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恭送王爺!” 陸禹無視他人,直接上了馬車。從此至終,他的臉色淡淡的,清雅從容,卻顯得頗為高傲,雖說皇子不宜與朝臣結交,但這位厲王也太清高了,據說他從來不主動打招呼,一般都是傲慢地等人湊過來。 ☆、第4章 目送厲王的車隊消失在街道轉角后,嚴祈華方對身后的人道:“天氣冷,先回去吧?!?/br> 阿竹被父親抱著一路走進靖安公府,走在最前面的是靖安公府的大老爺嚴祈華,其次是她爹,后頭還有幾個靖安公府的男丁,阿竹長這么大,第一次回京城的家,這些人自然沒有見過,看年齡想來是公府的幾位老爺了。 進得二門,便見二門中幾個婦人正引頸四望,其中一名容貌昳麗、臉色蒼白憔悴的婦人被丫鬟揣扶著,在寒風中仿佛搖搖欲墜,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十足的欣喜激動。 除了那位婦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容貌中等、氣質端莊的婦人,便是靖安公府大夫人高氏,余下跟著的還有三夫人鐘氏、四夫人汪氏等。而那名容貌清麗卻憔悴的婦人便是二夫人柳氏。幾位夫人后頭還有一些管事婆子媳婦跟著。 今日靖安公府接到了厲王府的帖子,靖安公府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以為厲王要過來拜訪,忙興師動眾地出來迎接,卻沒想到接迎了個原先半途失蹤的小兒回府外,厲王依然行事清高,喜歡擺譜,不屑入府。也因為事前沒有得到通知,如此,倒是顯得全家人為了迎接個小兒回家而特地過來一樣,讓一些人心頭難免有些抑郁。只是再抑郁,面對的是厲王,卻不好說什么。 “阿竹……” 柳氏看到丈夫懷里抱著的女兒,眼淚刷的便流了出來,撲過來搶了過去抱著。這種搶人的舉動,夫妻倆如出一轍,看得幾位老爺眼睛有些抽搐。 阿竹也眼眶發紅地伸出小胖手回抱母親,軟軟地叫了聲“娘親”。 一陣寒風吹來,眼見天色灰蒙蒙的又要下雪了,大老爺嚴祈華便道:“竹丫頭剛回來,想來舟車勞頓,又受到了一翻驚嚇,二弟你和二弟妹先帶她回你們院子去歇息,順便讓廚房煮碗安神湯給她。夫人,你拿帖子,去請個太醫過來給竹丫頭看看?!?/br> 大夫人笑道:“應該的,竹丫頭一路受了苦,現下回來了,我們也放心了?!?/br> 余下人又七嘴八舌地說了一些,嗡嗡聲十分吵雜,嚴祈華冷硬的眉宇有幾分不耐,大夫人極有眼力界地忙讓眾人回各自的院子里歇息去。 嚴祈文自然想要帶女兒回去休息,不過卻有些躊躇道:“太夫人和老夫人那邊……” 嚴祈華揮手道,“厲王未進門,想來那邊也已得到了消息,就不打擾太夫人和老夫人了,待得明日你們帶竹丫頭過去給老人家磕頭請安便成?!?/br> 嚴祈文聽罷,便憨厚地應下了。其他人看了看這兩兄弟,眼里明顯有些嘲諷,卻也不吭聲,大夫人道:“竹丫頭這小臉都白了,想來是路上吃了苦頭,二弟和二弟妹快點帶她回去吧?!?/br> 柳氏溫順地應了聲,便抱著阿竹小步地跟著丈夫回他們院子。 過了轉角,見沒了人后,嚴祈文馬上回身自己抱了女兒,對妻子柳氏道:“你身子骨還弱著,阿竹我抱著吧?!?/br> 阿竹探頭看著母親,憂心道:“娘親生病了么?” 柳氏摸摸她的腦袋,溫柔地笑道:“是啊,娘親病了,不過看到阿竹回來,娘親很快便會好的?!?/br> 老太爺去逝,他們作孫輩的要守孝,原本就吃不好睡不好,先前哭靈、做法事時每日都熬著,卻未料這時候,突然得知驛站的管事傳了信息過來說正在回京路上的女兒失蹤了,久候了一段時日并不見他們的車隊,柳氏差點瘋了。 她與丈夫成親有十年,只得這么個女兒,若是女兒有三長兩短,她也不想活了。幸好過了半個多月,又有消息傳來,阿竹被貴人救下,正往京城來,方緩解了些煎熬??墒且踩绱?,還是讓柳氏熬出了病。 阿竹雖然未聽父母親詳說,但也知道父母定然日日為自己擔憂,心中也愧疚無比,更依戀地挨著柳氏,小胖手摸摸她的臉,想讓她好起來。 柳氏窩心無比,可是看著三個月前明明白白胖胖像桃壽包子一樣可愛的女兒瘦了一圈,心里十分難受。她對女兒素來養得精細,方能將她養得如此白嫩可愛,卻不想一次分別弄成這樣。 回到了柳氏房里,下人已經端上暖胃的熱湯過來了,柳氏親自接了喂女兒,嚴祈文也坐一旁,滿足地看著妻女。 剛喝完熱湯,太醫已經到了,給阿竹把了脈,摸著胡子道:“令媛先前受了寒凍,脾胃虛弱,得好生養著,其他的倒是無礙?!币堰^了一個多月,原本的那些擦傷也已痊愈了。 送走了太醫后,阿竹膩在柳氏懷里,和父母敘說自己這一路的事情,“……奶娘將我藏在一處草叢中,讓我不能發出聲音,方瞞過那些流寇。我聽奶娘的話,躲了很久才出來,后來又走了很久,見著了禹公子——就是厲王殿下的車隊時,方得他們相救??墒?,奶娘他們都死了……” 雖然說得簡單,但仍是教柳祈文夫妻聽得心驚rou跳,心疼得難受,柳氏又抹起了眼淚,心疼女兒遭了這罪。嚴祈文忙將女兒摟住,拍著她幼小的背,同樣心疼不已。 柳氏一味難過,嚴祈文卻不免多想了些,并不相信襲擊了女兒車隊的是那些到處逃躥的流寇。他們離開時,留下了足夠的人手,柳家親友那邊也撥了些侍衛護著,即便遇到流寇也能抵擋一二,且走的又是官道,理應不會遇到這種事情,何至于只留下個稚兒逃過一劫。 剛用過晚膳不久,天色已經黑了,阿竹剛被娘親柳氏親自為她洗了個熱乎乎的熱水澡出來,便見到前院的管事婆子過來。 嚴祈文也在房里,正聽那管事婆子說話:“二老爺,那幾箱子東西放哪里?” “什么東西?”柳氏抱著女兒走過來問道。 管事婆子一見到她們,馬上堆了滿臉笑,準確地說,還有些諂媚,忙道:“二夫人,是厲王殿下讓厲王府管家送來給咱們三姑娘的一些東西?!?/br> “厲王?”柳氏更驚訝了,下識意地抱緊了女兒。 阿竹被她抱得有些疼,不過沒吭聲,乖巧地窩在娘親懷里。 嚴祈文已經反應過來了,便笑道:“厲王殿下如此慷慨,也是阿竹的福氣。你們先將它們抬到三姑娘的房里,明日等夫人過目后,再讓夫人將它收妥吧?!钡裙苁缕抛又笓]人去搬東西后,又問道:“對了,厲王殿下突然使人送東西來,太夫人和老夫人可是知曉了?” “太夫人已歇下了,大老爺讓奴婢們不要去打擾,倒是老夫人那邊已經知會了?!?/br> 嚴祈文聽罷,讓人給管事婆子和那幾個搬東西的下人打賞,等他們離開后,臉上止不住的喜意。 柳氏也很快明白其中的關聯,面上也有些喜氣,將阿竹放到床上哄得她睡后,夫妻倆坐在床邊說起悄悄話。 “雖不知厲王此舉何意,不過阿竹還小,想來倒是讓人不敢看輕她,反而能讓家里的人高看她一眼,如此甚好?!眹榔砦呐闹系氖值?,“惠娘,苦了你了?!?/br> 柳氏笑道:“我不算得什么,只要夫君和阿竹好好的,要我折壽十年也甘愿?!?/br> “別胡說!你知道我不愛聽這種事情?!?/br> “知道了,我不過是被阿竹這次的事情嚇著了?!?/br> 阿竹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聽到這輩子的父母又開始黏黏膩膩起來,翻了個身,繼續淡定入睡。 趁著她睡著,柳氏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了阿竹額頭正中央的那已經愈合的傷痕上,雖然細碎,但近了便能清楚地瞧見,如此正中央,想要忽視也不行,以為這傷也是女兒遇襲時留下的,當下又悲從中來。 嚴祈文安慰道:“無礙,讓劉嬤嬤取了剪刀來,給阿竹剪些瀏海遮著便行?!?/br> 柳氏卻道:“阿竹額頭淺,頭發都梳了才好看,留了瀏海,哪里自在?” “誰說的,就算留了瀏海,咱們女兒也是最好看的,就像你一樣?!眹榔砦囊槐菊浀氐?。 柳氏被丈夫逗得卟哧地笑起來,倒也不希望世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己女兒,尋了劉嬤嬤,親自為阿竹剪了可愛的齊眉瀏海,遮住額頭上的傷疤。 ☆、第5章 阿竹在父母的被窩里放松而滿足地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便看到錚亮的黃銅鏡里自己額頭上那一溜齊眉瀏海,整個人就跟那年畫上的胖福娃一樣,看得她有些抽搐,又有些沮喪,這瀏海雖然襯著她這五短身材讓她看起來像個軟糯糯的萌娃,但等長大了,五官長開后,就不好看了。 嚴祈文和柳氏看到她趴在鏡前,皆忍不住好笑。嚴祈文將她抱了過來,拿梳子為她梳頭,親自為她梳了兩個丫髻,用素色的彩繩繞著兩個丫髻,彩繩從耳畔垂下,綴著一朵扎成的淡色小花,添了幾分俏皮。 阿竹很滿意帥爹爹的手藝,覺得這位真是中國好父親,在他俊雅的臉上親了一下,嚴祈文抱著她傻笑呵呵的,又被柳氏嗔怪了。 早膳后,阿竹便被父母帶到太夫人的春暉堂去了。 由于先嚴老太爺去逝,嚴家子孫皆丁憂在家,所以現在每天早上去給長輩請安時人都挺齊全的。 嚴家現在是四代同堂,三月前去逝的便是先嚴老太爺,阿竹的曾祖父。 現下嚴家的人口相比那些百年世家來說,并不算多,據阿竹所知,曾祖輩的有位太夫人,然后祖輩共有三位老爺,除了祖父外,還有兩位叔祖父,不過已經分家了,住在靖安公府不遠的胡同里的西嚴府中,東嚴府的父輩又有五位老爺。 阿竹爹是排行第二的嚴祈文,大伯父嚴祈華和嚴祈文是同母的親兄弟,而下來的三老爺是祖父續弦——大鐘氏所出,余下兩位老爺皆是庶出。除此之外,還有一位嫡出的姑姑,和若干個庶出的姑姑。 阿竹是父母在外地上任時出生的,這輩子長到五歲才回京城嚴家,對嚴家所知道的東西都是父母說的。聽完了父母的介紹后,雖知與其他世家比起來不算多,但對她來說,感覺這人不是一般的多,頭都有些大了。 到得嚴太夫人那兒,已經擠了一屋子人了,大的小的都有,這等仗勢莫說阿竹,就是嚴祈文夫妻也有些驚訝。 嚴太夫人坐在上首,嚴老太爺和嚴老夫人坐在下邊,下來便是幾位大老爺,邊上坐著自各的夫人,還有許多和阿竹同輩的孩子,最大的已有十歲,最小的三歲。 人口十分齊全,齊全得柳氏和嚴祈文心口狂跳,嚴祈文忍不住看向自己大哥。 嚴祈華如往常一般,臉色沉凝冷靜,自有一種嚴厲之感。 阿竹隨著父母上前請安,小小的孩童,跪在軟墊上給曾祖母和祖父母磕頭請安后,嚴太夫人瞇著眼睛道:“這就是竹丫頭?上前給我瞧瞧?!?/br> 阿竹上前站到了腳踏上,嚴太夫人伸出蒼老的手摸了摸阿竹嫩嫩的臉,手撩起了她額頭上的瀏海,仔細端祥著。 旁邊好幾人都看到了阿竹額心間那道細碎的痕跡,嚴老夫人垂著的眼中滑過一抹幸災樂禍,嚴老太爺驚訝道:“哎呀,傷著了,可惜?!甭曇衾飬s沒有多少在意。 阿竹瞪大眼睛瞅著自己祖父,不說話。 嚴太夫人瞪了嚴老太爺一眼,拍拍阿竹的肩膀,和藹地道:“這次竹丫頭得厲王親相救,又得他親自送回來,也是竹丫頭的造化了?!?/br> 屋子里除了少不更事或者蠢笨的,其他人已經聽明白了嚴太夫人話中之意。阿竹得了當朝厲王另眼相待,所以太夫人也高看她一眼,雖然只是個小丫頭片子,未來不知是什么造化,但可以保留。 有些人心里并不怎么舒服,這其中便有三老爺嚴祈賢和三夫人鐘氏了。 這時,嚴祈華便附和地笑道:“可不是嘛,昨兒過了傍晚,厲王府的管家送了幾箱子東西過來,說是厲王殿下指明送給竹丫頭補身子的,難得他如此上心,我都擔心折了竹丫頭的壽呢?!?/br> 嚴老太爺嚇了一跳,瞇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問道:“還有這事?”屆時看向阿竹的眼神有些不同了。 嚴老夫人絞了絞帕子,看了眼三兒子身邊坐著的六歲孫女嚴青蘭,垂眸未說話。其他人聽罷紛紛附和,心里卻有些明白今天這陣勢原來還是給厲王面子來著,也是有些好奇阿竹,不然阿竹一個二房所出的小丫頭,哪會讓全家都過來給她認。 嚴老太爺頓時對這小孫女十分感興趣,拉著阿竹的手笑道:“咱們的竹丫頭也是個有福的,和祖父說說,厲王殿下如何?當時怎么遇著他的?” 阿竹回頭看了父母一眼,便將她遇險到得厲王相救的過程說了一遍,聽聞了她遇險時的兇險,嚴祈華皺起眉頭,其他人驚呼連連,不過接下來,他們又被厲王對阿竹做的一切而有些驚愕。 “厲王殿下教你讀書識字?”嚴老太爺錯愕不已,怎么也想不到那位清俊驕傲的少年會對個女娃娃另眼相待,做到如廝程度。 阿竹萌萌地瞅著他,自然不會說是因為厲王閑得沒事干,才會做這種事情的,并非真的是對她另眼相待。嗯,她是好孩子,要給父母在長輩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及印象分。 這時,嚴太夫人又道:“好了,竹丫頭還小,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莫要再將這些事說一嘴,免得折了她的福氣?!?/br> 然后又說了些話,讓阿竹給長輩們都見了禮,又叫認了平輩后,終于散去了。 嚴老太爺原本是想到書房去賞畫的,被母親太夫人瞪了一眼后,咳了聲,對幾個兒子道:“你們隨我過來?!?/br> 嚴老太爺帶著兒子孫子去了外書房,嚴太夫人留下幾個孫媳婦,阿竹被帶到隔壁去和幾個姐妹見面玩耍去了。 嚴老太爺帶著幾個兒子到書房,又讓幾個孫子到隔壁靜軒去學習后,對大兒子道:“竹丫頭遇險一事,厲王派來的人怎么說?” 嚴祈華道:“據說是竹丫頭的車隊遇到了流寇,竹丫頭被奶娘藏起來饒幸逃了一劫,幸得厲王車隊經過,方救了竹丫頭一命。后知道竹丫頭是咱們靖安公府的姑娘,也是順路,便送竹丫頭回來?!?/br> 嚴老太爺又看向二兒子,嚴祈文忙道:“昨兒兒子也問了阿竹,她小小年紀的,受了一翻驚嚇,所說的也與大哥無二?!?/br> 嚴老太爺了解了事情經過后,見沒什么事,便讓幾個兒子離開了。 嚴太夫人那兒也正和幾個孫媳婦說這事情,柳氏將昨日阿竹說的事情說了一遍,雖然聽得兇險,但沒有身臨其境,也不是自己女兒,其他人都十分平淡。 嚴老夫人含笑道:“老二媳婦,竹丫頭受了驚,你可要好生照顧她,二房只有這么個姑娘,可不能出什么事?!?/br> 柳氏握著帕子的手微緊,溫馴地應了一聲。三夫人鐘氏幸災樂禍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就算得丈夫獨寵又如何,還不是只不會下蛋的母雞。 大夫人高氏道:“祖母,娘,竹丫頭既然回來了,等出了孝便安排她和姐妹們一起學習吧。不過女孩兒便多了,等她們守完他們曾祖父的孝,不若多請個嬤嬤回來放到她們身邊教導如何?” 嚴太夫人眼皮微撩,淡淡地點頭允了。 隔間里,阿竹面對著三個大小不一的姐妹們,不知道和她們說什么。 最大的嚴青梅今年八歲,大房嫡女;其次是六歲的嚴青蘭,三房嫡女;阿竹行三,二房嫡女;下來是四房庶女嚴青菊,恰好和阿竹同齡,也是五歲,五房沒有姑娘。一房一個姑娘,十分公平,不過相比前面梅蘭竹,嚴青菊父親是庶出,她又是庶出,身份便低了個頭,人顯得有些怯懦。 阿竹瞅了眼,覺得這梅蘭竹菊四君子之名套在她們四個人身上,好像沒有一個符合的,嚴青梅端莊老成,嚴青蘭活潑好動,嚴青菊膽小懦弱,阿竹自己知自己斤兩,哪有什么梅之傲世、蘭之清雅、竹之氣節、菊之淡泊。 嚴青蘭好奇地看著阿竹的額頭的瀏海,老氣橫秋地問道:“三meimei,你怎么留那么厚的頭發,好難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