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第一百六十八章 北伐戰記 “岳璃已經收復了滄州?” 趙昚看到戰報的時候, 還有點恍惚。 托自家那些文武大臣和世家大族的福,他已經能將前線的戰報當連載看了。沒有一波三折那是不可能的事,曾經看好的老將出馬折戟, 反倒是紈绔如霍千鈞這樣的成了打不死的小強, 這比喻還是方靖遠曾經給他說過的,寓意為頑強、堅強,什么困難都無法摧毀的意志。 誰能想到呢? 張浚死了,邵宏淵逃了, 李顯忠敗了, 就連魏勝也病倒了。如今還活蹦亂跳扛住金兵猛攻并反擊回去的, 從辛棄疾到岳璃到霍千鈞, 最大的辛棄疾也不過才二十五六歲,這些曾經不被朝中眾臣們看好的歸正人和紈绔和女將,反倒扎扎實實地打出了一次又一次漂亮的勝仗, 令人刮目相看。 可問題就是,這些能干的能打的, 都跟朝中的相公們不怎么對付, 甚至曾經背道而馳, 這放在以前, 的確曾經讓趙昚有些頭疼, 可現在,這都不成問題了。 再有人拿辛棄疾的身份, 岳璃的性別說事,趙昚就理直氣壯地懟回去, 不服氣他們立功???覺得辛棄疾是北方歸正人隨時會叛國?覺得岳璃是女子不應為主將?覺得人家都不行的,你行你上??! 沒見換了個人徐州就丟了,那些想著占便宜發財的商人和大臣, 挑刺彈劾嘴皮子功夫一等一,讓他們真去前線,又開始推三阻四了。就算不推辭的,讓他們去了,能不能守住城,能不能扛住那些金兵的反撲,還是個問題呢。 起初覺得岳璃都能打敗金兵,其他人更沒問題的,等看到江北四州淪陷,近十萬大軍潰敗,死傷無數的消息,都安靜下來了。 打仗這種事,真不是嘴強就能行的。而且一旦失敗,丟的不止是人,還有命。 在江北四州淪陷后,朝中就再沒人敢說陣前換將之事了,再換下去,說不定金兵就真的會打過長江來,殺到他們的家門口,那時他們又當如何? 趙昚嘲諷地笑笑,繼續看方靖遠的奏折。若論起文采,方靖遠這奏折寫的堪稱滿朝文臣墊底之作,可若是論故事性和可看度,則是無人能比。 看到他說道山東那些世家子弟,被他帶著“實習”上陣炮轟金兵,為此各世家大族和豪紳們贊助了不少軍資軍費,堪為表率,特地代他們向官家請封,準許在濟南府立碑為記,紀念這次在濟南府保衛戰前后犧牲的將士們,以及做出貢獻的父老鄉親們。 “這個方元澤,分明是綁架民意?!?/br> 趙昚笑出聲來,將奏折轉交給范成大,“不過立碑之事可為,范相看著批復回去。不光是濟南府,徐州和開封,尤其是開封府,都要立碑為記,好生紀念那些為守城犧牲的將士和百姓?!?/br> 辛棄疾也上了一封奏折,主要是替岳璃和霍千鈞請功,他們這次守住開封的意義重大,不光是收復了故都,還吸引了周邊的金兵火力,在相持戰中,不斷消滅金兵的主力,這一仗打下來,雖然慘烈之至,卻是真正重創了金兵的元氣,將他們的主力軍消耗了大半,為以后的勝利奠定了基礎。 是的,這是趙昚自從繼位以來,下定決心北伐以來,真正,第一次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從一開始獨自懷揣的夢想,到獲得共鳴的理想,趙昚曾經因此被趙構嘲笑過,說這是他年輕幼稚的沖動,早晚會被現實教會做人,哪怕是皇帝,也無法隨心所欲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盡管如此,趙昚還是堅持下來,就像方靖遠說的一樣,如果年輕人都跟那些老人一樣沒了沖動,死氣沉沉,那這個國家就會變成垂暮之年的國家,失去活力,失去前進的方向和信念,早晚都會崩潰。 難得年輕,難得朝氣,為何不試一試呢?大宋的少年們還有熱血和斗志,而他能坐上龍椅,得到“真龍”庇佑,又有什么不敢去試的呢? 北伐伊始,趙昚完全是憑著一口氣跟朝臣對抗,也幸好方靖遠先前幫他在壽誕之時“請”來真龍現身說法,樹立了威信,讓趙構徹底放棄了再次爭權的念頭,或許也是想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才終于放手任由他替岳飛翻案,準許女子參加武舉,再次重申女戶和對女子財產和繼承權的保障,讓那些為大宋經濟和商業發展做出貢獻的女子得到了官方認可,不再被束縛于內院后宅的家務之中。 原本以為這些小小的善舉,只是順著方靖遠的話頭,給岳璃和一些女子出頭的機會,可趙昚沒想到,這些小娘子們的經商頭腦和賺錢能力,一旦不再被束縛,煥發出的能力真的是遠遠超出了他和所有朝中大臣的想象,怕是連最初提出這個建議的方靖遠,也不曾想到,現在大宋最有錢的富商,十個里面,至少有三個是女子。 女人的錢是好賺,可這些女人賺起錢來也是真的厲害。 當初被方靖遠從燕京救回來的那些娘子們開辦的商行,如今已成為江南最大的女商,壟斷了七成以上的布料和衣飾產出,就連宮中都用了不少她們的貢品,哪怕是已經年過半百的婦人,如今走出去依然風姿卓然,絲毫沒有經受磨難后的自卑和懦弱,就算不再依靠任何人,她們都能活得比一般男人更自在快意。 趙昚也知道方靖遠曾經給過她們一些染料和布料的方子,可同樣的方子,在不同的人手里,發揮出的作用是截然不同的。在方靖遠手里就是試驗品,換一個人敝帚自珍或許就是傳家寶,而在盧氏她們手中,卻成了千百個弱女子得以自立的生計基礎。 當時他還問過方靖遠,有這些東西,為何不自己發財?就算大宋有規定官員不得經商,與民爭利,可大多數朝臣都有家人經商或是在一些商行拿著份子錢,官家對此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他們還肯老實交稅,不做些欺行霸市的事,趙昚倒是樂見其成。 畢竟,肯老老實實做生意賺錢,總好過貪贓枉法收受賄賂,壞了朝堂綱紀和影響到國庫收入。 方靖遠卻說自己沒經商的天賦,大宋會做生意的人太多,那些商人的營銷手段層出不窮,從酒樓商鋪的各種彩樓裝飾到輪盤抽獎促銷,說學逗唱一應俱全,他可沒那本事,能拿出些方子來,交給那些有這方面天賦的人,他只收點份子錢做專利費,不比什么都省心? 也真是因為他對錢財這種視若無物的態度,讓趙昚頗有些羨慕,也比較安心。一個沉迷于發明創造,玩物喪志的探花郎,哪怕有滿城名門閨秀的瘋狂追求,也不曾為了權勢而聯姻,對他來說,真正是既好用又毫無威脅感的最佳臣子。 更妙的是,方靖遠是個孑然一身的孤臣,不結黨,不營私,能偷出空來最大的樂趣是宅家里吃吃喝喝看書和擺弄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實驗品,對他對大宋有百利而無一害,讓趙昚格外放心。 直到,他答應了岳璃以戰功換來的賜婚。 趙昚嘆了口氣,這兩天不停地有人上書,京東路轉運使和兵馬指揮使,絕不可握于一人手中,方靖遠和岳璃是既為夫妻,便是一體,如今他們二人掌握了北方的絕大多數兵權,若有二心,則隨時會導致剛剛收復的半壁江山再次分裂。 那些大臣,真以為三人成虎,這般說說,他就會信了他們?他們根本不知道,方靖遠的奏折里,不光講述了他在江北一步步經營海州,收復山東的事,還講了那些海商出海,發現了許多海外大大小小的國家,有的尚在茹毛飲血的莽荒時代,可有的已經有了自己的文明和國度,甚至不亞于大宋和金國。 世界之大,并非只有江南江北這點地方,方靖遠想要去看看,他也一樣想,只是他們現在都有各自的責任,甩不脫離不開,只能承擔起這份責任,盡心盡力地做好自己的事,那些大臣們居然還在疑心方靖遠的忠誠,讓趙昚都不覺好笑。 若非國難當頭,方靖遠只怕更向往的是那種“閑云野鶴”般遨游四海的逍遙生活,而非如今這樣汲汲營營地忙于政務,讓他連偷閑的功夫都沒了。 “且記下這些彈劾方卿的人名,查查他們想干什么?!壁w昚感嘆完畢,還是將正事交給了范成大,朝中幾位相公里,就屬這位最為務實,和陸游方靖遠交好,不至于拖他們的后腿,交給他去辦,趙昚方能安心,“眼下京東軍在一心進攻燕京,大宋中興復國就在眼前,這些人居然還在雞蛋里挑骨頭,想要彈劾方元澤,到底是何居心?若不殺一儆百,怕是難以對北伐諸將士交代?!?/br> “微臣明白,微臣必當竭盡所能,徹查此事,給官家和北伐將士一個交代?!?/br> 范成大心下一凜,一開始只當皇帝是維護方靖遠,可聽到最后,立刻明白,這次絕非只是嘴上呵斥,下旨斥責便可以了結,一句“殺一儆百”,就是要動真格的了,若非如此,這些人仗著“聞風奏事”的特權,沒完沒了地給北伐將帥頭上扣黑鍋潑臟水的,稍有不慎真的被抓到什么把柄,就會影響到整個北伐大局。 趙昚點點頭,接著說道:“陸務觀的《大宋朝聞報》最近連載的《北伐戰記》寫的很好,以后若是集結成書,記得給朕送一本來?!?/br> “遵旨!”范成大還以為他對此有所異議,沒想到居然是追文還要求完本,當即松了口氣,一出宮,便去找了陸游告知此事。 陸游聞言大喜,說道:“想不到官家也在追連載啊,我正好去跟章玉郎說一聲,這小子最近老是拖稿,還成天跟我說想去濟南府親自采訪前線將士,我還想去呢……咦,老范,你是不是可以順便幫忙給官家代為求個情,這次北上勞軍之事,交給我如何?” “你?”范成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還沒開口,陸游就已經惱了。 “我怎么了?我現在能騎馬能舞劍,身體比你還強,你都能出使燕京,我哪里不行?”陸游挽起袖子來,跟他比劃了兩下,說道:“我這兩年都有練習五禽戲,你看——比以前的身體強壯了不少呢!” 他是自從認識了辛棄疾之后,對他的文才武功都十分佩服,尤其羨慕他能上馬作戰,沖殺敵營,提筆作詞,豪氣干云,只覺得真男兒直當如此,正好因為先前圖紙失竊“中毒”的烏龍嚇了一跳,后來就按著方靖遠所說,不光是要打理朝聞報和工部的諸多事務,還要忙里偷閑學了五禽戲和劍法,沒事還去武學跟著人一起練習騎射,雖然相撲比武之類的他還上不了,但如今騎馬爬山的,都難不倒他。 章玉郎想去濟南,想上前線,他何嘗不想。 就連去年那個去海州監考的學政朱熹,如今都一去不復返,寧可留在齊魯書院當京東路學政和書院山長,也不愿回臨安任職。 那邊似乎有種奇異的魔力,能夠吸引著這些心懷抱負的文人,不懼危險地前行。 范成大沒想到陸游突然提出要去勞軍之事,只是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畢竟朝中能有資格去代天子勞軍犒賞,還跟方靖遠關系不錯,不至于起拖后腿的人,真沒幾個,他還算是好的,頂多就是話多一點,好歹不會去添亂。 更何況,那篇《北伐戰記》還真得派人去實地考察,掌握一手戰報,才能寫得更加生動。莫說是官家,就連他這樣的老頭子,如今都每日追讀不輟,生怕漏下一期,每每讀到熱血之處,亦恨不能跟著那些將士們同生共死,血戰沙場。 只是他得坐鎮朝堂,勞軍之事,也只能便宜陸游了。 仆射忠義一死,他屬下的十余萬金兵在開封守衛戰中瘋狂攻城,消耗巨大,哪怕后來的金兵援軍趕來,也只能跟大宋的援軍打個對頭,到辛棄疾率軍入駐開封城之后,他們帶去的守城器械和援兵,徹底讓金兵奪回開封,為仆射忠義報仇的念頭破滅了。 而原來作為東京的開封府,昔日的大宋皇陵也被人破壞挖掘得慘不忍睹,辛棄疾在金兵敗退后派人重新修繕一番,在陸游帶人前來勞軍之時,正好以仆射忠義和其他金國將領的人頭為祭,祭告大宋的歷代先帝,和這三十多年來犧牲的無數開封百姓和大宋將士。 一時間,滿城縞素,青煙不散,原本有著數百萬人口,堪稱當世第一大城市的開封城,如今僅剩下幾十萬軍民,可無論如何,他們終于還是等到了恢復名姓,重見天日的時候。 陳開山帶著幸存下來的暗民,跟著霍千鈞一起去城外的亂葬崗祭拜。 那里曾經埋葬了許多跟他一樣的背嵬軍斥候,在岳家軍被打散后,他們無處可去,潛伏在敵國城中,不知繼續打探來的軍情能交給誰,可依然堅守在自己的陣地上,死而后已。如此一個傳一個,只剩下他活到了最后,活到了親眼看到岳家后人打回開封府,重新將大宋和岳家軍的旗幟插上城頭。 “兄弟們,岳少將軍如今已北上,我雖然廢了兩條腿沒法跟著去,可我的孩兒們,還能跟著她一起進軍燕京,我會替你們看著她打敗金狗,砍下金國皇帝的腦袋,來祭奠你們的亡魂?!?/br> 他將兩壇酒水灑在了亂葬崗上,這里已經被人重新了個坑火葬了那些無名的尸骨,鑄成了一個巨大的墳塋,辛棄疾和他們商量過后,準備將開封的先烈紀念碑就建在此處,如今連官家都派了陸游來勞軍和祭告,讓城中百姓和將士們愈發感動。 活著的暗民都忍不住抱頭痛哭,他們如陰溝里的老鼠一樣在開封的地下茍延殘喘了數十年,都是在金人的壓迫和欺凌下幾乎無法生存的結果,一朝重建天日,居然還能得到大宋官家的稱贊和犒勞,簡直猶如做夢一般。 接下來他們還被帶去登基戶籍,安排住處,以后還可以憑借這些功勞分得田地,傳給子孫后代,就算是在守城一役中戰死的人,也有撫恤和獎賞,他們的家人也能得到妥善安置,這一切都讓原本重回大宋治下的百姓終于安下心來,不再擔驚受怕,怕自己還要像以前一樣衣食無著,繼續靠偷摸拐騙為生。 更多的年輕人,則主動投軍去當兵。他們看到了如今大宋官兵的待遇,從軍后的伙食和餉銀都比一般的零工強出數倍不說,就算上陣有傷亡的,也會有撫恤和退伍的安置。而更多的人,向往能夠如同陳牧兄弟一樣,立下戰功,只一步,就從原來見不得人的暗民奴隸,成為大宋正規軍,以后的前途,當真不可限量。 陸游和辛棄疾一起祭拜了皇陵和烈士陵園后,各自提筆作詞,命人抄錄好后送往臨安和濟南,其他隨行的人員也紛紛寫詩作詞,陸游最后干脆命人出了本專輯,專門刊錄這些詩詞。 反正如今的《大宋朝聞報》,從原來的朝廷要聞日報,已經擴展了不少的版面,既有朝中大事和每日新聞,也有前線的戰報和由章玉郎親筆所寫的《北伐戰記》,還有副刊上的時政討論,新詩新詞和臨安商情等等,無論你喜歡哪個類別,都能在里面找到關注的熱點。這次的開封祭事,回頭也會有不少的作品刊錄上去,如此也能讓朝中那些大臣們看看開封百姓的心聲。 而章玉郎早已迫不及待地去找了霍千鈞,想要從他那里得到更多的第一手戰報。 “先前我寫的戰記的時候,都是濟南府那邊給的戰報和快訊,那些人提供的消息干巴巴的,廢了我不少腦子才能寫出來。就那樣,還有人說我是夸大其詞,為方使君捧臭腳……啊呸!方使君就算一個月不洗腳,也比不上他們的嘴臭!” “說得好!”霍千鈞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這你盡管放心,我手下的兵都是方元澤的鐵桿心腹,簡直把他當神仙一般膜拜的。你去找他們采訪要故事……對了,我看你還是先去找陳開山,他收養了上百個暗民義子,這次守城戰中,最后只活下來十幾個,每個人身上都是故事??!” “那倒是!”章玉郎聽得肅然起敬,對這些堅守了開封二十年的老兵,亦是心生敬意。 只是他現在更想知道的,是霍千鈞的事,“他們的采訪我已經安排了,不過你得先跟我講一講,你頭上的傷疤怎么來的?我可是聽說了,你這次威風大了去,不光立下許多戰功,還有些百姓說你是二郎神化身,下凡來救苦救難的!” “呃……這……”就有些離譜了。 霍千鈞摸摸自己額頭眉間上方的那道傷疤,那還是在徐州留下的,當時他沒怎么在意,后來也有人說那是像開了天眼,他覺得好玩就留下了,在霍小小治療臉上傷疤時,一直擔心自己的臉會治不好,她也習慣了臉上的疤痕被人歧視,他便安慰她,自己如今也有這么長一道傷疤在額上,就算她的臉治不好,他們難兄難妹的也可以作伴…… 往事歷歷在目,可他卻沒想到,自己這道傷疤依然留著,還成了傳奇人物,而霍小小臉上的傷疤治好之后,卻成了帶來分離的催命符。 早知如此,是不是根本不應該給她治好疤痕,哪怕臉上的疤痕還在,他也不會嫌棄她的,寧可跟她一起做疤面兄妹,也不愿她變得美麗后,卻成了別人家的公主,嫁給了別人……揪心的痛楚襲來,讓霍千鈞情不自禁地按在心口上。 “玉郎,你能不能幫我寫個故事?” 章玉郎見他忽然神色大變,眼神恍惚的模樣,亦是大為好奇,“行啊,你要寫什么故事?真的還是假的?!?/br> “真的吧……應該是真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勤王令下 章玉郎聽霍千鈞講述了一個“傳奇”故事后, 對這位的“兄弟情”上升到了頂峰,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感慨地長嘆一聲。 “九郎啊, 我以前覺得你是因為跟著小方探花一起長大, 才會對瓦子里的姐妹們無情,現在才知道,你那不是無情,你只是傻而已??!” “找死??!”霍千鈞沖他揮舞了一下拳頭, 惡狠狠地說道:“小爺現在可是能一拳一個人頭, 你要不要來試試?” “實話不讓說嗎?好好好, 我不說就是了?!闭掠窭尚π? 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當初你不就是因為喜歡聽我說話,才跑去我那鎮場子的嗎?” “去!一邊去, 誰喜歡聽你說那些渾話了!我……我就是不想見那些混蛋欺負人而已。難得有個看著長得順眼的……” 打死也不會說,那時候他正跟方靖遠鬧矛盾, 看到瓦舍里有人盯上了這個剛出來賣藝的官奴時, 只覺得長得這么好的孩子, 不該被那些人糟蹋了, 所以才會主動出面罩著他。 霍千鈞不會說出自己顏狗的真相, 卻還是有些感慨地說道:“不過你小時好看,如今是越長越……算了, 反正你也考中了進士,聽說還在陸工部手下做事?真稀罕啊, 我還以為你會去御史臺呢,嘴炮不用了?真是浪費天賦??!” 章玉郎卻是沉默了一下,方才說道:“我只是覺得, 國難當頭,與其說什么,不如踏踏實實做點事。我雖然不能跟你們一起上陣戰斗殺敵,但能夠記錄下你們的戰斗,還有那些為國犧牲的將士和百姓們,遠勝過在御史臺整日里挖空心思去找事的好。更何況,跟陸工部不光是在朝聞報做事,我還幫忙盯著將作監和軍械廠的進度,要不然,你以為在那么些人瞪著眼盯著的時候,你們還能分到那么多軍資么?” “原來如此……”霍千鈞摸摸自己身上的鎧甲,有些心虛地說道:“那我是不是該謝你才對?” 章玉郎搖搖頭,說道:“是我要謝你,不光是我,所有在后方的人,都要謝謝你……不,你們。九郎,江北四州被占時,我們都以為金兵這次會打過江來,甚至有很多人還怪你們惹怒了金人,想要答應金國的要求,拿方使君的人頭去向金國皇帝請罪求和。多虧你們及時反殺回去,還奪回了開封?!?/br> “你們奪回開封的消息傳回來時,很多人都不敢相信??筛嗳讼肴ブг銈?,因為你們能奪回開封,就等于給那些投降派一個巴掌,告訴天下人,我們大宋的英雄,一樣能戰勝金兵,在他們最得意的時候,砍下他們的人頭?!?/br> 霍千鈞難得有幾分不好意思地撓撓后腦勺,說道:“其實我們一開始也沒想到,只是阿璃說了,若是不殺了仆射忠義,我們先前的所有努力都會前功盡棄,所以就算死也得去試一試。結果……是我們運氣好,不光殺了他,還奪回了開封。要不是開封的百姓和那些一直堅守在這的老兵,我們也未必能守得住開封??!你回頭跟陳叔他們聊聊,他那些義子,個個都是好漢,能活下來的,都不容易??!” 章玉郎看著他忍不住笑了,從第一次見到這個臨安城里出了名的紈绔小霸王時,他就覺得這人并非像傳聞中那么不堪,霸道野蠻風流好斗的名聲下,本質其實是個頭腦簡單還有點叛逆的少年,隨著他和方靖遠和好,參加武舉從軍之后,每次再見,都會給他完全不同的感覺。 只是,現在看來,還是個傻乎乎的家伙??! “你別光說他們,你剛才跟我說的事,除了我之外,還有誰知道?” “???”霍千鈞一怔,眼神閃爍了一下,“元澤和阿璃……就算我沒明說,他們也應該知道。其他人,都以為她真的犧牲殉國了,并不知道她還活著?!?/br> “那就好?!闭掠窭蓢@了口氣,說道:“以后記住,她的事,就算是我,甚至是蘭娘和你家人,尤其是你家人,都不能說。除了死人,沒與活人能真正永遠保守一個秘密,就連我,其實都不應該知道這件事的?!?/br> 霍千鈞被他說得一噎,整個人rou眼可見地頹喪下來,低頭時,正好看到自己身上的鎧甲,他平時沒有全副武裝,也只穿了個胸甲,誰也不知道,他胸前的護心鏡里,還藏著那封帛書,似乎只要帶著它,就能記住,她還活著,在另一個地方一直關注著他,默默地幫著他,就讓他能有更多的力量繼續戰斗下去。 終有一日,徹底終結了這場戰爭,她才能從那里解脫吧? 章玉郎見他神思不屬的模樣,顯然并未將他的話聽進去,只得繼續說道:“你也說了,她如今的身份與先前有別,今日若不是我……若被其他人知曉,你可知會有什么后果?就算是你的家人,若是知道這件事,無論是為了你,還是為了霍家,都容不得她的存在,明白嗎?” “不……不會的!”霍千鈞如同被當頭澆了一桶冰水,渾身發冷,他原本是看到故友至交,憋在心里許久的話總算找到個可以傾吐的對象,卻沒想到對方如此“冷酷無情”地說根本不想知道這件事,因為這個秘密,不光關系到他,還關系到整個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