道:“晨妃不能留?!?/br> 聞言后我冷笑道:“朕當年封你做皇后,是覺得你耿直,善良,可瞧瞧你現在都做了些什么事!晨妃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就因為微臣是皇后,所以微臣必須這么做!”周陵據理力爭道:“晨妃是然國人,您卻把他往御書房里帶,那日前線八百里急件送往御書房,這是軍機大事,可晨妃居然也在。您或許不知,今天晨妃在與劉妃聊天的時候,聊的就是這八百里急件的事!要不是路過的小太監偶爾聽見告訴微臣,您知不知道后果有多嚴重?!” “劉妃?!”我四處張望了一下,“劉妃人呢?!你不是說兩人一起聊天的么,怎么光處罰晨妃,卻放了劉妃?!” 這回周陵的底氣明顯不足,“劉妃說是晨妃先提及的,所以微臣就讓劉妃先回去了……” “劉妃說什么,你就信什么?!蔽依淅涞恼f道:“皇后,朕對你太失望了?!?/br> 周陵頓時僵在那里,眼圈紅了,作為皇后,他不認為是自己做錯了,就因為端木晨深得帝心,所以才不得不除,“就算是劉妃先問起的,晨妃也應該回避才對,但他并沒有那么做,微臣罰他是理所當然!” 我知道周陵這么做是職責所在,他沒有錯,我嘆了口氣,將態度緩和下來,“晨妃只剩下半條命了,朕相信,晨妃算是得到教訓了,皇后,這次就作罷吧?!?/br> 我這么做也算是給周陵一個臺階下,周陵也不會不買我的面子,便答應了。 不得不說,劉家最近的動向很奇怪,他們十分在意前線的八百里急件,在朝堂上,劉國公無法從我口中得知,便讓劉莎去接近端木晨,想旁敲側擊的打聽到,看來劉家這是狗急跳墻了吧,畢竟我下一個要收拾掉的就是他們! ***視角轉換一下*** 皇上走后,司政房的人也被撤走,偌大的太液殿只剩下周陵和賈婉茹這兩撥人。 此時的周陵真的是有苦說不出,他是真心想幫皇上,那個端木晨就是個禍害,無論如何都要鏟除,為什么皇上就不能理解。 賈婉茹看透了周陵的心思,她向前走了幾步,放低聲音說道:“皇后娘娘,您還是別跟皇上去計較晨妃的事了,跟皇上鬧翻了可不值?!?/br> 周陵卻不這么認為,“不行,那個端木晨是亡國奴,讓他亡國的就是皇上,現在皇上這么寵著他,本宮擔心……” “擔心什么?擔心他成為禍國殃民的妲己嗎?”賈婉茹給了周陵一個安心的笑容,“放心,這不可能?!?/br> “可皇上連御書房都讓他進了。以后說不定連國璽也給他玩呢?!?/br> “皇后娘娘,您真的是多心了,”賈婉茹一步一步的給他分析道:“要是晨妃真有您說的這么危險,根本不用您出手,第一個饒不了他的人就是母后,可您瞧瞧,晨妃入宮這些日子來,母后有為難過他嗎?根本就沒有吧,還有,您有查敬事房的冊子嗎?皇上依舊是在您那邊休息的天數最多,說晨妃迷惑皇上,根本就沒有理據啊?!?/br> “……” “況且你不覺得晨妃很像一個人嗎?”賈婉茹終于說到了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