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兩位皇帝的幕后交易內容究竟如何,方靖遠并不在意。 因為一切的妥協,都不過是暫時的。 一時的退步都是為了醞釀更有力的還擊,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他們的位置決定了這場棋局不可能以和局告終。 只要趙構還要面子,就不會那么快撕破臉,可趙昚的底子太薄,可用人手太少,眼下才真真是求賢若渴,迫在眉睫。 對方出手就是《竹書紀年》這種傳奇“神書”,皮里陽秋,指桑罵槐,依然端著陽春白雪的范兒。 方靖遠干脆就走人民路線,領了皇帝手令,便直接去殿前司找鈞容直霍千鈞。 這鈞容直相當于大宋的軍樂隊,而鈞容直就是負責軍樂隊的武官,別的不說,從勛貴世家里選來能進殿前司鍍金的子弟,都是先看臉看身材,萬里挑一選出來的,個頂個的身高腿長姿容俊美,皇帝帶出去隨駕時就是大宋的門面。 霍家亦是老牌勛貴,當年跟趙匡胤一起打江山的兄弟,杯酒釋兵權后就樂得當個富家翁,不管是生于太平還是為了避嫌,養出來的子弟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弓馬刀劍同樣也沒放下,才能在靖康之變中保住一線血脈隨趙構南下,族中子弟有不少在御林軍和殿前司任職的,霍千鈞就是其中出了名的一位。 因為他不光是愛玩,還會玩,把個軍樂隊的地盤快當成桃園之地,整日里帶著一群勛貴子弟混跡各大瓦肆舍子,堪稱臨安城里的“戲霸”之一。 大宋從開國以來,重文輕武,又有皇帝親自書寫《勸學詩》來招攬人才,開辦社學,百年間文運日盛,人才濟濟,雖然邊關處處缺武將,可市井之中真是遍地人才。 連大才子柳永都“奉旨填詞”,半生飄零在市井煙花之中,更不用說那些因懷才不遇而另起一行的。 早在汴京瓦市當紅年代,就有以講《孟子書》而出名的張廷叟,還有講史的孫寬孫十五李孝詳等人,說書的楊中立賈九張十一等人,都是以史書和演義、傳奇為本,在瓦肆中同屬“說話”一科,再加上小雜劇、傀儡戲、皮影紙影戲、喬影戲等等,雖然沒有后世的昆曲京劇,可在市井瓦舍中從早到晚各種曲藝表演輪番上陣,其精彩程度完全不亞于后世的各種晚會現場。 要從這里找合適的人,就沒有霍家小爺不認識的。 只不過,霍千鈞和方靖遠不但是舊識,還有幾分親緣關系,也算是表兄弟,只不過從小到大,兩人之間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只是后來因為選伴讀的事兒翻臉,幾乎成了死對頭。 方家要往祖上數個十幾輩,還是有幾個人物的,跟霍家也算是有點交情,只是后來沒落得快,好容易出了幾個上進的子弟,又在靖康之難中死的死殘的殘,到方靖遠父親那一代,在朝堂中就只剩下方父云逸一枝獨秀,饒是如此,能娶到霍家旁支的嫡女,也算是高攀。 方靖遠當初能得到趙昚伴讀的競選名額,除了方云逸的翰林身份加成之外,也有霍家的助力。 霍家在靖康之變中也折損了不少精英子弟,這幾代亦是一代不如一代,所以除了扶持族中子弟外,對旁支和親戚家有出息的子弟都大加扶持,當時皇家選伴讀,光是霍家里里外外就出了十來個小娃兒。 可那時六七歲的小孩就算教養再嚴格,能懂多少?在家人的督促下,爭奪起伴讀名額來,還不懂玩勾心斗角的陰謀詭計,就是干脆直白的動手,不服就干,打到服為止。 出身勛貴的霍家子弟當然比書香門第的方家要給力的多,方靖遠起初跟著霍家子弟也沾了不少便宜,幼年時的他生的更為精致可愛,被人團團保護,一點虧都沒吃。 可當霍千鈞打敗全場無敵手后,趙昚沒選他這個“威武大將軍”,卻選了一直藏在他背后的小團子方靖遠,這下就把霍千鈞給氣壞了,伴讀沒當成不說,還丟了小跟班。小家伙撂了挑子就回去大哭一場,認定方靖遠是叛徒,從此放下刀劍弓馬,沉溺于吃喝玩樂絲竹管樂之中,到如今這殿前司鈞容直還是霍家出力給謀的差事,免得他整日混跡瓦肆成了廢人。 他一直深恨方小團子的“背叛”之舉,只要碰上就沒事找事,自稱是他的死對頭,可方靖遠卻壓根就沒把他的“敵意”當回事。 一來是因為方靖遠父母雙亡之時,跟方家鬧翻被趕出祖屋,霍家卻幫了他不少,否則別說是保住皇子伴讀的身份,只怕連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只是因為方母是雖霍家旁支嫡女,可那邊的直系親人亦已早逝,本就是寄人籬下,霍家肯幫是人情,再伸手,卻不得不說另有打算,想將這個有潛力的少年收歸門下。 二來是融合了后世記憶的方靖遠,能感覺到原身與他之間的情誼,并非一句“背叛”能說得清的。當初的方靖遠若是拿不到伴讀身份,后來連自保都很難,可對于霍千鈞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甚至霍家老祖宗還擔心他去當伴讀闖下大禍,累及家門,為此還慶幸不已。 說到底,不過是少年傲嬌的一時矯情,方靖遠自覺是個有肚量的成年人,雖然當初的小方同學不愿沾霍家的光,可他卻并不認為如此撇清便是清高,完全可以放下面子找霍千鈞幫忙,順便亦可尋機會報答霍家一番。 “什么?小方探花找我?”正跟人打著牌吆喝著贏錢的霍千鈞聽人通報時,手一抖一把將手里的牌給捏得稀爛,眼睛瞪得老大,使勁揉揉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誰?哪個方探花?” “還能有幾個方探花?不就是您老成天念叨的白眼狼……” 手下一個殿前侍衛剛隨口說了一句,腦袋上就被“啪”的抽了一巴掌,撒了一頭的碎牌渣,再抬頭老大已經沒影了,頓時有點懵地揉著腦袋吐槽。 “老大不是成天口口聲聲叫那小方探花是白眼狼,這么不待見人家,怎么一聽人來跑這么快?” 另一人嗤笑道:“老大那是怨人家不來找,這不人來了,還不去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你還敢來找我?” 霍千鈞風風火火地沖出值房,就看到殿前司前院小校場旁的桂花樹下站著一人,一身綠色的官袍,挺拔若青松翠竹,蕭蕭肅肅,神情自若,不似在大內宮中,倒像是尋??达L景的文人墨客。 大宋的官服制式嚴謹,可顏色十分挑人,這尋常人穿著綠袍胖了像只青蛙,瘦了像根竹竿,跟御前侍衛們的錦袍玉帶一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可就這樣常常被殿前司一幫人嘲笑的“蛙”袍,穿在方靖遠身上,只讓人覺得眼神清明,滿目秀逸,縱使先前有再大的火氣,亦如遇見冰雪消融,瞬間散得一干二凈。 “為何不敢?”方靖遠好笑地看著他,“你鞋子穿反了!殿前司不查儀容儀表嗎?這是你當值的時間吧?” “就你事多,吃飽了撐的多管閑事!”霍千鈞先前玩得興起,踢脫了官靴解了官袍,結果一聽他來找,連收拾都沒收拾,半敞著懷踢踏著木屐就跑了出來,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穿倒了鞋子,反倒是看著他云淡風輕的笑容就想伸手掐一把,“說,來找小爺何事?” “當然是好事?!狈骄高h不用抬頭都能感覺到殿前司十二值房里都有人從門縫窗縫里朝著這邊張望偷看,心底感慨不已,這已經算是大宋御林軍中的精銳和門面了,可成日里玩耍斗勇打牌賭錢的日常,不見cao練習武,說是富貴生閑人,真是生生將這些原本可用的人才都給養廢了。 “我奉官家之命,要找幾個說書講史的行家排幾場戲,聽聞你是瓦肆舍子里的小霸王,便來請你襄助一二?!?/br> “哦?”一聽他是奉了官家之命前來,霍千鈞頓時興味索然,仰著頭伸手抱臂叉著下巴,斜挑著眼乜向他,“想要我幫忙?行啊,你求我??!” 在他看來,士可殺不可辱,能有這種好機會“羞辱”一下方白眼,比贏了十八把牌還要痛快。 “好啊,求你了!幫我一回,帶我去瓦肆找人?!狈骄高h似乎壓根沒感覺到他的意圖,毫不猶豫地點頭“求”他,“此事關系緊要,時間緊迫,不如你這就帶我去吧!” 說著,他又補充了一句,“別忘了換鞋,若有便袍,也借我一身換了,總不能穿著官袍去那等地方?!?/br> 霍千鈞目瞪口呆地被他推回值房,感覺這家伙毫無芥蒂的熟絡口氣和動作,簡直完全沒把他當外人,似乎這幾年來心心念念惦記著的人只有他自己,顯得他小心眼不說,一口氣生生被憋回去,不但沒有“羞辱”人的快樂,反倒有種莫名地委屈。 “你讓我帶你去我就帶???憑什么?” 方靖遠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露出點嫌棄的表情,“也是,你這樣子去了也夠丟人。要不,鈞容直還有別的人嗎?我找別人……” “沒了!不許找別人!我帶你去!先去換衣服!” 霍千鈞惡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扯進自己的值房去,再狠狠地沖門外那些個偷窺的小子們一瞪眼,“都滾一邊去,要敢來偷聽偷看的,當心老子戳瞎你們的眼!” 眾侍衛一哄而散,方靖遠被他劈頭蓋臉扔過來的一套錦衣罩住頭臉,仍是忍不住笑。 小樣,少年,你還嫩著呢! 第二十四章 舌燦蓮花 “你找我幫忙,算是找對人了!”霍千鈞領著方靖遠直奔臨安最大的瓦子蓮花舍,看到自個兒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往日怎么看怎么不順眼的人,忽然變得合眼起來。 念在他老實服軟的份上,霍千鈞決定大度地諒解他,不去計較昔日恩怨,辦起事來自然也就盡心盡力,毫不藏私。 “你打算找什么人?做什么?” “哦,找幾個能說會道的,尤其是擅長說渾話(宋代脫口秀),滑稽戲,講古說書玩皮影的都要?!狈骄高h掰著指頭算,“臨安有沒話本子寫的好的,我說幾個故事,找人來潤色一下?!?/br> “呵呵,堂堂探花郎還找人代筆,你丟不丟人?”霍千鈞毫不客氣地說道:“人我是能給你找來,人家肯不肯給你干活我可坐不了主。城里但凡有名的角兒,都有人挺著,脾氣可不小呢?!?/br> “有脾氣,還能大過你去?”方靖遠瞥了他一眼,笑吟吟地說道:“霍九郎你這瓦肆小霸王的名頭,莫不是吹出來的吧!” “你——”霍千鈞指著他的鼻尖點了點手指,哼了一聲,大步走在前面,“那你就跟著來瞧瞧,小爺我在這的排面,可比你這個探花郎大多了……” “行吧,本來就是‘求’你帶我來見識見識,若非如此,我又何必‘求’你?”方靖遠似乎壓根不在乎臉面排面,跟著他一路走進蓮花舍。 在門外還瞧不出什么,剛一走過外面的扎得花團錦簇的彩樓,正門外的小廝打著躬掀開門簾子,喧鬧的人聲和著茶香脂粉味有若實質般撲面而來,沖得方靖遠一個趔趄,差點沒敢往里面走。 “四娘,今兒章玉郎幾時開講,我帶了個朋友來聽他說渾話……”霍千鈞熟絡地跟迎面走來的婦人打著招呼,剛說了沒兩句,就見四娘兩眼放光地望向身后的人,一甩帕子驚呼了一聲。 “哎呦,霍爺竟然把小方探花給請來了,趕緊跟蘭姐兒說一聲去,上次她那荷包沒扔中,念叨了好幾天呢!” 霍千鈞腳步一頓,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轉身就準備拉著方靖遠離開,“我看著地方太吵,夠不上入你眼的品級,咱們不如換個地方……” “哎哎哎別走??!”黃四娘剛才一聲喊,那些樓上樓下唱小曲的說話的倒茶的姑娘們都聞聲望過來,離得門口近的幾個機靈的丫頭甚至已經堵住了他們的退路,伸著手攔在兩人身前,笑嘻嘻地上上下下打量著方靖遠,那眼神簡直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寶一般。 霍千鈞頓時就酸了,“去去去,都閃一邊去,爺平日里來也不見你們這么熱乎!” 黃四娘捂著嘴就笑了起來,“九郎你天天見,若是那般客氣不就見外了嗎?當初小方探花打馬游街時,我們姐妹去擲花的可不少,可惜沒一個入了探花郎的眼。平日里也不見他出來耍,今日難得一見,可不就得熱乎點嗎?” “不必了,我們就是來瞧個熱鬧,你們要想把我們當熱鬧瞧,那我們可就走了!”霍千鈞哼了一聲,看到方靖遠并未回應那些熱情的丫頭,而是老老實實緊跟在自己身邊,這才找回點面子,“不信你們自己問他!” 方靖遠無奈地笑笑,說道:“四娘和各位姑娘的好意,方某心領了,今日來只是想聽人說個話,還望諸位見諒?!?/br> 他雖然態度客客氣氣,言辭委婉溫柔,可不容置疑的拒絕之意,已表達的明明白白,黃四娘老于江湖,都是人精兒,自然懂得看眼色,離開揮揮手讓那些小丫頭們讓開,親自給他和霍千鈞帶路。 “探花郎客氣了,是我等冒犯了。姑娘們也是因為先前探花郎御街一行時,沒能湊到近前欣賞探花郎的風姿,想不到探花郎今日大駕光臨,當真讓寒舍蓬蓽生輝?!秉S四娘一邊說一邊引著他們朝樓上走去,“二位這邊請,二位請在雅間稍坐片刻,我這就去喚玉郎過來……” 霍千鈞原本還想帶著方靖遠坐樓下的茶座,離著臺子最近,看說話兒也最真最方便,可眼下看到方靖遠引起的“sao動”,自覺沒本事都攔下來,倒不如進了雅間圖個清靜,只是臉色就沒了先前的得意,灰突突的頗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模樣。 等兩人落座之后,隔著窗子聽樓下的清唱聲繞梁不覺,看客們也都去關注那邊,無人在意方才門口的小事故,方靖遠這才松了口氣,苦笑不已。 “早知如此,就麻煩你另尋時間,請人到我府上說話才是?!?/br> 霍千鈞不屑地說道:“就你那屁大點的宅子,轉個身都難的地兒,還請人去說話,不怕擾得四鄰八舍的找你麻煩???好端端的大園子給你留著不住,非去那犄角旮旯的地蹲著,活該!” 他說的是當初方靖遠雙親去世后,霍家欲接他去住,卻被他婉言謝絕,哪怕當時他還不滿十五,依然決定自立于此。 無論前生后世,這不招人待見不愿麻煩別人的脾氣倒是一如既往。 “我知道老祖宗是好意,只是元澤為父母守孝三年,本當結廬而居,豈能貪圖一時安逸而叨擾他人?”方靖遠倒是很理解“自己”當時的想法,“倒是你為此記恨我好幾年不理人,若是還生氣,我便再給你賠個不是……” 說著他便拱手深深一揖,腰還沒彎下去就被霍千鈞急急忙忙地攔住,“誰要你賠不是了……你當我稀罕……” “呦,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啊,兩位權當我沒來,繼續繼續!”門口忽地傳來個嘎脆利落的男子聲音,帶著幾分調侃,依然好聽得讓人過耳不忘。 方靖遠循聲望去,只看一眼,就明白為何他諢號“玉郎”。 在大宋時代,一個人的諢號比名號還響,也更能體現此人的性格和身份地位,正如《水滸傳》里的一百零八將,當初沒個名號的,連投名狀都送不出。 單說宋江無人曉,可提起“及時雨”來,則是江湖人人皆知,連晁蓋晁天王這等落草大寇都單憑他的名氣,就肯送上二把手的交椅,可見這“人的名,樹的影”,說的可不是本名,而是這行走江湖的諢號大名。 章玉郎身量不高,長得也精瘦纖細,若不是凸出的喉結和平坦的胸膛,單憑那白玉盤的面孔,修眉朱唇的模樣,說是女扮男裝也沒人懷疑。 尤其是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微挑著眉,抿著唇看著兩人,促狹的表情,活脫脫像是從畫里走出的人物。 霍千鈞被他說得差點跳起腳來,脖子都氣得漲紅起來,“章玉郎你渾說什么,元澤可不是你平時見的那些人……” “我平時見的,不就是九郎你嗎?”章玉郎撇了撇嘴,徑直走了進來,眼珠一轉,便盯上了方靖遠,“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小方探花么?聽聞八月臨安府鄉試臨考策論方探花出了道題,難倒滿院學子,想不到今日得見,真是玉郎的福氣??!” 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已經“大名鼎鼎”的方靖遠不由愕然,尷尬而不失禮貌地拱手說道:“見笑了,久聞玉郎以詼諧聞名于世,談古論今,語出不凡,冒昧來訪,正有一事相求?!?/br> “探花郎有事盡管吩咐,玉郎不過一介藝人,當不起探花郎一個‘求’字?!闭掠窭煽谥姓f著當不起,神色卻是淡淡地并無幾分尊敬,倒是看向方靖遠的眼神愈發深了幾分。 “就是,玉郎也是我的兄弟,看在我的面上,也不必跟他客氣?!被羟рx大咧咧地說著,伸手就把章玉郎拉了過來,給他也倒了杯茶,自己先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舔舔唇意猶未盡地說道:“四娘今日太過小氣,讓人上的茶淡得沒點味兒,改天我請你們去春風樓吃酒……” “再好的茶給你也是牛嚼牡丹,糟蹋好東西?!狈骄高h毫不客氣地說道:“這明前龍井能存到現在還香味不散,已是難得之極,酒rou之徒,還是莫要浪費四娘的好茶才是!” “你……” 霍千鈞被他戳破牛皮漏了氣,一張臉也跟著紅了起來,卻又懟不過他,氣得哼哼了兩聲,在窗欄前坐下,沖著下面的戲臺喝彩,權當沒聽到沒看到他說話。 章玉郎沒想到兩人相處竟是這般模樣,忍不住一笑,問道:“探花郎今日親自來尋小人,可是有話要用到小人之口?” 方靖遠點點頭,從袖中拿出幾頁紙來,雖然上面又是水漬有是火灰,還被揉得鄒巴巴的,可他如此鄭重地雙手送上,讓章玉郎也不由挺直了身子,雙手接過這看似廢紙的幾頁紙,只掃了一眼上面的文字,就不由變了臉色。 “竹……你……要我講這上面的事兒?你不如直接要了我的人頭拿去!這東西,可是我等能隨便說的么?” 方靖遠不為所動,淡淡然說道:“我既然敢讓你說,自會一力承當。只是久聞章玉郎唇槍舌劍,針砭時事,豪強亦畏其口,故而請九郎引見,沒想到……罷了,你若不敢講,我再另尋人便是?!?/br> 他剛要起身,章玉郎一把攥住手中紙頁,不肯還給他,抬頭望著他時,一雙眼已經紅了,“我若不敢講,你以為,這京城內外,還有何人敢講?” 方靖遠一挑眉,“那你……” 章玉郎深吸了口氣,“我講,但有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