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劉氏則絮絮叨叨地和她說話,正說話間,一抬頭卻看到許寧坐在書房書桌那里,透過窗子正呆呆看著寶如,一不小心和劉氏目光撞上,臉一紅,低了頭站起來往書房里頭去了。她心一動,低頭看寶如被熱水蒸汽熏得紅撲撲的臉蛋,長長頭發披垂下來,露出了線條優美的長頸和小巧玲瓏的耳朵,寬松的小襖領口看得到一小片膩白肌膚,而側臥著的身子只穿著寬松的鵝黃紗襦裙松松系著柳條綠的絲絳,雙足貪涼,干脆只蹬了一雙木屐,雪白如玉的腳踝和足趾都露在外頭,只覺得說不盡的風流繾綣,連劉氏看著都覺得無處不可憐,忍不住低聲問寶如:“你這早已出了三個月了,胎兒已坐穩了,可和許寧同床過?” 寶如一怔,閉著眼睛道:“他有點忙,要溫書備考呢,我現在怕熱,睡不好,不慣有人睡旁邊,翻動都會吵到我?!?/br> 劉氏聽她這言下之意竟是孕后從未給許寧碰過,哎呀了一聲,嗔她道:“女婿是個年輕男人,才剛剛成婚,如何忍得???女兒你莫要看許寧如今寵你,就疏忽了這些,夫妻之道,萬萬不可少了這床笫之事,你這嬌滴滴的性子可要改一改,也要為人設身處地多考慮?!?/br> 寶如嗯嗯啊啊地敷衍著,劉氏一邊恨鐵不成鋼道:“你要小心點,他如今整日和那些書院的相公一同會文,難免招些教坊歌妓之類的伺候,一不小心惹了臟病回來可了不得,連秋闈都要影響!” 寶如笑道:“你放心,他一心前程,心里有數著呢?!闭`了什么也不會誤了秋闈,誤了他的千秋萬業。 劉氏想著女婿看起來似乎的確常在家中,才有些放心,替寶如用布巾慢慢擰干頭發,又啰嗦了幾句才替她包了布巾扶她起來,不許她貪涼在院子里睡了,又親自洗手去廚房做杏仁豆腐,放入井水內取其涼意,準備晚上給女兒女婿當宵夜。 作者有話要說: 目前分頻金榜第九位,感謝大家的支持,希望大家繼續多用電腦網頁訂閱,因為分頻金榜的競爭實在太激烈了,差距非常小,我有預感我快要掉下前十了,求大家滿足作者的虛榮心呀! ☆、第38章 不速之客 晚上劉氏帶著孩子去睡了,卻將那杏仁豆腐端了出來,撒上花生粉,逼著寶如去書房送給許寧。 寶如端了那杏仁豆腐進了書房,看到許寧倚在榻上,一手持扇,一手拿著一本書翻著,看到寶如拿了杏仁豆腐進來,便道:“你吃吧,早點歇息?!?/br> 寶如將那碟燈光下透著透著玉色的豆腐放在了幾上道:“吃吧我已吃過了……你從前不也愛吃么?明明就喜歡吃甜的,還每次都假裝說替我吃掉吃不完的?!?/br> 許寧嘴角翹了翹,將書放了下來靠近幾案拿了調羹嘗那杏仁豆腐,寶如道:“你打算怎么對那林謙?” 許寧咽下豆腐后看著她道:“你放心,你前世的仇我定幫你報,不過如今不是時機?!?/br> 寶如拿著難以置信地眼光看著他:“許晏之你能別那么虛偽小人嗎?你堂堂一個大男人,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你可別當面和人論交稱兄道弟,背后又算計著別人,咱們能正大光明些么?” 許寧愕然抬頭:“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和他論交稱兄道弟?朋友妻不可欺,他那般對你,我怎可能還與他接近?今天不是娘的請托么,總要哄娘高興些的?!?/br> 寶如冷笑:“你這人前世結交那么多三教九流,學那什么孟嘗君的一套,雞鳴狗盜之徒也折節相交,只要別人有用,結果呢?孟嘗君至少逃跑的時候用上了那些人,你呢?我對你這人交朋友的眼光很是懷疑!” 許寧放了那碗豆腐,頭一次起了想和自己媳婦兒辯論辯論的想法:“千金買骨的典你知道吧?只要有一技之長之人我厚遇之,則便會有更多的有才之人慕名而來,前世我也受益良多,至少你學到的那袖中藏金的法子就是門客教的?!?/br> 寶如搖頭:“我不懂你那些甚么典故道理,我只知道一個人身旁若是有了我不屑的人,他還待他特別好,那我一定敬而遠之,譬如你身上若是已佩了臭的東西,誰還會來給你送香包?定是以為你有毛病以臭為香?!?/br> 許寧失笑,過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你說得也有道理……我當初自視甚高,以為就算有些人不夠好,人品算不上周正,只要用對地方就好,特別有些事情見不得光,需要些小人來做,如今想來,這忠義信,還是當看重的?!?/br> 寶如哼了聲:“你用錢勢招了人來,倒希望為錢來的那些人對你忠義信,你是不是有毛???” 許寧笑道:“得賢妻良言,可抵萬金矣” 寶如看他笑得歡暢,莫名其妙紅了臉,她的確是怕許寧又和前世一樣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湊一起,誰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她描補道:“也不是不讓你交朋友,倒是前日的李相公那樣看著人品端方,禮節周到,見識淵博的,我看才是可交之人?!?/br> 許寧臉上的笑幾乎已經撐不住了:“你說得對,賢妻眼光著實高明?!?/br> 寶如嘆道:“也不知那李相公前世有沒有受你牽連,有次他身旁常跟著的那小廝來我的飯館,指明要我做的幾樣精致菜,然后裝盒帶走了,想是保住性命了,不過就沒來館子里吃過?!?/br> 許寧斂了笑容,臉上帶起了一絲悲哀,過了一會兒道:“這一世重頭再來,我定不會連累任何人了?!笔廊酥灰猿蓴≌撚⑿?,他從未想過,他重來一世,并不僅僅期冀那最后的功成名就,卻只是想著彌補一些東西,尋找一些自己前一世未曾注意的那些珍貴的東西。 寶如也沉默了,這些天她一切安穩順遂,孩子在肚子中也活潑正常,她卻一直心有隱憂,許平的死給他們兩夫妻帶來的陰影和壓力都是非常大的,她依然深深畏懼著這未知的命運。她從未想過自己要走到多么高多么尊貴的地方,不過是和尋常婦人一般,期待父母康健,夫妻和美,子女雙全的五福,期待平順美滿的生活,可這似乎都變得十分艱難。 劉氏待了幾日,心里卻又擔心唐父,看寶如還好能吃能睡,夫妻看上去頗為恩愛,便又一陣風的將唐昭如帶了回去,只說待寶如快要生的時候再來。她如今生活充滿希望沖勁,嘴角眉梢都是掛滿得意之色,教寶如看了也覺得舒心。 許家劉氏帶著段月容也來看了他們一次,也說要住下來照顧寶如生產,不過許寧只說屋舍淺窄,第二日便叫了車子給了幾百錢打發回去了,寶如秉承著裝憨扮癡,凡言下之意統統當聽不懂,劉氏心里想著反正這孩子也是姓唐,便也沒堅持,拿了錢就也掉了頭。 轉眼秋風起,菊染黃金,秋闈也近了,寶如的肚子也越發大起來,腿腳開始有些浮腫,劉氏算著日子果然過來坐鎮,再不許寶如吃甜食,煮了枸杞葉鴨蛋湯來替她清毒。許寧更是無心會文,干脆拿了書告假在家,只怕突然發動。劉氏看他如此,心下慰藉,卻仍是勸他科考為重。她一貫麻利,和四鄰打聽了一番下場需準備的東西,親自檢點一番號簾、號圍、油幔、卷袋等類,或是新做,或是外頭買些新的,俱料理齊備,又打聽了一番注意事項,回來說與許寧聽,許寧上一世是經過的,如今卻仍是恭謹聽訓,唯唯稱諾,原來劉氏這一番布置周密,無微不至卻與只會拿了錢就走的羅氏有些對比,讓他有些觸動唏噓起來——前一世這些,卻都是寶如做的,從秋闈前一年就開始親手縫制,中間改了又拆多次,雖然后來兩家鬧得不愉快,卻仍是盡力居中調停,小心翼翼對著他。 女子之心思,大抵如那海底針天邊雁,無從捉摸,飄渺依稀,但留心、體貼、忍耐、怨恨,卻都有可能是因愛而生,而那與你一團和氣面上過得去的,卻大抵是真的不在意你了……如同如今的唐寶如,一心一意只念著肚中的孩兒,對于他只是白日碰見時笑容可掬,客客氣氣……一種教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相敬如賓,這是他前世曾希望的,這一世他卻真正覺得惆悵了。 不提他如何惆悵,眼見著入了八月,暑去涼來,秋雨連綿,這日好不容易放晴,許寧一個人拿著書在書房溫書,寶如和兩只狗在院子中逗著玩,這兩只狗經過幾個月的喂養,吃的都是寶如的孕婦餐點,長得又高又壯,皮光水滑,在院子里歡快的上竄下跳地奉承著寶如,猶如獻寶一般,寶如被它們逗得經常放聲大笑,忽然兩只狗耳朵立了起來,跑到了門邊,汪汪的叫了起來。 寶如一愣,這是有人來了?果然聽到了敲門聲,寶如順手也就過去打開了門,卻是當門便看到了宋遠甫和宋遠熙兩兄弟,宋遠甫看到是她來應門,連忙后退一步,深深作揖道:“嫂夫人,小生有禮了,秋闈將至,我們是來找晏之會文的?!?/br> 寶如往后看,卻看到了一個青年男子被人伺候著翻身從馬上下來,正是那日見過的李相公,他今日衣著卻和那日不同,寶藍袍上佩著玉帶金鉤,衣帽鞋襪無一不精,統統繡著暗紋,整個人貴氣逼人,李相公笑微微遠遠向她作揖,她微微側了身,并不敢受他的禮,心下卻忽然微微有些心悸,前世今生,她第一次見到這位李相公衣著如此華麗貴氣,凜然生威,她隱隱覺得這位李相公恐怕出身非凡——李姓正是國姓。 跟著宋家兄弟一同來的,并不僅僅是那位李相公和那個孟相公,還有一個青袍葛鞋面目清俊的少年,正是那害得寶如身死的林謙,他也正隨著眾人作揖,目中含笑,看上去果然謙謙君子。又有個身著胡服鹿皮小靴身形嬌小做少年打扮的少年,細看正是宋曉菡,她看也不看寶如一眼,只是手里甩著馬鞭,跟旁邊一名雖然也是身著櫻桃紅胡服,卻挽著云髻的美艷婦人在說話,那婦人眉目秾艷,顰笑動人,雖然正和宋曉菡在說話,一雙翦水雙眸卻已盈盈看了過來,似乎正打量著寶如。 許寧已是站到了寶如身后,宋遠甫笑道:“晏之兄,聽說你怎么請都請不出來,今兒京里有貴客來,說與你曾邂逅相識,少不得親自上門叨擾了!”李臻笑著拱手,許寧拱手回禮,讓著他們進門延入堂屋道:“寒舍淺陋,還請多包涵?!?/br> 李臻施施然走進屋笑道:“聽聞唐娘子精于烹調,長于辨味,可惜身上有孕,不敢勞動,竟是不知何時才能得嘗手藝了?!?/br> 寶如微笑屈膝道:“不敢當,可巧今兒正有蝦,做一道茶葉蝦還是不麻煩的?!?/br> 許寧扶著她的手肘道:“讓銀娘做吧,你一旁看著便好,也是一樣的?!?/br> 李臻一雙含笑的眼睛在許寧臉上打了個轉兒,打趣道:“怎敢勞動唐娘子……看許兄胸懷天下,沒想到也是個兒女情長的人?!?/br> 劉氏正在屋內收拾,看到有客來,連忙叫了銀娘去買菜,小荷上茶,幾位秀才看到是長輩連忙都上來施禮,劉氏哪里敢受禮,擺著手避入后堂去了,李臻更是心中納罕,也不知這樣小門小戶的家庭,如何養出這一對夫妻來,他原想著只怕這唐家兩老見識不凡,后來打聽著不過是一介廚子,心下猶然不信,待見了劉氏樣子,對許寧和寶如這一對的風范更是納悶了。 ☆、第39章 如花美眷 看著幾個學子們坐下,果然李臻當之無愧地坐了上首,寶如去了廚房,回憶了下前世對李臻的印象,想來想去也沒甚么,似乎他在許寧面前并沒有甚么架子,見了自己也是尊重但并不拘泥,隨意并不輕佻,所以許寧那些來往的人當中,她記住的也不過這幾個而已,只那林謙,從前許寧因和他有同鄉的情分,和他算得上不錯,她也只是覺得這人點水不漏,是個人才,如今有了上一世的先入為主,再聯系這一世他早早也攀上了宋家兩人以及李相公,原來這人在鉆營這上頭竟是別具一格,算得上出類拔萃了。 她想了下當初李臻的口味,似乎是喜歡些新鮮的、口味重些的,當初許寧死后許久,他那小廝來和她買菜,專門點了一份水煮牛rou。幸好今兒家里還真的有牛rou,她將那牛rou切成薄片,這時劉氏已進了廚房,手腳利落地生起了爐子,一邊念叨:“那個宋家小姐好不知羞恥,她不是還未出閣么?怎的就大咧咧穿著男裝混跡在男子中?還有適才那女子,我聽說倒是那李相公的如夫人……看上去像是大家公子,如何也讓自己的妾室拋頭露面的?不過那妾室倒真的氣度像貴夫人一般,怪道有人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戶女……” 寶如笑道:“咱們這小地方不知京里風氣,京里貴家小姐、婦人時興穿著胡服跟男兒一樣出去蹴鞠、打馬球、角抵、打獵甚么的?!敝劣谖闯鲩w的女子也一同出去耍,那自然是帝姬們帶的頭了。 劉氏咋舌道:“角抵相撲?那也是未出閣女子能做的?我從前去看過,都是些教坊藝人,那些女飐衣不蔽體的,不是說那些貴家小姐比我們還講究貞靜規矩的?” 寶如呵呵一笑:“角抵的話自然是不讓外男進入的,只是女子們自己戲耍,不過其實那些真正出身高貴的也是不會上去的,至于其他的么,她們也是和男子一樣要斗茶比琴之類的,和咱們市井俗人不一樣了?!?/br> 劉氏搖頭道:“看來這京里也不是甚么好地方,又聽說也有榜下捉婿的陋習,幸好你產期近了,若是許寧得中,依我看明年春闈,你還是一同跟去京里的才好?!?/br> 寶如失笑:“哪有人帶著妻子進京趕考的?我在家里陪著你們豈不好?”她巴不得一直留在家里陪著父母和孩子呢,這正是不必和離也能過自在日子了。 劉氏嗔道:“你這孩子不知輕重,丈夫才是和你過一世的人,我和你爹自己又不是不能照顧自己。許寧看著如今厚道,誰知道將來進了京會不會被人帶壞了。再說了若是生了個兒子,還是要女婿教著識文斷字的好……” 寶如笑著搖頭,手腳很快的將切好的牛rou和調料都給腌上了,將茶葉倒了出來準備泡蝦子,鐵觀音用滾水泡開,散發著清香,劉氏在一旁念念叨叨地打著下手,一邊道:“不過能見見世面也好,若是不得中回來,想來那些貴家小姐也看不上他,然后咱們鄉間一般女子他也看不上眼了,倒是能一心一意和你過日子,趕著再多生幾個,他科舉的心興許也就淡了……咱們隔壁觀音巷丁家的那老三就這樣的,開始也說的是科舉定有份的,如今不也是開個館講講課……” 寶如聽她聲口竟是巴不得許寧不中,只管笑,劉氏還在道:“不過今天那些秀才們,我看都是氣度不凡,想是許寧倒還有幾分真本事……”一時十分之患得患失。兩母女正說著體己話,卻見之前那胡服美婦走了進來,笑道:“可有什么要幫忙的?讓我來搭把手,你們一位是長輩一位身子金貴,實在煩勞了,教我們如何安坐呢?!彼m然身著胡服,手腕脖子上卻盡皆掛著明晃晃的貴重首飾,腰肢挺直,并不因為身著胡服便舉止粗魯,雖然語言親切,卻仍是有著一種文雅高貴之感,劉氏立刻結結巴巴起來,臉紅耳赤道:“哪里需要夫人動手呢……”那胡服美婦已是靈便地將袖子卷起,用兩支金鐲子卡住,然后伸手來洗蝦子,結果那纖細柔嫩指甲染了鮮亮鳳仙花顏色的手指沒多久便被蝦子扎到出了血。劉氏慌忙去找那止血用的藥要給她包扎。 寶如忍不住笑道:“還是我來吧……夫人您不慣做這個,仔細倒傷了手?!?/br> 那美婦紅了臉收了手道:“原是想來幫幫忙的,倒是添了亂了?!?/br> 寶如看她天真率直,笑道:“夫人看起來出身貴家,本就不是做這些的?!?/br> 那美婦看她手腳麻利,有些羨慕道:“叫我安娘就好啦,我家相公家里自幼管得嚴,在吃上不許放縱,如今能自己做主了,就喜歡四處嘗些有意思的菜式,我原也是想學一些,結果卻沒甚么天賦。你看著年紀這般小,卻有這般好手藝?!?/br> 寶如看她天真稚拙,和前世見過的那些裝模作樣的貴婦人不同,笑道:“李相公想來門第甚高,我們這些鄉野小菜,也不過是嘗嘗鮮罷了,也沒什么珍貴食材,想必你們那等人家,什么燕窩熊掌人參海參那是都吃厭了?!?/br> 安娘笑得眉眼彎彎:“就是這等熱飯熱菜,甚么調料都敢往里頭放的感覺才好,咱們那邊地方大,熱菜就用個炭爐溫著,全是那些不溫不火,淡得沒滋味的菜?!?/br> 寶如嘆了口氣:“大戶人家規矩多些,吃個飯之前還得洗手喝茶甚么的,若是做人媳婦,還要站在旁邊先伺候婆婆用了飯?!碑斈炅_氏進京沒多久,便發現了這讓媳婦子立規矩的好方法,迫不及待要實施,結果自己拿了雙筷子站她后頭,專門給她夾那些她最不愛吃的菜,然后她少不得叨叨念念,最后許寧將飯碗一拍:“娘若是手疼我便去請個大夫來給娘看看手!”公公看許寧惱了,連忙道:“咱們莊戶人家出身,搞這套做什么!都坐下一起吃飯!”最后羅氏氣了個倒仰,卻也沒辦法,如今想到這事還是覺得好笑,其實羅氏當年在她這里一點便宜都沒占到,畢竟她性子烈,兩句不到便要針鋒相對地吵上,許寧又是個怕吵的,一看到吵架直接抬腳便走。 安娘拍掌道:“可不是!還動不動讓你抄佛經!抄了又拿去送人,然后別人也把自己媳婦兒抄的佛經送過來,真真兒的無趣?!?/br> 寶如忍不住笑起來,大戶人家婆婆教養媳婦,是不興打罵的,講究分寸尺度,頂多也就抄抄佛經,禁足之類的,當年羅氏想學大家風范卻學不來,最后反過來被她這不要臉皮不講規矩的媳婦氣得不行。正好劉氏進來看到她們說得開心,一邊拿著藥粉要給安娘撒上,安娘笑道:“不必麻煩了,血已止住了?!眲⑹系溃骸澳銈兛墒墙鹳F人兒,可不能疏忽了?!卑材镉樞Φ溃骸耙膊贿^是伺候人的罷了?!?/br> 劉氏有些好奇地偷看安娘一眼,心里暗自覺得這般氣度,真不像給人做妾的人,縣里也有富戶鄉紳納妾的,看過去都是些什么都不會做只會妝得妖妖嬈嬈的人,這位如夫人雖然也不會做家事,看這穿戴和說話的品格兒,哪里像那等人? 安娘大大方方笑道:“夫人是不是覺得奴不像是做妾的人?” 劉氏鬧了個大紅臉,支吾道:“沒有的……” 安娘卻笑看了寶如一眼道:“我與相公有些親戚關系,小時候叫他表哥,還小的時候常一起玩兒,到大一些的時候,雖沒過明路,長輩們都已默認了我們倆的婚事,只等及笄便提親,結果后來相公族里嫡支的嫡子因出了事兒沒了,沒法子,卻是挑了我相公過繼到了那一支承了香火,那支門高勢大,我家門第卻是低了般配不起,那邊的父母便給他另外訂了親,然后將我納為了庶妻?!?/br> 劉氏啊了一聲,十分惋惜道:“那李相公看著就不是一般人家,可惜了,你父母怎不給你另擇良配,你這般品格,做個大奶奶盡夠的,何必去受別人的磋磨?!币贿厖s又暗合了她不希望許寧科舉得中的矛盾心理:“所以門第高地位高也不是什么好事,李相公出門都帶著你,可見真心愛惜你?!?/br> 安娘笑了聲,臉上帶了絲黯然:“愛惜甚么,妾便是妾,連正經介紹都不好介紹,正兒八經給別人介紹這是鄙人如夫人?不明不白的帶著,連那宋小姐,區區一個七品縣令的千金,也大喇喇地坐在那兒,我卻連個座位都沒……也是沒法子的事,我爹娘豈有不心疼的,只是他家勢大,拒了便要得罪人,再則那等門第也不是磋磨媳婦的人家,到底還是有個名分,說起來怪沒意思的……還是唐娘子深得許相公敬重,坐一會兒便吩咐那看茶的小養娘:你去廚房搭把手,坐立難安的樣子,竟是把你當成個金疙瘩呢!我們相公看了便讓我到廚房搭把手?!币贿呉咽浅猿孕ζ饋?。 作者有話要說: 分頻金榜第5……太感謝大家的支持了,沒想到大家能這么不怕麻煩,昨天單章的網頁訂閱一下子漲了一截,真的萬萬沒想到,十分受寵若驚!還有評論區這樣熱鬧我好感動呀,但是因為我工作很忙每天還要擠出時間來寫文,回評沒什么時間,希望大家不要介意,每個評論我都有仔細看的,也有很多觸動,甚至有很多讀者的建議我也都有采納和考慮,沒有回評是因為作者回評有時候只是一句話 ,卻要字斟句酌不然一不小心就會引起過分解讀,如果千篇一律的謝謝又覺得沒誠意沒意義不如多寫文多更文報答大家,另外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有這種情況,晚上的時候網頁評論里頭的回復的那個文本框反應會非常遲鈍,打字會許久都出不來,卡得很厲害,所以干脆放棄回評,希望大家包涵! ☆、第40章 夜半驚魂 安娘學許寧說話繪聲繪色,寶如忍不住笑出了聲,劉氏已是得意道:“我這女婿的確對女兒十分疼愛……”一會兒又好奇打探安娘道:“那大娘子不曾為難你吧?李相公出門都帶著你,又是和你從小兒一同長大,定是更憐你一些吧?” 安娘笑笑:“為難甚么?她占了正室原配的名頭,哪里會和我計較這些許小事?咱們這等人家,婚姻本就不由己身,妻妾之間更是要自矜身份,相公帶我出來,待回家,她還要賞我伺候得好,我還得去給她謝恩呢,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笨跉庖驯M是唏噓。 寶如想要安慰她,卻不知從何安慰起,只好將洗干凈的蝦子撒入了熱油內,香味一下子就出來了,而熱油里頭炸酥了的茶葉分外引人注目,安娘好奇道:“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吃法?!睂毴绲溃骸斑@般茶葉能除掉蝦子的腥味?!?/br> 安娘已是伶俐道:“這做法看著很容易,我回去倒是可以試試了,還請meimei和嬸子多給我說幾道容易做的菜式?!?/br> 劉氏正為戳了別人的心事暗自懊悔,連忙給她介紹起菜式來,一邊手下卻不曾停,兩母女都是手腳麻利之人,加上銀娘和小荷也進進出出的幫忙,不過一時半刻便已做好一席冷熱皆有、湯羹齊全的酒菜,命銀娘和小荷送了出去,安娘卻不得不出去伺候相公用飯。 劉氏暗自和寶如正惋惜中,外頭一直在旁邊伺候茶水的小荷回來,笑道:“那宋小姐就那樣混在秀才那兒寫甚么詩文,然后非要將自己的詩文給那李相公看,請那李相公品評,我看人家不過客氣地說了句字好,她還好像不知道別人客氣,非要問詩句如何,那李相公沒法子了說了句女子中已是難得,那宋小姐羞得滿臉通紅,真真兒沒臉呢?!痹瓉硇『蛇@些時間不免也看出了主人家對這宋家的人不是很歡迎,連忙說了笑話好教寶如開心。 寶如笑了聲,心想這位宋小姐,那可是個自負才高,一般兒些的男子都比不上的,在京城貴婦人花會詩會的時候,她若是輸給了公主帝姬,便認為旁人是奉承帝姬身份高,而若是輸給了教坊女子一流,又要認為那些人都是男子因其美貌而追捧,做不得數,總之只有是才高者中她最貌美,貌美中她又才最高,真真兒一般人配不上她,所以最后巨眼識英雄,愣是相中了許寧,委身做妾。 一時賓主盡歡,飯后眾人便都起身辭行,走之前李臻把著許寧的手似笑非笑:“后日便是秋闈之期,先祝許兄早日金榜題名了?!痹S寧垂眸回禮致謝,李臻心中只覺得這少年實在是沉穩得有些過了頭。 安娘也拉著寶如的手依依不舍道:“下回你有機會去京城,我帶你去吃吃京城大悲寺有名的素齋,那不傳之秘只怕你嘗一嘗就能知道怎么做的?!睂毴缧α讼?,她早就吃過了,那時候婆婆拉著她求神拜佛,也在那訂過素齋,結果婆婆一吃就嫌棄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也好意思收那樣貴,捐香火也是,想來菩薩若是真有靈,看她這么吝嗇摳門也不理他們家的吧。 旁邊宋曉菡一直遠遠離她們站著,她雖然今日被李臻不動聲色的擠兌了一句,但仍是對自己充滿了信心,看到寶如和那李相公的妾室如此親近,十分不屑地想真正是市井人家,連大戶人家的妾室也這般親近,一般人家正室夫人哪里會和別人家的妾室親近。這妾室也是,出門應酬甚么的也完全不會,一見面張口就叫她meimei,簡直什么規矩都沒有,一看就知道少了那大家夫人的風范,雖然一同出游同為女眷,她卻也只是淡淡的應酬著,不肯折節與妾室論交。想來這李相公也是個輕狂之人,出門還帶著妾室,還給妾室穿戴如此富貴,一看就是個寵妾滅妻之人,在品評詩文方面只怕也并沒有甚么學識,不過是出身高兄弟才敬著他罷了,聽說也不過是個遠支宗親聽著高貴罷了,倒是那個孟公子,為工部尚書之子,聽說曾做過今上伴讀,今年便要恩蔭個職務,為人又謙虛低調,給足了那李相公的面子,這才是真正的大戶人家的做派。 送走學生后,劉氏感想頗多,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和寶如說著閑話,臨到傍晚,卻是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來,劉氏一邊看雨勢云頭一邊道:“這怎么又下起雨來,看起來一時半會停不了,這馬上就要秋闈了,那號間本就陰濕臟亂,衣服濕了又不好換,天又涼下來了,只怕考個試倒要生病?!?/br> 寶如回憶了下前世的確也是在下雨的,許寧那次從凌晨便要出門趕去府城考試,三場九日考完回來的確生了場大病,一直在家將養許久,放榜的時候得中了舉人,也沒怎么出去和同年應酬。似乎后來他就非常注重身子的鍛煉調養了,她笑著寬慰劉氏道:“許寧日日舉石鎖的,身子好著呢?!?/br> 劉氏點頭道:“他倒是個有心的?!边^了一會兒又道:“我還是去重新給他做個油布衣來襯在蓑衣箬笠里頭,連腳上鞋襪都包上,再穿上這樣衣服鞋襪便不會濕了?!睂毴缧闹谪曉呵皡s是要解衣搜身的,劉氏做這些全是白搭,這一屆秋闈考得不好,似乎就因為時節不好,許多考生淋濕了考試發揮不好,不過為了寬劉氏的心,她也沒說甚么,至少路上有些用,只是貢院前排隊解衣搜身被淋濕些是難免的了。 劉氏果然去將那油布、蓑衣、箬笠、高齒木屐以及許寧那日要穿的衣物又重新打點了一遍,又烙了許寧考場中吃的雜糧餅,專門用干蘿卜絲和rou脯細細切了摻進去以保證不會吃得太差。雨越下越大,果然第二日天一直陰著又下了一天雨,為著按時赴試,許寧這一日便打點了所有考試需要用上的東西,提前乘坐馬車住進了貢院附近的客棧,也幸好他早有打算已是提前訂下了房間,因著這場大雨,許多秀才們再來訂房都已是客滿。臨行前許寧一再叮囑劉氏若是寶如發作,則去哪里找穩婆,哪里找大夫,哪里有銀子,劉氏笑著寬慰他道:“不著急我看寶如的肚子還未往下墜,還沒入盆呢,秋闈三場下來,應該剛好碰上產期,你只管放心去考試吧,若實在不放心,每一場結束便回來看看就好?!?/br> 許寧看寶如氣色紅潤,雖然心里擔心,仍是上車赴城里去了。 當天夜里,雨并沒有停的勢頭,整整下了一夜,仿佛天上開了個口子一般的往下潑著水,劉氏直接搬進來和寶如一同睡,一邊看著窗外頭一邊道:“這雨下得真是太大了,也不知你爹在家里有沒有叫人把谷倉甚么的都收好?!?/br> 寶如笑道:“娘若不放心回去看看好了?!眲⑹蠐u頭:“女婿不在,我怎么也要陪著你才好?!眱赡概终f了些閑話,才睡了,夜里剛過丑時,寶如和劉氏卻被狗吠聲叫醒了,外頭傳來銀娘和小荷的呵斥聲,想是也被吵醒了出去看,劉氏道:“不會有賊吧?咱們這一屋子的婦孺,可不得了?!?/br> 寶如嚇了一跳道:“銀娘和小荷不是都在外頭么?”只聽到小花和小黑叫得越發凄厲,甚至有爪子扒著房門的聲音,外頭銀娘厲聲呵斥卻止不住,劉氏爬起來道:“我去看看,你身子重不要動?!睂毴缫财鹕韺⒁路┖?,推了房門出去,看到兩只狗撲了進來,咬住了寶如的裙角就往外拉著。 劉氏驚道:“這是怎么地?” 銀娘和小荷衣著都不太齊整,顯然是匆匆起來,手里都還拿著棒子,不解道:“不知如何,它們一直拉著我們往門口走,不像是有賊的樣子,若是有賊應當是沖著門口喊才對?!?/br> 外頭大雨依然磅礴,寶如走到屋檐邊,看到臺階下院子里已經積滿了水,心中一動道:“常聽聞地動天災,會有家畜示警,莫不是有危險?”劉氏道:“在屋里能有甚么危險?外頭這大雨淋漓,你又身懷有孕,不要出來?!?/br> 寶如道:“銀娘出門去看看外頭情況?!?/br> 銀娘應了聲撐了傘去開了院門,兩只狗跑出門外,又嗚咽著跑回來咬著寶如的裙角往外走,銀娘在外頭“噯呀!”了一聲道:“怎地感覺到處都是積水漫上來咧?” 小花抬了頭咬著寶如的裙角叫著,兩只眼睛濕漉漉的,寶如抬眼看到遠處黑魆魆的,另外一側是萬松山,她重生一次,對這靈異之事有些將信將疑,想了想對劉氏道:“阿娘,我們還是出去吧!只怕是洪災哩?!彼貞浟艘幌律弦皇?,只是那會兒他們是住在武進縣,又一直注意力在許寧考試上,家里的事也忙得很,似乎也沒怎么注意廣陵府這邊有沒有洪災,畢竟年年秋汛,江邊一帶的村總有那么一個村兩個村被淹,卻不知道這里有沒有被淹。 狗叫聲一聲比一聲凄厲,劉氏也是經歷過些年歲的,也知道情形有些不對了,有些心驚道:“只是往哪里去呢?這樣大雨,你身子重,可不好瞎走,出了事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