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見此作勢扭頭要走，那伙計眼珠子轉了轉立馬把她喊住了，最后商定的價錢盡管還是虧的，但也沒虧得那么離譜了…她們要是再多轉幾家店拿到的價格還未必能更高，關鍵是兩個沒有身份證的妙齡姑娘晃來晃去，太顯眼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當鋪什么的，一般都和黑|幫交往甚密…凌薇見好就收，換來的錢往兜里一揣，速速就和習云離開了這里。

    “我們接下來要干什么？”

    不知不覺中，習云已經以凌薇為中心了，凌薇只比她大半歲，行事卻比她老練太多，這么一想，倒是十分難得，也讓她汗顏不已。

    “□□?！绷柁毕袷钦f“吃飯”一樣平常的說道。

    習云的嘴瞬間張成了o型。

    “沒證寸步難行?！?/br>
    習云識時務的把嘴合上了。

    凌薇帶著她七彎八繞的來到了一個巷口，是一個老式照相館，外面看不出一點異常，就只有點門庭寥落的感覺?？蛇M了里面，入了后間，才是內有乾坤。

    一個五六十歲架著老花鏡的男人，傴僂著腰背坐在一張辦公桌后，見她們突然到來明顯有點驚訝，可凌薇一開口說話他好似就明了了。

    習云只聽懂了辦證兩個字，其他全部沒聽懂，可看凌薇熟門熟路的樣子，好像不是第一次辦證？后來凌薇給的解釋是：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

    那頭發花白的男人從抽屜里掏出一摞小卡片，攤開在她們面前，讓她們挑，習云湊上前去看…全是身份證！而且是真的??！那那些人呢？她當然沒那么傻當面問出來，只人到底還是有點懵了，迷迷糊糊的拍了照，就出了相館。

    出來了后她才忍不住問道：“剛剛那些全是真實存在的人么？”

    “當然，至少都是在現今檔案里存著的人，不然我們要辦證干什么？”凌薇滿不在乎的說道，“不要問我她們去了哪里，這和我們無關?！?/br>
    一句話把習云剛準備沖出口的問題給生生堵了回去，這才后知后覺的問道：“那剛剛他把那些擺出來給我們看，是讓我們挑么？”

    “對啊，我看你沒反應，就順手幫你選了一張?！?/br>
    聽著她漫不經心的口氣，習云無端有了種不好的預感，“你…你給我挑的是…什么名字？”

    “陳紅?！?/br>
    陳紅…陳紅…小紅…… 習云裂了。

    “那你呢？”她不死心的追問道。

    “張燕?！?/br>
    咳咳，半斤八兩。這回習云是相信她這么選一定有她的理由了。在這個溫飽、人生安全都無法保障的地方，名字早已是浮云。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等幾天后真正拿到身份證，看著自己的大頭照邊上戳著“陳紅”二字，習云的嘴角還是止不住抽了抽。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她的表情想要安慰下，凌薇說道：“先用著救急，反正也不會是永久陪伴著我們的身份證?！?/br>
    聽到這話中有話的話，習云精神一抖擻，“你有什么計劃？”

    “我們得有工作，有了收入才能談下面的事?！绷柁比嗔巳嗲缑鱴ue說道。

    看她這模樣也知道工作不容易找，后面一聽她舉的例子，習云就知道她們兩個其實一點都不適合在這里生存下去。

    粘紙盒、縫襪子、勾紗…這些外來者最普遍得到的工作，這些最地層的作坊勞動，她們的前輩們可以咬著牙、受盡白眼的一路奮斗，可她們不行，她們早就受到資本|主義驕嬌二氣的影響了，就算眼一閉、腳一跺的去了，人家也不會要她們這兩個一看就知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的。

    那怎么辦？

    “做回老本行?！绷柁庇挠娜坏恼f道。

    老本行…

    不提的話習云都沒想到，港都的80年代，星光璀璨，遍地都是日后的天王天后，那樣的輝煌，像是用生命燃燒出來的一樣，燦爛得不正常。

    那個圈子沒有那么好混，風光的背后不是滄桑就是骯臟。凌薇這個曾經的圈內人不會不知道，可現在情況和在現代不一樣，她們沒有背景…沒有背景就有可能在經歷了滄桑和骯臟后依舊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你這是…在擔心么？沒必要，我有勝算?！彼衩氐男π?，“況且哪個混圈的不愛慕虛榮？哪個愛慕虛榮的人會眼睜睜看著這樣成名的機會無動于衷？這種一個不小心就能駕凌于那些帝后之上的機會…放棄的才是傻子?！?/br>
    凌薇給她的感覺一直以來都是冷冷的，對什么都淡淡的，可她剛才說那番話的時候神情堅定，語氣中又透著一股野心勃勃，和平日里的她截然不同。

    駕齡于那些帝后之上…光想想就熱血沸騰。

    “所以你這么著急要辦身份證的原因是……”

    “沒錯，miss hk.我的目的就是那個，沒證報不了名?！?/br>
    “用‘張燕’這么俗的名字參賽？”

    “……”

    習云偷笑。

    凌薇斜睨了她一眼，像是看小孩子做惡作劇般，無奈的道：“不是為了一炮而紅，況且在這個網絡還沒有普及、甚至電視都挺珍貴的年代要一炮而紅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br>
    “那你是想…借此被專業人士看上？”習云悟出來了。

    “對，也借此徹底搞定我們兩個的身份，不然天天都過得慌?！?/br>
    “看來你已經有人選了?？赡阋敲摲f而出了，boss要幫你是很正常的事，但人家憑什么幫我呀？”

    凌薇聞言涼涼的看了她一眼，把習云看得莫名心虛…

    “程征老師的關門弟子、得意門生，用得著擔心懷才不遇嗎？”

    習云聞言嗖的抬頭盯住凌薇，目光凌厲的全然不似之前的迷迷糊糊，“你怎么知道我是誰？”

    “圈里本來就沒有永遠的秘密?！?/br>
    ☆、第四章

    那種被人看破的感覺很不好，特別是原以為捂得緊緊的秘密被乍得揭開，有種扒光了示于眾人前的既視感。

    習云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反正都過去了?！倍蓟夭蝗チ恕瓭撘庾R里，她一直存在的一種可能會永遠留在這里的認命感。

    以前的事業開始得順風順水，她不會自大的以為這是因為她自身強大的原因，一個新人再有才華，在沒有背景的情況下想要被認可，也要經歷一番白眼加無視的過程，摸爬滾打的，還要運氣好才能被人稍稍看進眼里一點。在這里，她們就是那沒有絲毫背景的人。

    “你在害怕什么？”凌薇驟然緊盯著她問道。

    習云第一次那么討厭她的犀利，有點惱羞成怒，死鴨子嘴硬的高聲道：“害怕？呵，我從來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怎么寫?！?/br>
    “那我們就搭伙吧?！?/br>
    “什么意思？”

    “你來做我的專屬編曲?！?/br>
    習云挑眉，“何以這么相信我？”

    “我相信的是程征老師?！绷柁钡f道，聽得習云噎了噎，她本來還想拿喬呢，真是太不配合了！

    “當然在這里，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一個?！蹦┝肆柁毖a充了一句。

    習云心有戚戚，嘴上卻還要扭捏一下，“可我們不熟吖?！?/br>
    “如果我們熟的話，我才不會和你合伙?！?/br>
    為毛？

    “沒看過中國合伙人嗎？不要和最好的朋友合伙開公司。而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因為同一個目標聚在一起，又不需要顧及朋友間那所謂的情面，皆大歡喜?！?/br>
    好像，還挺有道理…

    “更何況除了這個我們還能做什么？服務員么？拿小費的waiter絕對輪不到你，頂多在后廚洗個碗而已?！?/br>
    洗碗？o>_
    凌薇彎了彎嘴角，知道自己說服成功了，“兩周后就是miss hk的海選，我們得先去報名，馬上就截止了。然后就是選歌，改編，練習，準備參賽的一切事宜，包括服裝、妝容?！?/br>
    她也就這么一問，沒想到凌薇都有這么詳盡的計劃了…邀請她入伙不才是兩分鐘前的事兒呢？為什么她有種這坑已經挖了很久，就等她跳下來的錯覺？習云在心里嘀咕。

    孤疑歸孤疑，事情還是要做的。時間很緊，每一件都還是火燒眉毛那種程度的著急，習云覺得她忙的都快上火了，關鍵是她們現在還沒閑錢買維生素片這種基本營養品，有天她實在受不了了，想要發泄一下，委屈得嗷嗷叫。

    凌薇竟然在百忙中抽出個空隙抬頭安慰她：“乖，熬一熬，等姐出頭了就帶你吃香的喝辣的?！?/br>
    聽到這雷人的臺詞，習云不禁抖了抖，她發現人真的是有很多面的，比如凌薇，外表冷艷，內里…怎么說呢…真是一言難盡。

    光選歌就花了她倆兩天兩夜的時間，這個時代不比以后，沒有電腦，沒有隨身聽，她們只能到音像店里找細碟，以免犯把還未出世的作品唱出來的那種低級錯誤。

    七十年代的歌，國語的就不用考慮了，粵語樂壇也還未真正興起，她們的目光自然而然就放到了歐美樂壇。

    這時候的歐美樂壇有太多太多的經典，選擇過多有時候也不是件好事，她們挑得眼花繚亂。

    習云選擇了一首最適合凌薇音域的歌曲，可凌薇自己卻不這么想，“第一次必須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那首歌亮點還不夠多，節奏不快且沒有突破性的高音，不適合第一場比賽?！绷柁闭f著頓了頓，扭頭看著習云的眼睛道：“我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br>
    “可是loving you不適合你啊，那海豚音太經典，很難改編得更好……”習云擰著眉毛說道。

    她還沒說完就被凌薇截斷，“但你可以的，對吧？”

    習云扶額，臣妾做不到??！

    或許毫無退路給人的壓力的確能觸發人的潛力，在不是人的工作了三天三夜后，習云終于頂著熊貓眼把成品拿了出來。這時距離比賽也就沒幾天了。她們面臨了更嚴峻的考驗：服裝！

    習云和凌薇斗志昂揚的沖去了商場，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時候的人都什么審美吖？她們倆完全無法消化_||

    基本都是寬松服，不修身，完全無法彰顯身材，套上去人都在里邊晃。高腰褲，或許還能和復古搭個邊，但是這顏色……

    在兩人都快要絕望的時候，習云忽然恍然大悟的叫出聲，“不對!我們好像進入了一個誤區，關鍵不是要符合我們的眼光，而是要符合當下人的眼光?！?/br>
    凌薇停下了手中翻找的動作，給了習云一個刮目相看的眼神。

    兩人拍拍屁股，兩手空空的走出了店面，惹得原本熱情洋溢的店員頗為復雜的看著她們的身影遠去——原來看起來光鮮亮麗的人不一定買得起光鮮亮麗的衣服，她再次無比認真的反省自己：以貌取人是不對的!

    最后兩人在報亭里買了好幾期的明鏡周刊，連往期沒賣完的都被她們搜刮來了，打算好好研究下當下所謂的時裝。

    “這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習云邊翻看邊語氣莫名的感嘆。

    凌薇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是一個當紅女星，燙著黑乎乎的泡面卷頭，著蓬蓬的海藻紗衣，側蹲在那動作夸張的高舉著話筒，笑得露出一口牙齦。

    這形象……

    只聽習云忽然一拍大腿激動的說道：“我說怎么那么眼熟呢！你看她長得像不像蠟筆小新的mama？”

    這么一看還真挺神似，凌薇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卻把習云看呆了。

    相處這么多天，習云很少見她笑，更別說像現在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感覺周圍的空氣都暖洋洋的漾了開來，就連她這個女子看著都有點移不開眼。習云沒想到竟然有人能夠一人具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不笑時冷艷高貴，展笑時溫暖了整個季節…真是老天爺賞飯吃，不做這行都浪費了。

    “你要是能這么對評委笑，抱個獎杯回來絕對不在話下?！泵郎?，習云迷迷瞪瞪的就把這話說出了口。

    其實習云說的是有點道理的，只不過要更夸張一點：凌薇就算什么都不做，面無表情直挺挺的立在那，都鶴立雞群，無關其他，氣質使然。

    港都的輝煌是從八十年代開始的，港英政^府出于政治考慮，在七零年代末決心把這座城市從殖民地變成本土社會。

    從此港都人有夢了，出身草根的人可以加入之前讓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星藝事業，他們野心蓬勃，無數的歌唱比賽和選美比賽中都出現了他們青澀土氣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