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繡帛兒卻搖搖頭,說道:“不是,我想去回春堂學醫?!彼盅a充了一句,“我不想在看到任何一個人在身邊受傷,而自M卻束手無措?!?/br> 她舉起自M的雙手,手上還滿是霍千鈞的血,可看看氣息已漸漸平穩下來的人,就有一種成就感慢慢地充溢在心口里?!霸蹅兒V葚?,沒有大夫,就算是回春堂,也沒有一個女大夫,可若是我學了醫,就能幫到姐妹們……” “行!沒問題!”岳璃明白了她的心意,當即點頭說道:“但不用退出海州貍。正如你所說,海州貍需要大夫,我不敢保證每次任務都能讓大家全身而退,以后或許會有更多更危險的任務,死傷在所難免,若是能多個大夫,也多一重保障?!?/br> 她原本對海州貍的定位是暗探和斥候,并不需要她們真的沖鋒陷陣,只要發揮各自特長便可。正如這次去燕京,她們就發揮了極大的作用,隋暢他們這些斥候做不到的,她們輕而易舉地做到了,讓人信任和親近,無形之中散播的傳言,甚至到現在為止,燕京的人恐怕都不知道“夢龍”的真相。 這是獨屬于女子的優勢,可同樣也有她們的劣勢。上陣殺敵,直接力量和戰陣的交鋒中,她們很難占據優勢,并不是每個女子都能擁有像她一樣的天生神力,繡帛兒能找到她所感興趣和想要從事的方向,對岳璃而言,也是一個啟發。 或許海州貍的娘子們,可以有更多的發展,而不是局限在一處。 霍小小靜靜地聽著她們對話,末了,也向岳璃建議,“先前方使君曾讓我們學習簡單的急救和包扎手法,當時大家都未曾上心,以后想來會有更多人去學。我也想跟使君去多學點東西……” 岳璃拍拍她的肩膀,說道:“等我回去向使君稟報,他定會給你們安排更多學習的內容。不過使君公務繁忙,想指望他親自教導,怕是有些難?!?/br> “元澤……”霍千鈞忽地動了一下,失血而干涸的嘴唇微微翕張,發出低低的呻吟聲,叫著方靖遠的名字,“別忘了……” 第一百零三章 血里成長 “這會兒還惦記著使君……”繡帛兒笑出聲來, 也真正松了口氣,“想來是沒事了!” 霍小小也跟著破涕為笑,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總算落回了胸口, “九哥, 你想說什么等回了海州自己去說, 我可不會替你傳話的?!?/br> 岳璃輕哼了一聲,“就屬他事多!小小,你照看著他,我去找人熬點稀粥,他受了傷, 這幾日怕是都沒法吃東西。晚上還得小心點,若是發熱,找人用烈酒給他擦身……” 她想到此處, 皺了皺眉,“他身邊沒人, 要不讓隋暢給安排個人來照顧他?” 雖說在軍中并不講究男女大防,霍千鈞如今也是個重傷員, 可繡帛兒和霍小小畢竟還是未出閣的小娘子, 有些事總是不怎么方便。 “那就讓隋暢安排吧?!崩C帛兒有些不滿地說道:“若是他能早些發現金兵的調動, 九郎他或許能早些上船, 何至于此……” 岳璃搖搖頭, 說道:“來得是金國的精銳騎兵,這些鐵甲精騎是皇帝直屬的精銳,就算調動,一般人也收不到消息。怪不得隋校尉他,如此傷亡,誰也不希望發生。繡帛兒, 出去之后,切不可再提此事?!?/br> “好吧?!崩C帛兒訕訕地應下,“那我去找他,讓他安排人?!?/br> 岳璃點點頭,又叮囑了霍小小幾句,跟繡帛兒一起出去。完顏廷被她斬殺時背對著她,她根本沒看清他的面容,后來又忙著救霍千鈞,干脆一把火將那里的尸體都燒了個干干凈凈,她自然不知道自己所殺的人竟是上次的漏網之魚,更不知道他和完顏雍對質之后,已拆穿了“源靜澤”和“木葉離”的真實身份。 事后她更是忙著安排撤離,只留了幾個機靈的探子負責掩護和通知尚在山東的辛棄疾,直接由水路出海,走外海的航線前往海州。畢竟,對他而言,完顏雍突然“出爾反爾”地追殺使臣,連鐵甲精騎都舍得派出來,只怕一次失敗不會善罷甘休,內陸運河航線和官道都不安全,唯有海路能夠保證在最短時間內回到海州。 霍小小守在霍千鈞身邊,見他面露痛苦之色,倒不是先前那般毫無知覺,也總算松了口氣,知道疼怕疼,總好過無知無覺,這傷口看著煞是嚇人,不知以后會不會落下什么毛??? “水……” 霍千鈞低喚了一聲,覺得自己仿佛從十八層地獄里走了一圈,忽而被人鋸成兩半,忽而被丟下油鍋,時而在寒冰雪窟中,時而在烈焰沸湯里,整個人更是翻來覆去,上上下下,不知被多少匹戰馬從身上踩踏而過,好像全身的骨rou都被踩碎,軟綿綿得成了一灘爛泥,想要掙扎,吶喊,求救……卻只能發出“咯”的一聲,喉嚨里已如火燒火燎般痛得無法言語。 “九哥!”霍小小急忙端著碗湊到他身邊,用小勺送了口水進他的嘴里,先前見他水米不進,就熬了參湯給他喂下,幾人輪流守了三天三夜,總算熬到他退燒傷口結痂,比前兩日的情形已好了許多,這會兒能出聲,眼見是有所好轉了。 霍千鈞努力地睜開眼,看到霍小小的面容,迷迷糊糊地問道:“我……我這是在哪里?陰曹地府么?呃,嗓子好痛……” “痛就別說話了?!痹懒б猜劼曌哌^來,見他那副半昏半醒的模樣,又有些心下不忍,“你在船上,范學士沒事,你這回立下大功,再有一日我就能回海州了?!?/br> “哦……”霍千鈞應了一聲,幾勺清涼的湯水流入喉中,總算緩和了幾分,抬眼看了下霍小小,見她憔悴了許多,顯然照顧他了不少時間,他的神智漸漸恢復清醒,想到昏迷前那鋪天蓋地的血色和滾滾而來的金兵鐵騎,不禁心有余悸地問道:“金兵退了嗎?” “沒退,估計還在循著運河找我?!痹懒焓衷谒~上試了一下,感覺已不再燙手,總算松了口氣,“你好生休息著,等到了海州再說?!?/br> 霍千鈞老實地點了下頭,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其他人……救回來了嗎?” 岳璃張張口,終究還是沒騙他,低聲說道:“我到的時候,連你在內,只剩下十一人活著,好在……都救回來了?!?/br> “哦……”霍千鈞閉上眼,不再發問,只是鼻子微微抽了抽,嗓子里似乎有壓抑著的悲憤和傷痛,卻已不愿表現出來。 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走馬臨安街頭,恣意輕狂的紈绔少年,在這血與火的戰爭中,他親身上陣,經歷了他有生以來最慘烈的一次戰斗,哪怕在昏迷時的噩夢里,他似乎都能看到,親隨被金國鐵甲騎兵從馬車的屏障被用長槍挑飛出去的畫面,還有那些昔日不起眼的護衛,哪怕明知道敵不過這些鐵甲精騎,卻沒有一個人后退逃走,生生用自己的血rou之軀擋住了他。 在生死一線時,他可以什么都忘記,可到了現在,那一幕幕血腥的畫面,卻無比清晰地充斥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如噩夢般死死地糾纏著他。 不僅是他,連那十個幸存者上船之后,都會常常在睡夢中驚醒,甚至隨手抓起身邊的東西就要攻擊身邊的人,若不是發現的及時,只怕又會釀成一出慘劇。岳璃只得安排人將他分開安置,派人輪流照顧,以免發生意外。 先前霍千鈞沒清醒的時候,尚不用擔心,畢竟他傷的太重,這會兒徹底醒來,一張口就提起那些同僚,岳璃就知道,他也同樣很難過去這一關。 看到他閉著眼強忍著不說,可眼睛已悄無聲息地濕潤,岳璃嘆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 “這是你第一次殺人嗎?已經表現得很好了?!?/br> “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只有七歲?!?/br> “那時我一家在嶺南一個偏僻的小城,城外就是十萬大山,蠻人經常從里面出來搶掠財物和人口。城里的守衛不多,但凡能拿起刀槍的都得去巡邏守城。我阿爹那時被廢了武功,幾個弟弟先天不足,只有祖母帶著我守著家門,不光要耕種織布,還得防備盜匪,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br> “有一次,山匪偷襲時,有幾個避過了守城的將士,沖進了我住的地方。其中一個想要搶走我的弟弟,祖母都沒能攔住他,我當時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搬起了頂門的石鎖,把那人活活砸死?!?/br>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的力氣大,不光能砍柴,還能殺人?!?/br> “阿爹告訴我,只要記住,不殺無罪之人,不對平民出手,殺人,就是作為一個士兵,必須要做的事?!?/br> “九郎,那些金人強占我大宋國土,jianyin擄掠,無惡不作,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你做得一點沒錯?!?/br> “我知道……”霍千鈞的手微微顫抖,捂住自己的嘴,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可我沒能護住他,趙四之前還跟我說,這次回臨安要娶個媳婦。李老實的兒子快周歲了,我還答應送他份大禮給他兒子抓周……他……” 他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刻,終于后悔,當初為何不曾再多用點心學習和練武,若是他能像方靖遠一樣制造出更多的霹靂彈,能像岳璃一樣所向無敵,能像魏勝一樣指揮布陣對敵,那么這次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昔日的醉生夢死,嬉戲玩樂,荒廢了多少寶貴時光,都成為絕望前的悔恨。 那些護衛和親兵都是跟著他和范成大從臨安出來的,一路行來,尤其是在金都燕京被禁足的日子,他早不分什么上下級,沒事就一起說說臨安的軼事,聊聊家里的兒女親人,就在遇襲的前一刻,他還在討論等上了船后,還要多少日能回到臨安,回去后,是去聽蓮花舍的清唱,還是去上瓦里看張木偶的新戲…… 而如今,一百余人,連他在內只剩下十一個。 那些前一日還再跟他談笑風生的弟兄,都已經無法回到臨安,再也看不到他的親人。甚至連他的尸骨,都來不及收斂,化為塵土永遠地留在了北方…… 一想到那最后血紅的畫面,他的拳頭都硬了。 岳璃嘆息一聲,拍拍他的肩頭,這個時候,什么安慰的話語都蒼白無力,甚至連她自己當時亦后悔不迭,可這世上永遠沒有賣后悔藥的,也無法讓時間回轉,讓亡者重生。 唯有讓生者牢記,化悲憤為力量,這一筆筆血仇,總要用血來償還。 范成大在霍千鈞醒來后,也去探望了他,勸勉了一番,仍是無法挽回他低落的心情,只得向他保證,回到臨安后定會為死去的將士請封,讓他的英魂得以安息,他的家人能夠得到撫恤。 可到了海州后,方靖遠親自去接船時,看到被抬下船已瘦得脫了形的霍千鈞時,不由嚇了一跳,還不等他開口,霍千鈞已兩眼冒火地說道:“我要留在海州,不報此仇,絕不回臨安!” 日日夜夜的噩夢和骨子里燃燒著的仇恨之火,讓他猶如脫胎換骨,他放不下那些犧牲在自己身后的人,也放不下這里的人,經歷了血與火的洗禮之后,他已不愿再回到臨安,哪怕那里曾經有他最沉迷的歌舞酒食,如今都已經成為他的過去。 “元澤,我不要回臨安?!?/br> 霍千鈞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跟你一起,光復故土,不殺盡那些金狗,絕不回去!” 第一百零四章 曲水圍城 霍千鈞不肯回臨安, 方靖遠只能另行安排人護送范成大返程,好在后半段的行程在靜海軍的地盤上,大宋的水師遠非金國能夠比擬的, 倒是平平安安地再沒出什么岔子。 很快, 辛棄疾那邊也從燕京打探到了消息, 他們才知道為何會金國鐵甲精騎突然出動追殺使臣一行。 方靖遠苦笑道:“是我不好,同一個身份幾次三番的甩鍋,難免出現紕漏,完顏雍怎么說也是一國之君,因此而遷怒于你們……是我的錯?!?/br> “先生莫要自責, 要怪也該怪我?!痹懒s慚愧地說道:“若是我當初再小心些,當場斬殺了完顏廷,他也沒機會去跟金帝對證, 九郎,對不起?!?/br> “你們說什么呢?怪你們干嘛?”霍千鈞發愁地咬著筆頭, “讓你們幫我想想怎么給老爹寫信,你們跟我道什么歉, 我要怪, 當然是怪那些金狗, 怪完顏雍, 怎么會怪你們呢?” “元澤, 好兄弟,這信還是你幫我寫吧!要不我老爹肯定會派人來把我綁回去……還有,千萬別說我受傷的事……” 方靖遠接過筆來,把他趕出書房,“那你就回去歇著,傷才剛好就到處亂晃, 是皮又癢癢了嗎?讓阿璃陪你練練手?” “不!不用!”霍千鈞一聽立刻就跑了,“我還是個傷員,恢復期……讓阿璃動手是想讓我再躺半個月嗎?方元澤你的良心在哪里?” 方靖遠搖搖頭,“前兩天還說要洗心革面發憤圖強呢,這才幾天的熱度?” 岳璃說道:“已經不錯了,九郎比原來刻苦多了,雖說還不能太用力免得傷口愈合不好,但這些天倒是看了不少兵書,至少這次把《孫子兵法》和《三十六計》能背下來了,《武經總要》的內容太多,他還得慢慢學?!?/br> 說到這個也是個笑話,霍千鈞以前對兵法不感興趣,平日里又好混在瓦舍中,聽說書和傳奇多過研究兵書戰策,結果在武舉考試時,讓列舉各種兵力情況下的戰術對策,他居然想到最后,答了個第三十六計“走為上”。若不是前兩場考試的成績他都是優等,再加上大多數武舉考生的策論水平都不怎么樣,只怕光憑這一道題的評分,就能把他踢出武進士行列,哪里有后來的風光。 這回也算他知恥而后勇,親眼看到,親身體會到宋金兩國從兵力到戰力上的差距,真正開始用心讀書了。 方靖遠寫好了給霍家的信,又給趙昚寫了封密折,將完顏廷的事一一詳述,坦陳自己的失誤之處,亦提出了接下來準備的對策。 既然完顏雍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想必接下來對山東一帶就不會那么輕松放手,而他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要趕在完顏雍之前,拿下徐州和沂州,有了這兩處犄角之勢衛護海州,才能保證沭陽糧倉地位和海州商港安全。 否則只要這兩個大城一日在金兵手中,就隨時可以舉兵來犯,他們所有的農墾開荒做得再好也難以得到收獲,朝不保夕的環境只會形成惡性循環,就算海州成為銅墻鐵壁,也無法保護和經營兩淮之地。 進則生,退則亡。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退一步海闊天空的事,唯有背水一戰,拿出狹路相逢勇者勝的氣勢,才能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這兩個月,他是一刻也沒閑著,從范成大一行人前腳離開徐州,他后腳就讓魏勝帶人圍住了徐州,也沒調多少兵馬過去,用的就是當初沂州出走的十幾萬義軍。 說是義軍,在方靖遠還沒到海州之前,魏勝因海州地形狹窄,著實容納不了這么多人,才讓這些原本投奔他的人自行結寨而居,等候南宋朝廷接納。這些人本就是因為家鄉受災,或被金兵橫征暴斂逼得沒了生路才舉義反抗,縱使結寨抗金,日子也過得十分拮據。 方靖遠將沭陽的存糧分了一半過來,派了幾個新招募的舉子負責新城營建工作。 嗯,沒錯,他沒有急著去攻城,而是先圍城。 徐州的精兵被完顏廷帶走,精銳都葬身沭河之畔,民夫都被方靖遠拉去沭陽和海州種地開山做工,如今守城的萬余金兵,本就惶惶不可終日,既等不到燕京來人,也不見宋軍攻城,感覺就像明知道頭頂懸著把鍘刀,被按在那兒,動彈不得,卻又無可奈何。 主要是方靖遠的手段,著實匪夷所思,根本不是正經作戰的思路,徐州的守軍哪里能想到,前幾日看著數萬民夫轟轟烈烈地在城外挖壕溝,堆土為山,原以為是防備城中的騎兵偷襲,可誰知道,一夜之間,他們聽得水聲隆隆而來,還以為是黃河泛濫又發了洪水,可沒想到濤濤河水繞城而過,竟順著那些泥腿子們前幾日挖的壕溝兜了個圈,生生造出一條新河道來,將整座徐州城給團團圍在了當中。 前些年因為戰亂不休,無人管理河道,以致山東境內的黃河屢屢泛濫,向南決口,侵占兩淮流域,造成大片良田被淹沒,而原本已成地上河的黃河奔涌直淮河平原時,所挾帶的泥沙沉積下來,亦有不少灘區成為新的沃土,災民們被洪水驅逐,全靠著搶種搶收攢下的一點口糧,才能艱難維生,其間因饑荒而死的人不計其數,鬻兒賣女甚至易子相食之事屢見不鮮,成為史書都難以記載下來的悲慘年代。 眼下雖未到黃河奪淮入海的年代,可洪水泛濫幾乎已成家常便飯,方靖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沂州這十幾萬人也并入海州,所以特地研究了徐州和沂州之間的地形地勢和水文資源,才定下這“水困徐州”,三江屯田之策。 徐州西北是微山湖,正處于沂水、泗水和運河匯入黃河的三角地帶,地勢得天獨厚,是南北要塞之地。 然而凡事有利皆有弊,周圍的平原常年水利資源豐富,土地肥沃,本當是高產的農業區,卻因為這連年的戰亂和水災,生生將良田變成了荒野,金兵不擅種植,反而肆意放牧養馬,愈發造成水土破壞流失,水災也一年比一年嚴重,以致民不聊生。 方靖遠安排人明面上挖壕溝圍城,實際上則先在上游筑堤蓄水,待金兵誤以為他們只是圍城,對這些赤手空拳只有鋤頭木棍當兵器的泥腿子不屑一顧,根本沒放在眼里,偶爾出城時,這些人就一哄而散,跑得要多快有多快,可等他們一回城,又從四面八方冒出來,一邊挖壕溝,一邊將周圍能吃的野菜挖得干干凈凈。甚至還在壕溝以東的開始墾荒耕種,大有一副要在此落地生根的架勢。 金木珠見狀卻是心喜不已,他等不到完顏廷回來,就怕海州軍趁機攻城,如今城外就只剩下災民開荒種田,對他來說,等于是給他種的。哪怕現在放著不管,等幾個月后,燕京來人增兵支援,他便可將城外這些人和收成盡數包圓,又多了這些奴隸種地,何樂而不為。 可他沒想到,這些泥腿子們挖的壕溝前幾日看著才不過淺淺的數尺之深,幾道壕溝下來,就算能擋住騎兵,也擋不住他大金的精兵,一夜之間,上游的水壩被炸開,濤濤洪水沖來,順著壕溝的走向,匯聚成一條黃色的大河,最后流入運河下游,三江并一渠,終于形成個完整的閉合水系,將徐州城四面包圍,再無一處空隙。 這就讓人傻眼了。 金人善馬而不擅水,尤其是夏末秋初的水勢洶涌,河面的橋梁都被方靖遠派人毀去,連條渡船都沒留下,就是防備他們再派人出去求援,讓他們只能坐困城中,看著城外滔滔河水,以及河岸對面,正在搶種秋糧的宋人。 淮河平原本就是耕種多年的熟地,盡管這幾年屬于經營,仍是難得的沃土,方靖遠早就讓人選好了速生的良種,這個季節正是種植豆類和芝麻花生等作物的時候,這些作物的生長期短,需要的溫度高,正好適合在此地種植,收獲后,再與南宋糧商交易口糧。 而南宋的兩湖一帶如今已引進了占城稻,一年兩熟,產量足以在保證南方供給外,再支援北方。當初的南宋是以糧引的方式讓南方糧商直接供給北方軍鎮,本是一個雙贏的良策善政,后來卻因為官僚貪污和軍鎮腐化,坑了百姓坑朝廷,毀掉了大宋的最后一線生機。 方靖遠吸取教訓,并不打算在這上面占什么便宜,這世上唯有雙贏共生的買賣,才能做得長久,所謂無jian不商的結果,最后是坑了別人也害了自己。 他以海州的海商為根基,吸引南方糧商前來,以官方擔保,先賒給沂州義軍今年的糧食,以秋收的大豆和芝麻等作物為報酬進行交易。起初南方糧商還有些不樂意,直到見識了海州的水利工廠榨油機后,才反應過來,方使君要賣的,壓根不是豆子,而是油料。 這價格就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