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羅氏卻迫不及待找了許留,將今日在宴席上聽來的許寧貶謫的真相說了一遍,許留聽后下問:“你可沒犯糊涂給了媳婦臉色看?” 羅氏哼了聲道:“我哪敢?那一屋子的誥命夫人呢,我瘋了才在那里教媳婦,王妃又才召見過她,那可是如今官家的親生母親!這媳婦又一貫是個臉酸嘴利的,又身懷有孕,萬一惹得她性起鬧將起來,倒讓我丟了人。我只是覺得這媳婦真是個攪家精,上次二郎為了她放棄了秋闈,要不是有恩科,二郎哪里得中,如今又是為了她這做飯的手藝讓皇家盯上了,無端端給二郎招禍,如今害得二郎貶得這般遠,還招了官家的恨?!彼齾s不肯承認到了那皇家宴席上,媳婦看上去清華高貴,凜然生威,又很得宋夫人的喜愛,自己當時隱隱弱了氣勢,雖然心中不喜媳婦,卻也不敢發作,若是依著從前的脾氣,她早就要鬧起來,只是今非昔比,經歷過前天媳婦解救他們的事,又在那宴會中如魚得水,禮儀嫻熟,她不由有些氣短。 許留沉吟了半晌道:“二郎寵媳婦寵得厲害,這也不怪他,他自幼離家,二媳婦與他自小的情分,生得又美,對他又十分癡纏,自然是喜歡的,等他外頭吃了苦,見得人多了,人也長大了,自然就淡了,如今他既肯為她得罪皇家,你又說這朝廷官員士子都是支持他的,媳婦又得王妃親自召見,身上也是有敕封在身的,又有孕,一貫對我們也還算孝順,我們不好說什么將來倒讓二郎責怪我們,倒讓骨rou生了嫌隙,不過我們二郎為媳婦被貶謫也是事實,倒是可以和唐家那邊說說,活動門路讓二郎回京或者換個好缺的錢,合該他們唐家出?!?/br> 羅氏一聽深以為然:“這說得有道理,我們正該和唐家好生說道說道?!币贿呌钟行┧监l起來:“這里實在不好住,二郎又不在,那王府宴席也就那樣,菜肴也就是名頭好聽,吃起來淡得很,幾筷子就夾沒了,那些大官夫人又個個眼睛朝天看的,傲慢得很,像宋夫人那樣和氣的少有了,開個宴會也就是聽聽曲兒看看女伎們跳舞,我看還不如咱們鄉間社戲熱鬧哩,左鄰右舍又都是門戶緊閉平日不太見人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br> 許留他這幾天比羅氏還要憋屈,羅氏至少還能去參加過王府宴席,見過世面,來日回鄉也能說道幾句,自己卻是遇到那碰瓷的事后連出門都有些怕起來,就怕又遇到騙子。他敲了敲煙斗,悶聲道:“總要把大姐兒的周歲禮和中秋給過了再回去,只是媳婦如今有孕,我們這般回去總不厚道,來日二郎知道要怪我們,我看大媳婦和她還算說的上話,如今敬哥兒也在這邊讀上了私塾,不如就讓大媳婦先留在京里照顧二媳婦好了,我們膝下雖然沒有媳婦伺候,可再買幾個養娘小廝便是了,也算對得起兒媳婦了?;厝ノ覀冊俸吞萍艺f一聲媳婦又有孕了,讓他們掂量著辦,這若是男胎,也是他們唐家的?!?/br> 羅氏知道能回去,不由舒了一口氣道:“這里真住不慣,若是將來二郎說,就說我水土不服住不慣吧?!?/br> 隔日便是淼淼的周歲禮,寶如早有準備,在雙槐坊附近的酒館訂了幾桌酒席,讓秦娘子在那邊招待香鋪香坊的伙計們,原本計劃是去那邊與秦娘子一同過的,偏偏前日剛讓秦娘子在公婆面前露過臉,更不想讓公婆知道許寧在這邊還有香鋪,于是也沒過去,只是在家里與公公婆婆、段月容及小荷、銀娘小小舉辦了個抓周禮,讓酒館送了一副席面進來。 淼淼長開來越發像許寧,眼如點漆,皮膚如雪,穿著一身大紅小裙衫,連性情都有些似許寧,平日里就不太鬧,靜靜的,整個人看過去還是十分白凈討巧的女孩子。連羅氏這樣養了三個兒子沒養過女兒的都有些稀罕起來,她從前有些嫌棄這女孩不是姓許,并不十分親香,但今日看著這臉蛋與許寧像了個十足,不免抱著逗了一會兒,回憶起許寧幼時的事情來,和寶如道:“小時候抓周,老二抓住了一個賬本子,我們那會兒還以為他以后是要做生意的,誰知道原來是應在能讀會寫上了?!?/br> 寶如一笑,心想假若許寧不當官,只怕做個商賈也是綽綽有余的,許留又問:“既滿周歲,可起了大名?” 寶如道:“相公上次寫信來,起了個蘅字,說是水木相生,她出生在水多之時,屬木的字比較好,按原來說的這一輩用文字輩,所以名叫唐文蘅?!?/br> 許留便道:“二郎是個有學問的,說好便好了?!?/br> 一時各色物件都擺滿了,淼淼抓周的時候卻在滿桌子的針線刀尺,筆墨書籍、脂粉釵環、金銀錢物里一手便抓住了個玉印不放,那玉印卻是上次許寧親手給她刻的名印,今兒湊抓周物品時,順手放了進來,羅氏道:“咦?難道以后是個管錢的?怎的不和他爹一樣拿些紙啊筆啊?!币贿呌诌z憾:“若是男孩便是個做官的命了?!?/br> 許留道:“又或者是誥命夫人么,聽說品級高的誥命夫人也是有金印的?!?/br> 連段月容也湊趣道:“二叔若是官運亨通,淼淼這嫡長女定然嫁得也是官宦之家?!?/br> 寶如含笑道:“抓了便好?!币贿叡Я隧淀?,喚銀娘小荷準備席面,一時一家人吃席,許留便開口道:“我與你娘這兩日來,也知道你們小倆口日子不好過,如今我們幾口人在京城又沒有進項,白白浪費銀錢,加上你娘如今也覺得有些水土不服,所以我們想了下不若過了中秋后還是先回去,二郎不在,你一個人身懷有孕總是辛苦,我們把大媳婦留在這里陪你,敬哥兒也方便在這邊上學,然后回去再與你爹娘說一聲,看看他們如何處分,你看如何?” 寶如有些意外,她原以為這老倆口總還要堅持上個把月才會回去,想來被那幾個地痞嚇了一嚇,應是住不下了,她看了眼段月容,猶豫了一下道:“爹娘跟前無人伺候如何行,我這里有銀娘和小荷把著呢,又已寫了信教我爹娘,想是不日便能進京,大嫂還是跟回去的好,京里私塾其實還不如廣陵府,不若我寫封信讓相公薦個從前書院里的秀才來給敬哥兒做先生,倒比在這兒好。這京城花花世界容易迷人眼,如今相公不在,大嫂和我都是婦流人家,就怕管束不住敬哥兒,來日學了外頭那些不好的習氣倒是得不償失,爹娘這邊如今也算得上耕讀傳家了,教養敬哥兒定是沒問題的?!?/br> 許留被他恭維的舒服,看了眼段月容和敬哥兒,也的確有些舍不得大媳婦留在京城,再說了兩個媳婦長得都甚美,若是留在京里,無長輩管束,出了什么事可要玷污了門風,段月容聽到要讓許寧推薦先生,心下也滿意,連忙稱謝。 寶如心下暗自嘆氣,若是段月容身上無那嫌疑,她定會留下段月容,替敬哥兒延請名師,好好□□,但是如今自己身懷有孕,更是不愿將這些產業暴露在段月容眼里,人心誰能預料?橫豎若是真的能有天賦,在廣陵府也未必就讀不出書來,也不算誤了敬哥兒。 當下皆大歡喜,中秋宮中大宴,不夠品級入宮的一些官眷則來邀宴,寶如卻盡皆推了,在院子里幾個家人吃了些月餅西瓜,說些閑話,許留和羅氏對這個媳婦心存忌憚,因此也沒什么難聽話,加上又有敬哥兒和淼淼對著那西瓜皮雕成的花燈咿呀玩耍,居然和平地過了一個還算得上開心的中秋。 寶如也很是感慨,從前和許家劍拔弩張,如今卻仿佛一切都抹平,奪子那一幕仿佛都被不約而同的遺忘,其實持之以恒的仇恨一個人也是需要力氣的,時日長了,漸漸也就淡了。說到底自己如今和許家兩老沒什么根本利益沖突,差不多面上過得去也就好了,非要橫眉冷對把吵架當飯吃,也實在犯不著。 中秋轉眼過了幾日,寶如便將許家一家四口送走,臨走前許家兩老仿佛完全忘記了家用這一回事一般,寶如心下暗笑也裝糊涂不問,一個抓周禮、一個中秋節過節,那點子家用便已用得七七八八,哪里還剩下多少,總之能走就好。 然而幾口人才走,唐遠便又跑過來登了門,拿了一個褡褳給她:“如娘子,這是你的錢吧?” 寶如打開一看,里頭幾錠刻絲銀子,約有十兩左右銀子,她有些愕然道:“哪里來的?” 唐遠鼓起腮幫道:“那老太婆前幾日一個人悄悄出去找了巷口的銀匠說要把錢都換了碎銀子然后把所有碎銀子傾成整的銀子,我心里想著那一定是你給的家用,所以今兒那兩個走了,我找了個朋友去剪了她袖子,把這銀子摸了來?!?/br> 寶如駭然而笑:“你這孩子!交的什么雞鳴狗盜的豬朋狗友?怎可如此?若是被抓了,是要吃官司的。那些錢我又不看在眼里的?!?/br> 唐遠冷哼了聲:“許家那倆老不羞的,來吃了你幾天東西,看這里不好過又帶了你的錢走,以為我們唐家無人呢!看我給你出口氣!” 寶如拍了兩下手正色道:“那是你許姐夫的親生爹娘呢,就當替你姐夫奉養罷了,要你給我出氣?你好好的往正道走,離了那些旁門邪道,男子漢大丈夫,做事要堂堂正正,脊梁骨要站得直,你偷慣了,以后凡是都要走旁門左道,對得起你裴大哥一片苦心教你功夫么?又如何給你家小定做個樣子?” 唐遠咬了唇道:“道理我都懂,但是那兩個老不羞的我也不能讓他們占了便宜去,以后我若再偷別人的,你砍了我的手好了!” 寶如看他年紀小小,性情如此激烈,倒有些擔憂,卻也不敢再教訓怕他急了,便緩緩道:“你替我出氣我自然是高興的,只是我也是為了你好,我們平常過日子,哪里有人人都合你性情,得你歡喜的?總是什么樣子的人都有,守住本心,卻也不必把所有不喜歡的人都趕開,得罪你的人都要報復,那樣你的日子只會越過越窄,你裴大哥這一點就做得好,不負人恩,也不因人負便停止施恩,心胸豁達一些,人人才都喜歡和他做朋友,這樣出去行走,路越走越寬?!闭f到這里她其實有些心虛,畢竟裴瑄前世可是倒霉透頂好人不得好報了。 唐遠道:“我自會學裴大哥講義氣,但恩仇分明,欠了我的我也不會讓他們好受。我也就是把你的錢拿回來而已,若不是你的是他們的,我再還回去就是了!”倒是一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樣子,也不知是哪里聽來話本里俠客們的那一套。 寶如哭笑不得,一邊問:“你裴大哥原說過了中秋便要回去的,想必這幾日便要啟程了吧?合該讓他好好教訓你才好。叫他下午過我這里來一下,我有封信再讓他捎過去?!眳s忽然想起前兒周歲禮原是說讓裴瑄與那盧家姑娘見面的,也不知如今見得如何了,連忙問道:“那日周歲禮,我讓秦娘子在青蚨館那里請客,她說會請個故交之女姓盧的,你可見著了?” ☆、第81章 裴郎姻緣 唐遠道:“盧大娘子呀,見到了,長得也挺好看的,不過不如jiejie好看?!?/br> 寶如噗嗤笑了下道:“少裝嘴甜,依你觀察,你裴大哥有注意到她么?” 唐遠一拍手:“??!原來你們是想給裴大哥說媳婦兒!” 寶如笑了下:“也是聽秦娘子說的說那姑娘人不錯,窮不墮志,又是個有擔當的?!?/br> 唐遠想了下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覺得那個小娘子有些愛cao心,太嘮叨了些,雖然知道人是好的,就是啰嗦得很,一直在叮囑她弟弟吃飯小心骨頭啊,喝茶別太急怕燙啊,她弟弟都那么大了,和我歲數差不多了,哪里用這樣一直盯著呀。和我娘有點像,就是愛cao心,芝麻大點小事也要反復交代,看上去性子很剛強,太有主見的樣子,我覺得裴大哥是娶媳婦嘛又不是娶個媽,裴大哥又是那種自由自在散漫使錢的人,和她那樣事事都愛管的人,我覺得合不來?!?/br> 寶如皺眉想了下道:“倒也是,裴大郎這樣的人只合配一個與他一般性情相投,溫柔又大方的女子,太過拘束管得緊的不太合適,不過人和人緣分也奇怪,關鍵還是喜歡不喜歡,你看你裴大哥有留意她么?“ 唐遠搖頭:“裴大哥上桌就一直在忙著吃,吃完又說還和幾個老友有約,抬腳就走啦,都沒注意席上多了個女娘?!?/br> 寶如笑道:“你裴大哥吃飯一貫猶如猛虎下山,只怕人家小娘子也被嚇到了呢,未必就能看對眼了,再看吧?!?/br> 唐遠走后沒多久,裴瑄就來了,一身利落藍袍,整個人俊逸精神,進門就笑:“上次不是才寫了一封信么?這又有信?依我看我還是明兒走之前再來找你要一次吧,沒準晚上又想起有什么話沒和許大人說,就沒見過這樣恩愛的夫妻?!?/br> 寶如含笑:“偏你貧嘴,等你有了媳婦兒只怕你更黏糊,我給你說個媳婦兒怎么樣?” 裴瑄搖手:“不必了我這四海為家的,就沒打算過要娶媳婦,何苦害了人家好人家的女孩子?!?/br> 寶如道:“說認真的呀,前兒秦娘子和我說的,說她故交的后人,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好女兒,因為要照顧弟弟所以誤了花期,那姑娘姓盧,你前兒周歲禮上應該見過的,你若是有意,我和許寧都可為你cao辦婚事聘禮,你一絲兒都不必cao心,只管專心做新郎官就好?!?/br> 裴瑄一聽一只手亂擺:“許夫人,嫂子我的好嫂子、您千萬別亂點鴛鴦譜,我這樣的人哪里配得上那樣的小娘子,別害了人家?!?/br> 寶如道:“你這是真覺得配不上,還是覺得不稱意,你須給我句實話,你如今也是做過禁軍教頭的人,又當著護衛,來日和相公一同,未必沒有個好前程,談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只要喜歡便好,至于其他瑣務你一應不必擔心,自有我替你cao持妥當了?!?/br> 裴瑄笑了下道:“我知道嫂子待我一片赤誠,說老實話,一點都不想飛黃騰達么也是假的,是男人總有點建功立業的心,但是為了那點功名利祿整日里與人低聲下氣賠小心,我卻做不出來。如今跟著許相公,也是喜他不羅唣做事干脆,說話少卻只是做實事,是個官卻從來不擺官爺架子,去青城這些日子,我看他樁樁件件胸有成竹,造福百姓,很合我的脾氣,跟著他倒不憋屈。說實話我原想湊合過幾日若是不合意便又去浪蕩江湖的,如今跟著許相公就覺得還算有些意思,不過即便是這樣,我也是個沒長性的人,更沒有那種在功名路上求進的志氣,所以一般人家的小娘子斷看不上我的,我也沒耐心去哄女娘,那盧小娘子我那日是見過,人是不錯,我也沒那資格挑揀。只是她心細,會照顧人,也是個會打算的,是那等過日子的人,我卻給不了人家一個穩定日子,再說你叫我日日俸祿拿到手便交給娘子精打細算,不許喝酒不許晚歸家,那我不如死掉算了,做人還有甚么意思呢,便是成了也要生閑氣的,倒是不要耽誤人家的好?!?/br> 寶如品著這話,居然和唐遠揣測的差不多,想來那盧小娘子是個愛cao心的,裴瑄卻是個不愛拘束的,這是沒看上了,便笑道:“我知你意思了,你是想找個不太管著你的?”一邊又打趣:“其實不是怕人管,而是沒看上人家,若是真的兩情相悅,那是自然而然甘心受人管哩?!?/br> 裴瑄臉一紅道:“勞煩許夫人替我辭了,這美人恩我萬萬消受不了,我明日就啟程了,許夫人還有什么讓我捎帶的么?” 寶如含笑:“不必了,帶著這許多歷書,你一路些須小心火燭?!?/br> 裴瑄笑道:“我辦事你只管放心好了?!币贿吥昧藢毴邕f給他的信妥帖收好告辭離去。 送走裴瑄,她便去了秦娘子那兒,秦娘子那邊倒是笑道:“人家盧大娘子十分心折,說是難得一份男子氣概,聽聞又和許相公在辦事,辦事粗中有細十分周到,倒是應了七八分,若是去下聘,只怕立時就成了,裴大郎那日害羞得很,匆匆吃完就走了,我看兩人可以?!?/br> 寶如含蓄道:“裴大郎立刻就要去蜀地了,一去總要至少三年,只怕要誤了盧小姐的青春,不若再多看看?!?/br> 秦娘子是個伶俐的,聽話音便立時反應過來:“你問過他意思了?” 寶如斟酌道:“聽他的意思,是不想成親太早受拘束,那盧娘子聽說是個愛cao心的,只怕將來脾性不投要生氣。譬如我就聽說那裴大郎時常在外周濟窮人,若是成家,只怕那小娘子定是不滿的?!?/br> 秦娘子笑道:“那盧娘子哪里是個吝惜錢財的,我看只是兩人不熟。成家成家,總要顧著家一些,去那勾欄行院里頭找女娘,肯定不管你明兒有沒有錢吃飯,只管喝酒作樂,自然是好的,只是日久天長衣服破了沒人補,喝醉了也沒個人替你喂水,生病時沒個親近人照應,到老了膝下沒個兒女奉養,你說是不是?那盧娘子cao持家事十分有能干,是個賢內助,與裴大郎若是能成,將來必是能打點好家里,一應事都不教他cao心的?!?/br> 寶如道:“我看裴大郎拒絕之意甚明,不如你還是先讓那盧娘子另外找人,他明日也便啟程回蜀地了,下次再回卻不知什么時候了?!?/br> 秦娘子嘆了口氣道:“也罷,我與那盧娘子說吧,可惜了?!?/br> 寶如抿嘴一笑,其實裴大郎將來若是跟著許寧,只要許寧這一世穩妥走著,官家也牢牢立起來,裴瑄的前程不可限量,倒不必急著這時候便找妻室,俗話說男兒先立業再成家也有一點道理,到那時候站在高處,挑選的余地更多一些。更何況他本人如今也并不著急。秦娘子可惜畢竟是站在那盧娘子立場著想,那娘子花期已過,上無父母做主,下有幼弟須照拂,難得找到裴瑄這樣未娶過又品行好,前途也看著光明的青年男子了,更何況那裴瑄還有一副好相貌,儀表堂堂。 她與秦娘子又說了幾句閑話后才起身辭了回家。 第二日果然裴瑄辭別而去,寶如去送行,在渡頭看到秦娘子帶著盧娘子送行,想是仍有些不死心。盧娘子雙眼明亮,娥眉修長,身姿窈窕,果然是個美人,手里牽著個約八、九歲的男孩兒,收拾得也很是干凈利索,只是見人有些怕生的樣子。 幾人見面不及敘話,送走了裴瑄后,盧娘子才上來行禮,十分大方,又叫那男孩兒行禮,那男孩子有些羞赧,聲如蚊蠅,盧娘子微微皺眉,笑著對寶如道:“這是我弟弟盧峰,見人少了有些怕生,還請許孺人勿怪?!?/br> 寶如笑道:“不必,孩子有些天性如此,長大了慢慢就好了?!?/br> 盧娘子抿嘴一笑道:“久慕夫人之名,今日見到果然聞名不如一見?!?/br> 寶如笑了下:“我能有什么名聲呀?!?/br> 秦娘子一旁恭維道:“探花一怒為紅顏,觸怒官家謫蜀地,這都能寫話本了?!?/br> 寶如失笑:“怎么聽著跟楊貴妃似的不是什么好名聲?!鼻啬镒狱c頭:“正因為能讓男子做到這一步的女子太少,所以我們女人才這般羨慕了?!?/br> 寶如點頭不言,與兩人說了幾句話便又覺得困倦了,自發現有孕后便也發現身子的確比從前要更容易困倦些,她也就笑著與她們道別后賃了轎子回雙槐坊去了。 卻不知后頭盧娘子與秦娘子閑話道:“年齡居然這般小,看上去一團嬌憨的,也難怪許大人那般疼她?!?/br> 秦娘子笑了下:“她是外柔內剛,我先也覺得她十分嬌憨天真,結果前幾天她公公婆婆被人碰瓷,她那一套行事老辣得很,教我也算是刮目相看。那許相公也是個年紀輕輕便極有手腕的,你看我那香鋪子小,賺得卻是一點都不少,前兒說讓裴大郎送了一船的白麻布來,我正愁著怎么賣呢,結果就正遇國喪,翻了好幾倍,這次又帶了一船的歷書回去,都是極精美又最是準的,回去剛好遇上過年,這又是一筆進項,聽那裴大郎說他是一分不留盡皆照拂百姓替百姓們找出路,真正是什么鍋配什么蓋,兩人都不是一般人物,十分般配?!?/br> 盧娘子聽得她說,也笑道:“別的我不懂,只用人這一條就不錯了,居然能想到請你來掌香鋪子,你于品香一道上本就精通,言語便利,手中又有多少人脈,那香鋪子賺得多,你其中之功也不可沒了。再說那裴大郎,你也說他武藝高強,又人品高潔,若不是他一路押送貨品,哪里輪到他賺這些錢呢?我聽聞蜀中成都一地,也是十分富庶之地了?!?/br> 秦娘子點頭贊許含笑:“不然怎么想著給你介紹那裴大郎呢,我冷眼瞧著足可托終身,可惜他大概是浪子心性,一時還未有定性,又去了蜀地,只怕誤了終身,不如再看看別覓良人吧?!?/br> 盧娘子抿嘴笑道:“不必,他心性不定,我便以真情磨他,總能教他知道我的好處?!?/br> 秦娘子一怔轉過頭,點頭嘆道:“你這般卻是不行,咱們女人家,最怕一個癡字,竟是我害了你了,一沾上這個字,竟沒幾個有好下場的?!?/br> 盧娘子笑了下,秦娘子知她心志甚堅,不由又委婉勸了幾句,見她竟是一副認定了裴大郎的感覺,不覺微微有些頭疼,又是擔心她誤了終身,又是怕那裴大郎不耐后反要怨怪于她,卻也沒法子只得希望過些日子她見不著這人心思淡了,再給她尋個好的男兒。 ☆、第82章 雪夜探妻 雖然對許家兩老說已寫信給爹娘,其實是沒有的。寶如經過上一次兵荒馬亂的生育,如今卻也有了幾分把握,并不太怕生孩子了,心里想著爹有病在身雖然已好了太多卻到底是要慢慢養的,如今家里又還收養著個孩子,讓爹娘趕路上京,著實舍不得,因此家書里一字沒提自己懷孕的事,只說一切都好。又叫銀娘在附近提前找好了穩婆與她請教一些平日里的注意事項,再經常去醫館和固定相熟的大夫把把脈。 一切都正常,肚里的孩子仍然和淼淼一樣不吵不鬧,也不給母親添麻煩,仿佛知道上一世母親曾受過多少苦,所以一直乖乖的。連肌膚都變得瑩潤煥發,整個人仿佛又美了幾分,連銀娘都嘆氣:“都說兒子丑母女兒扮母,該不會又是個女娃吧?!闭f完又自己啐了自己幾下:“不對不對,一定是個大胖兒子!” 寶如被她逗笑了道:“沒關系的,我和相公都不介意是男是女?!庇幸粋€已是意外之喜,再來一個那真是僥天之幸了,想想若是生的一排女兒,個個精心打扮,站過去一排水蔥也似地撒嬌,簡直做夢都能笑醒。 轉眼秋日便過,凜冬猝然而至,寶如早早備下了充足的銀霜炭,被褥也準備好了,每日出門也少,只在家里看著淼淼,淼淼自會走路后,便開始跌跌撞撞地自行摸索四周,最奇的是跌倒了也不哭,有時候能自己扶著拔步床又起身,有時候則直接在地上玩一會兒才起來,寶如每日只看著她便已覺得其樂無窮,孩子幾乎每一天都有新變化,而這些新變化都讓她嚇一跳有時候甚至沾沾自喜自己生了個神童。果然孩子總是自家的好,寶如有時候終于理解了為何有些夫人明知道自己無子,卻仍情不自禁地在自己面前說到自己的孩兒,這實在是很難控制的一種情緒,欣喜萬分以至于忍不住要與所有人分享。 因淼淼越來越活潑,銀娘怕她不知輕重踢到寶如的肚子,所以晚上都是銀娘帶著淼淼睡,然后又給寶如喝了些麥芽茶退奶,要給淼淼斷奶。 寶如第一次退奶,晚上不免便有些漲得緊,夜里又下了雪,便沒怎么睡好,天蒙蒙亮的時候,忽然聽到房門吱呀一聲,她心里一驚,起了身來,手里匆忙只能拿了把剪刀,她想叫,又怕是虛驚一場,更怕驚了淼淼若是真有賊人反而打草驚蛇傷了孩子,心里一邊后悔該讓爹娘將家里那大花二黑送上京的,真不該托大了,原來許寧選這地方是因為近著皇宮,每日禁軍巡邏,因此一向安全,只是若是個膽大包天的蟊賊……她心撲撲地跳,卻看到一個黑影挑簾進來,猛然看到她站在一側,顯然也嚇了一跳,出聲道:“是我!你怎么起來了?” 寶如呼地一顆心又掉回胸膛里,按著心道:“我聽到門響,怎么是你?”又奇道:“你擅離任地?”心里卻抑制不住的一絲絲歡喜從心底透了上來。 一燈挑起,許寧披著大氅,戴著鴉青帽子,大氅外霜白一片濕漉漉的,發上眉毛上全凝結著白霜,唇都是青紫的,他近乎貪婪地打量著寶如:“別聲張,要過年了,我尋了個空兒悄悄回來看看你,城門才開我就進來了?!苯K于忍不住伸手擁抱了一下寶如,寶如才感覺到他的手冰冷的,許寧卻又已放開了她道:“太想你了,都忘了你身懷有孕,別冰到你,你快上床,我沒嚇到你吧?我在外頭敲了門的,睡在外院的小荷放了我進來?!彼贿呎f一邊解了身上的大氅和頭上的帽子,露出了里頭秋香色的衣袍,都是寶如親手做的,腰間緊緊捆著汗巾,顯出了勁瘦的腰來。 數月不見,他比之前長高了,連肩膀似乎也變得寬厚了許多,但人卻瘦了許多,膚色變深了些因此臉上五官的線條也變得更深刻了些,令人覺得他已完全脫了少年的影子,而長成了一個男人。 寶如道:“我出去讓人送熱水進來?!痹S寧搖了搖頭道:“不必驚動,淼淼還在睡呢,我用這茶窠里頭的溫水就好?!币贿吥昧瞬桉嚼镱^的茶壺將水倒入旁邊銅盆,擰了布巾擦了擦頭臉手,將手焐熱了便又重新一手忽然將寶如橫著抱了起來往床邊走來。 寶如輕輕啊了一聲被他抱上了床,一路笑道:“做什么呀!” 許寧將她嬌小的身子按在了被褥間,俯身用手肘支在她身上,卻小心地避開了腹部一點都沒壓住,低下頭端詳她的臉,寶如與他四目相對,凝視了頃刻終于被他黑漆漆的眼睛盯得臉上飛起了一層薄紅,許寧低下頭從她額間一直親吻下來,一邊含糊道:“想死我了……” 寶如嘴邊含笑,眼角卻也微微發熱,微微張嘴,許寧便如狼似虎地吻了上去,舌頭攻城掠地、長驅直入,唇舌糾纏之間滿是毫不掩飾的貪婪與熱望,寶如感覺到了那滿滿的渴望和索取之情,唇舌麻木,身子微微發著抖,兩人糾纏許久,仿佛這分離了的歲月反而叫他們越發親近,外頭天已漸漸明了,寶如卻感覺到了眼前微微有些發黑,漸漸有些呼吸不過來,好不容易讓許寧松開,臉上霞紅馥馥,眼角紅潤。 她用力喘息了一會兒,才問他:“怎的喝了酒?” 許寧道:“路上冷得厲害喝了御寒的,熏到你了?”一邊復又起身,拿著桌上的冷茶漱了漱口,自己聞著沒有味道了,才又躺回床上,寶如看他這一副作態,心下微微酸軟,許寧終于側過身躺在她身邊,一手橫過來攬著寶如的身子,一只手卻扯過她的頭發,緞子一般的頭發軟滑垂絲,許寧反復揉搓放在嘴邊親吻,又湊在寶如耳邊,嘴唇輕輕蹭蹭她的耳垂:“我可真想死你了,本想著一時半會便能接了你過去,誰知道你又懷了孕,一想到你懷孕我不在你身邊,我的心里不知有多難受?!?/br> 寶如將頭放在他的肩窩,感覺到他的身子終于暖熱起來,閉了眼睛道:“怎么過來的?這路上不太平,你也不怕?!?/br> 許寧笑了下:“我和裴瑄一同走的,并沒帶其他人,他巴不得跟我趕緊來呢?!?/br> 寶如笑道:“是不是想這京城的繁華了?” 許寧笑起來:“羔羊美酒自然是想的,不過我們那邊如今路修好了,他偶爾也會跑去成都辦差,日子還是過得很灑脫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