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四張床,只有柳葭的鋪位上是沒有枕頭的,這個枕頭是誰扔的自然就一目了然。 柳葭尷尬地開始翻背包,她是把車票夾在錢包里,然后又把錢包放進了背包,可是翻找了兩三遍,她的錢包卻不翼而飛了。 柳葭有點傻眼了,她做事向來都很有條理,根本不可能把錢包隨便往哪里一塞了事,她記得是放進背包,那就一定是放進去了,可是為何現在卻找不到了。 乘務員有點不耐煩了,敲了敲床欄:“你到底找到沒有?” ☆、第三十章 柳葭其實并不在意車票是否還在,而是她的錢包里,除了現金和銀行卡之外,還有證件。如果沒有證件,也就意味著她之后都是寸步難行,她總不能在這班列車上待一輩子吧? 她咬著唇,仔仔細細地把昨晚做過的事、去過的地方都回憶了一遍,還是沒有想到哪里出現了紕漏,才會把錢包弄丟了。 “找不到的話就補票,不要拖拖拉拉的?!背藙諉T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愈加不耐煩了。 “那就補票吧,”容謝看到柳葭臉色不太好看,便也猜到幾分,道,“這邊兩張鋪位如果沒有人的話,我也一起補了?!?/br> 乘務員收了現金,轉身便走了。 柳葭皺著眉,轉過頭道:“很奇怪……我的錢包不見了,里面還有證件?!比绻皇撬约喊彦X包弄丟的,那就是有人進來拿走了她的錢包,可是如果只是小偷小摸的行為,只要把現金拿走就好了吧,錢夾還是會被扔在走道上的。而外人能進來拿走她錢包的機會,只有晚上她跟容謝去列車尾部談話的那一段時間。那個時間大部分人都休息了,而他們離開的時間也短,如果進來偷錢包,其實是冒了很大的、被人贓并獲的風險。 容謝二話不說,走過去把門的插銷落上,然后把自己的行李袋拖到她面前:“這種情況,好像我的嫌疑是最大的,你可以檢查一下?!?/br> 柳葭沒動手,只是搖搖頭:“你拿我的錢包有什么用?” “也許……我把你的證件和現金都拿走了,就能讓你寸步難行,只能依靠我,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嘛?!比葜x把登山包里的物品一件件拿出來,攤在鋪位上,最后把包整個翻轉過來,往下用力抖了幾下,“包里沒有,但是也有可能在我身上?!?/br> 柳葭只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這一系列自證的舉動,實在猜不透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只見他伸手進自己的褲子口袋,忽然又問:“你要不要把手放進來檢查一下?” 柳葭看了看他穿著的那條牛仔褲,正襯托出他頎長又線條流暢的雙腿,她哪里敢把手伸進他的口袋里,誰知道會不會碰到什么不該碰的地方:“不用了!真的不需要!” 容謝遺憾道:“是嗎,既然你對如此相信我,我當然也不能辜負了你的信任?!彼b模作樣地拉住t恤下擺,一副準備脫衣服的樣子。柳葭再也忍耐不住,用力按住他的手:“我根本就沒有懷疑是你拿的!” 她這句話說完,又看了看自己抓著他的手的姿勢,也不由抿嘴一笑。 容謝見她笑了,便道:“好了,你也先別著急,你證件的復印件在人力資源那邊是有留檔的,我讓人去開證明?;爻痰脑?,我可以讓人開車來接,總之辦法有很多,事情也沒這么糟糕。你覺得呢?” 葭轉念一想,也覺得的確是這樣,反正現在這個狀況已經成為定局,胡思亂想也不能解決問題,還不如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橋頭自然直。 可是容謝安慰完她,背過身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卻一下子陰沉下來。他收到秦卿的邀請來參加這次旅行,柳葭又在中途丟失了證件和錢包,這只是巧合嗎?他不信,會有這樣的巧合。 —— 臨近中午,黎昕過來敲門。他們剩下四個人昨晚打了手電在車廂里打牌,一直玩了個通宵,睡到現在才起來。她笑瞇瞇地探過半邊身子來:“柳葭,去不去餐車吃飯?哦,還有這位‘鐘樓’先生,你說我該叫你鐘先生好呢,還是樓先生比較好?” 容謝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自己的真實姓名,畢竟他也是半個公眾人物,一報名字大家便很有可能知道他的身份了。容謝笑著回了一句:“你喜歡叫什么就是什么,都是我的榮幸?!?/br> 柳葭瞥了他一眼,雖然她已經知道惡名之下,他其實也并不是一個花花公子,但是他扮演紈绔子弟的演技,直逼實力派演員。 容謝見她看過來,立刻收起笑意,肅容道:“你看,我女朋友特別喜歡吃醋,我跟你說一句話她就不高興了?!?/br> 柳葭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什么時候——” “她一旦不高興,就要跟我鬧別扭,我每回都要哄上好一會兒?!?/br> 柳葭說不過他,暗暗伸手過去,捏住他腰上的rou,準備前后三百六十度旋轉一番,還沒痛下殺手,就被容謝一把摟?。骸安贿^我們吵架歸吵架,感情一直都很好,你說是不是?” 柳葭被他將了一軍,手上便也松了,如果真的下了手去,反而還坐實了“她喜歡吃醋和鬧別扭的事實”。她抬起頭,朝黎昕甜甜地一笑,柔聲細語道:“你別聽他胡說,他這個人啊,就是嘴上不著調。你看我像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嗎?” 黎昕打了個寒戰,忙不迭道:“那個,你們快點去餐車那邊吧,晚了怕沒位置,我先走一步!” 柳葭見她離開,轉過頭面無表情道:“老板,上個月工資還沒到發的時間,我可以先向你透支部分現金嗎?” 容謝神情古怪地看著她,從口袋里取出錢夾來,放在她手上:“要多少,你自己拿?!?/br> 柳葭打開錢夾,從里面抽出十張一百元面額的鈔票,又轉手把錢夾還給他:“謝了,等回去了再還給你?!?/br> —— 柳葭到了餐車,便跟劉蕓坐在一起,一直低聲說著話。直到大家都用完餐,她們卻似乎還有聊不完的話題似的。 等她好不容易回到車廂內,立刻打開一瓶礦泉水,一口氣灌下大半瓶,連連嘆氣:“說得累死我了,她的嘴倒是嚴?!?/br> 容謝正躺在下鋪,百無聊賴地舉著手機打游戲,還開了游戲音效,對她的任何舉動都當作沒聽見沒注意。 柳葭走到他的床邊,直接坐下來。容謝眼角一跳,手機屏幕便顯示出“gameover”,他放下手機,無奈地問:“你想問劉蕓什么?” “你meimei的病,難道你就一點都不關心嗎?醫生都說之前有一個志愿者愿意捐獻骨髓,可是臨到頭又反悔了,你就沒想過要把人找出來?” “我怎么不關心她了?我自己也去做過配型,可就是配對不了,我也沒辦法?!比葜x一轉手,拿起枕頭邊的雜志,直接蓋在臉上,“我倒覺得你比我還在意,如果你只是想找一個人關心愛護的話,我不介意你把注意力分一點在我身上?!?/br> 如果他要故意扯開話題,只會要比從劉蕓口里套出那個反悔的捐獻者是誰更困難。柳葭抽掉他手上的雜志,正色道:“你不是很有手腕很會討女性歡心嗎?你怎么不去問問看劉蕓,那個志愿者到底是誰?” “我用不著去問她,自然還有別的途徑找到人?!?/br> “也就是說,你跟對方交涉過了?那個人還是不愿意?” “她是愿意的,不過也提出了一個交換條件。是我不愿意?!?/br> 柳葭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已經說動了那個反悔的捐獻者,可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居然沒有答應對方的條件:“什么交換條件?先不管是什么條件,總之你可以先答應下來,之后再慢慢補償,也未必非要按照對方說的做?!?/br> 容謝睜開眼,定定地望著她:“柳葭,我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如果我答應了,就絕對不會反悔。一旦摧毀了自己的諾言,那么我的話在你眼里、在大家眼里,都會變得可有可無、隨時可以推翻?!?/br> 柳葭都沒想過他會如此正經地教訓了自己一頓,頓時臉上有點掛不?。骸澳憧紤]得很對,是我太冒昧了?!?/br> 容謝看著她,眼神又和緩下來,伸手把她抱在懷里,笑道:“一點都不冒昧,我知道你是在關心以諾,愛屋及烏,這個道理我懂……” 他根本一點都不懂。柳葭冷笑,正準備一句話戳破他自作多情的想象,可是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又沒忍心,便悻悻地不說話了。 —— 出了火車站,改換大巴,路上好幾個小時只進食過一碗泡面,天氣也漸漸陰沉起來,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劉蕓安慰他們:“這里是山區,經常會下雨,不過現在還不到雨季,應該馬上就會放晴?!?/br> 容謝在路上的時間大部分都在打手機游戲,他有些心事,那張似乎天生帶笑的臉孔看上去也變得些微冷冽。柳葭坐在他身邊,身體有點不可自制地隨著大巴顛簸搖晃,她剛想去問問他是否還是在意那個署名是秦卿的邀請,可是轉念一想,打擾他的自我擔憂就是剝奪了他的人生樂趣,她還是不要多問比較好。 事到如今,她已經變得無所謂起來,反正沒有證件,身上只有幾百塊的現金——而這現金還是借來的,她也沒有任何被謀財害命的價值了。大巴一路晃進了一個小鎮子,那個鎮的地理位置已經超越了她的地理常識非常之多,不太平整的路上一次只能過一輛車,地面上還有被碾壓出來的車輪痕跡。 可是在小鎮下了車還沒完,還要繼續往山里去。劉蕓負責交涉,找鎮里的人幫忙帶他們進去,最后付了高價找到三輛電動車,兩人擠一輛往山里進發。 開車的小哥也一路唉聲嘆氣:“你們挑的時間也不好,看這個下雨的趨勢,就怕山體滑坡,就變成你們走不出來,我們外面的人也進不去?!?/br> 柳 葭其實有些打退堂鼓了,她覺得不管是她的錢夾不翼而飛還是容謝收到了秦卿的邀請,這兩件事其實都是不太好的預兆,可是沒有人提出臨時換地方,她也就不太好提。容謝已經把手機收起來,凝視著山邊的草木山石,隔了片刻忽然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音量道:“不用擔心,不管發生什么,我都會應對妥當?!?/br> ☆、第三十一章 那間民居里鎮子不算太遠,助動車開了兩個多小時才開到附近,剩下的路需要人走上去??罩衅≈挠杲z變得越來越細、越來越密,隱約有暴雨傾盆的趨勢。他們不斷地加快腳步,到后來都開始一路小跑起來,總算在雨還沒有完全下大之前達到了目的地。 那個民居原來是幾十年前當地的一個小老板開的客棧,那時候總會有些采風的作者和畫家到山里來,一住就是個把個月。時間一長,這個地方便也被口口相傳,漸漸有些驢友也會相約而來。 后來那老板年紀大了,覺得在山里進進出出不方便,便住在鎮上,有驢友預約來住宿,他才會進山收拾下東西。 柳葭看著前方雨幕中漸漸清晰的那座民居,白墻黑瓦,約莫有兩層樓高,安靜地佇立在山崖邊上,給她一種有點陰沉的錯覺。 那個叫林宇蕭的化妝師第一個跑到客棧門口,伸手一推門,那門便應聲而開。他不由奇道:“這老板倒是很有趣,居然都不鎖門?!?/br> 柳葭猜想著大概因為是在山里,進出都不便,實在也是沒必要鎖門。而且每年防火期,都會有護林員進山,他不鎖門也是為了讓護林員可以在里面落腳。 劉蕓脫下背包和外套,甩了甩被雨水濡濕的頭發,先去了廚房查看。這件客棧的廚房還是灶頭的那一種,墻體都是最簡單的白墻,灶頭上有一塊被熏得焦黑。她打開柜子,只見里面的米缸是滿的,下層還有各式罐頭,層層疊在一起。她又回到客廳,拍拍手:“考驗大家動手能力的時刻來了,誰來跟我一起做飯?” 柳葭很想幫一把手,但是一看那灶頭,便退了出來。她就只會用煤氣。 黎昕笑道:“還是我來吧,我老家用的就是這種?!?/br> 劉蕓和黎昕在里面忙著做飯,他們也不好上樓去挑房間,便聚在客廳里。這客廳也是簡陋,木頭吊頂,頂上只有兩盞節能燈,而從下面往上望去,房間外的走廊上,也就只有兩三個光禿禿的燈泡掛在那里,露出了一大截電線。 林宇蕭看著頭頂,低聲自語道:“沒想到這種房子居然還會有供電?!?/br> “那也不稀奇啊,只是拉一根線路啊,”那對情侶中的女生朝他做了個鬼臉,“但是估計只能保證基本用電,想在這里面用大家電是不可能的?!?/br> 柳葭跟這個女生算是認識,她叫周綺云,跟她同一個學校,只不過是電氣工程專業的。她當時跟她的男朋友是在義工活動中認識,她的男朋友尹昌是家里開連鎖餐館的小開,在義工團隊中也是十分受歡迎。 尹昌在屋子逛了一圈,目光忽然落在角落里那臺積滿了灰塵的老式唱機上:“還有這么古老的唱機,這個客棧的主人其實也很花心思的?!彼蜷_唱機底下的柜子,那灰塵便從里面飛散出來,他輕咳了幾聲,揮開四處飄散的塵土,從里面取出幾張黑膠唱片:“不知道這臺唱機還能不能用?!?/br> 周綺云立刻湊過去,找到唱機后面的插頭,又拉過接線板,接通了電源。尹昌選了一張唱片放在唱機上,那指針立刻滑動起來,可是從里面發出的聲音卻是悶?。骸肮烙嬤@黑膠唱片已經完全老化,不能用了?!?/br> 柳葭也關注著他們擺弄那臺老式唱機,一轉頭便見容謝緩緩地在客廳里踱步著,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用不了就算了,啊,你看這里還有一臺錄音機呢?!敝芫_云拎起那臺錄音機,左看右看,現代科技實在太發達,早期的錄音機已經很少會被使用,她順手按下播放鍵,只聽里面磁帶輕輕轉動,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她正要把錄音機關掉,忽然聽見里面傳出來一個聽不出男女的、十分怪異的聲音:“歡迎你們來到這里,我很高興和你們一起參與到這個新游戲中。你們這里每個人的手上或多或少都沾著鮮血,而你們卻可以毫無愧疚地生活著?!?/br> 周綺云臉色都發白了,失聲叫道:“會長,會長!你快過來!” 劉蕓匆匆從廚房間趕過來,手上沾著黑色的煤灰,臉上滿是莫名其妙的神情:“怎么了怎么了? 突然叫得這么慘?” 尹昌指著那臺正在發聲的錄音機道:“聽!” “從這一刻起,這個游戲便開始了,我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能夠玩得開心越快。哦對了,順便給你們一個提示,那個被你們害死的女孩名叫秦卿,她漂亮、活潑、善良,當你們的手上沾上這樣一個女孩子的獻血的時候,心中是否曾有過一絲不安?” 秦卿,又是秦卿。 柳葭下意識地去看容謝,只見他也正望過來,跟她目光相觸,然后他細微地搖了搖頭。 “如果有人良心未泯,因為以上這番話產生了悔悟,那么就用刀把自己的一只眼睛剜下來,就可以活著離開?!?/br> “太……太可笑了!”劉蕓憤然道。 可是那提早就錄制好的錄音并不會因為她的憤怒而停止,只聽那個陰森難辨的聲音繼續在屋子里回響:“敢于悔悟的人,最后一定會知道,這樣做就是唯一的、代價最小的出路。我,拭目以待?!?/br> 磁帶卷動的聲音忽然停止,錄音的那部分想來是放完了??墒俏葑永锏乃腥硕枷萑肓怂兰乓话愕某聊?。 —— 許久之后,還是劉蕓先打破這沉默:“你們……大家怎么看?”她臉色緊繃,連說話的音調都有些變了。她不待別人回答,又掏出了手機,想要撥給住在山下鎮上的客棧主人,可她一看手機屏幕,頓時又大驚失色:“這里……沒有通訊信號!” 大家聽她這樣一說,紛紛掏出手機來看。柳葭看著她的手機,只能夠進行緊急撥號,這里位置的確很偏,信號覆蓋不了也是很正常的:“要不,就撥110吧?!甭撓瞪?10接警處,就能夠有車來接應,這樣只要走一段路,走到警車能開進來的地方就好了。 “我同意,就這么辦?!敝芫_云按下了三個數字鍵,把手機湊近耳邊,忽然臉色劇變,顫聲道,“怎么辦……就連接警電話都、沒有辦法了……” “那就走下山去,”尹昌道,“如果我們速度快,可能在明天下午就能到達鎮上?!?/br> 劉蕓搖搖頭:“走下山去是沒有問題,可是今天不行?!彼噶酥搁T外,那細密的雨幕已經變為暴雨:“天色已經暗下來,又是大雨,可能會出現山道滑坡,趁著天黑下山是十分不明智的。還有別的辦法嗎?” 化妝師林宇蕭道:“照你這樣的說法,這不行那也不行,也就只能留在這里過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