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臨近了鄭婉娘贖身的日子,許清嘉倒是氣定神閑,但胡嬌卻有幾分焦躁,倒好似頭上懸著把刀,不知道什么時候落下來。誠然她不是遇事愛哭哭啼啼的小娘子,但如何自救,以使自己不要落入難堪的境地,卻是需要好生想一想的。 許清嘉很快發現,他家阿嬌最近似乎是迷上了逛街,總是時不時出門逛街,但又不見她買什么東西回來。他心中暗笑,生怕她萬一傻乎乎闖到花月閣去見鄭婉娘,魚龍混雜不安全,便派了個差役悄悄跟著保護她。都到到她的武力值,且最近她不但勤于上街還勤于鍛煉身體,特別委婉的提醒了下差役:“夫人……力氣略大,你還是別惹怒了她?!?/br> 那差役是縣衙里碩果僅存的三名漢人差役之一,人還算老實,接到這個任務好幾日都在想縣令大人是不是對夫人起了。疑心?又或者最近聽說大人喜歡上了花月閣的頭牌鄭婉娘,每有宴飲必召鄭婉娘作陪,難道是怕夫人想不開? 他雖然沒機會見識夫人的勇猛,但從他那幫以前扮鬼被抓的小伙伴們嘴里聽到過實況轉播,打定了主意不能得罪縣令夫人,只有小心更小心的,完全沒想過要去觸胡嬌的霉頭。 這日那差役回來,向他匯報一件事:“大人,今日夫人去了鏢局,問了問鏢師,可有往滬州去的商隊?!?/br> 許清嘉手里的茶碗吧嗒一聲掉到了桌上,茶碗里的半碗茶倒潑到了公文上,他才回過神來。 她這是……已有歸意?! 許清嘉從小幾乎看著她長大,初進胡家門,就見識過她的暴烈性子,當時是被嚇了一跳,心中頗有幾分不喜??墒菙的晟钕聛?,卻不知不覺被她吸引。未曾參加過春闈之時,只想著自己若是能考中了,必定要娶她過門,到時候夫妻和美,哪怕她是個剛烈的性子,可是嫉惡如仇,是個真正有風骨的女子。 他從小一門心思便想著考取功名,娘親活著的時候尚不曾想過,后來執意來投奔岳家,見多了胡厚福對胡嬌的小心呵護,說句捧在手心里也不為過。胡家家底厚,胡厚福在吃穿之上從來不曾委屈過他。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在舅家多年,吃穿用度上還及不上在胡家的一半,常年不見葷腥,胡家卻是他每從書院回來,必有大rou肘子上桌,胡厚福還拍著他的肩嫌單?。骸白x書到底辛苦,要多吃點補一補?!?/br> 同窗里有考了十幾年都未曾考中的秀才,寒酸落魄,家計全靠媳婦給人家漿洗縫補,或者做些針線活賣來維持。許清嘉曾經見過同窗家的娘子,孱弱蒼白,身上的衣裙都打著補丁,聽說常去挖野菜充饑。那時候他就想,假如他一年年蹉跎下去,一直不能考中,是不是也要帶累的阿嬌過這樣的苦日子? 不說胡厚??喜豢先绦?,便是他都不會愿意! 就算他無恥了一回,寄住胡家來實現自己的理想,如果高中了,他必定要娶阿嬌進門,若是五年不中,蹉跎年月,卻不能誤了她的花杏之年。到時候自己退婚,從胡家搬出去自立。是好是歹全憑命數。 那時候他便想,一定不能做出更無恥的事情來,不能撩撥的她動了情,到時候累她受苦。 在沒有能力為她的人生負責之前,他唯有更加刻苦攻讀,以期給她一個更好的未來。 索性這方面他倒是極為自律,年齡相當的同窗時不時會給自己的未婚期送封情信或者送個禮物什么的,他卻從來只埋頭苦讀,極力與阿嬌拉開距離。在他有意的疏離之下,阿嬌從也不曾表現出親近之態。 從來沒有人知道,當他在長安客棧里,得知自己高中,有多高興,當夜喝的酩酊大醉,半夜朦朧間低低喊了一聲:“阿嬌——” 四下空空如也,他被自己這聲呼喚給驚醒。 第二十八章 胡嬌在有條不紊的收拾著行李。每天還要定時訓練體能,以防出門在外,有什么不測,好有足夠的體能及時應對。 許清嘉有時候早早回來,看到她在做體能訓練,總要沉默不語的站一會兒。胡嬌腦補了一下許清嘉看到自己如狼似虎的悍婦模樣,在心里計算納小老婆給自己在家庭里帶來的安全隱患,也許正在猶豫不決。只要想到這一點,她就以更加熱情飽滿的態度投入到了一天的體能訓練之中去了。 等她訓練完了,許清嘉端了盆水過來,將面巾淘過了擰干凈,遞了過來,模樣十分溫馴無害,胡嬌就又腦補了一回自己用強了許清嘉,讓他成為了良家夫男,從此絕了拈花惹草的心思,心里面就有種“阿q”式的愉悅感。 可惜她總不能長時間的自欺欺人,好歹知道強扭的瓜不甜。這世上的男女之情最沒道理好講,唯有“真愛”無敵。她不知道與許清嘉有共同語言的鄭婉娘姑娘與許清嘉之間的故事,只是下意識覺得知道的細節越少越好,至少此后她都不必再想起他這個人,以及與他真愛的鄭姑娘。 這種心情左右著她,卻不想去銀樓拿給魏氏訂制的一套銀頭面的時候,恰巧碰上了鄭婉娘。 胡嬌不喜張揚,出門穿的又是極為平常的衣裙,頭上只插著許清嘉高中回來之時,在京城給她買的那支銀釵,自成親之后就再沒取下來過,因日常戴的時間久了些,顏色都有點黯淡了,身邊又沒跟著丫環,倒看不出是官員家眷。 鄭婉娘由丫環陪著,梳著個倭墮髻,體態風流,裊裊娜娜走了進來。她常來光顧這家店,伙計看到立刻熱情的迎了上去:“鄭娘子今兒想要些什么?我家掌柜說了,娘子馬上大喜了,他特意替娘子準備了一套金頭面,娘子要不要瞧一瞧?” 胡嬌正等著另外一名伙計將自己訂制的銀頭面拿過來,無聊之下目光便在這位身上掃了一下,原本也沒往心里去,更沒與自己目下的處境聯系到一起,只聽那鄭娘子輕笑道:“替我多謝你們掌柜了,往日承蒙捧場!” 那伙計笑著恭維:“等娘子進了縣衙,我家的生意以后還要承蒙娘子多多關照哩!” 胡嬌便明白了,這位就是正主兒。 原來此事全縣都傳遍了,若非高娘子說破,便唯獨自己被蒙在鼓里? 她深深瞧了幾眼鄭婉娘,以自己女人的眼光來瞧,亦覺得她舉止安詳優雅,聽說能詩善琴,想來歌舞也是不錯的,這身材一看便是有舞蹈底子的,原來許清嘉喜歡的是這類的女子?! 胡嬌在心里自嘲一笑。鄭婉娘與她完全是兩個極端。哪怕再給她十年時間,恐怕她也不能修煉成鄭婉娘這種類型。 鄭婉娘的丫環瞧著她盯自家主子盯的久了,便有幾分不痛快,“瞧什么瞧?” 都是店里的客人,伙計也不好說什么,只尷尬站在一旁。胡嬌心里卻一點火氣沒有,只淡淡一笑:“我是瞧著娘子身上衣裙別致,又從來沒見過生的這般好的娘子,所以多瞧了幾眼,勿怪!” 原來的世界里,正室與小三性命相搏的故事不少,為了爭得一個男人,各種伎量用盡,最終落得面目不堪。不知道是不是她對許清嘉的感情不夠深,遠遠比不上她的自尊,她覺得自己還是做不出來見到小三便喊打喊殺的地步。 她是有一身力氣,但不是用來與小三決戰的。 一念間小二已經將她訂制的頭面拿了過來,她付了銀子便出了銀樓。 準備回家的時候,總要給家里人帶點禮物。此間銀飾別有異域風情,顏色又白,做成的銀飾特別漂亮,正適合她給魏氏做禮物。 胡嬌從縣衙角門回去以后,負責跟著她的差役擦著汗去前衙向許清嘉匯報。說實話,方才在銀樓里,他在外面瞧見縣令夫人與鄭婉娘進了同一間店,當場就有喊救命的沖動。鄭婉娘那張臉,整個南華縣有錢有權的男人都惦記著。朱縣令在的時候,若不是有云姨娘阻了鄭婉娘的青云路,保管進了縣衙的就是鄭婉娘了。 想想縣令夫人的厲害,差役就替鄭婉娘那張如花似玉的小臉蛋哀悼。結果……好端端什么事兒也沒發生,縣令夫人取了首飾就出來了,客客氣氣,一點也沒有為難鄭婉娘的意思。 許清嘉在前衙聽到阿嬌見過了鄭婉娘,居然一點也沒生氣,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這不正常! 阿嬌是什么性子,他很清楚。她的眼睛里什么時候都容不下砂子。能對鄭婉娘客氣以對,那就是她心里對自己也準備全盤放下了?他心里一沉,只覺得有點難過。 他都覺得,這一年的親密相處,至少……阿嬌心里對他是有感情的。不然何曾有那句“不嫌棄他”之語? 許清嘉心里亂糟糟的,一直有前衙坐到了天黑,才回到后院去了。 廳里亮著燈,他進去的時候,桌上擺著四個涼菜,一壺酒,兩雙筷子,阿嬌卻不在。他站在院子里喴了一聲,沒有任何動靜,便轉頭往廚房去尋。廚房的門大開著,遠遠便聞得到rou香味。他在前面枯坐了一下午,這會兒聞到rou味才感覺到肚子餓的厲害。 這天晚上,他們的晚餐特別的豐盛,胡嬌不但做了醬香肘子,還有菌子炒雞塊,另有兩個熱炒,湊成了四涼四熱八個菜,外加一個素菜鮮菌湯。 許清嘉幫著她將飯菜碗筷都擺整齊,心中考慮好了今晚必須要跟她攤牌,不然瞧她這架勢,明天不定他前腳去前衙辦公,后腳她就能背著包袱回娘家去。 胡嬌將兩杯酒都注滿,給他遞了一杯,端起酒杯發表祝酒詞:“許大哥,咱們倆還從來沒有一起好好喝一杯呢。來,我先敬你一杯,祝你步步高升!”仰脖一口干了。 見許清嘉還愣著,她便指著他笑:“你往日都肯出門跟別人去喝,怎的今日便不肯陪我醉一場呢?” 許清嘉只能一口飲了,又安慰自己:喝點酒助助興,一會解釋起來就更順利了。 胡嬌今晚似乎是準備大醉一場,連著敬了他好幾杯,每個理由都讓他沒辦法推脫。許清嘉眼見著她灌了自己跟他一杯又一杯,足有個十來杯之后,她頰生雙暈,叉了一筷子豬肘子,十分豪爽的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