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一個月后。 這一天陽光晴好,陸老爺子睜開眼,覺得連日來的疲倦與昏沉,也一掃而空。 他搖了搖鈴,管家上樓進房,親自扶他從床上坐起來,陸老爺子漱了口,倚著床頭問道:“小姐呢?這段時間怎么不見她?!?/br> “老爺,再過一周就是您的大壽了。小姐說要送您一件禮物,最近一直在忙這事?!?/br> 聞言,陸老爺子笑了起來,眼角堆起細密的皺紋:“我都這時候了,什么禮物,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旖兴齽e費那些心思,在我眼前多坐坐就行?!彼植蝗边@些。每年的生日,別人無非都是送名貴的字畫古董,投他所好。 管家笑道:“小姐說了,您看到肯定非常高興,明天下午,她回來陪您一起看,等于是提前為您祝壽了?!?/br> 陸老爺子抬起眼皮看他,有點不明所以,卻沒繼續發問。他知道這個孫女一向主意多,想法還總有些刁鉆,也就隨她了。 第二天傍晚,陸蔓琪果然如約而至,先回自己的樓上換好了衣服,才笑吟吟地挽住陸老爺子,陪他用了晚餐,陸老爺子老神在在,等著看她葫蘆里賣了什么藥。 飯后,陸蔓琪才拉著陸老爺子去了影院,那里有人正在調試設備,似乎正在做現場轉播,瞄了一眼屏幕,畫面上竟然是首府歌劇院的大門口,幾分鐘后,切換到了演奏廳。 見爺爺拿眼神來詢問,陸蔓琪這才解釋道:“這是從國內請來的歌舞團隊,您一會兒看著就好?!标懤蠣斪右驗橹夭?,不適宜遠途跋涉,所以陸蔓琪是聯系好了歌劇院的演出,讓爺爺在家里看。 “你這孩子有心?!标懤蠣斪有α似饋?,隨即搖頭:“但以后就不必這么大費周章了,電視上看節目,也是一樣的?!?/br> 他當然知道,這家歌劇院在全世界都數得著,c國的藝術家想要登臺,并不容易。孫女說得輕松,但前后忙活了一個月,可見定是打通了很多關卡。 他是覺得沒必要,可陸蔓琪只是沖他神秘一笑,也不做解釋。 直到七點鐘一過,濃郁古典風味的音樂,隔著屏幕傳來,陸老爺子坐在沙發上,卻是愣住了。 嚴謹考據過的唱、奏、舞,帶著五千年歷史的浩蕩與厚重,文明的開闊與恢弘,驚艷了在歌舞劇院現場的觀眾,也讓陸老爺子坐在家里,愕然不已,久久沒有發聲。 陸蔓琪見他目不轉睛,微微一笑,解釋道:“您現在看出不同了吧?這是國內復原出的雅樂,我給她們聯系到了歐洲的演出機會,也是送給爺爺您的禮物?!?/br> 陸老爺子一瞬間明白了孫女的苦心。當今就是如此,西方人承認的高端舞臺,才是高端舞臺。所以,孫女干脆給她們創造了一個機會,“鍍金”,他看的高興,那邊也高興。 但他心里是真的舒坦,嘴唇微微翕動,“你是怎么找到這些人的?怎么爺爺都沒聽說過?!?/br> “是才出的團體,您不知道也不稀奇。這本來是一個紀實電影,前段時間在v電影節得了銀獎,才被人知道?!?/br> 陸老爺子點著拐杖,忽然來了些精神,“什么電影?待會兒結束后,我也想看一看?!彼纯?,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懷著誠意,做出了這些東西。 陸蔓琪沒料到爺爺還對這個電影感了興趣,依然給傭人吩咐了一聲。一個小時后,歌劇院的演出完畢,這邊也結束了直播,傭人把v電影節拷來的底片,拿出來播映。陸老爺子倚在沙發上看,過了一會兒,眼睛不覺的有點濕潤了。 “孩子啊,拍這個電影的人……”陸老爺子頓了頓,這么多年,他從來沒對孫女提什么要求,只是教育她,引導她,呵護她。而今燈燭將滅,卻是要為難她一次了:“……爺爺想見一見??梢詥??” “呃……” 陸蔓琪一怔。她準備這場雅樂,是為了哄爺爺在人生最后一段時日心情開朗。只是萬萬沒想到,爺爺竟然會要求見一見許盈沫。 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天啊,這可讓她怎么開口? 先前就算是把情敵的雅樂搬來了歐洲舞臺,至少她沒有親自出面,尊嚴猶在??! 現在,要讓她親自去找許盈沫,說出“我爺爺很喜歡你,我給他推薦了你們的電影,其實你們來歐洲演出,是我牽線幫了你們……”這種話嗎? 總有一種窺屏癡漢的感覺…… 辛辛苦苦隱忍兩年,最后沒把謝斯哲帶到爺爺面前,反而是把情敵帶去見家長了,到底哪里不對??! 第111章 陸蔓琪心中崩潰,面上猶自巋然不動。 她鎮定地問道:“您為什么想見她們?”好歹讓她死得明白??! 陸老爺子沉默了一下:“我想看看,她們是怎樣的人?!笔窃鯓拥娜?,在這樣喧囂的今天,還愿意堅守一些被遺棄的存在。 ……沒關系我有照片啊,我可以給您形容啊,她們是一幫女人,兩只眼睛一張嘴,也就是比普通人好看一點、抱團一點罷了! 陸蔓琪默默地把話憋了回去,一邊內心淌血,一邊口中鏗鏘有力:“好,您想見的話,我就去試一試?!?/br> 一邊盤算著,她對許盈沫一直留了一手,從未交惡,她去有事相求,許盈沫也不至于拒絕……吧。 她難得沒有用肯定句,讓陸老爺子聽出了異樣,偏過頭,敏銳地問道:“你……和他們打過交道?” 他銳眼識人,這個孫女做事一般沒有“試一試”這種說法,要么不做,要么一定會達成。這句話,不像是她的風格。 “……是有過幾面之緣?!标懧鞔鸬煤?。她要怎么說,我和她數次交鋒,皆敗于她神鬼莫測的身手? 陸老爺子還在固執地看著她,她心里一軟,想到爺爺也就這幾個月的時日,怎能讓他再為自己cao心,她安撫地拍了拍爺爺的肩膀:“那是個挺漂亮的女孩兒,謝斯哲對她比較喜歡。所以,我和他……” “孩子,你和謝家的……不合適?!标懤蠣斪踊腥?,出言打斷了她,“就算咱家和謝家真的搞起聯姻,你們倆也都不會幸福。這兩年,我一直沒有松口,你還不明白嗎?” 陸蔓琪一怔,震驚過后,是惶惑與難以置信。她微微睜大眼,語氣下意識急切起來:“怎么會呢,在十一年前,您親自說過的……” “你這孩子記性真是好?!标懤蠣斪訁s只是搖了搖頭,心里有點心疼,拍拍孫女的手,慈祥道:“那時候你們都還小,做不得數的。你們倆越長大,越是不同。你當然覺得,結婚這碼事,門當戶對,彼此的精神境界也能投契,可是過日子,也不能僅僅只看這些形而上的。你是個聰明孩子,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我這些話?!?/br> 頓了頓,終究是不放心,怕自己話沒交待好,哪天撒手去了,這孫女想不通,又囑咐道:“我這是考慮了幾年的,爺爺是過來人。你的堂伯倒是有幾個不錯的人選,你的朋友里,上次順路送你去藝術館的那個男孩子,也是不錯,家庭出身也不差,你可以考慮考慮。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br> . 夜色已深,陸老爺子精力不支,撐到現在,已經是筋疲力盡。門被輕輕叩響,他喚了一聲,管家端著藥進來了。 陸蔓琪止住了談話,出門時,只覺得這段時間,世界真是異彩紛呈。 她的情敵風光無限,這也就罷了;她竟然還為了許盈沫的作品走出國門而感到自豪,也是醉人。為了哄爺爺開心,還聯系了她們的樂團來這里演出……其實這種沒有節cao的事情吧,偶爾默默干一下,也不會有人知道。誰想她爺爺還指明了要見對方呢?讓她想低調地欣賞一下情敵都不行! 非要逼她去表白=_= 這還不是最爆炸的,如今,爺爺更是拋出了一記重磅炸彈,勸她放棄謝斯哲。陸蔓琪離開爺爺的小樓時,心里都是紛亂如麻。 爺爺啊,我的親爺爺,你這是逼我抱著玫瑰唱祝福嗎? . 陸蔓琪的私人助理eric效率很快,一晚上的時間,就安排好了回國的行程。早晨送小姐上機,才發現大小姐的臉都發青了,很有眼色地叫了一個spa師跟去。 陸蔓琪失眠了一夜,飛機穿過云端時,她忽然想到,自己這樣輾轉難眠去見情敵,未免太頹廢了,就算是去表白吧,那也得是容光煥發、驚才絕艷地登場??? 于是飛機上又是一番臨時的整飭。 她臉上蓋了張面膜,閉上眼,思緒漸漸飛遠。爺爺的那番話,徘徊在腦海里,久久未去。 其實她并非不能明白,只是心中拒絕承認罷了。 “本我”中的控制欲,那是無法根除的存在。無論做什么事情,都要在掌握之中。謝斯哲是唯一讓她沒有安全感的人,從小就是。 不對,也不是唯一了,自從許盈沫這群人橫空出世,她們一波人在c國過了幾招,陸蔓琪已經甘拜下風。 人類幸福的根源無非就是安全感,她可以從任何人身上得到,獨獨對謝斯哲無可奈何。 面膜敷著,涼到了心底里。 . 第二天中午,陸家的飛機降落在了帝都一個死人機場。 陸家的車隊早早停在機場外,此刻車門打開,一只修長的西褲腿兒從車里伸出來。帥管家嚴肅沉著地走下車,摘下墨鏡,眼里飽含淚水。 因為小姐都快兩年沒臨幸他們了! 冷宮中的帥管家殷勤備至來接機,等陸蔓琪上車后,他端出一臺筆記本電腦,請示道:“小姐,這件事,需要麻煩一下謝少嗎?” 唉,他也是心酸啊。 往日,他家大小姐要見個什么人,誰不是興高采烈地空出時間、推掉事務,千里迢迢奔過來求見?偏偏對著自己的情敵,這真是腰也折了。 幸虧小姐當初有遠見,對許盈沫沒有選擇打壓,而是想要收為麾下……雖然失敗了。但現在,好歹能心平氣和坐下來聊聊。 . 陸蔓琪架上了墨鏡,攏了攏被氣流吹亂的頭發:“不必,不要驚動他。你直接叫june聯系……算了,我親自和她聯系吧?!彪m然謝斯哲也會收到消息,但她不想求他。 結果撥出了電話,對面的彩鈴先雷出她一身雞皮疙瘩,恍然讓她想起了在y省那個摩托車放的鄉村音樂。 一邊等對面接電話,她一邊心想,得給c國的電信運營商提提意見了,這要是一個外國人,還以為大中華人民的審美出什么問題呢!啊……該死的民族自豪感,她已經被許盈沫嚴重傳染了。 “喂,你好?!?/br> 陸蔓琪自我平靜的心,瞬間被打亂。對面女孩的聲音甜美宛如救世主。 “許盈沫,好久不見了。我是陸蔓琪?!彼α诵?,聲音是從容優雅的輕緩:“我剛剛回國,想約你見一面,你方便嗎?” 她們站在同一片藍天下。 許盈沫手里的電話差點沒拿穩。 【哇塞,宿主,您還記得陸蔓琪突然好感度飆升的事情嗎?】系統唯恐天下不亂地問道。 她當然記得了,還有謝斯哲有一次忽然提起,容嫵她們去歐洲演出的事宜,正是陸家的代理人聯系的。 這太驚悚了,到底發生了神馬? 【宿主,答應她吧,送上門來的好感,不刷白不刷呢!您完成了攻略情敵的任務,本系統的使命也可以光榮終結啦?!?/br> 陸蔓琪也不是什么洪水猛獸,于是許盈沫很快同意了:“可以,地點你來定吧?!?/br> 她掛了電話,水兵坐在她床上,奇怪道:“是誰?”讓她一分鐘之內,臉色變了四次。 “陸蔓琪。她想見我?!痹S盈沫口氣未變。 水兵愣了一下:“你這樣子……一點都不擔心嗎?要不要我陪你去?” “擔心什么,她又不會綁架或者謀殺我?”許盈沫好笑地揉了揉水兵的頭發,陸蔓琪總不會比窮兇極惡的盜獵分子厲害?!斑€是擔心她往我身上破咖啡?不過她這么有教養,這種事情還是做不出來的?!?/br> 說完之后,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這不以為意的心情,其實不過短短三年時光。只是她們的變化太大,面對陸蔓琪這個亦敵亦友的勁敵似的人物,心態也都變了很多。 以前她也許會沒底氣,拉著何潤萱或趙婷,然而如今,她卻可以從容赴約。 也許朋友們也不會不安。趙婷曾經無疑是看陸蔓琪最不爽的,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聽到陸蔓琪這個名字,她已經無所謂了。而容嫵,曾經覺得陸蔓琪好命,為此用自己比對方美的事實來找平衡;現在,她覺得這些攀比也沒了意義。 人生各有航向,她們再也不會因同性的優秀和強大而感到自卑、嫉妒。 如今是深秋時節,二人見面的地方,是帥管家訂的場所。為了給人以震撼,帥管家想起了謝少身邊跟的那個隨行,那貨在c城時,曾經裝逼地在路邊咖啡廳點武夷山大紅袍,呵呵,他這次就來個正宗茶室會所,以免墮了自家逼格。 . 園林南北有別,帝都很少有這樣的南方私家園林,茶室隱匿在一片小橋流水之后,曲徑通幽,別有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