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如今倒好,寧王查的不耐煩,竟然將朝廷命官給殺了! “你可知,王爺殺的是什么人?” “……聽說是戶部的一名侍郎,被一刀割喉,死在了公署里……” 寧王妃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又覺這種利落的殺人手法也只有寧王這種在戰場之上殺慣了人才能做得出來,心里頓時充滿了絕望! 她正哭著,周側妃已經帶了宏哥兒闖了進來,母子倆都似受了驚,見到寧王妃就跪了下來:“王妃,這可怎么辦???”一家子婦孺,如今可就指靠著寧王妃了。 寧王妃還想問問別人怎么辦呢。她如今也失了方寸。 前院里,武小貝就站在方才寧王跪下接旨,被禁軍押走的地方沉默不語。今日前來傳旨的正是許清嘉。 三司的幾位大人將寧王乃是嫌犯之事報了上去,傅開朗與許清嘉自然也在場,今上大怒之下當場下旨要拘禁寧王,許清嘉年紀輕,便讓他跑一趟腿。 武小貝不曾想過,有一日親父會被養父傳旨,押往天牢,若非親眼所見,旁人講給他聽他都未必明白。 永喜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見他不言不動已經好大一會兒了,今日起來天就沒晴過,這會兒漸漸飄下雪來,很快將少年的肩頭落白,他上前去拉武小貝的手,“小郡王,不如先回屋去暖和暖和,咱們再慢慢兒打聽!” 武小貝也不知道是不是站的久了,整個人都帶著幾分僵硬,似乎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永喜哥哥,你說我父王會殺朝廷官員嗎?” 永喜心道:朝里的事兒我哪里知道!不過為著把這小爺哄進屋里去,他只能順著小貝的思路走:“王爺是驍勇善戰的大英雄,怎么會無故殺了朝廷命官?” 武小貝似從他這句話里汲取了力量,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對!你說的對!我父王怎么可能殺了朝廷官員?!”可是很快他就沮喪了起來:“可是……可是許爹爹卻來傳旨,將父王押往天牢!”他站在原地,四顧茫然,竟然不知何去何從。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許清嘉回府的時候,整個長安城都被籠罩在一片紛紛揚揚的大雪里面。 今日是許小寶的十三歲生辰,一大早起床的時候胡嬌就囑咐他晚上能早點回來就盡量早點回來。 想到許小寶,就無可避免的想到了武小貝。 他今日前去傳旨的時候,看到這孩子震驚的眼神,心中一軟,都有點想將他拉過來安慰的沖動了。不過身負皇命,身后又跟著禁軍以及宦官,卻不是安慰他的好時機。 走到半道上,他去筆硯齋挑了一套好的文房四寶,準備給許小寶做生辰賀禮。才進了門,東西還沒放下,許小寧就跟炮彈一樣沖了過來,“爹爹——” 許清嘉在二門處下了馬車,身上落了一層雪,還帶著浸體的寒氣,哪里敢抱這小子,忙往旁邊一閃,在許小寧撲了個空快摔倒的同時,一把從后脖領將他提住了。又因為身高關系,這一提之下……許小寶就四腳懸空了。 胡嬌忙過來將哇哇大叫的許小寧接了過來,“爹爹身上冷,小寧等爹爹換完衣服再抱??!”小家伙在她懷里撲騰,竟然越挫越勇,就想爬下去跟許清嘉玩。 許清嘉見這猴子一樣不得消停的小家伙,只能快速去屏風后面脫下官服換了便裝,又有丫環打了熱水來洗漱,覺得身上暖和一點了,才接過還在胡嬌懷里不斷撲騰的許小寧。 “小寶跟珠兒呢?” “小貝來了,在小寶院里呢,來的時候臉色都變了,身上落了厚厚一層雪,凍的嘴唇烏紫,永喜跟在后面勸了半日沒勸住。我給扒了外衣壓到小貝床上去暖著,又灌了兩碗姜湯,這會兒小寶跟珠兒在房里陪他呢?!敝v了一圈,她這才想起來問問:“怎么我聽永喜說你帶著人將寧王給抓走了?” 前幾日她還在寧王府見過寧王呢,怎么瞧著也不像會明目張膽殺朝廷官員的人。如果寧王是那般張狂的人,當初何必前去戍邊?這么些年低調的活著又是為了哪般?就為了今日的爆發?! 說出去不管旁人信不信,胡嬌都不信! 許清嘉頭都有些疼了:“這事兒說來復雜,不過憑我探查到的,人雖然不是寧王殺的,但恐怕還真跟他有幾分干系?!?/br> 胡嬌來了興趣:“怎么說?難道寧王還能逼迫錢成郁自殺不成?”她似忽然想起來一般:“說來說去,這錢成郁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你們不會連自殺他殺都沒搞清楚就定了寧王的罪吧?!” 許清嘉苦笑:“憑我一已之力,就算想探查事情真相,也得給我時間不是?再說定寧王的罪,那也得是圣上來下旨。三司那些大人們要負責的只是探查事件真相。不過我倒覺得他們不見得關心寧王是不是被冤枉的,他們關心的應該是如何將寧王打倒在地?!?/br> “看來寧王人緣不太好啊?!焙鷭尚挠衅萜菅?,“落井下石的人倒不少?!?/br> “我看了錢成郁死之時房里的卷宗,發現有些地方還真有問題。說到底還是戶部內務出了事,跟銀子有關,恐怕錢成郁的死也跟此事有關。而寧王當初若是沒接了這差使,錢成郁估計就不會死。但寧王治軍嚴謹,清查起戶部來毫不手軟,錢成郁不管是知情者還是被人栽臟背了黑鍋,都不得不死?!?/br> 胡嬌震驚的張大了嘴巴:“這么說寧王這個年是要在天牢里過了?這事兒……你瞧著陛下是什么意思?” 托錢成郁的福,許清嘉最近面見圣上的機會是越來越多了,不似上朝站班一般離的遠遠的,而是在御書房里面圣。 “當年高中的時候,在金殿上還瞧著年富力強,哪知道這十多年過去了,再瞧圣上竟然老的厲害,帶著遲暮龍鐘之態。這幾日我一直在想,圣上是不是著急清查戶部,原本想著寧王是個強硬的,由寧王去清查戶部,得罪人的事兒寧王做了,將來還能給太子留個清明的天下。結果寧王雷厲風行,逼出了戶部的蛀蟲,這才有了錢成郁之死。就算不是寧王下手,圣上也要將寧王打下天牢,暫時平息一番戶部官員的驚慌之意。至于開年清查了一半的戶部還要不要查,那就不得而知了?!?/br> 胡嬌聽那意思,寧王雖然身在天牢,但一時半會倒無事,遂放下心來,派人前去喚三個孩子前來吃飯。 武小貝聽得許清嘉回來,心中便有幾分不自在,他冒雪前來,就是為著想要聽一聽許清嘉怎么說,因此一直等到了許清嘉回家。 等坐立不安吃過了飯,聽得許清嘉提起寧王在天牢里無事,興許過幾日就放出來了,他就放下心來,準備回家去。 許清嘉的話他是信的,既然許清嘉都說了無事,那定然是沒什么大事了。再聽得胡嬌安慰他:“你父王乃是大英雄,就算他要殺人,那也定然是找到了官員的罪證,用國法來辦案,而不是私下殺人,你別多想,回去好生睡一覺?!?/br> 外面大雪雖停,可是天色已晚,不過寧王府畢竟是小貝的家,而今王府出了那么大的事兒,就算胡嬌想留小貝住一晚再走,可是想想還是覺得時機不會,只能多派了幾個人用馬車送他回去。 武小貝回到寧王府的時候,府門口的下人見到他,立刻便迎了上來:“這大雪地里小郡王去了哪里?王妃好幾次派了人來瞧小郡王回來沒?!?/br> 他隨手賞了府門口報信的小廝,便帶著永喜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就算要去見寧王妃,還是要回房去換件衣服。 才進了自己的院子,便見院子里燈籠高掛,門口站著一排丫環婆子,竟然是寧王妃院里侍候的人。瞧這架勢,莫非是寧王妃來了? 自武小貝搬到前院之后,寧王妃一次也沒到過他的院子。院子里站著的嬤嬤見到他便迎了上來,小心提點了他一句:“娘娘在房里等著大郎呢,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了!”這是防著這少年一會萬一犯起倔來,在氣頭上與王妃擰著干,氣著了王妃就不好了。她們這些身邊侍候的人也落不了好。 小貝進去之后,向寧王妃行禮:“見過母妃。大冷的天,母妃若是想見兒,兒親自過去了,何需勞動母妃前來?萬一凍著了母妃,卻是兒子的不是了!” 寧王妃冷哼一聲,“我倒是想叫你過去,可惜叫了幾次都不見人!府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你倒有心情去外面逛,真正是王爺與我的好兒子!”她說到后來,字字咬牙,全然不復平日和善。 這一個下午,她哭完了又安頓好了兒子,等周側妃帶著宏哥兒走了之后便讓人召武小貝前來。聽說前來傳旨的官員竟然是御史臺的許大人,心中就一沉,哪知道左等右等喚不來武小貝,心中便起了怒氣,還想著寧王才下了天牢,武小貝就不聽話了。 丫環婆子向她說過,道是武小貝出府去了,可惜寧王妃就是不肯信,只當下面人搪塞她,便頂風冒雪帶著丫環婆子親自跑到武小貝院子來里捉人。 哪知道進了院子才發現他果然不在,心中怒氣更甚。 府里出了這樣大事,他不但不到后院瞧一眼嫡母幼弟,竟然自顧著出府去了。眼里還有她這個嫡母沒有?就算是出府也應該前去請示她一下吧? 平日裝的多么恭順,遇到大事就露了餡。 寧王妃狠狠掐著自己的手心,強迫自己清醒一點,可是越掐怒氣越甚,又因為熱茶換了一杯又一杯,始終不見武小貝的身影,她連晚飯都沒吃還沒等到這小子。一想到他在外面吃飽喝足,而自己卻在這里干熬著,就恨的不行,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夾槍帶棒。 其實她是真錯怪了武小貝。 平日武小貝出府起先也找她請示,不過寧王妃不將他的事放在心上,時間久了武小貝出府也只是派人去寧王妃身邊的嬤嬤處報備一聲。有時候嬤嬤瞧著寧王妃情緒好就會說一聲,逢著寧王妃情緒不好,連提都不肯提。 今日武小貝驟逢大事,失了方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胡嬌,他自己神思恍惚之下哪里還記得要向寧王妃報備,連馬車都不知道叫的,只深一腳淺一腳一路走到了許府去,永喜勸了幾次見他神色茫然,也不敢深勸,只能護著他別在路上撞了人或者被過往的馬車給撞了。 寧王府與許府又隔的遠,這一主一仆一路走過去就不早了,誰還記得要跟寧王妃報備? 但她這話說的狠了些,武小貝便立刻跪下請罪:“兒子只是出門去打探消息,母妃息怒!” 寧王妃緩緩起身,走到了他身邊,十三歲的少年跪下來也不矮了,身姿挺的筆直,目光無懼,毫不知錯,寧王妃瞧著肚里怒氣翻滾,語聲卻越發的淡了:“你是說你去了許府打聽消息?” 武小貝點點頭,還未再說許清嘉夫婦的寬慰之言,只道寧王過幾日大約就能出來,寧王妃便抬起手來,狠狠一巴掌掄在了武小貝的臉上,少年白皙的臉上立刻便腫出了一個巴掌印。 “你父王還沒死呢,你就迫不及待的跑到許家去了,吃力扒外的東西!是不是打量著你父王殺了人,落不著好了,就沒人管得了你了?!我還沒死呢?!” 武小貝就算是挨了打,其實也沒有與寧王妃起爭斗的意思,但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提寧王殺人!寧王在他心里就是頂天立地的英雄,這話簡直犯了少年人的大忌,他猛然起身,狠狠將寧王妃推了一掌,寧王妃毫無防備,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小少年帶著駭人的氣勢直逼到她臉上去,暴喝一聲:“你再說!你再說一句我父王殺了人?!再說一句試試看!” 在這個從來在她面前恭順的庶子的暴怒之下,寧王妃被他的氣勢所嚇,竟然朝后挪了一下,又省起這簡直是在助長武小貝的氣焰,立刻大喊:“來人,將這逆子給我綁起來!”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武小貝倒也沒再鬧,他只是站在那里,由著寧王妃身邊的婆子找了麻繩來,將他綁了起來,只是目光沉沉盯著寧王妃,渾不似個十三歲的少年郎,盯的寧王妃十分的不自在。 寧王妃原本就在驚慌之中失了方寸,此刻見他這眼神,心里頓時一陣后悔。她千防萬防,總想著怎么防備都不為過,但武小貝回長安城這三年里,也確實安分守己,對她恭敬有度,待曜哥兒也是保持距離。 沒想到他小小年紀,心思忒的深沉,若非此次寧王出事,她做夢都不會想到武小貝竟然會有這般狠毒的眼神。 “將他拖出去在雪地里跪一個時辰,等他清醒了再將他關在自己房里,好好煞煞性子!” 寧王妃搭著貼身嬤嬤的手站了起來,輕撫了撫衣裙,又恢復了一派高貴淡然之姿。她是寧王府的女主子,無論如何,只要守著曜哥兒,總會有她的好日子。 至于武小貝……他仰賴者,不過是寧王的寵愛而已。 可惜他認不認現實,也不肯認清現實。 武小貝被粗壯的婆子拎出去跪在了雪地里,他唇邊還有倔強的冷笑,目送著寧王妃從他的房里走了出來,裙邊掃過積雪,從他的面前過去了,只余一抹寒香從鼻端掠過,消散了。 他跪在冰涼的雪地里,雙臂被反剪著,其實練了這么多年的武,尋常兩個婆子還真不是他的對手。只是他篤定寧王沒有殺人,而且會回來,而寧王妃卻認定寧王殺了人,這種家人之間的不信任才更讓他覺得心寒。 正因如此,他才不愿意再大鬧下去,不愿意就寧王一事與寧王妃再爭執下去。再爭執下去也毫無意義。沖動也只是一時,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而他要在寧王府靜靜的等著父王回來! 寧王妃走了之后不久,院子里侍候武小貝的人都被永喜打發回房去了,他自己去房里拿了一壺酒來,顛顛跑到兩名婆子面前:“大冷的天,mama們也喝點酒暖暖身子。瞧著這天兒,竟然又下起雪來!” 原本已經在傍晚停了的雪,入了夜卻又飄了起來,又刮起了風,打在人臉上跟刀割一般。那兩名婆子互相瞧一眼,她們出來的時候雖然都穿著棉襖,可抵受不住入夜的寒,那眼神里就帶了躊躇之意。 永喜見狀,立刻就將酒壺往其中一名mama手里塞:“天寒地凍的,mama們當差也不容易,萬一凍病了回頭又當不了差,也不耽誤事兒嘛!這會兒院子里沒別人,難道小郡王還會跑去告訴王妃?!” 這兩名婆子也知道永喜是小郡王從外面帶回來的,乃是小郡王身邊的第一貼心人,他肯定不會跑去告訴王妃的,方才王妃與小郡王起了沖突,日后母子之間只有更遠著的,沒有更近的道理。 兩名婆子交換個眼色,便接過酒壺各喝了好幾口,這才覺得身上暖和多了。 永喜見她們喝了酒,便立刻回房去拿了個厚厚的墊子來,準備放到武小貝膝下。那倆婆子忙阻止:“王妃說了罰跪,哪有放墊子的道理?” 永喜頗為振振有詞:“可王妃也沒說不能放墊子??!” 那倆婆子看看自己手里已經喝了一半的酒壺,只能轉過頭去,假裝沒瞧見。 永喜將武小貝膝頭的雪給拍干凈,將墊子放在他膝下,又拿了大毛衣裳來披在他身上,自己站在他旁邊替他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