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甄暖站好了回頭,驀然看見瀝青上浮雕般露出一個痛苦掙扎的畸形人面,黑漆漆的臉猙獰而扭曲。 甄暖冷不丁嚇得往言焓那邊一縮,撞上他的胸膛。 他站在瀝青塊的邊沿上,后邊懸空,搖晃了幾下想保持平衡,可最終還是重心不穩向后傾斜而去。甄暖趕緊拉他,他卻打開她的手,偏她抓得太牢不松,兩人歪歪扭扭地搖晃起來。 言焓索性跳下去,落到下一塊瀝青上。 她也要掉下來,他雙手舉高扶住了她的腰。她渾身一麻,晃蕩兩下,好歹站穩。 言焓很快又跳上來,拍打頭上和肩上的冰。 “幸好?!彼匝宰哉Z,似乎松了一口氣。說著,揪住她衣服背后的帽子,把她往瀝青中心挪了一點。 他低低道:“別剛出院又摔進去?!?/br> …… 瀝青塊上的“浮雕”輪廓并不明顯。 所謂猙獰的人臉和身體,細細一看只是瀝青上的溝壑。表面伸出一只手,非常瘦小,像縮水了的老人的手。 甄暖初步看過后和言焓商量,把這塊瀝青和挖掘地附近的瀝青搬到平地上去,眾人一起用柴油溶解,把尸體和掩埋在瀝青中的證據找出來。 大家陸陸續續從瀝青山上往下走,男人縱身下躍,輕輕松松。 但面對半人高的瀝青塊,甄暖想想才愈合的傷口,不敢貿然下跳。且瀝青上開始積冰,萬一打滑,她就完蛋了。 她坐在邊上,慢慢往下挪。 言焓從她身邊跳下,走到她下一級,蹲了下來,指指自己的肩膀。 意思是……踩著他的肩膀下去? 甄暖又驚又嚇,忙擺手:“不用?!?/br> 他蹲在地上,仰起頭顱,笑著看她:“你想讓我抱你?” 她坐在巨大天坑的瀝青小山上,愣愣地眨巴眼睛,是她的錯覺還是什么,自她出院后,隊長對她不一樣了,看似輕挑,卻好溫柔…… 她臉紅了半晌,搖搖頭,低聲咕噥:“不是那個意思?!?/br> 有顆冰粒飛過來落在言焓長長的睫毛上,他低下頭去,揉了揉,又指肩膀:“快點!” 前邊的譚哥也蹲到下一塊瀝青上,笑道:“沒事兒,當警察么,習慣了。救人的時候被踩是常事兒?!?/br> 程副隊也笑:“給自己人踩踩是內部資源利用,別不好意思?!?/br> 說話間,一路而下的瀝青塊上,幾個刑警依次蹲下組成了樓梯。 甄暖受寵若驚,大家都蹲下等著,她也不能扭捏推辭。她趕緊換上口袋里的鞋套,咬咬牙一狠心,踩到言焓的肩膀上。 柔軟緊實的皮膚下是堅硬有力的肩胛骨。 她落了一腳,便趕緊下去,嗡聲說:“謝謝”,又很快走去下一個臺階。 懷著一顆惴惴不安又感激敬畏的心,她一路說著謝謝,從七八個刑警同事的肩膀上踩了下去。 她終于穩穩落地,一瞬間,后邊的大小伙子們如全矯健的獵豹,唰唰從山上竄下來,跑到她前邊去了。 …… 冰雹下得越來越大,甄暖更冷了。 她站在一旁看吊機移動瀝青,情緒低落。 言焓看出她的異樣,過來問:“怎么了?” “感覺……剛才給大家拖后腿了?!彼皖^,“之前不覺得男法醫和女法醫有什么區別,事實也該這樣??晌冶旧砗蜕眢w素質好的女法醫,差距很大?!?/br> “小恩小惠,說不上拖累。進了刑警隊就是戰友。再說,都是男人,自然該保護你。覺得感激,以后就多和大家說說話多笑笑。他們就很開心了。干這一行,是很需要開心的?!?/br> “我知道了。以前我話那么少,大家都當我是模糊不清的背景人吧?” “那倒不是?!彼χ艘幌卤亲?。 “誒?” “真想知道?” “……想?!?/br> “漂亮?!?/br> 甄暖一愣,臉唰地紅掉:“你們……說這個啊……” “男人看女人,不看漂亮看什么?”他好笑。 甄暖臊得臉紅,很難想象這群精英男空閑無事時會聚在一起討論她漂不漂亮。 …… 吊機把瀝青塊挪到平地上,一伙人用柴油慢慢溶化瀝青,小心翼翼分離固定在瀝青里近10年的尸體。 大家伙兒分成幾組輪流做,在下冰雹的冬夜里花了近4個小時,才把尸體分離出來。 的確是具鞣尸。 周身全黑,又如古銅。皮膚細膩成皮革,紋路機理十分清晰。 由于在酸性瀝青里密封太久,死者身體全面縮小,像練了縮骨功,又小又柔軟,輕捏它的手臂和小腿,可以柔韌地彎曲。 人看上去只有初中生高,肩寬髖寬更不及初中生。 痕檢組也從瀝青里找出一堆雜物,無法確定是跟著尸體的,還是9年間糅進去的垃圾。 各隊收拾準備離開,言焓走到一旁抽煙,打了個電話出去。 “是我?!?/br> 對方沒聽出他的聲音:“哪位?” 言焓微微瞇眼:“紫色?!?/br> “……小火?!睂Ψ铰曇舫练€,像大哥對弟弟,“咱們很多年沒聯系了,聽聞你……” 他打斷:“我剛剛發現一具9年前的鞣尸,懷疑和你有關?!?/br> “你還是沒變,沖撞……” “瀝青。9年前你的瀝青廠遭人報復爆炸,現在看來,是你故意也說不清。只有那場爆炸中的瀝青沒有登記記錄?!?/br> “小火,我是被陷害的?!?/br> “飛鷹,隊長,如果讓我發現你和她受的傷害有什么關系,我會一寸一寸,扒了你的皮!”他掛了電話。 …… 回到clab,甄暖沒急著下班,留在解剖室觀察鞣尸。 鞣尸雖然會軟化縮小,但能大幅度地保存死者身上的傷痕。 甄暖曾在美國見過一個沼澤里產生的有上百年的鞣尸,脖子上的勒痕花紋和頭上的傷口清晰可辨。但這一具…… 衣服殘破,臉皮細膩如皮革,但仔細一看,坑坑洼洼。其他地方的皮膚也是如此。 甄暖想了想,不太明白是不是瀝青的腐蝕作用。 她抓住死者小小的下頜捏了一下,不想卻捏開了,鞣尸“啊”地張開嘴巴。 “……” 她有點兒窘,縮著脖子吐吐舌頭,剛要把它的嘴闔上,卻看見里邊含著東西。 甄暖拿鑷子夾出來,竟是一枚鉆石戒指。 戒指上不知為何也沾了瀝青,可口腔其他地方沒有。 她夾起鉑金戒指細細地看。 戒指內側刻著字母,前幾個被瀝青遮住,隱約一個h?后邊兩個是xs。 xs?特小號?戒指這么標型號?不對吧。 走廊里傳來辦公室的電話鈴聲,她沒多想,把戒指收進證物袋,裝進抽屜。 走之前感覺不對,她囧囧地折回來用力把死者的嘴巴闔上,這才關門離開。 ☆、第52章 chapter52 是老白打來的電話,說加班太晚,隊長請大家吃川菜。 甄暖早早下去等著,人群三三兩兩地集合。 言焓和譚哥他們討論著鞣尸。某一刻,他聽到后邊碎碎的腳步聲,回頭看。 甄暖在臺階上跑上跑下,撿銀杏葉子。 她戴著胖胖的手套,大拇指和手掌間夾幾片金黃的銀杏。一彎腰,馬尾掉下去;直起身,馬尾又甩回來。 他不經意彎彎唇角。漸漸,又落寞下去。 現在這幅樣子,怎樣才能慢慢接近她? 而傷害阿時的那些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絕對不會。 譚哥說:“10年前貌似發生了很多事,這具鞣尸垃圾堆里埋了一個年代?!?/br> 甄暖聽了,裝好葉子,跑過來把手機照片給言焓看:“隊長,這是我在鞣尸嘴里發現的戒指?!?/br> 言焓接過來,足足十秒,他沒有說話。 最終,他把手機還給她,平平靜靜地說:“知道了?!?/br> 走了一會兒,言焓問譚哥:"其他瀝青處理得怎么樣了?" "瀝青太多了,只化了一部分。鞣尸附近的都處理了。沒有找到新的證據了。" "繼續找。"言焓說,"或許還有一具尸體。" …… 去餐館的路上,經過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