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那老人卻一伸手就放到他懷里:“抱抱吧,你家小子呢,趕上這么大的災都能落生,也真是命大,你這個當爹的看看給起個名兒吧?!?/br> 那漢子接過孩子,那么個粗剌剌的漢子,眼眶都紅了,半晌放道:“既如此大的命,就望著他以后也平安才好,就叫平安吧?!?/br> 懷清忍不住偷著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雖然自己只不過是個旁觀者,這一刻卻也感受到新生命降生的喜悅。 忽銀翹道:“姑娘,雨停了呢?!睉亚迕μь^,果然,雨來得快去的也快,剛還嘩嘩的仿佛要把天河的水都倒下來不可,這么一會兒功夫卻已云散雨收,都能看見隱在云層里的日頭,淡淡的光暈仿佛就要破云而出。 懷清邁出了茶棚子跟余雋道:“真晴了?!?/br> 話音剛落就聽城門處一陣喧鬧,懷清一驚忙道:“莫非出了什么事兒?”邁步往城外走,余雋也跟了過去,還沒出城門呢,牛蒡就跑了過來:“姑娘姑娘,圣旨到了,萬歲爺親自下了旨,著蜀地各州縣開倉放糧呢?!?/br> 懷清終松了口一起,側頭看向余雋:“我剛說錯了,這會兒才是天晴了呢?!痹捯魟偮渲挥X眼前一黑往后栽倒,余雋嚇了一跳急忙接住她,伸手一探額頭,叫余福:“快把車趕過來送姑娘回去,這可是真凍病了?!?/br> 懷清迷迷糊糊中想起了很多事,想起跟爺爺在小院里頭下背湯頭歌,還想起小時候跟哥哥打賭背本草經,還有,跟在急診科實習的那些同事一去k歌,總之好多好多都是現代的事,懷清不禁想要是自己能回去該多好。 剛這么想,卻忽有人推她,懷清緩緩睜開眼,一時沒想起來眼前人是誰,只是覺得這男的長得真不賴。 甘草見自家姑娘直勾勾盯著少東家,心說,姑娘這莫非是中邪了,忙道:“姑娘可醒了,多虧了少東家呢?!?/br> 少東家?慶福堂?余雋? 懷清猛然清醒過來,勉強撐著要起來,余雋道:“快躺著吧,你也真是,光顧著別人竟連自己病了都不知道,好在只是著涼,不是多重的癥候,吃了一劑發汗的藥,熱就退下去了,不過身子還有些虛,可得好好將養方好,得了,既你醒了,我也該先回去了?!?/br> 懷清點點頭:“多謝余大夫了?!?/br> 余雋笑著站起來道:“咱們倆就別瞎客氣了,上回你給我瞧了回病,這回我給你瞧,一來一去算還賬了?!?/br> 等他走了,懷清撐著坐了起來,只覺渾身無力,問甘草:“我怎么回來的?” “姑娘還說呢,可是把奴婢們嚇得不輕,怎好端端的就暈了呢,是少東家抱著姑娘回來的,還開了藥,守著姑娘醒了方離開,姑娘沒看見少東家那個細心溫柔勁兒,奴婢瞧著將來誰若嫁給少東家,可不知燒了幾輩子的高香呢?!?/br> 饒是懷清渾身無力,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個沒羞的丫頭,你若舍得陳皮,要不,我把你送給少東家當丫頭吧,也省的你這么眼饞?!?/br> 甘草道:“奴婢瞧著再好也沒用啊,要是少東家瞧得上奴婢,奴婢巴不得呢,不過,奴婢瞧著他對姑娘倒不一般?!?/br> 懷清搖搖頭:“我跟他不是你想的哪回事兒,我們是朋友?!?/br> 甘草心說朋友難道就不能再進一步了嗎,不過想想少東家早跟護國公府的小姐定了親,更何況,還跟四皇子是表兄弟,姑娘真要是跟這位扯上關系,豈不亂套了,忙收了心思。 懷濟落晚才回來,一回來就過來瞧懷清,見她精神還好才放了心,自責的道:“都是哥哥不好,本來就是哥的事兒,倒小妹跟著累病了?!?/br> 懷清:“哥說什么外道話,小妹就你這么一個親哥,難道能不幫著,這次只是著涼,不是累的,不干哥的事?!?/br> 懷濟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想起什么又道:“那些首飾實在不該當的?!?/br> 懷清道:“若懷清的一根簪子能換得一條命,這不是太值了嗎,有什么比命還重要的,更何況,那些不過身外之物罷了,沒了就沒了,不可惜的,對了,牢里頭那個人哥打算怎么辦?” 懷濟知道她說的是混在災民里搗亂的那個:“劉大人審了一次,他一口咬定是尹大人指使,這件事若牽扯到尹大人卻有些不妥?!?/br> 懷清目光閃了閃道:“哥可信那人之言嗎?” 懷濟搖搖頭:“即便尹大人再糊涂也不可能干出如此授人以柄之事,想來是底下人干的也未可知?!?/br> 懷 清道:“雖不見得是尹繼泰授意,此次益州的災民卻跟他脫不開干系,說起來這事兒也怪我,我沒想到跟尹進寶的私怨會引來這么一場禍事來,不過,哥,雖尹進寶 是個混蛋,尹繼泰卻還算個清官,出京前四皇子曾說過,江南的邱明臣曾多次拉攏他不成,可見尹繼泰是個頗有原則的人,做到他這個官位還能如此,可以說著實難 得,哥明白我的意思嗎?” 懷濟道:“小妹放心,哥省的這些,已經把牢里的人放了,還嚇唬了他幾句,不許他出去胡說八道,算是給尹大人的一個人情吧,只不過,緊跟著放糧的圣旨來的第二道圣旨卻是呵斥尹大人的,圣上的口氣頗嚴厲,想是恨極,只怕因此事,尹大人會記恨?!?/br> 懷清道:“哥放心吧,尹繼泰不會記恨哥的?!?/br> 懷濟愣了楞,從懷清的小院出來還沒想明白呢,問旁邊的陳皮:“你說懷清怎么知道尹大人不會記恨的?” 陳皮撓撓頭:“大爺都不知道,奴才又如何知道,不過,就算不知道只要咱們姑娘說了,那就一準沒錯的,大爺放心吧?!?/br> 懷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倒是?!?/br> 屋里懷清吃了一碗粥下去,忽想起自己那些首飾,不禁有些舍不得跟甘草道:“你說我回頭去四通當,跟大掌柜說把我那些首飾贖回來,會不會有些小人啊?!?/br> 甘草道:“姑娘倒是想贖呢,哪有銀子啊,益州折騰了這六天,可不止姑娘的首飾,咱那些存項也都搭進去了,如今一窮二白,真是指望大爺的俸祿了過日子了?!?/br> 懷清道:“銀子不過是身外之物,沒了再賺就有了,怕什么,再說,咱們這點兒銀子搭進去就心疼了,余大夫還不得上吊啊,慶福堂搭進去的更多?!?/br> 甘草撇撇嘴:“咱家能跟慶福堂比嗎,余家家大業大,區區幾萬銀子估摸連根兒汗毛都算不上,而且,這一次少東家幫忙,也是瞧著姑娘的面子,這份人情,末了還不是記在姑娘頭上,這人情債可最難還?!?/br> 銀翹道:“姑娘當出去的那些首飾別的還罷了,只那鴛鴦玉的鐲子卻是定南侯夫人跟赫連夫人給的,還有那對珍珠耳墜子是夏夫人所贈,回頭幾位夫人問起來看姑娘怎么答應?!?/br> 懷清道:“放心吧,給了我自然是我的,還小氣的再問什么?!弊焐线@么說,心里的確有些疼得慌,說起來她可也挺摳門呢。 四通當的大掌柜一見余雋忙迎上前:“少東家今兒怎么這邊閑在,上小的這兒來了,請里頭待茶?!?/br> 大掌柜一邊讓著余雋進了里頭,一邊兒在心里琢磨,這位今兒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沒等他再想,余雋已經開口了:“當在你這兒的那些首飾可還在?” 余雋話一出口,大掌柜不禁愣了楞,雖說能猜到那一匣子首飾,必然會有人來贖,卻怎么也沒想到會是余雋。 大掌柜心里轉了幾個過子,琢磨這位可是四皇子的嫡親表弟,莫非是替四皇子來的,想到此,叫伙計把懷清那一匣子首飾捧了出來:“姑娘雖說是死當,可在下瞧這些東西都不是平常之物,故此沒敢動,一件兒不少都在這兒呢?!?/br> 余雋的目光落在那兩只鴛鴦玉的鐲子上愣了愣:“這也是她的東西?” 大掌柜點點頭:“說起來,只這一對鴛鴦玉的鐲子就是寶貝呢?!?/br> 余雋道:“共當了多少銀子?” 大掌柜:“姑娘開價兩萬兩?!?/br> 余雋點點頭抱起那首飾匣子:“東西我先帶走,回頭叫余福把銀子送過來?!?/br> 大掌柜自然不怕余雋會賴賬,忙道:“不著急,不著急,少東家您慢走……” ☆、第110章 余福端著茶進來的時候,看見書案上那一匣子首飾,就心里不免嘀咕,雖說爺跟懷清姑娘一直走的近,可只是做買賣看病,在南陽的時候真沒瞧出有別的苗頭,怎么一到益州就變了呢,還是說自己想多了。 若是自己想多了,爺好端端贖這些首飾回來做什么?爺是不是忘了余家早跟護國公府定了親,馬上就得回去成親了,更何況,四皇子對懷清姑娘的意思,別人不知,爺可是清楚的,這半截插一杠子算什么。 余福把茶放到書案上,正想怎么勸勸主子,余雋卻先開口了:“你叫個妥當的人把這個匣子送去京城四王府?!?/br> 余福那顆心忽悠一下就放下了,看來是自己多想了,忙應一聲捧著那匣子出去了,半晌兒余雋放下手里的書,伸手推開窗子,雖有些冷,卻難得一輪皓月當空,皎潔的月色灑下來,映在廊子上,一片晶瑩的銀輝,月亮雖好,卻只有一個,且月亮的心思誰又拿得準呢。 看了一會兒,抽出書案旁的信,是父親寫來催他回冀州完婚的,六皇子臘月里要娶護國公府的二姑娘,而自己訂了親的未婚妻卻是護國公府的大姑娘。 護國公府說長幼有序,希望趕在臘月之前把大姑娘的親事先辦了,如今可都十月了,父親的意思選個十一月的日子。自幼定親,早過了定,兩家也都準備的差不多了,于自己來說只需回冀州便可。想到此,不禁暗嘆了一聲,世間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如今這般,自己也該知足了。 “姑娘,您看什么呢,這快入冬了,夜里都能凍死人,姑娘怎還把窗子敞開了?!?/br> 懷清道:“我是想瞧瞧這益州的月亮跟別處有什么不同?!?/br> 甘草噗嗤一聲樂了:“這話說的,月亮在哪兒不都是一個樣兒嗎,姑娘的病剛好呢,別吹冷風了?!闭f著伸手把窗戶關了起來。 懷清道:“你倒是個管家婆,回頭你嫁了,陳皮可遭殃了,不定要給你管頭管腳的過一輩子?!?/br> 甘草撇撇嘴:“若能讓奴婢管頭管腳一輩子是他的造化呢?!?/br> 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話兒聽著有底氣?!?/br> 銀翹道:“姑娘不常跟奴婢們說女人也要自強自信嗎?!?/br> 懷清點點頭:“說得是,這樣才能把日子過舒坦了,把自己的希望人生都寄托在別人身上,總歸要受制于人的?!?/br> 甘草低聲道:“我聽余福說,少東家過兩日要回冀州成親呢?!闭f著不禁瞄著懷清的臉色,懷清先是一愣,繼而笑道:“怪不得這兩日不見他來呢,如此,倒要準備一份賀禮方好?!?/br> 甘草暗暗松了口氣,心說,看來真是自己多想了,姑娘根本就沒那意思,開口道:“這賀禮可不好送,如今家里的狀況,置辦貴重的沒銀子,置辦尋常的,少東家可是幫了姑娘多少回了,這份人情明擺著,姑娘送的禮差了恐過不去?!?/br> 懷清道:“余家有慶福堂這么大的買賣,宮里還有皇后娘娘,什么貴重的東西沒有,只不過是個心意罷了?!?/br> 馬車剛到城門,余福眼尖的看見前面茶棚子邊上的甘草,忙道:“爺前頭像是張家的馬車,是不是懷清姑娘來送爺了?!庇嚯h急忙叫停車,下了車一眼就看見茶棚子頭坐著的懷清。 懷清拱拱手:“余大夫這是打算不辭而別嗎?!?/br> 余雋笑了一聲,走進來在她旁邊坐了,懷清執壺給他倒了一碗茶,余雋端起喝了一口道:“這是南陽的姜棗茶?!?/br> 懷清道:“算你識貨?!?/br> 老板娘過來道:“多虧了姑娘教給我夫婦這個熬茶的法子,自從有了這姜棗茶,我這茶棚子的生意可好太多了,甭管是出城的還是進來的,大冷天的喝上一碗,從心里往外暖和?!?/br> 瞥見外頭進來的新主顧,忙迎上去招呼。 余雋打量懷清一遭:“看來是好利落了,都有心思管閑事了?!?/br> 懷清道:“多虧余大夫的良方?!?/br> 余雋不禁道:“若不是你自己病了,恐也輪不上我呢,雖如此,益州濕冷,你也當多注意些?!?/br> “懷清謝余大夫惦記了?!闭f著把旁邊的一個包袱遞給他:“這幾本醫案你得空瞧瞧,許有大用,你今兒走,我也沒別的送你,這里以茶代酒祝你一路平安吧?!?/br> 余 雋喝了碗里的茶,懷清站起來:“時候不早,再耽擱恐錯過宿頭,還是快趕路要緊?!备什莅咽掷镆粋€提盒拿過來,懷清遞給余雋:“本來說好請你吃飯的,不想這 一病耽擱了,這里頭是幾樣小點心,路上解悶吃吧,也算我的一點兒心意了?!庇嚯h點點頭接過去,看著懷清欲言又止終上車去了。 馬車出了益州城,余雋打開包袱,見幾本醫案上頭是一副折起來的字,打開,上頭寫了四個大字,百年好合。 余福道:“奴才剛還說,爺回冀州成親的事,懷清姑娘沒個不知道的,怎都沒提呢,原來寫了一幅字?!?/br> 余雋把字折起來放了回去,伸手把提盒的蓋子打開,見小小的提盒里碼放了上下三層點心,做的不說多精致這份心意卻實在,余雋捏了一塊酥餅放到嘴里吃了一口,一時間竟品不出是個什么滋味兒。 送著余雋走了懷清就回了衙門,剛到門口就見有個漢子正跟門冬哪兒說什么,瞧著不甚愉快的樣兒。 懷 清下了車叫了聲門冬,門冬看見懷清仿佛看見了救星一般,心說,今兒自己不知走了什么背運,偏遇上這么位不講理的,來了就說要見他們大爺,又說不清干什么, 當他們大爺是街上擺攤的了不成,隨便就能見的,自己不讓進,這漢子就惱起來,握著拳頭那意思要動粗,門冬也不傻,略衡量了一下,以自己跟這位的份量,真要 動起手來,絕對沒自己的好兒,可也不能讓這位就這么進去啊。正琢磨是不是叫人出來,一眼看見了懷清。 懷清也才看清門冬跟前的漢子不是別人,正是王大虎,這一忙活倒把他給忘了,聽說跟著災民回鄉了,懷清還頗遺憾來著,不想又回來了。 王大虎看見懷清愣了愣,忽的想起什么道:“我記得你,你是那天城外站在張大人旁邊那個小丫頭?!?/br> 門冬道:“怎么說話呢,這是我們家姑娘?!?/br> 王大虎撓了撓頭:“張大人都有這么大的姑娘了啊?!?/br> 噗嗤……甘草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們姑娘是大爺的妹子?!?/br> 王大虎嘿嘿一笑:“我就說嗎,瞧著張大人也沒多大,哪會有這么大的姑娘呢?!?/br> 懷清道:“你叫王大虎?” 王大虎眼睛一亮:“姑娘還記著我呢?!?/br> 懷清點點頭:“多虧了你,那天才沒出了亂子,本還說事情過了謝謝你的,不想找不見你,問了沒走的災民說你回鄉去了?!?/br> 王 大虎道:“一場大水過來,我們村都淹了,我娘,媳婦兒跟剛一歲的娃子都沒活成,就我因在縣城給人扛活才沒得了一條命,等我趕回去的時候,立在村頭望過去滿 眼都是水,水上面飄著的死尸都是鄉親,我帶著幾個僥幸活命的把尸體撈上來,挖坑葬了,全村幾百口子人就挖了一個坑,想起來都腌心,村子都沒了,也沒吃的, 剩下的人活不成,聽說益州開倉放糧,我就帶著他們來了益州,好歹是條活路,如今蜀地各州府都開了官倉,放糧安民,鄉親們便想著回去,怎么說也是家,等水退 了還得過日子,因擔心老的老小的小,故此送著他們回去才又返了回來?!?/br> 懷清暗暗點頭,可見這人是個重情重義的,開口道:“你怎么又回來了?” 王大虎:“聽人說張大人要筑堰治水,我要跟著張大人,出一份力,我如今知道了,若這水治不住,我們蜀地的老百姓就沒活路?!狈路鹋聭亚宀灰?,急赤白臉的道:“姑娘別看我什么都不會,我王大虎還有把子力氣,搬搬抬抬的什么的都成,只要讓我跟著張大人就成?!?/br> 懷清笑了:“你別著急?!眴栭T冬:“我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