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魚?名字里居然有動物,切?!?/br> “她哪兒惹你了?”甄暖迷茫地捧著湯碗喝一大口,身體里暖和了點。 紀法拉也喝湯,勺子敲得乒乓響,繞一大圈忍不了,干脆直言:“他干嘛護著那個魚,新歡?公安局怎么那么多女人?同一單位上下關系不準戀愛?!?/br> “關小瑜是犯罪技術實驗室的,編制外?!闭缗f完,抬起眼皮,“他?你說言……”人際交往困難癥讓她說不出全名,掙扎了半刻,“……隊長……” “那個混蛋!”紀法拉氣得歪了嘴巴,紅了臉,“以前受那么重的傷。還背著我在原始森林里走那么遠的路呢,沒想到現在翻臉就不認?!?/br> “你們認識?” “化成灰都認得?!?/br> 甄暖稍懵:“看你苦大仇深的樣子?!?/br> “不是苦大仇深,是糾結?!奔o法拉皺眉,“你不知道,他以前救過我的命,可他居然不記得我?!?/br> “或許是你認錯人了?” “就是他?!奔o法拉很確定。 “他在什么情況下救了你?” 這一下,紀法拉也些迷茫,她10年前生過一場重病,據說是高燒,很多事都不記得了。 可她記得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她在人間地獄里,一個大哥哥救了她。大哥哥受了很重的傷,卻背著她抱著她跋山涉水,給她水喝,喂她果子吃。 “我……不記得了。只記得有很多火,很多人在哭。真的有這回事兒,我以后一定會想起來的?!奔o法拉說,“不過,我只知道別人叫他‘小火’,誒,暖暖姐,他叫什么名字呀?” “……言……焓?!?/br> “言焓?”紀法拉皺眉,覺得這名字很熟悉,“火字旁的焓?” “是啊?!?/br> “言焓,言焓,”紀法拉默默念叨著名字,猛地想起來,“以前,譽城有一個他的新聞,很有名的?!?/br> “什么?” “聽說他女朋友被人剁碎喂狗了。很多人猜測是尋仇?!?/br> 甄暖一口湯嗆住,抽了紙巾不住地咳嗽。 “你被嚇到啦?”紀法拉給她拍背,“估計是惹了什么仇人,結果女朋友被人殺了吧?!?/br> “有人恨他,所以殺了他女朋友?” “嗯,一開始是失蹤,他一直找,可幾年后有人在河邊遛狗,狗把一根骨頭和一團碎rou刨出來了。報紙上說法醫們研究了幾個星期,就是他女朋友。 肯定是尋仇,不然誰會把好好的人剁碎?” 甄暖毛骨悚然,想到言焓淡淡微笑的樣子,忽然覺得很難受。 “好慘?!彼齾葏鹊卣f。 紀法拉失神片刻,語氣也緩和了,不像剛才牙尖嘴利。 她鼓著嘴,不開心地拿筷子戳盤里的飯粒,想生氣,可說出來的話很憂傷:“我也只是在電視里看到,當時覺得那個叫夏時的jiejie人挺好的?!?/br> “夏時?” “夏天的夏,時間的時?!奔o法拉悵然想了想,輕輕道,“她名字真好聽。是譽城醫科大的學生,在市醫院實習?!?/br> “嗯,真好聽,聽著就是好姑娘?!?/br> “也不知為什么,我對新聞里的夏時印象很深,她看見有人暈倒在路邊,去幫忙救助,結果被擄上車。這件事當時很轟動,老師天天在學校里拿她做例子,告訴我們要防范壞人?!?/br> “兇手找到了嗎?” 紀法拉搖頭。 甄暖詫異,這么多年成了懸案? 還想問什么,一個明朗溫沉的男聲傳來:“你們兩個,要不要我帶你們出去吃飯?” 紀法拉開心地扭頭:“哥!” 華盛集團第二大股東紀琛,16歲的時候父親驟然離世,華盛落入申家手中。好在他足夠本事,且有沈弋相助,這些年倒站得穩穩的。 他走過來,揉揉meimei紀法拉的腦袋,在甄暖面前坐下:“這里的菜不好吃,我帶你們出去?” 甄暖擺擺手:“不用啦,都吃飽了,而且過會兒還有工作?!?/br> “才上班就這么忙?”紀琛笑,“看來是能者多勞?!?/br> “沒有啦,因為不會才笨鳥先飛?!闭缗缓靡馑?,忽然想起言焓對自己的“批評”。 吃完飯,甄暖出門,紀法拉把圍巾解下來套在她脖子上。 “別凍著。我沒關系,再叫人送一條?!奔o法拉周全地說完,又眨眨眼,“送你一條圍巾,可以找沈弋哥哥敲詐好多東西?!?/br> 紀琛則道:“天冷,我送你?!?/br> 甄暖點點頭。 多年前紀霆車禍去世,年少的紀琛一夜間長大,成了紀家的當家人,在沈弋的幫助下收管了紀霆的人脈及盛氏股份。和申澤天不同,紀琛沒有父親庇護,行事反倒格外沉穩,一心在商場??v使生得英俊帥氣,25歲的他也一直沒有女友和花邊緋聞。 紀法拉驕傲得不得了;說紀琛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 到了大門口,甄暖招手和紀琛告別。 她走進院子,抬頭一看。 夜幕中,犯罪技術實驗大樓燈火通明。大家都在加班。 國內大部分法醫都常去殯儀館,因為很多公安辦公區不設解剖室停尸房,法醫往往局子殯儀館兩頭跑。 譽城公安把它設在clab辦公區,法醫再不用大晚上跑郊區,算是工作便捷些。 走進大樓,她看見clab的副主任林畫眉老師和幾個助理迎面走來,腳步匆匆。 林畫眉老師對年輕人相當嚴格,甄暖看見長輩級領導,條件反射地緊張,趕緊讓路到一旁,輕輕低了低頭。 林畫眉是人類學、齒科學專家,國內相關領域的稀缺性人才;年輕時做過大學老師和醫生,后投身科研又加入clab。工作嚴謹不懈怠,平日不茍言笑。 甄暖低著頭不敢打招呼,又有些懊惱自己可憐的交際能力。 好在林老師也沒注意她。等一行人走出大門了,她拍拍胸口,放松地舒了一口氣。 這時,身后的保安說:“林老師又要出差了?!?/br> 甄暖回頭:“出什么事了嗎?” “有民航墜機?!?/br> 甄暖明白。 空難等大型災難,要是沒人類學家幫忙,警方無法把大批七零八落的肢體配對拼成一個個完整而正確的人。 這里每個人都是忙忙碌碌的啊。她心里想著,轉身上樓去了。 …… 電梯門開,夜里的走廊燈光雪白,寂靜得像冰封下的水底。兩邊無數緊閉的房門,關著各種實驗器材。 甄暖并不害怕。 9層是病理學專區,鄭容教授和甄暖的天下。鄭教授去香港參加學術會議,甄暖接手的第一個案件沒人帶,全靠自己。 她徑直去解剖室,摸黑開燈。 死者姜曉穿著婚紗平躺在解剖臺上。 甄暖卻先被解剖室本身吸引,這里邊的設備太棒了!她睜大眼睛看了一圈,心里忽然抑制不住激動。 3個月試用期?她一定要留下! …… 甄暖洗完手,立在一片銀色里,盯著姜曉看幾秒,戴上手套和帽子,轉身想想,又試探著摁攝像頭開關。 叮當一聲。 她嚇一跳,抬頭,對面墻壁上7乘7的49塊屏幕同時散發出淡藍色的光,各個屏幕從各個角度記錄解剖臺上的尸體。 她看向第一塊屏幕,死者頭部下方發絲和枯血糾結在一起。 再看其他屏幕,頭部軀體,手掌腳趾,上下左右各個方向都清晰展現。 甄暖望著視頻墻,無聲地做了個“哇”的口型。 她四處摸索,攝影機、錄音器、置物架……基本了解情況后,準備就緒。 她輕吸一口氣,打開錄音收音開關,平靜無波道: “20xx年11月1日,譽城犯罪技術實驗室3號解剖房,病理學研究員甄暖;死者姜曉,黃種人……” 她停一秒,吐吐舌頭,在國外待太久,那時第一步外觀描述,人種是一定要記錄的。 “step 1,死者身高……” 她瞟一眼解剖臺上的標尺,迅速心算,“163cm,” 又看附接的測重儀, “體重45kg。衣著整齊……” 甄暖一邊檢查婚紗上的痕跡,一邊語言記錄。拍照后,痕跡全部提取裝袋。 接下來,她剪開婚紗,一點點剝離下來。又把尸表包括指甲縫頭皮查找一遍,痕跡裝袋。 一轉身,她驀地一愣。 剛才進來看到這樣先進的實驗室,她太激動,居然沒叫助理就一個人先開始了。clab規定尸檢必須有至少兩人在場。 她縮縮脖子,身板抖了抖,心想要是言焓知道了,一定會罵她。 一想起言焓,她又想到他交代給她的“白色皮帶”。 她脫下手套,拿起證物袋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