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我厲害吧,哈哈?!毙l蘅沒心沒肺地笑著,哪里知道父母剛才差點兒沒嚇死過去。 衛峻鐵青著臉,卻又無法責怪衛蘅。 這件事衛峻只在背后對何氏嘆了一聲,“珠珠兒,好倔強的性子?!?/br> 衛蘅的確好強,否則上輩子不會一直陷在同衛萱的爭比中無法自拔。這輩子她其實也沒如她自己以為的那般看開了,這些日子的平靜不過源于她一直躲著衛萱而已。 這次衛蘅馴馬,將何氏嚇得在床上躺了兩天腳才沒再發軟,但她連帶著對何斌都氣上了,就氣他送這么個嚇人的玩意兒給衛蘅。 其實何斌也沒料到,他那嬌生慣養的侄女會有如此膽色,他對著自己jiejie的怒色也只能苦笑。 衛蘅沒料到何氏那樣不經嚇,連過年都沒提起精神來。正月初一時,何氏才不得不打起精神,按品大妝,跟著老太太還有木氏一起進宮朝賀中宮。 從宮里回來時,何氏的臉色越發難看,見著衛蘅時,簡直是左看右看都不順眼了。 “你說你,怎么就不能爭氣一點兒,女孩子家家學得男人一般粗魯,將我嚇得心都跳出來了。你再看看萱姐兒,給皇后娘娘上了一首祝賀新春的詩,難得的有新意,如今外頭都傳開了,人人爭頌。我也不指望你能像萱姐兒一樣出彩了,可你整天就顧著玩,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辦???”何氏越說越傷心,越說越氣憤。 衛蘅知道,定然是今日進宮,皇后又贊衛萱了。且不說衛萱是皇后嫡親的侄女兒,她本身詩才就極好,皇后能不喜歡她么。 “今兒是萱姐兒的生辰,皇后還賜了她生辰禮,上用的天水碧,有錢也買不到?!焙问险f道。其實她也不是眼皮子淺,仿佛沒見過天水碧似的,只是感嘆衛萱能得皇后的青眼,在上京城里已經是有名的才女了,而衛蘅卻還是個娃娃,她們的年紀也不過相差一歲而已。 衛蘅嘟嘴道:“娘是不是還想感嘆,二jiejie怎么就那么會生,剛好在正月初一出生,多好的兆頭?!?/br> 何氏一聽,狠狠地點了點衛蘅的額頭,“臭丫頭,你這是編排你娘把你生得不是時候是不是?” 衛蘅硬生生擠入何氏的懷里道:“娘,你怎么不想想,皇后娘娘是二jiejie的親姨母,她給二jiejie賜禮物那是正理兒?!?/br> “是,我也沒說不是理??烧摾?,你不也該喊皇后一聲表姨么?人家萱姐兒同宮里的幾個公主都好,偏你跟個悶葫蘆一般,在我跟前伶牙俐齒,到了宮里就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焙问蠚獾?。 衛蘅雙手合十胸前笑道:“罪過罪過,娘可是犯了口舌了,連屁都說出來了?!?/br> 何氏一把擰住衛蘅嬰兒肥的臉蛋兒,“臭丫頭,你敢說你娘?!?/br> “疼,疼,娘?!毙l蘅趕緊往后退離何氏的魔爪,正色道:“反正不管娘承認不承認,二jiejie那樣的才女,幾十年都見不著一個,女兒反正是及不上她的?!?/br> “你……”何氏剛想罵衛蘅不爭氣,未戰先輸,就聽得丫頭在簾子外道:“夫人,二姑娘屋里的疏影jiejie過來了?!?/br> 疏影是衛萱屋里的大丫頭,跟著衛萱,算是水漲船高,便是何氏也不得不給她面子,“快叫你疏影jiejie進來?!?/br> “疏影給二夫人,三姑娘請安?!币粋€俏麗的穿著水藍衣裙的丫頭打起簾子走了進來,“今日宮里頭皇后娘娘賜了幾匹天水碧,我們姑娘叫我給三姑娘送兩匹過來裁衣服?!?/br> “替我多謝你家姑娘了,大姑娘那邊可有了?”何氏問。 “回二夫人,大姑娘那邊暗香已經送過去了?!笔栌盎氐?。 何氏點了點頭。 疏影又道:“我們姑娘還請三姑娘過舒荷居去玩兒,木家的表小姐還有表少爺們也來了?!?/br> “我等會兒就過去給二jiejie慶生?!毙l蘅道。 何氏這頭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衛蘅要送給衛萱的生辰禮,讓疏影一并帶回了舒荷居。 等疏影走了,何氏提點衛蘅道:“你二jiejie慣會做人,你可學著點兒,雖然咱們不稀罕天水碧,可畢竟是她的心意,沒人會不喜歡?!?/br> 衛蘅乖乖地點頭。 何氏打量了一下衛蘅,為著舒服她穿了身半舊的夾襖,“去換身新衣裳吧,初一天的,你怎么也不穿件新衣裳。木家的少爺小姐都來了,你見客可不能隨便?!?/br> 衛蘅道:“早預備下了,這會兒就去換。在屋里還是穿舊衣裳舒服?!?/br> 衛蘅換了衣裳,過來給何氏過目,何氏點了頭,她這才出門去了舒荷居。 如今侯府的三個姑娘,除了衛萱有獨自的居處,衛蘅和衛芳都是跟著夫人住在跨院里。 靖寧侯府在京城雖然也算是數得上的人家,不過京城寸土寸金,侯府也大不到哪兒去。且世風所趨,以營園相競,誰家要是沒有拿得出手的園子,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世家勛貴。 靖寧侯府在京城不算大,衛蘅的曾祖父老靖寧侯時,又將前院辟出了一部分地來造園子,因而侯府的屋舍就顯得有些不夠用了,再加上,靖寧侯府綿延數代,主子、家奴的數量比前幾代又有增加,誰住得都不寬敞。 衛萱住的舒荷居是老太太的獨女衛嵐出嫁前的居處。衛嵐嫁給了如今任山東總督的廖德昌,夫家顯赫,她自己出嫁前也是出名的才女,在家時又倍受父母的寵愛,性子難免驕矜一些。即便是她已經嫁做人婦,但是想住她的地方,沒她首肯也是休想。 衛萱入了衛嵐的眼,這舒荷居便成了她的住處。為了這事兒,何氏對她的小姑子也不是沒有怨言的,不過她也不是不講理之人,反過來只責怪衛蘅不爭氣。 這舒荷居,上輩子衛蘅是發了狠,死都不踏入的,所以每次初一衛萱過生,衛蘅都“鬧肚子”。不過再世為人的衛蘅卻再也不是以前小姑娘的脾氣和胸襟了。 ☆、10又相逢 衛蘅剛走到舒荷園,衛芳也正巧走到,她見著衛蘅時略有些吃驚,不過她是個厚道人,什么也不說,喚了聲“三meimei”,朝衛蘅伸出手來。 衛芳今年已經十三歲了,因為沒考入女學,依然在衛家的學堂里同衛萱、衛蘅一塊兒讀書,衛蘅對她倒是不討厭。 衛蘅將手放到衛芳掌心里,兩姐妹手拉著手進了舒荷居。 “呀,蘅姐兒居然也來了,怎么,今年不鬧肚子了?”說話的是一個樣貌十分精致的女孩兒,年歲同衛蘅差不多,她是衛萱的舅舅忠勤伯木維開的女兒,木瑾,也是宮中木皇后正經的親侄女兒。 有中宮木皇后這樣的姑母,木瑾哪怕是橫著走都有人護著,養出了一副嬌慣的性子,誰都不放在眼里。不過說也奇怪,人都是有克星的,衛萱就是木瑾的克星,木瑾誰也不服,只服衛萱,是衛萱最忠誠的擁躉。 木瑾的jiejie木珍瞪了木瑾一眼,伸手拉了衛蘅道,“快別理瑾丫頭。說起來咱們也多時不見了,前兒聽說你病了,我怕你在病中經不得擾,所以不敢去看你,只叫人給你送了幾包藥去,你可別怪我?!?/br> 忠勤伯府的大小姐說話就是不一樣,為人處世就連衛蘅也佩服,“jiejie處處為我作想,我感激jiejie還來不及呢,你送來的山參正好用上了,不然我也不能好得這樣快?!?/br> 其實侯府哪里就缺山參了,何氏更是出了名的身家豐厚,衛蘅這樣說,木珍只暗道衛蘅會哄人開心,雖然是同歲,可比起她那個不知所謂的meimei卻不知懂事到哪兒去了。 “虛偽,你們家就缺那幾兩山參吃?”木瑾簡直是一丁點兒都不放過衛蘅。 衛蘅的臉一下就紅了,這些話的確是虛偽,可是人人都必須這樣虛偽,大家面子上才好過,被木瑾這樣一說,卻叫人實在難堪。 “瑾姐兒?!蹦菊溆行饧睌牡亟械?,這一聲將其他圍繞著衛萱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若是放了以往,衛蘅就能跟木瑾頂起來,不過如今她看木瑾,只覺得看可憐的小孩一般,她這樣的性子在以后可是被她婆家收拾慘了的,惡人自有惡人磨,衛蘅只可憐她。 木瑾這般人物還看不進衛蘅眼里,她之于衛蘅,就像衛蘅之于衛萱一般,啥也算不上。當然上輩子衛蘅可沒這等涵養。 衛蘅此刻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轉移到了范用身上,她沒想到范家兄妹也到了。 這范用正是衛蘅上輩子的相公,永平侯世子。范用的娘親是大夫人木氏的meimei,所以范用是衛萱的表哥,年紀比衛萱大兩歲,今年十三了。 衛蘅心里腹誹道才十三的少年,就知道慕少艾了,眼珠子只會圍著衛萱打轉,衛蘅心里不是沒有醋意的。畢竟做了一輩子的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況且上輩子范用因著衛萱,對衛蘅也著實不壞,她三十歲上頭才生兒子,婆母那邊的怨言都是范用替她擋著的。而且衛蘅的脾氣也不算好,范用卻是個好脾氣,能處處忍讓她。 因此,衛蘅便是重生了,心頭也沒打算要換相公,還是理所當然地將范用看成自己的所有物,這會兒見他圍著衛萱團團轉,衛蘅的面色難免有些難看了。 木珍那一聲雖然暫時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可是很快屋子里的男孩子的眼光就又回到了衛萱身上。 衛萱今兒滿十一歲,雖然只比衛蘅大得一歲,可是她已經開始抽條,她人又高挑,才剛十一歲,就有衛芳十三歲的個頭了,開始有少女之姿了。不像衛蘅,雖然彼此只差了一歲,可是衛蘅還沒抽條,瞧著還是女娃娃的包子樣兒,再漂亮,也是女娃娃的漂亮。 衛萱相貌清秀,雖然不如衛蘅和木瑾,但比大多數的女孩兒都好看,且她自有光華內蘊,眼睛明亮清澈,別有一股氣韻,這是別人拍馬也追不上的。 這滿屋的男孩子,眼睛都長在了衛萱一個人的身上。一個贊她的字寫得越發好了,一個稱她的畫越發靈氣了,另一個又說她的繡工巧奪天工。 范馨將衛蘅拉到一邊,沖衛萱撇了撇嘴,“就她能耐,天下的靈氣都被她一個人占完了,就這還不知足,四處炫耀,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br> 范馨是衛蘅上輩子的小姑子兼閨蜜,兩個人共同話語頗多,而范馨也是為數不多的支持衛蘅而不怎么巴結衛萱的小姑娘。因而,衛蘅同范馨極好,她嫁到范家后,婆母好處,小姑子也好處,一輩子還真是有福氣,沒受什么折磨。 衛蘅聽了范馨的話只笑了笑,沒接話,她知道范馨這是為了讓自己開心才說的。其實衛萱根本沒有四處炫耀,反而是盡量在低調,可是是金子總要發光,遮也遮不住的。 說話間,衛萱已經往衛蘅走了過來,“三meimei,你瞧著精神好多了?!?/br> “二jiejie,多謝你這些時日的課堂筆記,我的功課才能沒落下?!毙l蘅笑道,從木魚兒手里接過匣子遞給衛萱,“二jiejie,送你的生辰禮?!边@不是何氏替衛萱準備的,而是衛蘅自己的心意。 “是什么,我瞧瞧?!蹦捐苯訌男l蘅手里就“搶”過了匣子,徑直打開。 木瑾從匣子里將金簪拿出來,“噗嗤”一笑,“我還當什么呢,蘅姐兒,你怎么送這等俗物給萱jiejie,什么金簪銀簪的,萱jiejie什么時候稀罕了?!?/br> 衛萱氣質清雅,首飾多用玉質,今日初一,又是生日,衛萱的渾身上下也不過只戴了個金項圈,平日里她連金項圈都不戴。不過狗眼看人低的京城貴圈,沒一個人敢瞧不上她的,直夸衛萱是出水芙蓉,首飾于她不過是累贅。 衛蘅懶得搭理木瑾,這丫頭見著她就跟吃了火藥一樣,衛蘅也知道原因。木瑾一向自恃長得好,在京城里也排得上號,不過及不上衛蘅就是了。這女子之間不比才華,就比容貌,木瑾沒什么才,這就更恨長得比她好的衛蘅了。 有些女兒家就是如此,彼此也沒什么深仇大恨,可為著不知名的可笑原因,就恨上了。 衛蘅沖木瑾俏皮地皺了皺鼻子笑道:“你說俗有什么關系,只要二jiejie覺得不俗就行了?!?/br> “歐陽大師的作品,怎么會俗?!毙l萱笑道。 一聽歐陽大師的名字,木瑾的臉色就變了,有些訕訕。歐陽是前朝的匠作大師,一生當中做的每一件首飾都是精品,流傳至今,千金難買。 這時候眾人再看那梅花頂簪,梅花瓣薄如蟬翼,晃動時仿佛風吹雪梅,梅花獨自傲然,別有笑傲霜雪的凌云之美,這巧奪天工的手藝,傲霜獨放的意韻,別的首飾跟她一比,就襯出了村色。這梅花簪真是再適合衛萱不過了。 “我很喜歡,多謝三meimei?!毙l萱沖衛蘅點點頭。 “二jiejie喜歡就好?!毙l蘅笑道,然后她又沖木瑾偷偷做了個鬼臉。衛蘅便是重活一世,性子也沒變得成熟多少。 木瑾酸酸地道:“出手可真大方呀。你們家每個姐妹過生日你都送這樣貴重的禮物么?”木槿這話若是要挑撥衛蘅和衛芳的關系,那就還算是有腦子的,歐陽大師的首飾她有的也不多,衛蘅當然不會每個人都送。 “自然不會。我生病這幾個月,二jiejie日日將筆記送來給我,這份心意,我無以為報,首飾再貴重,也及不上姐妹情誼不是么?”衛蘅說的是真心話,她雖然心里頭對衛萱是羨慕嫉妒恨,可是衛萱這人實在是讓人不能不佩服。 “姑娘,席面備好了?!笔栌跋屏撕熥舆M來稟報。 衛萱正好借機會隔開了木瑾和衛蘅,這兩人不對盤,在一起就互相嗆聲,使得她和木珍都很頭疼。 一屋子的少男少女都是中表親,年歲也不大,又有嬤嬤們在一旁看著,定然不會鬧出不守禮的事情。張老太太最是舒朗的性子,放手由著小的一輩兒熱鬧,也不許其他長輩到舒荷居,說她們去了,這些小輩不自在。 此刻用飯,也是大家一處坐,想要熱熱鬧鬧又風雅有趣,自然要行令。在座的木瑾、衛蘅都還算小,雖然衛萱幾個擅長詩文,但也要照顧他人的感受,所以衛萱道:“就行飛花令吧,簡單又有趣兒?!?/br> ☆、第11章 輸不得 飛花令的規矩很簡單,每人接一句古詩,詩中帶“花”字,第一人說的花字必須在第一個字,第二人接的花字就得在第二字,以此類推,以七個字為一輪。 衛萱先開口道,“花開堪折直須折?!?/br> 下一個是衛芳接口,“桃花潭水深千尺?!?/br> 這種酒令開頭的確不難,難的是在后面,帶花的詩句越說越少,就考人讀書的博聞強識了。 到最后時,只余下衛萱、衛蘅、范用和木瑾的哥哥木世康。再一輪下來,就只剩下衛萱、衛蘅兩姐妹了。 瞧著兩人好像是棋逢對手,可是衛蘅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她比衛萱可是多了一輩子的時間,而此刻衛萱念詩仿佛是信手拈來,衛蘅卻是有些吃力了,怎么比也比不過過目不忘的衛萱。 “花中來去看蝶舞?!毙l蘅念到。 “這是哪里的詩句,我怎么沒聽過,莫不是你杜撰的吧?”木瑾問道,她的哥哥木世康就是在這第一字上落敗的,衛蘅是接他的順序。 “這是長孫后的‘春游曲’吧?!毙l萱道。 “萱姐兒果然博聞強識,這等生僻的詩文也知道?!狈队玫谝粋€出來贊道。 衛蘅心里不平衡了,心想,明明是自己念出來的,這會兒從范用嘴里說出來,倒像是衛萱厲害了。 “藕花無數滿汀洲?!毙l萱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