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他被罵得還沒回神兒,焦子玉就掛了電話。 焦子珮縮在被窩里,發呆了一整天,看著jiejie為自己罵人,她動了動嘴唇,聲音含糊不清:“你罵他,媽會不會有麻煩?” 焦子玉翻了個白眼,她們姐妹幾個人生的悲劇,都是這個媽帶來的,這meimei也是榆木疙瘩:“她是我們的媽,她保護過我們嗎?她的天賦都用在討好那渣男身上了,你不用擔心她?!?/br> 焦子珮沒有吱聲了。 她經過這件事,受了些刺激,不敢出門,總覺得左鄰右舍好像都在笑話她。以前那個喜歡跟著jiejie吹牛、吹起牛來能把許佳倩都酸倒的妹子,如今變得沉默寡言,焦子玉嘆了口氣,心中五味雜陳的,給她掖了掖被子:“你先睡吧,沒事兒,你jiejie我有的是人罩著你。你看人家容嫵,人家比你還倒霉,跳樓差點摔成截癱,還被網上曝光罵,她都挺過來了,你這事兒有什么大不了的,姐有法幫你解決?!?/br> 吹吹牛是可以不打草稿,但現實顯然無情。焦子玉最有能耐的,也就是她的筆桿子功夫,前幾天寫了一篇長微博,諷刺那些向受害者舉起屠刀的傻逼,雖然這并沒有什么卵用。 頂多是幫了別人,網上艷照門事件沸沸揚揚,她這泄憤的微博一出,救了不少涉事其中的女明星,有經紀人干脆出錢把這個微博推上了熱門。 所以現在,焦子玉哭笑不得,她的電腦都被私信卡屏了,麻木地一個個點開再刪掉,各種各樣的私信,有罵她的,有認同她的,還有邀請她做節目…… 做節目? 焦子玉鼠標上移,又重新看了一次,發信人認證是“巧克力電視臺——社會視點”欄目,言辭懇切地表示,對她的想法很感興趣,想邀請她去做一檔訪談節目。 這個“社會視點”還挺有名,是做了十多年的口碑節目,收視率很高,能被這個節目邀請,機會十分難得。 更深人靜,宿舍里也熄燈了。許盈沫最近忙《最后的樂團》參賽,不回宿舍,因此屋子里安安靜靜的,月光明亮地投射在墻面。焦子玉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思緒飛了老遠。 因為她的mama拎不清,毀了她們姐妹幾人的成長。那這個世界上,一定還有很多女孩兒,在成長過程中,因為父母無意識的畸形觀念,多多少少、深深淺淺受過傷害吧?也許她們自己還沒有覺察。 將來萬一自己生個女兒,也遭遇這些隱形的不公平對待,該怎么辦? 想想就太糟糕了。 她希望的女孩兒們的未來,應該像許盈沫她們那樣,彼此之間沒有猜忌,自信、自由、自立,互相扶持走過一生。這樣的人生,才是值得她羨慕并期許的。 她忽然想,得做點什么,哪怕為了那個還并不存在的女兒。 不想放過那些強jian犯,不想助長這些人的氣焰。也許有人覺得現實無能為力,可是她不想放棄,在沉默中默許這些惡行。 這樣想著,焦子玉斗志盎然地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電腦,藍幽幽的屏幕在她臉上投射出光,她一邊思索著,給電視臺發了私信回復。 兩天后,電視臺打通了她的電話:“請問是流水浮燈嗎?我們是社會視點欄目組?!?/br> 經過一番交談后,焦子玉把策劃好的方案發給了對方。 顯然,欄目組對這個方案很驚喜,也十足看重——這個流水浮燈,她說能請容嫵來做節目!因為“跳樓保貞cao”一事,容嫵如今在網絡上可是一個貞節牌坊,備受網友贊譽。雖然這有點病態吧,但市場就是王道,他們也挺想采訪一下她。 于是幾天后,電視臺就把合同發了過來,保證道:“我們老大很支持這個策劃,你們準備好的話,隨時可以開始!” 空手套白狼,焦子玉得了電視臺的保證,接下來,就得去實現她吹的牛皮才行了。她躊躇了半天,真的發自內心打怵容嫵,雖然容嫵最漂亮,但她性格最不好。思來想去,又找了一趟許盈沫和趙婷。 雖然給電視臺的策劃方案,之前她也給許盈沫和趙婷都看過,兩人還認真提了些意見,但現在,焦子玉想拜托她們去找容嫵,兩人卻都拒絕了:“這件事,你需要自己去和她說?!?/br> “……”焦子玉發現,這兩個人真是越來越默契了,隔著時空都能做出一樣的表情來。 沒辦法,自己吹的牛,跪著也得讓牛飛上天。她一步三回頭,忐忑不安地去找容嫵了。 舞蹈房里,容嫵頭發上束著寬發帶,正在一個人做訓練。 《最后的樂團》出國參展,宋琢曦給她們建議了一個新的方向——以后成立樂團,走宮廷雅樂路線,他可以聯系演藝經紀人,安排她們國內外的演出。 現在國內外流行的kpop也好jpop也好,都是文化輸出的成功典范??上?,c國泱泱大國,有特色的樂團,還真是沒有。 而宮廷雅樂,誰說不可以往偶像模式打造呢,只要受歡迎,在海內外泛起影響力,就會有更多人來投入研究、發揚光大。 他們是藝術家,傳承是他們的使命,而把民族文化發揚給全世界,也是他們的使命。宋琢曦規劃的,是一條全新的文化輸出路線,它的前景和未來,成了舒茂菁后半輩子的最大動力和追求。 而容嫵也為此,投入了全部的熱情。 如今,網上那些風波和詆毀,已經不會再動搖她了。當那些鍵盤俠摳著腳指點江山時,她在做的事情,卻有意義得多。這是一種云泥之別的境界。 所以,當焦子玉說請她去電視臺上節目,她的回答簡單粗暴:“哦,不去?!睋Q成以前,更早那會兒跟趙婷不對盤的時候,她肯定很樂意出個鏡,博個關注之類的;但如今,這些虛名于她都不重要。 “……”焦子玉剩下的話被堵回,想到自己對電視臺吹下的軒然大牛,內心淚雨滂沱。她抓耳撓腮,換著各種姿勢,試圖說服容嫵: “你在網上引發的議論,經過跳樓那件事,就好像兩個極端,之前受的那些言論傷害,你不想說一下、控訴一下自己的委屈嗎?” “巧克力電視臺一向比較高大上,‘社會視點’欄目收視率很高,你上了這個節目,對你的名氣也有好處??!”這是迎合她愛出風頭的心理。 她聒噪個不停,容嫵越聽越來氣,不客氣地往外攆人:“我干嘛要拿著我跳樓去說事兒啊,發生那樣的事情,還要拿來炒作名氣,惡不惡心?我一點都不想跑到電視上去回憶,你找別人,誰愛出名誰去?!?/br> 焦子玉一手扒著門,一手伸出挽留她:“不,我還沒說完,你聽我說!” 容嫵把她的手掰開:“我不聽!你還敢跟電視臺吹牛,誰給你的膽子!” 焦子玉換了一只手扒門:“我是邀請了好幾個遇到這種情況的女生,大家一起發出倡議!” 容嫵把她另一只手也掰開:“我憑什么要把這種事拿出來再說一遍,你站著說話不腰疼!” 焦子玉兩條腿夾住門,兩只手抱住她的腰:“你轉了我的微博,你知道我和你一個戰線??!” 容嫵掙脫了,抬起了她的大長腿:“你走不走?不走我扇人了啊?!庇媚_抽的巴掌,你自由的感受。 焦子玉嚇得松了手,見容嫵橫眉冷對,沒有商量的余地,她心中天人交戰,終于狠下心來,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句:“我妹被人強jian了?!?/br> “???!” 容嫵一愣,抬起來的腳沒收住,人直挺挺撲在地上,劈了個一字叉。 這焦子玉,為了讓她去做節目,這種牛都能吹出來?也不至于啊……這也太拼了點,誰會吹這種牛啊。她半信半疑地抬起眼,看到焦子玉眼簾一收,眼淚呼之欲出,她就頭疼了。 空調冷氣隔絕了屋外的炎熱,焦子玉雙腿夾著門,容嫵在地上劈著叉,兩人大眼瞪小眼。焦子玉眼淚吧嗒一落,索性把自家發生的齷齪事兒都講了出來,省略自己吹牛的那一部分。 她在meimei面前,拍著胸脯“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樣子,而在容嫵面前,也不必再偽裝堅強。 “我一直和我妹說你有多堅強,她很佩服你的……”焦子玉一邊抹淚,一邊不忘贊美她,看到容嫵的臉色一點點云開雨霽。 “我不僅是為我meimei,也是不想再看到類似的事情發生,所有人都把過錯推到女孩子頭上,縱容犯罪者??傄腥苏境鰜?,而我做的事情,可能看起來徒勞,但一點點努力,十年二十年,總有一天是可以進步的?!?/br> 容嫵不得不承認,焦子玉這人挺會說話。這個從前令她反感的牛皮精,站到一個戰線時,戰斗力還不容小覷,實在讓她心情復雜。過了一會兒,她起身,在地上盤腿坐下:“算了算了,收起你的鱷魚淚。你回去跟你meimei……多舉舉我的例子,有點追求,就不會把別人的廢話放在心上了?!?/br> 焦子玉抽抽噎噎:“那節目,你要錄嗎?你的事跡,真的很有意義的?!?/br> 容嫵瞪了她一眼:“你牛皮都吹出去了,我有別的選擇嗎?!” 焦子玉收了手,破涕轉笑??粗輯?,她心想,這么美好的人,他們憑什么那樣惡意揣度她、肆意傷害她呢? 就因為她本質上是個女孩子嗎? 兩人對視了一眼,那一刻,好像達成了同盟的戰友,反正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偏見不可以摒棄。 . 焦子玉速度很快,聯系了其她遭遇過類似情況的女孩兒,大部分人拒絕了,只有兩個聽了她的勸說,猶豫了幾天,同意參加訪談節目,但要戴面具——她們活在被人指點嘲笑的世界里太久,已經不想再經受無謂的傷害。 許盈沫一早知道錄節目這件事,見容嫵答應,明白她應該是漸漸放下了:“其實我反而有點想去,你那事兒之后,我有挺多想說的話,比你們倆加起來都多?!?/br> 容嫵又好氣又好笑,拍了一下她的腦袋:“你還想遇到這種事兒嗎,呸呸呸!把剛才的話收回去?!?/br> 許盈沫見她真的擔心,好像自己會一語成讖似的,于是把剩下的話掩進口里。過了一會兒,她眨著眼:“那你們幫我個忙,上節目的時候,替我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吧。不然我真的會憋死?!?/br> 容嫵:“好好好?!笨跉饫餄M是縱容。 許盈沫:“我會去現場監督你們的?!?/br> 容嫵:“……” 許盈沫:“如果你們忘了,我還會舉起牌子提示?!?/br> 容嫵:“……” 不過,容嫵那點小擔心,讓許盈沫事后忍不住想,如果她自己也遇到這種事兒,沒有能力自保而成了受害人……何潤萱她們,毋庸置疑是會心疼她的,那謝斯哲呢,會怎么看她? 【宿主,您不覺得,問這種不會發生的問題,好像很無聊嗎?】系統忍不住吐槽她:【有本系統在,裝備齊全的盜獵分子,都被您玩進監獄里了,心理陰影面積足夠籠罩后半生,更遑論區區幾個強jian犯?就算是美國特種兵,本系統也能包您——把他們玩成哈士奇!】 “你不懂啊?!痹S盈沫悠悠的一句話,堵住了它?!熬拖裎覇栁液湍銒屚瑫r掉進水里,你會救誰,這種無聊的問題一樣啊?!?/br> 周末去節目現場的路上,她還是問了這個無聊的問題,跟謝斯哲進行了深刻的探討。 謝斯哲正親自開車,送她去電視臺,兩個人在等紅燈,聽了許盈沫的問話,謝斯哲差點錯把油門當剎車。 他轉過頭,看著對方,她還在不自知地笑。 這種事情,他連想都不敢想,只那么聯想一下,都會覺得氣憤更心疼。許盈沫竟然還敢問,他真是……都不知道在心疼什么,手里的方向盤都攥得不是滋味。 不過隨即,聰明如他,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剖白心跡的絕好時刻!他目光守著信號燈,是從容不迫的毫不猶豫:“無論你遭遇過什么,跟我喜歡你有什么關系呢?你還是你,在我心里,這一點不會變?!碧鹧悦壅Z技能似乎進步了,雖然比起許盈沫,他還~ 許盈沫感動地看著他。 他平靜的神情下,是波瀾不驚的目光,靜謐如高原湖泊,淡定看著前方。許盈沫感動地提醒道:“綠燈十秒了?!?/br> 后面響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喇叭聲。 容嫵被電視臺的商務車先接去了錄播室,上臺的時候,一排粉色沙發,主持人坐在對面,她們五個女孩兒并排坐,其余幾個人明顯有點局促。 主持人詼諧地講了幾句開場白,就介紹起她們幾個女孩兒的大致經歷。提到容嫵,前段時間她的新聞屠版,大家都認識。主持人也八卦心起,問道:“你當初在醫院里,自己也不知道將來能不能站起來。那當時,你有沒有后悔呢?如果那時候,讓你回到那個糟糕的情況下,重新選擇一次,你還會從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嗎?” 場中安靜,大家全都盯著容嫵。她戴著水鉆耳釘,畫著淡妝,寬松的蝙蝠袖鏤空衫和煙灰色曳地長裙,馬尾扎得簡單,聽了主持人的話,笑了笑,依然那么美麗和驕傲。 “你問的這個問題,我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也想過。也懊悔過?!?/br> 臺下嘩然。 “但是,給我一次機會重新選擇,我可能還是會跳。當然了,這并不是為了大家說的,什么貞cao。這個東西吧,我覺得,和‘尊嚴’不能混為一談,也不是那么難界定?!?/br> “——區別就是,我不是為了別人的評價,而去跳這個樓的。我是為了自己?!?/br> 許盈沫在臺下,沖她豎起拇指,容嫵看到她的鼓勵,心情沒那么緊繃了,瞬間輕松了許多。她繼續說道:“后來,網上那些爭論,我經常會想……我遭遇那些事,如果不是靠著跳樓,那也是被鞭撻、被抨擊的受害人之一??墒沁@一切全是我們的錯嗎?” 一個戴面具的女孩子,這時幽幽插了一句:“我出了事之后,很多人都說被強jian是一生的污點,是我自找的,因為我不自重,晚上出門活該?!?/br> 容嫵冷笑了一下,話語里滿含諷刺:“他們說你這輩子完了,是吧?其實有一個問題,我一直覺得不公平。憑什么浪子回頭就可以金不換?婦女‘失足’就是恥辱柱?放下屠刀還能立地成佛呢,殺了人都可以被原諒,而我們被傷害了,卻一輩子都完了,成不了佛也沒有金不換,憑什么?我們晚上出門被qj是我們活該,我們穿的少被揩油是我們活該……說出這些話、為自己開脫罪責的男同胞們,我想問問,你們被偷東西是不是活該,被殺、被搶劫是不是活該?” 主持人見她問的尖銳,是火氣上來了,趕緊配合地接道:“肯定不是你們的錯。錯的是犯罪者,這個道理我想大家都懂,不過挺遺憾哈,確實很少有人反思這點?!?/br> 容嫵想到那些閃瞎了她狗眼的評論,咬牙切齒:“我也特別想不通,有一些女的,明明大家都是易受害群體,她們反而還要幫著施暴者,狂歡似的向受害的同性施壓、打擊,以滿足她們內心的優越感——瞧瞧,她們才是完整的,她們符合了別人的價值觀,所以相當自豪呢!” 主持人干笑著,這女孩子美若天仙,性格像個魔鬼啊?!澳悄J為,她們迎合的,是一種怎樣的價值觀呢?” “就是現在啊,別人覺得我們女孩子,就應該虛榮、浮夸、勾心斗角、圍著男人轉……覺得我們應該是弱者,應該被傷害,應該服從,應該頭發長見識短,應該胸無大志目光短淺……如果婚姻出軌,應該收拾小三而縱容男人……這種價值觀,偏偏那些文藝作品,影視劇,都是這樣的導向,潛移默化影響著我們,內部揮刀。那我想問,為什么這些是應該的?以什么為標準判定的?” 主持人想接個話,發現竟然無言以對。他只有點頭,啞口無言地等容嫵講下去了。 許盈沫舉起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淡定”,后面跟著提示詞。容嫵轉著目光看了一眼,輕咳一聲。 她剛剛說得太激動了,一口一個反問,都忘了跟主持人互動?,F在該說說許盈沫讓她說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