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事有不妙,如今已經做了兩條人命,吳逢只覺這婦人全無平日的乖覺可愛。原本只是男歡女愛各取所需要,卻還搭上他犯了血案,頓時一不做二不休,將還在喋喋不休的梅氏給掐死了,為了保險起見,最后索性將賀家僅余的小娘子與老太太也給殺了。若不是賀家與吳家兩家連著一道墻,他都有可能放把火燒了這座院子,到時候一場大火掩藏了形跡,事情便徹底的被掩埋了。 事發之后,吳逢也未從大門里出去,怕被鄰人瞧見他身上血跡,索性從賀家墻頭小心翻到了自家院子里。 這條路原本是他偷情走慣了的,當夜翻過去之后,第二日再假作發現鄰家出現兇殺案,將此事栽臟陷害給夷人漢子尼南,哪知道碰上了縣令夫人。 胡嬌跟蹤追擊的本領是經過特訓的,當日她勘察現場的時候發現,吳家與賀家僅一墻之隔,墻上有個地方似乎能發現有人翻墻的印跡,再看到吳娘子的表情,一個大膽的猜測便在腦中成形。再與周圍鄰居訪查,待得與吳娘子談話的時候發現她說話吞吞吐吐,結合賀貴的職業,賀娘子長期獨守空房,這才有了這個大膽的計劃。 當然她破案的過程之中所思所想卻不曾向四名差役以及老楊頭提起過,案子破了之后,老楊頭似乎覺得縣令夫人膽子賊大,連尸體也不破,這么多年他一個人窩在義莊研究尸體,科研生活是寂寞的,連個知音人也無,見過了胡嬌的詐尸過程之后,只覺遇到了知音,談興大起,追著她便想將自己多年的研究結果與人分享。 可憐胡嬌偶爾扮一回尸體,卻被個剖尸狂給盯上了,她極想對一臉狂熱傾訴欲望的老楊頭說一句:老伯,你這把年紀心臟太激動了也不利于養生,熬了一夜大家都累了,還是回家洗洗睡了吧?! 不過大半夜的城門未開,在頂著老楊頭熱情的目光,她與另外四名差役以及筆吏一起,各人抱著一碗釅釅的茶,坐在老楊頭那狹小的屋子里,邊打盹邊聽老楊頭洗腦,講述解剖這項事業的偉大之處,一直捱到了天亮才拖著酸困的身體回城。 至于吳逢,錄完口供畫完押之后便被綁在了老楊頭屋門外樁牲口的門樁上了。這原是義莊拉尸體板車的騾子專屬的樁子,不過鑒于吳逢身上的味道太過沖鼻,老楊頭嫌棄他會弄污自己的屋子,其余人等也不同意吳逢與自己同處一屋待到天亮,那也太折磨大家的嗅覺了,最后全票通過,暫時借他一用。 ——他的行徑連牲口也不如,讓他做回牲口也不委屈。 反倒是夷人漢子尼南由于語言不通,在停尸房里看了半夜的戲,不但沒害怕還從頭至尾看的津津有味,哪怕語言不通,也沒影響他看戲的興致。跟著大家進了老楊頭的屋子,老楊頭也沒指望著他能聽懂自己正從事著的事業有多么偉大,便從自己床上卷了一張狗皮扔過去,尼南在老楊頭催眠一般的講述中踡在狗皮上睡的昏天暗地。 其余人等表示:都比較羨慕尼南與老楊頭的語言不通。求語言不通求不被科普! 趙二聽完了精彩的“縣令夫人破案記”現場實況轉播,錢章講的身臨其境,他卻聽的汗出如漿。聽完立刻去后園子里求見夫人。沒想到后園子里煮飯的婆子通報之后,縣令夫人只傳話給他:大人既然留了趙捕頭坐鎮縣衙,前面的事情本夫人概不插手,就由趙捕頭作主好了! 趙二此刻后悔的都恨不得撓墻了,終于深深明白了他為何數十年如一日的不討上司歡喜。 他原本是想趁著縣令大人未回來之前,先在夫人面前求一求,彌補一下之前的失誤。順便再請示一下縣令夫人,下面該怎么做。不過是一番客套,也算是對縣令夫人表達尊敬的意思。表明即使大人不在縣衙,但我趙二也一顆忠心向著縣令大人! 這還是他當了捕頭之后新學會的技能,哪怕不干活也不能出錯,有事請示領導,沒事更要請求領導,以此向領導表明屬下時刻將領導放在心上! 哪知道這招用到縣令夫人身上,一點也不管用。 縣令夫人可不是天天坐鎮前衙的縣令大人,不管是審案子還是處理全縣庶物,都得出來跟大家打個照面聯絡聯絡感情。人家是婦道人家,功成身退之后,縮在后院說不出來就不出來,趙二也沒那膽量跑到后院將縣令夫人揪出來。 他十分惘然的回到了前衙去,留守的差役圍了上來探聽消息,“夫人見你了?夫人說什么了?”瞧那情形哪里是握憂他的處境,反倒成了縣令夫人的腦殘粉,分明是面對偶像燃起的八卦之火。 錢章就跟沒睡醒似的,一臉的夢幻,問不到趙二也不要緊,自行發揮想象就好:“夫人有勇有謀,以一敵十不在話下(親眼所見外加給偶像加分),若是跟著夫人去捉賊,都要放心幾分呢!” 衙門差役就跟片兒警似的,不管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飛天大盜人命兇殺的大案,誰也保不齊就發生了。若是有個勇武的領導打頭陣,勝算就大了太多。 不怪錢章跟一眾差役有此想法,便是高正也早有此念,只暗下可惜縣令夫人身為女子,不能招攬旗下。 這兩日這四名差役跟那名當日嚇的不輕的筆吏沒少在自家婦人面前提起縣令夫人。這些婦人都不曾見過新任的縣令夫人,只知她年紀很輕,回頭將自家夫君的講述再加上自行發揮添加的細節,向自己的姐妹閨蜜街坊鄰居等等擴散,再加上賀氏滅門案在整個南華縣都引起了轟動,很快縣令夫人審案的經過便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傳播開來。 有說縣令夫人日審陽夜斷陰,還能與怨鬼通靈,也有傳言縣令夫人以一敵百都不帶喘氣的…… 各種離奇的小道消息滿天飛,很快鋪滿了大街小巷。 半個月之后,視察秋收的縣令大人與縣尉大人帶著眾差役以及翻譯回來了。 出了趟遠門,大家先各自回家洗洗休息休息,再前往衙門報道。 許清嘉回來的時候,胡嬌正在后院子里與學前掃盲班的小朋友們一起做游戲,她當老鷹,小朋友當小雞,當母雞的正是尼南家的四小子,送進掃盲班的那孩子。 這游戲其實很尋常,可是小朋友們發揮想象,只要想想夫人能日審陽夜斷陰,當真與老鷹有共同的特質,兇殘狠毒什么的,不過夫人是針對犯罪分子,老鷹是針對小雞,都要激動的渾身發抖了。 因此這游戲就玩的格外有刺激性。 胡嬌每往小雞隊伍中撲過去,就引起小雞們受驚的尖叫,一張張小臉都緊張的盯著她的行動,以前覺得和善的“jiejie”變身“惡人”,那種頭頂懸著即將降落的恐懼都要嚇的小心臟加速跳動。 胡嬌與孩子們撲騰著玩了半個時辰,已經玩的一頭的汗,一共三十多人的隊伍被她叨走十幾只小雞,其余的小雞們跟在雞mama身后警惕的看著她,生怕噩運落到自己頭上,成為老鷹嘴里下一只被叨走的小雞。 這些孩子三十多人組一隊,都是輪換著組隊當小雞,唯獨老鷹不換崗,最后她累的朝后一躺,整個人都躺在了草叢之上,大喊著:“不玩了不玩了小雞太多老鷹吃的要撐死了!” 小雞們全都跑了過來,圍觀這只被“撐死”的老鷹,其中一名四歲的學童還小心的戳了戳她的臉,“熱的,還沒死呢!”其余學童轟然而笑,方才的緊張害怕立刻被沖散了,都圍在她旁邊議論怎么處理“這只撐死的老鷹”。 正議論著,胡嬌頭頂的天空探進來一張熟悉的臉,帶著滿臉的笑意瞧著累癱的她,“好玩嗎?” 胡嬌愣了下,眨了下眼睛再瞧,小雞們已經規規矩矩起身,都向著許清嘉行禮:“先生好!”縣令大人興致上來也給孩子們兼任下啟蒙老師,過過講課的癮。在縣學里,他不許孩子們稱呼“大人”,皆是先生弟子而論。 “累死了還不快拉我一把?!”胡嬌向他伸手,后者揮揮手,讓孩子們散了,一把將地上躺著的毫無形象的老婆拉起來,牽著她的手回家。見她臉蛋紅撲撲的,鼻尖還有沁出來的晶瑩的汗珠,與這幫孩子們打的火熱,心中瞬間涌上來一種“我的老婆是個善良天真的小丫頭”這種柔軟的想法,若不是背后還有遠遠目送著的小盆友們,縣令大人都要將老婆直接摟進懷里了。 進了縣衙后院,將那扇連接著縣學的門給鎖起來之后,縣令大人抱著老婆抵在門板上,狠狠親了下去。 很快,他就會知道,他所有自以為是的想法都是錯誤的。 他娶的老婆存在的意義,大約就是來不斷的刷新他的三觀,讓他一次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第三十三章 年輕小夫妻久別重逢,比之新婚之時更為甜蜜百倍。 這院子里只有他們夫妻倆人,就算胡天胡地的折騰起來,也不怕有人聽到響動。 許清嘉泡了個熱水澡,又吃了口熱湯飯,洗去一路風塵,與老婆好生甜蜜了一回,便摟著媳婦兒歇息了。 他這一路上車馬不停,又統計各村寨的耕田以及稅賦,給各村各戶定出了明確的稅收指標等于是推翻了朱庭仙往前的稅收數目,重新量定,工作量巨大,隨行的差役們跟著都累慘了。 不過他這種把辦公桌搬到田間地頭去的務實的工作方式,一致贏利了老百姓的交口稱贊。倒是當初出過銀礦的石羊寨,今年秋收不太好。他們這個村寨原本是指著銀礦過日子的,如今銀礦被收為國家,由軍方接管,礦工卻依舊招的是本地人,于是這個村寨的青壯勞力們依舊去做礦工,疏于耕田,因此收成并不好。 個別村寨的特殊情況,許清嘉也不可能管得過來。這種“官方與軍方都有份管理”的村寨,實際情況是比較復雜,他就決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自從軍方接管了南華縣的銀礦,早已將駐兵從南華縣撤出去了。許清嘉這次出門,難得碰上了崔五郎,二人還敘了敘,才分道揚鑣。 第二日天光大亮,許清嘉才醒過來。 他醒來的時候,身邊人早已經起床了,床頭的小幾上放著替他準備好的衣服,從內到外,十分妥貼周全。他收拾整齊了,就著盆子里胡嬌洗過的殘水凈了把臉,摸了下茶壺,居然是熱的,想來是老婆大清早起來燒好的,防止他起床口渴,心中一暖,就著熱水青鹽漱好了口,收拾的神清氣爽才推開房門出去了。 院子里,他一路之上帶過去換洗的好幾套衣服鞋襪都臟的不成樣子,胡嬌一大早起來已經洗干凈了,正往竹竿上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