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辛大佬:走過路過不能錯過,既然來了,就甭想走了! 注1:出自陸游《老學庵筆記》卷五 注2:辛棄疾《沁園春·弄溪賦》全詞: 有酒忘杯,有筆忘詩,弄溪奈何??纯v橫斗轉,龍蛇起陸,崩騰決去,雪練傾河,裊裊東風,悠悠倒景,搖動云山水又波。還知否,欠菖蒲攢港,綠竹緣坡。 長松誰剪嵯峨。笑野老來耘山上禾。算只因魚鳥,天然自樂,非關風月,閑處偏多。芳草春深,佳人日暮,濯發滄浪獨浩歌。徘徊久,問人間誰似,老子婆娑。 注2:陳亮(陳汝能)《賀新郎·酬辛幼安再用韻見寄》 離亂從頭說。愛吾民、金繒不愛,蔓藤累葛。壯氣盡消人脆好,冠蓋陰山觀雪。虧殺我、一星星發。涕出女吳成倒轉,問魯為齊弱何年月。丘也幸,由之瑟。 斬新換出旗麾別。把當時、一椿大義,拆開收合。據地一呼吾往矣,萬里搖肢動骨。這話霸、又成癡絕。天地洪爐誰扇鞲,算於中、安得長堅鐵。淝水破,關東裂。 第一百三十四章 書院軼事 能留下陳汝能在內的四個太學生, 居然還都是辛棄疾的粉絲,對于方靖遠而言,不啻于一場及時雨。 無論他和辛棄疾如何挖空心思提高學生成績, 給他們提供再多的參考書和加強應試訓練, 終究沒有太學生們在臨安近水樓臺先得月, 更直觀地接受最新的朝堂政策和朝臣們關心的話題,哪怕其中有一些還是因他而起的。 風向很重要,考官更重要。 同樣一篇策論,遇到不同風格的主考官,獲得的名次很可能截然不同。有的喜歡華麗駢文, 有的喜歡務實復古……所以研究考官的心理,對每屆的考生來說,也是課本外必修的一門課程。 而這門課, 地方考生是肯定比不上身在臨安的太學生的。 參加春游的學子們一聽陳汝能等人的來歷,立刻將他們圍了起來, 熱絡地請教和拉關系,得知他們還要在云臺書院游學一月, 更是熱情了許多。畢竟方靖遠和辛棄疾的身份特殊, 學子們就算再想親近, 也不敢輕易冒犯。 方靖遠樂得如此, 反正讓北方學子了解一下云臺書院和齊魯書院的教書育人方式, 拉近北方士子的距離,再透露一下目前朝廷科舉選士內容的改革方向,讓大家自行選擇便是。 最重要的,是讓大家看到,以海州和京東路發展的速度,只要在京東路解試取得好成績的, 就算去臨安會試折戟,一樣可以在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江南自從汴京失陷后,少了三分之一的土地,可每年科舉會試錄取的進士卻一點兒也沒少,甚至還比原來多了,這僧多粥少,狼多rou少,大宋的冗吏之多,官僚機構之龐大,堪稱歷朝歷代之最。 所以趙昚在被老臣挾太上皇之威罷朝辭職威脅時,方靖遠一提此事,他就立刻反應過來,干脆利落地準了那些老臣的“告老還鄉”,將先前被秦檜和趙構貶斥在外的一些主戰派大臣都召回朝中,根本不存在人不夠用的。 江南官比職多,江北卻是無人愿來。自從方靖遠經營海州這一兩年間大為改觀,仍是很難找到合適的官吏前來,趙昚也就準了他自行任命一些州縣的官吏,他才有底氣在京東路推行新的解試政策,既要選拔符合朝廷的綜合性人才,也要挑選一些符合江北發展的專業人才。 畢竟,能從本土挖掘的人才,總好過那些朝廷派來“鍍金”或“掘金”的官員,前者為自己的家鄉和親人,會比后者更重視長期規劃和發展,方靖遠可不想跟那種有利就上,有害就退的人搭檔做事。 文會這種事,他負責開場就行,若真要填詩作詞就頭大了,哪怕單是欣賞評論也完全外行,干脆就留下辛棄疾主持,自己就悄悄進了后山,帶著岳璃去山中新建的一處溫泉莊子。 公事忙完就輪到私事,他從來不是那種全身心投入工作就會徹底忘了生活的人,勞逸結合,能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時候,絕不會虧待了自己。 這處溫泉還是寧嬋媛上山采藥時發現的,原本只是一處很小的泉眼,卻能夠讓附近的一小片山谷都保持四季如春的狀態,若非出于野獸橫行的深山中,早被人當成一塊寶地了。正因為如此,這里的藥草生長的年分長藥性足,寧嬋媛就嘗試著擴大了泉眼,將原本藏于地下的暗流引出后,將整片山谷都開墾成了藥圃。 方靖遠得知這個消息后,就近又找了一圈,果然發現了好幾處地熱點,帶人挖出溫泉,修了莊子,平時都是跟寧嬋媛師徒進山時休憩之用,偶爾也會帶人來度假泡個溫泉。一共修了大小四個院子,寧氏師徒一個,醫學院用了一個,對外招待客人們是最大的一處院子,而方靖遠自己私用的則是位于最高處的一個小院。 岳璃這還是第一次來,她本不想來,還是方靖遠執意要求她休息半日,這幾個月就連過年的時候,他們都沒能回臨安,一直忙忙碌碌地各自處理手頭的事務,海州發展過快,免不了被各方覬覦。 而海州貍的定位本就是情報人員,既要負責搜集情報,也要負責防備間諜,這些平日看著不起眼的娘子們,和海州軍的斥候配合,很容易就能將觸角布及整個城鎮鄉村,還不易引起旁人的注意,故而越是到節日和海商到港的時候,就越是忙碌。 這幾天江北江南都有不少人來云臺赴會,她們的工作量就加大了許多,連著小半月方靖遠幾乎都看不到岳璃的人影,直到今日該布置的都安排布置下去,他才特地拉著她來這里偷閑半日,好讓她能夠稍稍放松一下。 云臺山上的果木眾多,這兩年上下栽種的桃花居多,而山上則有各種杏樹梨樹海棠樹,甚至還有些櫻桃樹,都是方靖遠安排人從各地搜集來的,此時正是花期,越往山上走空氣越發清涼,絲絲縷縷的花香沁人心脾,從山上往下望去,行人如織,熱鬧非凡,而往遠去看去,則是碧海藍天,白云蒼狗,令人心懷開闊,神清氣爽。 “可惜我沒有幼安和務觀那等出口成章的才華,否則此情此景,便可賦詩一首?!?/br> 方靖遠難得心生感慨,終于想起了辛大佬和陸大佬的好處。 岳璃不由笑了起來,“平時你不是最怕辛使君做詞嗎?連他送你的詞都被你藏在書房最下面的匣子里了?!?/br> 方靖遠無奈地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你沒見他和陸務觀、陳汝能聊起詩詞歌賦來,你一首我一首的,又是聯韻又是和詞,我哪里敢跟他們一起玩這種文字游戲,把我腦子榨干了也寫不出來??!這風景嘛,看看欣賞一下,心情愉快就行,寫不出來好詩好詞……其實也無妨,對不對?” “對,你說的都對?!痹懒дf道:“他們能做出這些好詩好詞,不也是因為你重修了云臺山路,讓人種花種樹,建造書院,這美景之中,你的功勞占了至少一半,便是一字不寫,他們的文章佳句,不也是因你而來?又何必因此而妄自菲???” 她忽地臉上一紅,微微低下頭,說道:“在我心目中,無論你會不會寫詩詞歌賦,都是這天下最有本事的……” “哈哈,那是自然!”方靖遠得意地一笑,拉著她朝小院中的竹屋走去,“來,我讓人準備好了東西,今日先舒舒服服泡個溫泉,晚上咱倆就在這涮個鍋子吃,休息一夜,明日再下山回城?!?/br> “那其他人呢?”岳璃一回頭,才發現其他侍衛和隨從都不見了,這山中小院竟然只剩下他們兩人。 方靖遠揮揮手,沖她笑道:“當然讓他們去客院放松了,這可是你我二人的單獨居所,豈能讓其他人跟著來,那不是當電燈泡嗎?” “電燈泡是何物?”岳璃不解地問道。 “呃……電燈泡啊……就是跟蠟燭差不多的,用來照明的東西?!狈骄高h不得不跟她解釋了一番,解釋完之后,又忍不住撓頭,“總之,這種時候,最重要的是我們兩人相處,如果你需要人服侍,有我就可以??!” “你?”岳璃笑了笑,見他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跟著他走進竹屋,看到正堂內的方桌上早已備好了一個銅爐鍋,旁邊擺著十來樣刷煮的菜,葷素海鮮都有,已經洗好切好裝在白瓷碟中,調料碟也備了四五樣,地上還放著一筐上好的無煙木炭。要吃的時候,只需要點燃木炭,煮開鍋里的湯底,根本不需要考慮手藝的好壞,這正是典型的方式作風。 做自己擅長的事,簡化所有不擅長的步驟委托給別人,最終一樣可以得到好的結果。 方靖遠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桌上備好的東西,拉著她朝后院走去,“現在不急吃飯,走,去看看我們的池子?!?/br> 他拉著岳璃穿過竹屋,到了后院,這后院是順著山勢鑿開了泉眼后挖出的溫泉池,下面還有排水管通往外間的竹林,竹屋在此搭出一段懸廊,如棧橋般懸在水池上方,四周有竹林環繞,圍得密密實實,將此間的風光盡數遮擋,而池邊有兩張竹制的搖椅和一張竹榻,在水中泡得乏了還可以上去休息,旁邊的衣架上掛著兩件按照方靖遠要求特制的雙層棉袍和浴巾,下面的池邊還擺著一個竹籃,里面鋪著盧記新出的錦緞,錦緞上放著幾塊半透明的香皂…… 這都是方靖遠讓人提前準備好的,雖然比不得后世的花樣繁多,但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堪比皇家的享受了了。 “來,娘子,我來服侍你更衣……”方靖遠早就躍躍欲試,上前替她解開外袍,取下發簪,看到她一頭烏黑的秀發,有些滿意地點點頭,“總算把你的發質養回來了,這么好的頭發,原先真是有些糟蹋了?!?/br> 岳璃剛到臨安的時候,除了女扮男裝之外,頭發只夠扎個馬尾,還毛躁發黃,手上也都是硬繭,一張臉也曬得發黃發黑,營養不良瘦得干癟癟的,混在小兵堆里一點兒都不起眼。 而如今養了這兩年多,吃得好睡得好,方靖遠還請杜十娘特地給她調制了些美白的丸藥和面膜,雖說他不懂女人那些護膚的手段,可杜十娘是這方面的行家,那陣子和繡帛兒一起,沒少折騰岳璃,就連他們來海州之時,杜十娘還把配好的方子都交給了繡帛兒,讓她盯著岳璃內服外敷,這才養好了以前被岳璃給糟蹋了的皮膚。 如今她的膚色白里透紅,加上原本就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又大又深的一對酒窩,笑起來眼睛宛如月牙,全然沒有在校場和戰場上殺氣騰騰的模樣,明媚燦爛,正是方靖遠最喜歡的模樣。 岳璃起初不習慣被他如此“服侍”照顧,后來發現他是真的樂在其中而不以為辱,這才接受下來。 只是等下了水,他反倒叫她也“禮尚往來”時,才知道這家伙早有預謀,難怪要將隨侍都留在別院,一個都不肯帶來。 只是人家是“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她雖然最后也被折騰的渾身酸軟,可力氣一點兒也沒少,最后反倒成了她“服侍”方靖遠更衣,兩人換上浴袍,包起了頭發,點燃碳爐后,一起圍著鍋子開始涮火鍋。 “這鍋子倒也方便,不需要多少手藝,就能吃到如此美味,多虧你能想出來,如今不光是海州,聽說臨安和其他州府也都有人賣這種鍋子了?!痹懒С缘觅澆唤^口,對方靖遠的創意十分贊賞,他們兩人都不擅廚藝,若非如此,今晚在山上累了還真不好找吃食。 方靖遠并未居功,給她舀了一勺魚片,說道:“這種吃法古已有之,最早是在行軍之時,在野外無鍋無灶,就有人用頭盔涮煮食物,因為火力不足,就十分講究刀工,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這治國和做飯,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岳璃聞言默了一下,將他盛來的魚片吃的干干凈凈,方才問道:“元澤是擔心,官家對北伐之事有所保留?” 方靖遠搖搖頭,說道:“我倒不是擔心官家,我擔心的是其他人。官家北伐的決心,絕不比我少,可是他在朝中掣肘甚多,而那些江南的士族,并不希望以傾國之力北伐,影響到南方的經濟?!?/br> “他們只看到眼前的這一點小利,卻看不到未來的威脅??!” “未來的威脅?”岳璃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那是北方的夜空,如今已過了十五幾日,半彎月在空中,仍可清楚地看到北方的幾顆星子?!澳銚耐觐佊悍€定了政局之后,會派更多金兵南下征伐?” 方靖遠嘆道:“我擔心的不是他,而是更北方的草原。那些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這幾年的冬日又格外漫長苦寒,能經歷嚴寒考驗活下來的,都是最勇猛的騎士,而他們只要不改變這種生活方式,就會越來越強大,而我們的邊軍日益糜爛,這樣下去,早晚都會重蹈覆轍??!” 岳璃伸手握住他的手,從知道他有了后世記憶之后,她才明白為何他如此不惜自身地趕赴海州經營,他擔心自己趕不及,就會重現歷史的悲劇,作為一個知道未來的人,他背負了比別人更多的責任和壓力。 “有你在,有我在,我們一起努力,絕不會……重蹈覆轍!” 方靖遠點點頭,望向山下,山下的點點燈火,都是云臺書院的學子們秉燭夜游的風景。 “是啊,我竭盡所能,就是希望能多改變一點。如今有辛幼安在山東,能召集山東的義軍對抗金兵,再拿下膠東半島后,我們就有了真正可以北伐的底氣?!?/br> 唯有山東和淮東的田地充分開發,可以就地屯田征糧,才能讓北伐軍徹底擺脫地南方糧草供應的依賴,否則只要軍需捏在南方那些人手里一日,他就隨時有可能像岳飛一樣,面對臨門一腳的勝利而被迫后撤,功虧一簣。 這一日的春游盛會,光是與會文人的詩詞畫卷,便匯集成三冊,方靖遠安排人在次日就開始排版印刷,待到七日后散園之時,還帶著墨香的詩集和畫冊就送到了每個參會文人的手中,這是由他出錢贊助,免費贈送,讓眾人愈發感激涕零,帶著方使君親筆題跋的《云臺詩集》、《云臺畫集》依依不舍地離開海州,各自還鄉。 起初各地書院還覺得方靖遠這番小題大做,是為了云臺書院做宣傳,并不以為然。因為各家書院的門檻都不低,在他們看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而云臺書院卻將讀書人和匠人、大夫等混為一體,同住在一個書院中,雜學甚至比專攻科舉的人還多,簡直就是走了旁門左道,跟他們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可偏偏云臺書院是由當初的海州制置使,如今的京東路轉運使方靖遠親手創建,如今整個京東路的十二個州府都在他的管轄之內,他作為主考官,解試的題目自然也是由他決定方向,就讓各家書院十分郁悶。 不跟著方靖遠的思路走吧,就怕連解試都過不了,拿不到解試名額就無法參加臨安會試??扇羰歉乃悸纷?,被雜學耽誤了進學,與臨安那些主考大人的思路大相徑庭的話,又難以在會試出頭。 正在左右為難,做最后的考前動員時,方靖遠突然搞了這么個春游盛會,大家不得不去,起初還以為他只是想看看京東路準備參加解試的人數,等到了之后,方才知道,方靖遠是在做考前動員大會。 既是動員大家專心應試,無需分心,也是號召考生發揮所長,不必為應試而放棄自己的特長,就算臨安會試折戟,海州乃至京東路依然有很多地方等著用人。就連特地從臨安游學至此的幾個太學生,也說臨安如今有官家親自下場,帶著大家在討論科考的出題范圍,不拘于四書五經,增加的時務和判誥表等場次,不似以往只做參考,而可以與經義策論一并計分,這樣就給了那些偏向律法和算術經濟等科目的學生出頭的機會。 各家書院收到回去的學生如此反饋,俱是一驚,終于明白了方靖遠在當今天子心目中的地方,竟是不亞于那些朝中老臣,難怪總有人傳言,說正事因為小方探花獨得圣寵,才惹惱了太上皇,將他“發配”到海州來,沒想到他到此地竟如魚得水,做出這般成績,才讓官家一升再升,如今已成為本朝最年輕的封疆大吏。 哪怕這位京東轉運使名下的十幾個州府中只有兩個確確實實在他手中,其他都還在金國統治之下,但對于海州人來說,不光是官家看好,他們也一樣看好,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這官封的,一點兒都沒錯。 云臺春游之后,密州知府剛收拿到《云臺詩集》,看到方靖遠的題詞,正笑話這位大名鼎鼎的探花郎書法不過爾爾,就聽聞宋軍已兵臨城下,竟有人里應外合,偷偷獻出城門,當場就摔了詩集,倉惶而逃,壓根連阻止反抗和守城的心思都沒了。 只是他還沒逃出府衙,就被城中百姓堵在了門口,高呼手下的侍衛前來保護,卻喊得嗓子都快啞了也沒喊來幾個人,等到被人抓住成了階下囚之后,他方才得知,原來那本《云臺詩集》進是宋軍和一些地方士族豪商們約定的暗號,他們借此傳達了京東轉運使方靖遠的意思,但凡擒拿一州知府并獻上人頭者,既往不咎,可全族改換戶籍,成為大宋子民,有資格參加今年的京東路解試。 這些豪商士族幾十年來在金人治下,也被扒了不知多少層皮,最可怕的不光是被剝削和壓迫,而是在金國有限的漢人進士名額下,他們連翻身出頭的機會都看不到。 而現在,只要聯合起來,拿下知府,獻上人頭,他們不但可以改換門庭,還能夠獲得新的身份和應試資格,就算今年的解試考不上,那還有三年后的,只要有了上升的希望,家族就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 對于這些人家來說,出頭的機會,比什么都重要。 更何況,他們這一年多來也看到了南邊的變化,尤其是海州的變化,簡直是日新月異。眼看著那些流民們都過上了好日子,可以去讀書學藝,自由經商,日子過得那是蒸蒸日上。而他們卻在金人治下戰戰兢兢地生活,朝不保夕,這對比何等慘烈。 所以一有機會,誰都不愿放棄。 密州知府沒能逃走,成了密州百姓的投名狀,而萊州知府比他早一步得到消息,果斷棄城而逃,只可惜他剛逃到青州時,青州已被辛棄疾帶大軍包圍,將他和青州知府一鍋端,一個也沒漏下。 短短一月間,山東易主,引起天下嘩然。 別人只看到這一月間幾座州府易主,卻沒看到,從一年前開始,辛棄疾和方靖遠就在州府之外的鄉鎮招兵買馬,收攏各地流民,逐步蠶食了膠東半島的農村和鄉鎮,只留下幾座州府在金兵手中,如今時機一到,這些府城里早有投靠他們的人,根本無需強攻,就拿下了這些在金兵看來固若金湯的城池。 “再堅固的城池,始終需要人來守,得人心者得天下,失民心這失天下,自古如此,從無例外?!?/br> 方靖遠在云臺書院的大講壇上,侃侃而談,向學子們講述此番奪取山東諸府的經過,坦然說道:“先前召集云臺春游,也是為了看看北方的民心何在。書院是傳播知識之地,也是聚集民心人氣之地,諸位在讀書之余,也要不忘國事,關心民事,方能成為有用之才?!?/br> 學子們感動不已,然后就被趕去下地種田。 方靖遠要求書院無論哪一科的學子,每旬都要抽出一日時間參與勞作,就是要他們體驗民生疾苦,以后無論是當官還是從商,都要愛惜民力物力,不可橫征暴斂貪贓枉法,不可投機取巧牟取暴利。 學生們都被他“勞動”得熱淚盈眶,回頭愈發刻苦讀書,恨不得今年都能通過解試,就不用再受這位魔鬼考官的花式折磨了。 這種用功的態度,讓方靖遠深感欣慰,只要保持這種精神和學習態度,何愁會試不過? 其實他趕著拿下膠東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時機已到,現在奪下山東半島,還趕得上今年的耕種,否則這些農田在金人手中一日,就要荒廢一日,一年下來,若是再鬧點水災旱災,還不知要多出多少的難民流民,而海州城,也著實再容納不下更多的人了。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京東路如今的人口和實際控制面積不達標,導致朝廷給的解試名額不足,他若是想從金國手里搶人才,就的先拿到這些州府的地盤,才能擴大招生,獲取更多高考,哦不,會試的名額。 如今終于爭取到了二十五比一的解試舉人名額,比例幾乎可以跟臨安齊平,方靖遠已是十分滿意。 畢竟,北方的文教水平比南方相差甚遠,尤其是這些年在金人統治下,除了一些投靠了金國的世家大族,尋常百姓別說讀書,連見到書本的機會都很少。 哪里像在南宋,連販夫走卒都有不少識字的,就算不識字,在茶肆和瓦舍里無事聽人說書講渾話,也能知曉不少歷史掌故,知道本朝不禁商家子應試,讀書不問出身,而社學和縣學府學都是免費讀書不說,成績好的甚至還能得到獎勵和補貼,故而南宋的文氣之盛,堪稱空前。 在南方人人都可以讀書,在北方則讀書千難萬難,方靖遠給他們提供了這樣一個機會,只要能過了京東路解試,去臨安會試不論成績如何,都可以回來申請以舉人之身補缺。這也是趙昚特批給京東路的福利,南方士子就算羨慕,也沒幾個敢像方靖遠一樣提著腦袋在北方金兵的鐵蹄下討生活。而北方的士子則本來就生活在這種朝不保夕的亂世之中,能有機會出頭建功立業,豈有不從之理。 一時間北方的各家書院,都有學子悄然告退,投奔山東和海州的書院而去。 從四月到五月間,人心浮動,到五月底最終報名結束時,京東路參加本次解試的考生,竟達到了五千之眾,別說是方靖遠,連遠在臨安的趙昚和燕京的完顏雍都大為震動。 “簡直豈有此理!”完顏雍下令斬了從兗州逃回來的刺史,兀自怒氣難消,“真是一群廢物,山東那些流民不過是烏合之眾,他們身為大金鐵騎,竟然連區區萬余流民都無法應對,簡直丟盡我大金的顏面,還有何面目回來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