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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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赫劍云看過來問配合有什么問題沒有的時候,錢心一說有,他指出了局部位置的消防驗收通不過的問題,赫劍云覺得這不是個問題,他覺得那些地方全是通透的玻璃,忽然遇到一堵實墻,看起來太扎心了。 錢心一擰著眉頭,陳毅為生怕他得罪了大老板,連忙出來打圓場:“可以做防火玻璃?!?/br> 力爭完美的內裝設計師又猶豫了:“我見過防火玻璃,半透明的程度都達不到,效果很難看?!?/br> 錢心一耐著性子解釋:“美術館是展覽廳,人流密度大,防火是必須重視的問題?!?/br> anrd急的連英語都出來了:“nonono,這里的墻必須拆、拆掉,因為我這里是、是個純玻璃的旋轉樓梯,赫總非常喜歡這個設計?!?/br> 赫劍云也被他卡的有些不高興,他自己的房子,還得這個小設計說了算? “就按內裝的平面,旋轉樓梯全玻璃的,這是這個戶型的亮點,錢所,你們回去照著改吧?!?/br> 錢心一眼睛一抬,陳西安就知道他要發脾氣了,不過他沒攔,得罪赫劍云固然不明智,但是他想起那場大火,想起錢心一低落的那句“我算個什么呢”,心里就一陣酸澀,他堅持以人身安全優先考慮,難道也是錯嗎? 錢心一說:“赫總,說穿了這是您自建的房子,愛拆的只剩一根鋼筋都沒人該有意見,但既然圖紙是需要我來改,我也該表明一下我的態度,隔墻您隨便拆,剪力墻算得過也能按著切,不過防火墻這一塊,我會堅持原方案!” 他的語氣太堅決了,堅決到別人都以為他是故意在和赫劍云叫板。 第60章 內裝碰頭會不歡而散。 連陳瑞河都覺得錢心一有點不識相,散會之后假裝有事忘了說,追到鐵門外數落了他兩句。他的良心偏向錢心一,但是他的立場依附赫劍云,他能做的就是私下勸勸這個耿直的人。 陳瑞河:“我的錢所啊,不是我說你,你剛干的事情是真不漂亮,規范再嚴格要求也是它規范的事,審核不過打回來再說,你說你要跳出來出頭!咱們的漢語是非常博大精深的,你哪怕假裝敷衍的答應了,回去再說問了建管局那邊實在不行,都比直接打他的臉要好啊?!?/br> 錢心一張了張嘴,終究什么都沒說,陳瑞河是個聰明人,他懂他的老板,不過他身在其位,揣著明白裝糊涂,錢心一可以理解他。 但是他也不是傻子,他也懂他的老板,高遠絕對不會為了幾堵墻跟赫劍云據理力爭,至于審圖機構那邊,赫劍云連公園里的地皮都拿來蓋美術館了,幾個小小的技術章還是問題嗎? 不是他要跟赫劍云對著干,而是除了他之外,這個項目里可能再沒有人會為不合規的地方說話了。 大家都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錢心一知道最終他也會變成這樣,但他還是要堅持,他是對的,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好。 陳毅為最近在做投標,公司的車他在調配,三人離開工地二里多地,他才想起他的收款合同忘了給陳瑞河,掉頭又回去了。 錢心一和陳西安在原地下車,準備打的回公司。 錢心一沒事人似的趴在車窗上拍經過樓體的照片,他有很好的觀察習慣,遇到比較新穎的造型,或者因設計失誤造成的使用功能不便等實物,他都會拍下來,收集到電腦里去。不過陳西安知道他心里肯定不痛快,因為他自己也十分不爽。 正好順道路過財富廣場,經過景觀天橋的時候,陳西安忽然叫了師傅停車,他什么也沒說,拉著詫異的錢心一上了天橋。 這是當年為小三居的雙曲玻璃幕拋磚引玉用的玻璃棧道,近40米長的小角度x形的玻璃踏面,用鋼構架在下沉廣場上面,像一條透明的地毯一樣延伸到主入口,高空遠景的效果猶如一個藝術品。 如今這里人來人往,玻璃也被磨的失去了部分透明度和光澤,很難想象這里初期投入使用時,顧客寧愿繞外圈多走半里地進商場,都不肯踏上這里走不到40米。 這盛況也說明人們已經遺忘,這橋上曾經有過玻璃爆裂,顧客墜亡的事件。 錢心一知道小三居是模型是陳西安建的,但他不知道他拉自己來這里干什么,看風景?散心?這都算消極怠工了。 他被陳西安拉著,一直走到3/5長度的位置,在左起第3塊玻璃上站定了,兩人踩在同一塊玻璃大板上,一低頭還能看見有個戴墨鏡的女人從下方經過。 “心一,11年c市發行了一號紅頭文件,限制許多建材使用的規定,你有印象嗎?”陳西安問的沒頭沒尾。 錢心一瞥著他,雖然莫名其妙,還是先憤慨了起來:“不記得才怪!那會兒我正好有個樓,才交出去3天就被打了回來,說玻璃配置不合新規定,給我改了一個通宵?!?/br> 陳西安笑了笑:“文件發行的原因就在我們的腳底下?!?/br> 錢心一的好奇心明顯被勾了起來:“別賣關子了,直接說吧?!?/br> 陳西安蹲下去,手指壓著玻璃版塊拼接位置的黑色膠縫走了一段,沾了些行人鞋底的灰,不過他對此并不在意。 “這塊玻璃在當年5月份墜落過,把下面正好經過的一位男士的小半邊頭蓋骨都砸碎了,事故上了各大早間新聞網,這個商場的負責人、施工單位、供貨商甚至設計院,全部都收到過問責通知,大家都不肯承擔責任,甲方組織了專家評審,評了4天,最后判了施工組80%、設計師20%的責任?!?/br> 錢心一也蹲了下來,覺得這責任判的很奇怪:“聽比例是施工的問題,20%是個什么鬼?設計要么沒問題,要么就是100%吧,還有……你這內幕知道的好像有點多,11年你好像還沒畢業吧?” “好問題,正好問的是我想跟你說的,”陳西安的語氣輕快,臉上卻沒什么笑意:“11年我讀建筑工程研三,跟的導師是姜偉教授,他當時在c建院掛名,研究玻璃這種獨一無二的脆性材料。作為國內首條大跨度玻璃天橋,這座橋的深化設計就是他?!?/br> 姜偉這個名字錢心一不算陌生,知道是國內建筑裝飾協會的一名專家,有幾本規范上的編撰人里有他,排在不前不后的位置。 陳西安既然提起他,那就說明當年被問責的設計是這個教授,錢心一雖然仍然不明白陳西安想跟他說什么,但以他的性格來講,不會無緣無故的回首往事。 “評審的專家都簽了名,認定他有20%的設計責任,不該采用玻璃做踏面材料,但是姜偉不承認,他說他的設計沒有問題,其他板塊的正常使用就是證明?!?/br> “他當時在評審現場說過一席話,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他說,‘300多年前,設計溫澤市政大廳的萊伊恩敢用一根柱子撐起一個大廳,并放下豪言一百年要讓懷疑過他的人啞口無言,那么今天我也敢說按照設計要求,十年之內,我的玻璃橋沒有問題’,這是這座橋至今還能保留的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他當年被取消了教學資格,現在一樣很成功了?!?/br> 錢心一隱約明白他要跟自己說的是什么了,心里的動容如同冬雪消融,潺潺出一股小溪來。 陳西安用蹲在地上的姿勢說出了重點:“打開門的常常是最后一把鑰匙,不要覺得你的堅持毫無意義?!?/br> “萊伊恩讓世界看見了一個奇跡,姜偉讓這個城市多了一道風景,你的堅持在赫劍云看來無足輕重,但對于個人來說這是一種不多見的品質,時間會證明它的益處的?!?/br> “扯淡,”錢心一繃著臉,跟陳西安眼對眼,終于忍不住慢慢笑開了,他這對象官方起來真是蠻可怕,半句沾不上甜言蜜語,卻讓他嗅到了心花怒放的味道。 不過他向來死鴨子嘴硬,不愿意承認自己被感動的一塌糊涂:“會不會好好勸人啊,一句話的前奏這么長?!?/br> “那來個簡單粗暴版的,”陳西安笑著把他拉起來,說:“錢寶寶,你跟赫劍云叫板的樣子真是帥的深得我心?!?/br> “謝謝,”錢心一禮尚往來的說:“你剛剛蹲在這里說話的樣子也英俊的不得了?!?/br> —— 陳毅為回到現場,發現門衛不在,他叫遠處晃晃悠悠走動的工人,別人假裝沒看見他。他給陳瑞河打電話,那邊快10分鐘了還在通話中,他來回踱了8趟,終于看見一張相對眼熟的面孔,叫了兩聲您好,那人好歹過來了。 張航手抄口袋,看著錢心一這個小開模樣的同事:“你有事?” 陳毅為笑了笑:“先生貴姓?我有點合同上的事情找陳瑞河陳總,你幫我開下門吧?!?/br> “姓張,”張航的態度不怎么樣,主要是因為他是錢心一的同事:“我沒卡,你等著吧?!?/br> “張工你好,誒你先別走,”陳毅為抬腕看了看時間:“主要是現在不早了,我晚上還有個飯局要趕,麻煩你幫我找下門衛吧,先謝謝了?!?/br> 張航側身瞇著眼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個人有點太客氣,跟錢心一那種火藥筒的風格不太搭,便直覺他們的關系就不太好,應了錢心一那句玩笑話,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的敵意登時淡了一些。 門衛在小廚房幫忙折豆角,被張航尋到去開了門,陳毅為謝過兩人之后直奔了管理辦公室,找到了還在通電話的陳瑞河。 —— 另一邊錢心一和陳西安回到公司,不一會兒錢心一就被高遠叫進了會議室,老板的表情外露,一看就不太愉快,錢心一本來以為的高遠接到了告狀,要來說教他,誰知道一進門發現其他兩個所的所長也在里面,空氣里有股莫名的凝重感。 他剛坐下,高遠就推過來一份文件,是張表格,羅列著幾個項目的面積、費用等等訊息,錢心一瞄兩眼的功夫,高遠就開始說話了。 “這是公司今年,截止到目前為止,所有的項目合同單,也就是說,要是沒有新中標的項目,今年就要靠這幾個清湯寡水的活維持運作了。你們去年都很辛苦,這點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希望你們也想想,為什么今年會這么難?要么是咱們工作沒做好,要么是全行業都這么不景氣,起碼心里要有個答案?!?/br> “今年甚至明后年肯定不好過,我跟毅為還有商務那邊初步商量過了,決定裁員,把那些渾水摸魚的,拖累小組工作進度的大神都請走,你們是負責人你們肯定最清楚,這周之前給我每個所給我兩個名單?!?/br> 錢心一臉色未變,一看其他兩個所長,也淡定不到哪里去。 第61章 陳西安注視了他一分鐘,終于忍不住咳了一聲:“你要是實在不愿意弄,就出去好不好?” 錢心一啊了一聲,回過神發現菜籃里的豆角已經沒救了,短小精悍的厘米段,跟工地上軋的鋼筋差不多整齊。 下班的時候陳西安問他吃什么,他說想吃干煸長豆角,塑料袋里已經所剩無幾,看來今天是長不起來了。 坐在小馬扎上的錢心一嘆了口氣,其實也沒有特別不愿意,但還是將手里的半段扔進了籃子,把褲腿當抹布那么一擦,準備腳底抹油:“那我出去了?!?/br> 起到一半陳西安又改了主意,單手壓住他頭頂將他摁了回去:“算了你還是折完吧,反正都碎成這樣了,我也很難達到你這種流水線上出來的水平,正好陪我聊下天?!?/br> 錢心一最煩別人壓他的頭,連忙撿起那半截豆角抽他的小腿:“找茬是吧,聊什么聊,沒心情!不聊!” 抽在腿上有點力道,但還達不到痛的地步,陳西安心想你沒心情也不是一時半會了,就笑著逗他:“我有心情,聊五分鐘的行不行?” “你的惡意能不能別這么明顯,幼稚!” 錢心一不想聊,不過他知道以陳西安的心思很容易演變成拐彎抹角的聊,他煩的厲害,就受不起這種心理罪了。 他動作飛快的摧殘著豆角,儼然放棄了治療:“行吧,你想聊什么?” 陳西安轉回去洗香菇,水流嘩啦啦的:“聊你們高層之間的小秘密吧?!?/br> 錢心一本來特別糾結,一聽他這話又覺得很好笑:“什么鬼高層?還有,被你一形容怎么感覺就齷蹉了那么多呢?!?/br> 陳西安:“高總下達了什么指令,讓你愁的眉毛都要掉了?” 錢心一頓了頓,笑意很快淡沒了:“他讓我提兩個人給他……辭退用?!?/br> 陳西安眼底有一瞬的驚訝,想起今年的經濟形勢又了然了,他能理解高遠的行為,但也明白這對于錢心一來說有些殘忍,他關了水,依舊曼斯條理的洗著香菇,說:“這樣啊?!?/br> 錢心一說了是想跟他商量,結果等了半天也沒見著下文:“然后呢?” 陳西安笑道:“沒有然后,高總心里有人選,你肯定知道是誰,你不愿意提,我勸的話那你肯定不愛聽,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為什么要干?” 錢心一的小怒火竄了竄,發現他竟然無法反駁。 陳西安說的沒錯,高遠心里肯定早有人選,他很早就不負責公司技術上的事情了,每天在公司呆夠滿滿8小時,不揣摩人心和視察民情,他也沒什么事干。而且作為一個老板,他要是真的對公司的現狀一無所知,那么這個公司也不可能發展到現在的規模。 錢心一無法取舍,高遠又非要他來做劊子手,這讓他的為難直接乘了個二次方。 現在陳西安又來做壁上觀,從同事的角度他無話可說,但是站在家里人的角度上,錢心一鄙視他不負責任:“什么你啊我的,這是談戀愛的態度嗎?” 陳西安笑的不行,把鍋給他扣了回去:“是你先不聊的?!?/br> “現在不在聊五分鐘的嗎,好好聊,你笑屁!”錢心一罵的有氣無力:“你想勸什么來著,快勸,我都愁成狗了?!?/br> “好,”陳西安把笑意憋了回去,正經起來:“咱們心平氣和的就事論事,先說人選,我猜是老吳和梁琴,對嗎?” 如果這消息透到了公司,最忐忑的應該是趙東文才對,錢心一瞥了他一眼:“理由呢?” “議論別人的話都不會中聽到哪里去,你別往心里去,我也不會跟第二個人說,中不中?” 錢心一認同這句話:“中?!?/br> 陳西安這才說:“老吳踏實能吃苦,工作年限卻太長了,打個不太中聽卻很形象的比方,就像一頭老黃牛,要是沒人揮鞭子趕,就不知道往哪里走。其實很多人都是這種狀態,所以他們也是最容易替代的?!?/br> 實在很不中聽,錢心一想當它是陣耳旁風,偏偏他心底在遙相呼應,他悶悶的說:“行了,說梁琴吧?!?/br> 優勝劣汰才是真正的職場,長久以來gad的風氣確實有些偏向國企,開人并不是毫無益處,有危機感的人才會強迫自己前進。 陳西安覺得可能是自己對gad還沒什么感情,所以他只覺得錢心一心軟,這詞說難聽點是優柔寡斷,但是他工作起來雷厲風行,所以這個同理并不成立,他只是比較……長情。 長情這個屬性好啊,陳西安心想,那他這輩子喜歡的人都是我了。 “梁琴是我見過的女性里最堅韌的一個,她很能吃苦,而且從來不拿自己是女人說事,她認可工作就是工作,不分男女老少,這點很值得敬佩。她很認真,很細心,很努力,不比任何人差,但是她的性別欄里是女?!?/br> 錢心一登時更煩了,如果他對老吳是滿意,那么對梁琴就是很滿意。這么多年從他組里往來的女性也有好幾個了,梁琴是讓他對性別改觀的第一個人,梁琴是個負責的設計。 陳西安知道錢心一不會誤會,但還是補充道:“我不是歧視女性,但現狀確實是很多崗位基本不要女性,或是不招未孕的女職員,這或許是一種歧視,但這種不平衡不是平白無故來的,女性在家庭比例中付出的確實要更多,不可避免會造成工作上的力不從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