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本書由新鮮論壇為你整理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網,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 ================= 重生之怨偶 作者:陳燈 文案 贅者,多余之物也。 贅婿許寧重生了。 他決定養成小媳婦兒,鏟除政敵,彌補前世的種種遺憾。 眼看著水當當軟綿綿的小媳婦兒娶到了手…… 前世的冤家居然也重生了 竟是要再做一世的怨偶么? 內容標簽:重生 前世今生 主角:唐寶如,許寧 ================= ☆、前世冤魂 唐寶如一輩子沒有做過虧心事,敬老憐弱,卻吃盡苦頭,死時也不得善終,含恨死前,她滿心的不甘心。 結果死了一閉眼一睜眼,就看到自己咒罵了一輩子的冤家前夫許寧在眼前,她死得頗為痛苦,胸中仍帶著一口從前生帶來的不甘,怨恨而疑惑地問:“許晏之?” 對面的許寧明顯一怔,他一貫喜怒不形于色,只拿一雙烏沉沉眼睛看著她,過了一會兒眼睛漸漸冷了下來,帶了一絲恍然道:“唐寶如?”晏之這字是后來許寧恩師所賜,唐寶如幼時叫他寧哥哥,嫁了他以后并不改稱呼,直到他入仕后,從別的同僚夫人那邊聽說讀書人夫妻之間好以字相稱表示親近,便改了稱呼,后來兩人漸行漸遠,這稱呼便從“晏之”到“許晏之”再到毫不客氣的“許寧”、“許二”。 無論是不該這時候出現的稱呼,還是現在面前的妻子不再嬌憨天真的眼神,都讓許寧對現狀有了最快的了解。 唐寶如卻似大夢方醒,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迷惘地坐了起來,感覺到自己身上有些涼,一低頭,吃了一驚,自己坐在大紅百子絲褥內,身上居然只穿著一件蓮生百子的鮮紅絲肚兜,堪堪遮住了鼓脹的胸脯,光潔雙臂和肩膀都□□在外,更夸張的是,自己在被下的雙腿,很明顯正和另外一雙熱而有力的腿交纏著。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許寧,他身上也只穿著中衣,頭發尚未束起,披在肩上,一副清晨初起尚未梳洗的模樣,面如傅粉,眉清目秀,齒白唇紅,面上一絲皺紋也無,喉結只微微突起,確然正是十五六歲的年紀。 她猶如五雷轟頂,迅速將雙足收回,拉起絲被遮住自己身體,自己的腰腿都有些酸軟……是一種自己曾經熟悉的酸軟,她駭然舉目四顧,銀紅帳子上繡著櫻桃喜鵲,墻上掛著一幅畫,卻是自己持著扇子在撲蝶的小像,畫下短幾上豆青瓷碟供著幾只嬌黃佛手,屋內冷香浮動,窗上糊了潔白的雪花紙,透著清爽的亮光。 她不可思議地握緊被角看向許寧:“我們在哪兒?” 許寧掀了被子下床,拿了床邊架上的衣衫慢條斯理地穿著,唐寶如看著他的身軀肩背單薄,尚未完全長成記憶中那高大結實的樣子,然而少年修長柔韌的腰身依然筆挺,隱隱有著傲氣,他一貫如此傲氣,總愛和人拗著,有什么不滿也不說,只心里一個人別扭。一身淡青色竹布直裰穿上,許寧扯過腰帶系著,腰帶上繡著的金錢滿地卻是自己的手筆,剛成婚的時候,她促狹地繡了銅錢滿地的花樣,非要一貫清高的他穿上,記得當年他只勉強圍了一天就不穿了……她腦海忽然靈光一閃:“現在是哪一年哪一月?” 許寧轉過身來,漆黑眼睛里含著譏誚:“徽熙三年,十二月五日,快過年了,我們已經成親三個月了?!?/br> 唐寶如雙目圓睜,怔怔看著許寧,仿佛完全不能反應過來。 許寧看了她一眼,那含譏帶諷的話在舌尖滾了兩滾,卻又吞了回去,深紅百子綢被面并沒有完全遮住她滾圓雪白的肩頭,豐若有余,柔若無骨,叫人想起夜里握著時的滑若凝脂,纖細的鎖骨上還有昨夜自己的齒痕,一頭長發又長又黑,光明可鑒地拖在被面上,猶有些稚氣的臉上滿是茫然,因為剛剛生氣過,面頰猶有紅暈,教人越發想起昨夜纏綿到至美之時的宛轉嬌怯……然而美好的時光這樣短暫,不過是三年而已……那前世的冤魂卻又隨之而來……讓他這一世的打算卻是落了空……一貫的好強爭勝,為何卻沒有照顧好自己,長命百歲,卻又來亂了他好好的新的人生? 他終究問道:“你也死了?怎么死的?” 唐寶如頓了頓,被這怪誕的現狀震驚得幾乎以為自己在夢中,并不說話,許寧審視著她,略一思索道:“才三年,怎么回事,林謙沒看顧你?” 不提林謙還好,唐寶如憤氣潮涌:“那做牽頭的老狗,該殺的馬泊六!” 許寧在那些污言穢語中捕捉到了關鍵詞,隔了一刻緩緩道:“他沒給你錢?” 唐寶如聽到這個道:“我一輩子清清白白,站得直立得正,稀罕他那腌臜錢!”忽然一頓,奇道:“你怎么知道他要給我錢?” 許寧沉默了,睫毛垂下來,在白皙如瓷的臉上留下一片陰影。 唐寶如心中的念頭越來越離奇:“我們這是在夢里?” 許寧嘴角又浮現了那似笑非笑的譏誚神情,過了一會兒才淡淡道:“要過年了鋪子里忙,我去鋪子里幫忙,你自己在家歇著,外邊亂,不要往前樓去,明天晚上娘會來看你?!?/br> 唐寶如脫口而出:“誰的娘?” 許寧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直接推門走了出去。 唐寶如看他走了,連忙起了身,看到床頭架子上自己的衣裙掛著,趿拉著床前一雙嶄新的蓮花鯉魚軟繡鞋過去,將衣服往身上套,一邊穿卻一邊納罕,衣服料子都是極好的,連打底的都是軟滑的銀紅絲衣,輕鮮的絳紅絲綿袍子,邊緣鑲著珠羔毛,裙子是茜紅的棉裙,倒的確是一副新嫁娘子頭幾個月的穿著,顏色花樣都透著喜氣舒心。 她握著滿把的長發怔怔走到了妝臺邊,沉甸甸的墜著,每一根都烏黑光滑,曾經她是有這么一頭漂亮長發,后來卻大把大把的掉落,干枯黃細,還有握著頭發的手指,纖細潔白猶如春蔥,肌膚嫩滑軟薄,仿佛不是自己那曾經推過磨、洗過冷水、搓過粗衣,滿是凍瘡和粗繭皺紋的手上能生出來的。 鏡子里映照出了一張嫩生生的臉,清水臉上脂粉不施,韶顏稚齒,不過方及笄的年齡,荷粉露垂,杏花煙潤,是她記憶中少女時代的臉,卻又比記憶中稍微胖了些,下巴有些rourou的,顯得整個人多了一股憨態,她整個人都呆住了,心里砰砰地跳著,這時房門輕輕敲了下,她揚聲問:“誰呀?!?/br> 門口應答:“是我,小荷?!?/br> 她有些納悶,誰是小荷?她不認識,一個念頭浮現在她心中,她急于驗證,卻不屑去找許寧,便道:“進來吧?!?/br> 一個年約十二歲挽著雙鬟的小丫頭端著熱水走了進來,團團臉,臉頰有個淺渦,未語先笑:“如娘子今天起得倒早,姑爺出來說讓我進來伺候,我還正稀罕呢?!?/br> 唐寶如面上不露聲色,心中卻十分納罕:“姑爺用過飯了?” 小荷將水放在臉盆架上,熟練地過來替她挽袖子:“只趕著吃了幾個點心,喝了碗豆漿就到前頭去了,正要過年了,前頭忙著呢?!?/br> 唐寶如一邊洗臉一邊打量著小荷:“要過年了,你也要長一歲了吧?過年有什么打算?” 小荷笑道:“可不是么,轉過年我可就十二了,姑爺許了我今年過年可以回家幾天,還賞了我不少年貨,我娘老子非得笑死不可?!?/br> 唐寶如心下明白,這小荷大概是自己家典的小養娘了,只是……自己記得自己家境一直頗為拮據,家里開個小飯館,出入不過相抵,薄薄得些利潤,又要花錢請先生教自己和許寧,從小不過是飯館里請個店面,至于家里頭的雜務,那都是自己動手,何曾典買得起婢仆? 她微微蹙起眉頭,想到許寧適才的反應,將臉擦干把毛巾放好,轉回妝臺前,不動聲色地緩緩問小荷:“前頭生意很好么?” 小荷一邊利落地替她梳頭一邊道:“可不是嘛,一大早門才打開,排隊的客人絡繹不絕,伙計們忙得取香都來不及!特別是那狀元紅的香,轉過年可是鄉試之年了!這原城哪個家里有讀書郎的,不想著搶到初一的頭香爭個吉利?可不是要趕緊來先買著回家備著,年初一未必能買到呢!另外這會兒哪家薰籠不一直點著,姑爺制的香,咱們府城可是一流的,每天不到晌午,一天的貨就全賣光了!” 唐寶如嘴角撇了撇,當年在京城,許相爺手制的香的確是千金難求……不過座師和相熟的雅友才得一兩塊,人人皆說他大雅,如今他卻大肆販賣,顯然如今也顧不得雅不雅了。她看小荷替她插上了支珠釵,珠子潔白圓潤,居然有指頭大小,心下暗自揣測,看來許寧靠賣香掙了不少。 梳洗完畢小荷出去提了食籃進來,一碟一碟的拿出來,一邊笑道:“今兒的粳米粥熬得火候不夠,原沒想到娘子起早了,湯包也不夠火候?!彼吹绞且坏铀钕矚g吃的水晶湯包,一大碗豆漿,一大碗粳米粥并一碟子青紅絲,正好腹中饑餓,連忙坐下用餐,一會兒工夫便已全吃光,小荷不過出去倒了水,回來看到唐寶如居然將早餐全用光,睜大眼睛道:“今日娘子胃口倒好!” 唐寶如臉微微紅了下,她自幼受嬌寵,雖然出身市井尋常人家,然而父母親廚藝都是一流,對她這個獨女又是千嬌萬寵,以致于養了根刁舌頭出來,但凡差一些味道的,便不肯吃,之后她歷盡千辛萬苦,人間多少坎坷都遇到了,最貧苦時,連一飽尚是奢求,如何還在吃上矯情? ☆、先知便利 小荷看她吃完,便笑道:“小廚房那邊已備好甲魚和火腿,都是上好的,娘子吃完便過去廚房吧?” 唐寶如一愣:“去廚房?” 小荷道:“昨天娘子不是吩咐廚房準備材料,您今兒要做火腿甲魚湯給姑爺進補么?” 進補?唐寶如撇了撇嘴:“哦,今兒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你讓廚房看著做吧,我出去走走散散心?!?/br> 小荷臉上卻也沒有什么訝異之色,想來自己從前一貫任性,經常改主意已是家常便飯了,小荷徑直進去拿了一領大紅氈氅出來道:“姑爺早上叮囑了,說你若是要出去走走,注意添衣?!?/br> 唐寶如披上披風,感覺到里頭松軟溫暖,竟是提前熏烤過的,又有著淡淡的松香……這是許寧最喜歡用的香,唐寶如微微有些不適,也沒表露出來,徑直走出房門,果然一出門便感覺到外頭生冷,她訝異地轉頭又看了看屋內,奇怪,屋內并沒有炭盆。她一貫畏冷,便是夏日也常常手腳冰冷,適才在屋內卻溫暖如春,以至于她不太信徐寧說的已十二月的話,然而出來便知外頭頗冷,走了兩步她回過味來,原來腳下的地衣下竟是從磚里絲絲透出暖,這是裝了地熱? 倒像是許寧的手筆,他當了丞相后,花用上一點都不吝惜,仿佛是要彌補自己受過的苦,特別是他老娘說冬天會咳,不慣燒炭,便大手筆的將丞相府的廂房都裝了地熱,冬日里燒炭無數,后來被彈劾問罪的時候,奢靡無度也是一大罪,不過這也是欲加之罪,她好歹也當了幾年的官夫人,迎來送往,三品往上,哪家當真清如水?便是許寧的座師王歆,一貫被譽清正剛直,就只有一雅好,刻章,家里收藏的壽山石雞血石等,她曾有幸一賞,一塊便能當平民全家一年花用……正是不怕官清如水只怕官無癖好。 這次莫非他想通了,改做巨賈了?許寧上一世被判的凌遲,真真正正挨了千刀,這一世定是不肯再入仕了吧,她冷笑了聲,看了看房門前搭的葡萄架子只剩下枯藤,白墻黛瓦邊看著是薔薇和紫藤,海棠芭蕉,樣樣皆有,春日花發葉抽想必熱鬧,只是如今一片蕭條,又有幾缸殘荷,旁邊還有幾個大肚敞口水缸,想是養的錦鯉,許寧看書之余喜觀魚,一則養眼,二則活思,唐寶如懶得去看那些魚,轉頭看到原來這是兩進的樓房,前院一進兩層的小樓應是對著外街,后樓想是起居之處,前后樓有回廊相通,月洞門上卻是一把鐵鎖鎖著,她轉頭去看小荷,小荷吐了吐舌頭笑道:“如娘子我知你想出去逛,只是如今外頭臨近過年,多少閑漢到處尋隙,亂得很!姑爺千交代萬交代,莫要到前頭去,小心被人看到多生是非,娘子若是悶得慌,咱們去后樓上頭看看可好?” 唐寶如心下暗恨,也不去糾纏,只慢慢從小荷嘴里套話:“姑爺說明□□過來,你可準備好了?” 小荷笑道:“自然,干娘是過來給姑爺家送年貨的咧,后日你們便要去鄉下探姑爺的家了,干娘一向周到,想是打點好了年禮,娘子不是前些天一直嚷嚷想吃干娘做的豆腐腦?” 唐寶如有些納罕,許寧從前對自己那刻薄的娘是懷恨在心,不是不得已絕不肯叫一聲“娘”的,以致于適才她還以為要來的是許寧的生母羅氏。 當年許寧才八歲,被他父親許林連同一紙入贅文書送了過來,唐家付了五十兩的禮錢,中人拿了入贅文書一行行念:“……一入永入,一贅永贅,永為唐門劉氏之子,生不歸宗,死不歸祖,入籍擔差,聽伊教育,孝養父母,合好妻子……如若不遵,東逃西走,飲酒滋事,賭賻嫖遙,延時誤工……罰銀貳拾兩……”(注:入贅文書有參考借鑒歷代入贅文書),銀錢人交割清楚,許林頭也不回的回去了,留下許寧穿著身補丁打補丁的衣褲,站在門檻那兒一直看著父親走遠。 寶如那會兒半懂半不懂,只看著那小哥哥嘴唇越咬越緊,一張臉青白得像豆腐一樣,劉氏看了道:“既然入了唐家門,以后便和我們家寶如一樣,叫我們爹娘罷!” 許寧盯著自己的草鞋,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整個人顯得十分瘦小,站在院子里一動不動,薄唇緊緊抿著,并不叫人,唐謙見狀有些心軟道:“小孩家家的還不慣,來日方長……”劉氏捅了下唐謙,道:“五十兩禮錢你當是大風刮來的咧,將來吃唐家飯,穿唐家衣,就當自己是唐家的人?!?/br> 許寧小小臉上漠然,一聲不出,劉氏見狀便一手抱了好奇看著許寧的唐寶如,一邊拉了唐謙直入屋內,將小許寧撂在了院子里,唐謙道:“孩子還小,慢慢教罷……”劉氏冷笑一聲:“你道我愛做這惡人?只是初來之人,切莫慣了脾氣,樹苗子要從頭扶,規矩要從小立,你要是真心為囡囡將來好,那就要好好磨磨他性子!不然將來受苦吃虧的還不是咱們囡囡!你道我們能陪著囡囡一輩子么?”唐謙是個懼內的,況且到底也是自己親女兒的前途更重要一些,躊躇一番,到底是被劉氏拉入內去了。 唐寶如一直記得小許寧站在院子里許久,那會兒正是初冬天氣,許家也是被人追債過年,因兒子多,聽說唐家坐產招婿,便生了將兒子給人入贅的法子來,長子要頂門立戶,幼子許母又舍不得,于是上下不靠的次子許寧便被送了來。 唐寶如穿著簇新的大紅棉襖大紅鞋子,透過窗欞看他在院子里一動不動站著,眼看快到了晚飯時間,父母也自忙去了,看著乳母拿了點心給她吃便也到廚房去幫忙去了,唐寶如便悄悄拿了塊白糖糕過去給許寧,許寧抬眼看了她一眼,終究還是小孩子,大概也是餓得狠了,聽說許家住的村子離縣里還是挺遠的,一大早趕過來,又是家貧,想必什么都沒吃,許寧接了過去那塊糕。 剛剛出籠的白糖糕,松軟清甜,中間有許多蜂窩一樣的孔洞,是寶如最愛吃的點心,因怕她不吃正餐,每天劉氏只許她吃三塊。她只是看到別人家都有哥哥弟弟,自己卻沒有,如今來了個哥哥,她才忍痛割愛,她看著那個小哥哥低著頭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似乎有水落下,地上的青石板上,小小洇了幾點水滴印子,她差點以為天上下了雨。 后來最后如何她已不記得了,只記得晚餐的時候許寧上了桌,劉氏讓她叫他寧寧哥,按劉氏的脾氣,想必最后許寧還是低了頭。 只是從那以后,許寧在她面前私下從來沒有稱呼劉氏為娘,在劉氏面前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和恭順,許久以后位列宰輔,身穿羅綺,食用膏梁,呼奴使婢,這一段曾為了一口糕而低頭的贅婿歲月,想必令他深惡痛絕,成為他諱莫如深的往事,有政敵拿出此事攻擊他,被他施予慘烈報復。 而她也成為了他人生里,最大的一個污點,以致于他終于下了狠手,拔去這rou中刺眼中沙。 寶如走上了高樓,往事讓她眼角微微泛了紅,她一生的孽緣,從那一日地向許寧遞出了那塊白糖糕開始,而她竟是在許久以后,才恍然大悟她之一生,早就已注定了是一場一廂情愿的悲劇。 小樓階梯樓板潔無纖塵,朝陽初起,雖是冬日,卻也頗為明亮,倚欄遠望,遠山近水俱在眼前,江煙沙島,一望無際,正西一座高山,巍巍山上可見盤山小道,山頂一座寶塔,往下金碧輝煌宏偉巍峨的山門后是重樓復殿,人煙湊集,香氣霾靄,恍然是一座凌虛高殿,福地真堂。她暗自點頭,怪道許寧發了小財,原來他居然在念恩寺前開了香鋪,借了地勢人和之便,這念恩寺她依稀記得,乃是先帝忽然夢見故去的生母先懿德皇后,醒來淚流不止,便命人在生母的出生地選址建了座念恩寺,以為追念生母祈求冥福,報答慈母恩德,更是御筆親題了寺匾,又下旨廣招高僧入寺,一時慈恩寺香火大旺,而這西雁山附近的店鋪則登時成行成市,熱鬧無比,之前的地價貴了數十倍不止,算算日子應當就是去年。 想必許寧死后便重生,然后利用先知便利,想法子在這里弄了個地契,這買地也有講究,近了必要被官府強征了去劃給寺院,遠了又沒甚么用,如今看來這位子竟是剛剛好,靠山接水,緊著通往府城和縣里的要道,也不知是他用什么法子說動自己一貫慳吝謹慎的父母買下這里的。他一貫是個內斂深沉、城府高深的性子,想來定然是籌謀多時。唐寶如又看往前頭街道,果然依稀可見街道上熙熙攘攘十分熱鬧,四處彌漫著年關的喜意,再遠些接近寺廟山門兩邊道旁,踢球、跌搏、說書、打拳的一簇簇云集,燒香的、閑游的士女們以及過節來采買的村民們往來不絕,孩童們來回奔跑玩耍,那喧鬧即使在樓上也能依稀聽聞。 寶如是個好熱鬧的,一時也有些心癢起來,然而想到前院的鐵鎖和步步緊跟的小荷,她心下也知許寧現下定是不會放她出去的,心下暗自拿定了主意,待到許寧回來,定要和他談和離之事。 她也不知許寧之前如何想的,只是算算離許寧的幼弟許平意外去世、許寧回歸本家也不過半年了。 ☆、母親來探 繼許寧的大哥許安早逝后,許平的驟然去世讓許家幾乎完全絕嗣,唯有許安留下的一個幼孫許敬,不過三歲,當不得事,許家父母攜著寡媳幼孫殺往縣城唐家,哭鬧不休,要求贖回許寧歸宗,恢復本姓,唐家當然不許,入贅這些年唐家好吃好穿地待著許寧,又請了先生教養,好不容易調養出一個伶俐俊秀的女婿,人物齊整,又能寫又能算,不過十二歲便已考了秀才出來,如何舍得讓回許家? 兩家吵了許久,許家甚至日日到家里的店中哭鬧不休,以至于鄉里圍觀,飯館也開不成,而許寧夾在中間,少不得被遷怒,也不知聽了劉氏多少刻薄難聽話,最后鬧上公堂,縣太爺宋秋崖科舉出身,一看許家一門老弱孀幼,無力耕作,幼兒嗷嗷待哺,卻無成年男丁頂門立戶,又憐惜許寧才華橫溢,寫得一筆好文章,因為贅婿出身,將來即便科舉出頭,到底是個不光彩的出身,前程上終究有限,于是大筆一揮,將許寧判回本家歸宗,恢復本姓,許家歸還唐家當年付給許家的禮錢五十兩,唐氏女歸為許家婦,為許寧嫡妻原配,將來所生長子歸于唐門,以續唐家后世,其余諸子歸于許門。若只生一子,則兩門具開,兼祧兩姓。(注:明清都有入贅子因本宗絕嗣于是兼祧兩姓的案例,本文有所借鑒) 當時那一判詞駢四儷六,文采斐然,流傳甚廣,情禮兼顧,得了讀書人的拍手稱妙,更是贊揚宋秋崖之義舉。宋秋崖當時還慷慨解囊,借銀給許寧贖身,當年許寧就鄉試會試一路捷報,仕途通坦,而對他有再世知遇之恩的宋秋崖,也一直被他奉為恩師,感恩戴德,唯有唐家,卻扮演了誤人前途,目光短淺、貪圖小利、強留贅婿的丑角。 而她,則漸漸身份尷尬,見識低微,再也配不上他。 寶如想到這些,只覺得滿眼錦繡街景都失了色彩,剛剛重獲人生的喜悅蕩然無存,她有些意興寡淡地步下樓,一邊想著如何與許寧和離,那些兩看生厭的日子給她太深的記憶,以至于她如今依然滿腹的怨憤。 耐著性子到了晚間,一邊聽著小荷扯八卦,慢慢猜著如今自己的處境。小荷極為伶俐勤快,即使是閑聊,手上的針線活也不斷,嘴巴又極甜,問一答十,只是她卻是許寧到了這邊才典來的,到的時候他們已成婚,為何他們不似從前一樣和唐父唐母一同住在縣城老宅里,她卻是不知。雖然寶如大概猜到是為了這邊香鋪生意,然而自己母親自己清楚,是個性情爆炭也似,嘴巴刀子也似的人,總懷疑女婿欺負了女兒,無條件偏心自己的,如何放心讓自己脫了她的眼底? 如今看來只有等自己母親過來才能想辦法知道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