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李臻含笑著拿了個玉佩遞給淼淼手里,寶如看到那白玉佩上雕著蓮花,玉質溫潤清透,知道不是凡品,連忙推辭道:“東西太過貴重,我們小門小戶擔不起,莫要給孩子糟蹋了?!?/br> 李臻笑道:“你家許相公前程無限,這點子東西有甚么擔不起的?!币贿呇灾杏幸獾乜聪蛞恢背聊е斦驹谝慌缘脑S寧,許寧接到他的目光,額頭間甚至微微起了一層汗,目光甚至不敢與他對接。 李臻心下對許寧這分恭謹感到喜悅,一邊親自抱著孩子進了院內,才將孩子遞給寶如,寶如一邊慌忙著讓小荷上茶,一邊又笑著對李臻道:“李相公登門想必是有事要和夫君商談,我去下廚做幾道菜,千萬用了飯再走,卻不知李相公有甚么想吃的?” 李臻看她大方利落,心下十分有好感,笑微微道:“不必太麻煩,只做幾樣你拿手又簡單的便好?!?/br> 寶如笑著施禮下去,想了一想,命荷娘去市集買合適的食材,一邊手下不停即刻便打點起來。 書房內,許寧請李臻上座,便一整衣襟,大禮參拜了下去:“臣許寧參見吾皇萬歲?!?/br> 李臻含笑道:“起來吧,如此拘束,倒不如你渾家爽朗大方?!?/br> 許寧以額觸地:“請皇上赦其冒犯之罪?!?/br> 李臻笑道:“行了起來吧,我今日出來卻是有要事和你商談,沒空和你說這些虛禮?!币贿吺掷锬昧朔菡圩拥溃骸斑@份折子你看看?!痹S寧拿過折子,手心已經沁出了汗,心里卻早已知道是哪一份折子,這一份折子便是戶部侍郎劉怡提出的“限田法”,將所有官戶田產限定數量,一品限田五十頃,以下每品遞減五頃,至九品為五頃,凡官戶多余田產,由朝廷回購成為公田,租賃給無田之人,以期耕者有其田,又可解決國庫空虛燃眉之急。上一世這一份折子也是這個時候遞到了他的手里,并著君上的殷殷重盼。 李臻笑道:“上次廣陵一敘,我看晏之也對地主官戶動輒良田上百萬傾,無地之民卻只能四處流浪,無地耕作頗有想法,今兒我看劉怡提出的這法子甚好,只是要推行只怕難,晏之慮事謹慎,不妨提提看有甚么不妥?朕想著再補充一些,便可朝議了?!?/br> 許寧低頭看著折子,心卻不在折子上,終于開口問了一句:“敢問陛下,目前國庫空虛,這回購大量官田,卻又該用哪一項銀子給付呢?” 李臻道:“折子上有言,可加印會子即可,每日可加印十五萬貫,專用回買公田?!?/br> 許寧垂下睫毛,手微微發抖,終于將折子放到一邊,鄭重面君跪下,將額頭觸及冰涼的地磚上,低聲道:“陛下,臣認為,這限田法,萬不能行!” 李臻在上頭臉色忽然沉了下來,鳳目微斂,淡淡道:“晏之這是怕了?”他語氣緩慢悠長,卻字字如刀,無形的壓力沉重的自上而下隔空壓迫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限田法”參照賈似道的“公田法”,其實我很好奇這樣一個jian相是怎么提出這么有理想有道德這么有社會主義苗頭的抱負的,他甚至還捐了一萬畝地來率先垂范,會不會這么多的罵名就是因為他實在得罪了太多的人……哈哈哈,不是洗白,這的確是一個非常理想化的舉措,但是后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會出問題,但是這個公田法在賈似道的大力推崇下推行了整整十二年。 ☆、第56章 后宮風云 寶如在下廚精心做了幾道極精美的菜肴,一道紅燒櫻桃rou湯,深紅玲瓏的rou飄在nongnong儼儼的乳白湯色之中,紅白交加,十分好看,又有清燉圓魚、rou松卷子炸丸,隔著老遠就能聞到香氣,連銀娘都在一旁心悅誠服道:“娘子好手藝,我看外頭開鋪子的都未必能有你的手藝?!?/br> 寶如得意洋洋,忽然卻一愣,看到李臻一個人大步從書房走了出來,穿過院子直接出了門,從寶如的角度,只看到他的側臉緊繃,到似負氣而去的樣子,許寧也并沒有相送,很快外頭便傳來了車馬粼粼的聲音。 她有些愕然,旁邊銀娘也低聲道:“不是說要留飯的?” 寶如讓銀娘去擺飯,自己到了書房,看到許寧低著頭跪坐在地上,一張臉蒼白得幾近透明,睫毛纖長地垂著,光影遮得眼中深邃,看不清其中神色,寶如小心翼翼地問:“這是……鬧翻了?” 許寧抬眼看她,看到她眼里蘊含著nongnong的擔憂,展顏一笑,從地上站了起來:“沒甚么,只是說了些不中聽的話,他滿懷期待而來,本以為能得到我的支持,結果我說了些逆耳的話,他身居高位,一下子接受不了?!?/br> 寶如卻仍觀察著他的神色,許寧的眼角有點紅,似乎是……哭過,她問:“不會被遷怒吧?” 許寧笑了笑:“他一貫不拘小節,不是會因言遷怒的人,回去細想想就知道我說得對不對了?!?/br> 寶如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還擔心你白白就沒了這個朋友——李相公人其實挺不錯的,你們朝上的那些事我不懂,不過你上一世那么艱險的,能多一個朋友總好多過一個敵人吧?” 許寧笑道:“他很關鍵,他若是信我,以后一切好辦,他若是不信我,那我會早日謀了退路,回鄉做個富家翁去?!?/br> 寶如不由有些躊躇起來,既想那李相公和許寧和好如初,又有些盼著那李相公若是不信許寧,那自家的路也應該更好走一些。許寧看她臉上神色,早知道她心里糾結,大笑著牽了她的手走出去道:“你莫要愁,無論如何我都能保住你和孩子的?!?/br> 寶如跟著他走了幾步,才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被許寧攥在手心,連忙將手抽了回來,摔了袖子自去了飯廳。許寧在后頭又哈哈大笑起來,寶如將他撇在身后,心里卻總是覺得怪怪的,許寧一貫深沉自持,極少這般情緒外露。 還有她進書房的時候,許寧做什么要跪坐在地上?有什么事他要下跪的?他做了甚么對不起那李相公的事嗎?還是有甚么要求他答應?他為什么要哭?她皺了眉卻沒想清楚,自去抱了女兒喂奶去了。 大內正陽門上,李臻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城門樓上,看著暮靄沉沉落下,晚風悄無聲息,漸漸萬家燈火點起,光影流金,宛如盛世,他卻知道這下頭的百姓有多少苦楚,遠方他這個帝王看不到的地方,有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買兒典女,民不聊生。他耳邊仿佛仍回蕩著那明明謹慎恭敬,老成持重得不像話,卻偏偏敢在自己面前說出忤逆刺耳的少年翰林所說的話。 一句句沉痛而悲哀,尖銳而刺耳。 自己是想要百姓好,想讓這天下人人有田耕作,想讓國泰民安,為何被他那樣一說,居然反而成了禍國殃民的法子?反而會被貪官強豪以此為由,任意謀奪百姓田產?會子會變成無用的白紙,朝廷國庫變本加厲的空虛,佃農交不起官田的租逃荒導致公田大量拋荒,民怨沸騰,群臣反對……自己成了昏君…… 他咬了咬唇,不想相信,卻又懷疑,不過……還有時間,不急,他還有時間——去驗證許寧所說,到底是忠言逆耳,還是妖言惑眾。 他慢慢步下城樓,往后宮走去,先去了慈元殿,?;屎笳谔婊书L子換衣服,想是做好了給皇長子試試,看到他進來,連忙站起來行禮。李臻道:“免禮吧?!币贿吶タ磩偞┖靡路幕书L子,稚子無知,只會咿咿呀呀地叫著,?;屎笮Φ溃骸斑@是見到陛下,高興呢?!?/br> 李臻盯著那張天真無辜的臉,自己的血脈親兒,五味雜陳,轉眼去看?;屎?,她一貫節儉,身上也只穿著半舊的家常衣裙,她相貌僅是清秀而已,比起安妃差得遠了,她顯然也深知自己的不足,并不在頭面衣裙上用太艷麗的打扮,而只是往持重走,平日里性情靜婉,說話也從來不疾言遽色,絕不作狎昵態,他一向也十分敬重這個皇后,為此還特意先讓她生了皇長子。 他問?;屎螅骸斑@些日子你身子可調養好了?” ?;屎竺蜃煨Φ溃骸坝袆诒菹聞訂?,已是大好了?!?/br> 李臻垂下睫毛道:“這些日子都是安妃在打理后宮諸事,既你身子已好,那我讓安妃將鳳印送回來給你,主持后宮諸事吧?!?/br> ?;屎笠徽?,謙道:“安妃這些日子替臣妾分憂,主理后宮諸事十分妥帖,妾身這些日子雖身子已大好,卻仍要分心皇長子雜務,不若還是讓安meimei掌著好了?!?/br> 李臻道:“過兩日便是四月初一的太廟夏祭了,雖然前朝有禮部、太常寺辦著,后宮諸禮也頗為繁瑣,還是你理事好一些,不要出了差池?!?/br> ?;屎筮B忙曲膝道:“陛下既然有命,臣妾遵命?!币贿呌中枺骸氨菹陆駜毫粝旅??” 李臻搖了搖頭道:“朕還有些奏折未批,就宿在正陽宮里了?!?/br> ?;屎竽樕弦膊o一絲不快之色,仍是笑意不改:“陛下勤政,還當保重龍體才是?!?/br> 李臻仔細看了她許久,才低聲道:“朕知道了?!鞭D身出了宮門。 ?;屎筮B忙跟上親自送他出去上了步輦,才若有所思的回了殿內,卻是去了鏡前照了照鏡子,問左右宮女:“我比從前胖了嗎?官家今日怎么一直往我臉上瞅,和平常好不一樣?!?/br> 宮女笑道:“娘娘比從前多了許多風韻,哪里胖?官家定是意外娘娘變美了?!?/br> ?;屎篚久汲了嫉溃骸氨菹虑皫兹找姷藉緝憾际窍矚g得不得了,今日怎么好似冷淡了許多?!?/br> 宮女安慰她道:“興許陛下朝政繁忙,無心在此呢,陛下心里總還是敬重您的,不然如何會讓麗正殿那邊將鳳印給您送回來?” ?;屎箅p眉松開:“也是,想是我想多了,你讓王尚宮進來和我說說夏祭諸事辦得如何了?!?/br> 宮女們連忙下去通傳不提。 ====== 轉眼便到了四月初一太廟大祭,接連三日,所有皇室成員及大臣們盡皆齋戒,初三日行了常雩禮,出了太廟,李臻一反常態沒有回慈元殿,而是直接往麗正殿走去,這幾日,他幾乎都在前朝忙于政事,后宮幾不涉足,今日卻一反常態,跟著的內侍忙忙地安排步輦,李臻卻不許人通傳,直接便往麗正殿趕去。 安妃正在幾前端坐,聽到皇帝駕到,慌忙起身迎駕,李臻進了殿中一眼便看到桌上擺著的菜肴都還原封不動,心下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問道:“這時魚,你可吃了?” 安妃匆忙迎駕,卻與李臻是自幼一同長大的,隨意言笑慣了,笑盈盈回道:“賜來的時魚才由當差的公公送來,聽說一般人還不能得到這供奉過太廟的貢品呢,我正要嘗一嘗?!?/br> 李臻坐到幾前,拿了筷子揀起那時魚來看,這時魚從江南貢來,出水便死,兵部撥馬派船,晝夜不停,所到之處傳喚地方官準備冰塊,急如星火,即便如此,到京里,也只能是腥臭的死魚了,然后作為太廟“時享”供奉過后,歷來便由官家分賜給大臣后妃,若是沒個品級,還真不夠資格吃這時魚,而賜魚的名單,也歷來由禮部擬好呈御覽勾定的。 安妃作為自己的寵妃,自然是能吃的,大家都知道這魚不新鮮,可作為皇家的恩賜,誰都要硬著頭皮嘗一嘗。 李臻將一只時魚放入嘴中,嚼下一口rou,御廚雖然配上了諸多解腥臭的佐料,依然能吃出那**之感,李臻緩緩將那魚rou嚼碎吞下,放下剩下的魚,看了眼安妃,安妃正睜大眼睛看著他,顯然有些不解其意。 李臻微微一笑,讓人將那時魚撤下,問她:“我前兒讓你把鳳印送回給皇后,你可覺得委屈?” 安妃道:“這有甚么委屈的?拿著那鳳印,日日那么多事要理,而且好多事都要去請太皇太后、太后示下,麻煩得很,我巴不得早日還給皇后娘娘呢?!?/br> 李臻笑起來,看了看桌上的飯食,叫人換了一些新鮮的來,重新陪著安妃用了飯,才用過飯沒多久,他便開始感覺到胸隔之間,只想作嘔,他皺眉感覺到不對,命人道:“去傳太醫進來?!?/br> 太醫跑進來的時候,李臻已經開始上吐下瀉,安妃嚇得面無人色,連太皇太后、太后、皇后都得了消息趕了過來,待到知道是吃了不干凈的東西,怒得就要問罪安妃,李臻硬撐著道:“不關她的事,是時魚,朕剛才也就吃了一小口,覺得不對就讓人撤了,沒想到還是發作了?!?/br> 太皇太后和太后面面相覷,她們是知道時魚是什么的,只得苦笑一番,看著太醫開了藿香正氣湯給李臻服下,總算止住了嘔瀉,聽著太醫道皇上身子壯健,并無大礙,好好歇息一夜應能恢復,才算都放了下心來。李臻卻道:“請太醫給安妃也把把脈?!?/br> 太醫聽命,慌忙上前給安妃把了把脈,過了一會兒卻皺了眉頭,低聲問:“敢問娘娘上月葵水何時?” 安妃一怔,回首去看貼身宮女,宮女連忙上前道:“娘娘上月葵水還未來?!?/br> 太醫道:“像是喜脈,再過一陣子再診,或能確診?!?/br> 安妃啊了一聲,滿臉茫然,太皇太后和太后、皇后卻都笑道:“這是好事,且再過些日子再診才好?!币贿呌趾退f了些禁忌之事。 安妃這一夜又是驚又是喜,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看向床上半躺著的李臻。李臻躺在那里,黑得不見底的瞳仁直視著她,仿佛盯著什么珍而重之的珍寶,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李臻卻轉過眼神,問那太醫:“若是那時魚被安妃吃了,上吐下瀉,又當如何?” 那太醫微微色變道:“若是娘娘果真有孕,這上吐下瀉,可著實兇險?!?/br> 一時太皇太后和太后、皇后都在合掌稱頌祖宗有靈,只有李臻看向安妃,眼里帶了近乎沉痛的悲哀。 ☆、第57章 君臣交心 折騰了一番,已經深夜,太皇太后、太后以及皇后在叮囑了一番安妃以及麗正殿的宮女們好好伺候皇上后,便都回去歇息,只剩下李臻合目躺在床上,安妃過來替他蓋被,他睜了眼看她,想著那一日許寧跪伏在地上,聲聲泣血:“過幾日便是夏祭,安妃將會因食入賜下的時魚而突發霍亂,恰逢她身懷有孕,胎兒未能保住,三日后安妃薨……陛下不信,可自驗證,莫要等到失去,遺憾終身?!?/br> 這個為著自己嫁入了深宮,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女子,竟然……會早早就死在這深宮中,無聲無息? 李臻忍不住輕輕撫摸安妃的頭發:“阿鸞,委屈你了?!?/br> 安妃許久沒有聽到李臻這般喚她,一怔,笑著道:“不委屈”,眼睛彎彎,卻不妨一滴眼淚滑了下來,李臻輕輕嘆了口氣,將安鸞的頭按入懷中,感覺到這特別愛笑的安鸞,眼淚一層層打濕了自己的衣衫。 官家身子有恙,歇朝數日后,便宣了許寧御書房覲見。 許寧匆匆入宮,自他知道陛下因飲食不慎小恙,而宮中也未出現安妃薨的消息,便已心里有數,他進了御書房內,看到外頭守著內侍侍衛,御書房內,卻僅有李臻一人坐在上頭,沉沉地看著他。 許寧上前下跪參拜,李臻卻沒有叫起,只是從上頭看著許寧,許久后才下來緩緩走到許寧身側。 許寧俯首看到那繡著金龍的靴子停在了自己旁邊,一個聲音傳了下來:“在那夢里,你因何問罪?” 許寧合上雙目,低聲道:“大逆之罪?!?/br> 李臻臉上肌rou微微抽動了一下:“不赦之罪?”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是凌遲?” 許寧以額觸地,沉默不語,李臻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那時候,朕在哪里?” 許寧低聲道:“陛下重病昏迷不醒,太后垂簾聽政?!?/br> 李臻來回走了兩步,忽然彎腰伸手將許寧扶起,握著他的手不說話,許寧抬眼看李臻目光復雜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才入仕,位卑力弱,朕前些日子去找你,不過是覺得你是可用之才,見事有獨到之處,想聽聽你的意見,順便探探你究竟能做到何等地步,并未想過讓你就參與此事?!?/br> 許寧低聲道:“是,在那夢中,這一年是由戶部侍郎提出,朝議后卻被群臣反對,連太皇太后、太后都勸諫于您,此限田法并未能實行,陛下自那一次后,便著力培養自己人手,三年后,西南大旱,顆粒無收,又接連蝗災,有佃農揭竿造反,糾集匪類,提出了‘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的口號,鼓吹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數月內居然成了氣候,連奪數城郭郡守,百姓無地可種,無處可去,流民響應者無數,甚至直逼京都,朝廷派兵征伐,足足兩年才鎮壓此亂。此亂后,國庫越發空虛,陛下再次提出了限田法,有前車之鑒,群臣反對之音稍弱,我當時已入了中書省,陛下任我為樞密副使,是以得推?!?/br> 李臻來回看了他許久,低聲道:“太皇太后和太后為何要反對限田令?她們一貫教導朕要憐民惜民,對朕也是頗多嘉許?!?/br> 許寧道:“陛下可曾查過她們家中有多少傾田?” 李臻深吸一口氣道:“朕不信太皇太后和太后會是如此自私之人,民為國之本,事關民生,她們應當會大力支持才對,她們保朕登基,一貫對朕之舉措都十分贊許?!?/br> 許寧苦笑一聲:“陛下,臣那日與你分剖明白了,熙寧新法前車之鑒在前,這令定得再好,也比不過那貪官污吏從中動上手腳——更何況太皇太后、太后身后尚有親族?!?/br> 李臻松開他的手,轉回龍椅上坐下,蹙眉沉思了一會兒忽然道:“你為何要對朕坦言此事?不怕朕問你個妖言惑眾之罪?” 許寧道:“陛下與臣,曾肝膽相照?!?/br> 李臻嗤笑了聲:“你倒是相信朕,你可知道朕這幾日數次想直接下旨收監問罪于你?你就不怕連累妻女?” 許寧垂睫不語,李臻逼問他:“你就這么確信朕一定會信這等神鬼托夢之事?若是朕認為你是與安妃串通好來朕面前演的一出好戲呢?” 許寧道:“臣出身寒門贅婿,若是想飛黃騰達,皇后已有嫡長子,為何要去投靠一個無根無底的妃子?陛下若是疑臣,可將臣貶謫出京,但看三年后是否果有民亂便知?!?/br> 李臻冷笑一聲,站了起來道:“你要出京?” 許寧道:“陛下,楚有大鳥,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一飛沖天!陛下如今羽翼未豐,臣等根基不牢,變法不過如商鞅之流,不得長久,白白令對陛下不利之人得勢。陛下登基才兩年有余,何不蟄伏慢謀,效仿漢武,培養許多能臣忠將,手掌大權,才一展宏圖?臣愿外放出京,一探民生吏治,方能為陛下提供更為可靠之法度,水清無魚,新法若要得行,則各方考量,均要面面俱到?!?/br> 李臻臉色緩和下來,許久后才又問:“前世安妃……沒了以后,我有查得出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