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蘇神醫道,“我那會兒只顧著生氣傷心,一時忘了。等想起這事,已經在三峽的船上了。后來這些年我都沒回帝都,便宜了姓李的?!?/br> 蘇先生問,“喝酒了?” 蘇白一喝酒便上臉,臉上粉嫩更賽桃花,往他娘身上蹭蹭,“沒喝幾杯,就是覺著有點熱?!?/br> 蘇先生摸摸他的臉,笑,“蘇白,你幾歲了,撒嬌沒用,喝得醉醺醺回來,你還有功了?難受自己去廚房倒碗醋喝,也醒醒酒?!?/br> 蘇白早有醉酒后被他娘灌醋的經驗的,嘀咕著抱怨,“娘,你真是,一點兒不體貼?!?/br> 蘇先生捏捏他的耳朵,“以后再敢醉醺醺回來,先打一頓板子,你就覺著我體貼了?!?/br> 話間,顏兒已捧來梅子茶,蘇白痛飲兩盞,就去他娘屋里睡覺了。 蘇白自從考取功名做了官,就格外的惦記他早死的爹。以往在趙家,兩家是極好的,趙家也從沒外待過他,但,畢竟是寄居,沒有在別人家祭他爹的道理。便是后來,也不過是去廟里燒柱香了事。 如今蘇白出息了,每年他爹的生辰、祭日、清明,他都要去廟里做道場,家里祠堂當然也要給他爹上供的。 他爹生辰的日子就要到了,蘇白跟他娘商量,“以前沒好好祭過父親,還不知道父親在地下過得什么苦日子呢??隙ㄊ浅远紱]的吃、穿都沒得穿、住也沒得住。父親生辰就要到了,娘,咱們去廟里給父親做個小道場吧?!?/br> 蘇先生道,“也不一定,說不定你爹在地下已經納了七八房小妾,正逍遙自在呢?!?/br> 蘇白反駁,“這怎么可能?父親不是那樣的人?!彼m沒見過他爹,但在蘇白心里,他爹肯定是個仁義禮智信樣樣俱全的大好人。 蘇先生笑,“等我寫張符順道燒給他?!?/br> “什么符?”蘇白好奇,他娘還會畫符啊。 “納小妾天打雷霹符?!?/br> 蘇白唇角抽了又抽,“娘,有這種符嗎?” 蘇先生笑瞇瞇笑瞇瞇滴,“以前沒有,我畫出來就有了?!?/br> 蘇白:…… 蘇先生命人去拿黃紙,順道給蘇白畫了道“不孝順天打雷霹”符。 ☆、第236章 蘇白正在張羅給他爹做道場的事,又得了他娘的吩咐,蘇先生道,“聽說皇后娘娘西山有塊地皮,建別院正好,你去宋家打聽打聽,價錢合適就買下來。若是遇著永安侯想買,你也別爭,讓他買就是?!?/br> 蘇白不禁問,“娘,你怎么知道永安侯要買那塊地???” 蘇 先生道,“那地方說來有些歷史了。原是蘇文肅公在世時,大蘇探花看那兒風景好,便建了一處別院。后來這處別院成了永安侯元配夫人的陪嫁,只是很可惜別院失 火,應該是失火后才被皇后娘娘的生母紀夫人購得,之后重建了別院。紀夫人過逝后,這別院就成了皇后娘娘的陪嫁,皇后娘娘未進宮前在別院住過一段時間,別院 不慎失火,如今就剩塊地皮了?!?/br> “既然永安侯要歸還嫁妝,這別院應在嫁妝之內的。又正巧趕上皇后娘娘要賣那塊地皮,所得銀兩給阿澎用來義診,永安侯高價買回別院,一舉兩得?!碧K先生一手支著頭,望向蘇白,“所以我說,他若是要買,你就讓他買,反正還是會回到咱們手里?!?/br> 蘇白道,“娘,就是還回來也不是咱們的,那是澎叔的東西,咱們不能要的?!?/br> “行了,你看你澎叔像是會打理產業的人么?!碧K先生道,“你記著把這事辦了?!?/br> 蘇白生怕他娘對人家蘇澎的東西動了心,就算他娘動了心,將來一碼歸一碼,可不能仗著是族人就占人家蘇澎的便宜,銀子也要給人家的。蘇白先給他娘潑冷水,“娘,我覺著那地方可能風水有問題,要不怎么總失火?!?/br> “知道什么?那是最好的風水院,房屋地勢正對朱雀七星象,你看皇后娘娘,住了沒多少,一把火燒到鳳儀宮?!碧K先生道,“絕好的地方?!?/br> 蘇白問,“那怎么蘇姑姑早早過逝了呢?”這位蘇夫人當真歹命,早死就算了,人都有一死,關鍵,死的還特別慘,聽說是別院失火時燒死的。故此,永安侯不做什么與蘇神醫修好的白日夢,還主動提出歸還嫁妝,這真是永安侯明智。 蘇先生唇角抽了抽,“旺過頭,給燒成灰了唄?!?/br> 蘇白對于他娘的解釋實在無語,不過,他娘的事,不論大小他向來是放在頭一位的。蘇白早早去宋家,跟宋嘉讓打聽地皮的事,宋嘉讓問,“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買地了?” 蘇白道,“我娘說,那原本是蘇姑姑的嫁妝,后來蘇姑姑過逝,就到了令慈手上。我娘想著買回來緬懷故人?!?/br> 宋嘉讓并不知這里頭的事,笑,“我竟不知有這淵源。只剩地皮了,就是買了也要重建的。而且,皇后娘娘的地方,不好太便宜的?!?/br> 蘇白早有心里準備,道,“這無妨,反正得了銀子也是給蘇叔叔義診。阿讓哥你給我個價碼,我家就要了?!?/br> 宋嘉讓也不知他爹要賣多少銀兩,暫應了蘇白,因他爹不在家,準備問了他爹再著人給蘇白答案。 宋侯爺今天是有些外務,永安侯要歸還蘇家陪嫁,那不是隨便東西抬給蘇神醫就可以的,自然要有見證人。永安侯找了原本同宗的寧安侯,又請了宋榮一并做見證。宋榮覺著,永安侯也算光明磊落之人。 永安侯把正事說完,便與宋榮打聽起皇后要賣地的事。這事,在宋榮面前沒什么不好說的,只看永安侯能將蘇夫人的嫁妝保存的周全,他就不是那等短見之人,更做不出賣元配嫁妝的事。當初那地之所以會落到宋家手上,實在不是永安侯賣給大紀氏的,是永安侯白送的。 當然,也不是永安侯善心值爆表忽然白送大紀氏一塊地。之所以會白送,其原因相當憋屈,永安侯與宋侯爺都不想提起。 但,再怎么說這地也是人家永安侯府白送的。 永安侯道,“兜兜轉轉,真似因果流轉?;屎竽锬餅樘K神醫義診才打算賣那塊地,子敏,你可不能應了別人?!?/br> 宋 榮偌厚臉皮,對著永安侯說個賣字實在有些不好意思,道,“本就是慎兮你家的地方,我真不知要怎么說了?!边@地方若還是宋家的,原地奉還,方是宋榮的作派。 只是,當初大紀氏的產業,宋榮一分為二,宋嘉讓宋皇后兄妹各得一半,這處別院就此歸了宋皇后。如今宋皇后說了,房子燒了,把地賣了吧。宋榮也沒辦法去跟他 的皇后女兒說,這地方原是你娘搶來的,咱還給人家吧。 永安侯笑,“所得銀兩亦是義診所用,積得善事,于我也是一舉雙得了。咱們不是外人,原就不必外道?!?/br> 宋榮笑,“這也是?!?/br> 寧 安侯道,“蘇家自大蘇探花后,雖仍有族中子弟做官,皆不如大蘇探花時的名聲了。蘇金針脾氣古怪,等閑人交往不得。倒是小蘇探花,為人和氣,翰林院考試,他 得了頭等,比去歲的狀元更有文采?!辈灰詾楹擦衷汉没?,這些新進的小翰林,進了翰林還有種種考試,何等悲催。 永安侯笑,“蘇家人念書上本就極有靈性,阿白脾氣不錯,不似蘇家人清傲耿介?!?/br> 宋榮不置可否。 三人都有些年紀,喝酒也不是酒場交際那般推杯換盞,略嘗了美酒,說些話,便散了。 宋榮回家沒多久,宋嘉讓就跟他打聽地的事,宋榮道,“怎么了?還有誰要買不成?晚啦,已經賣出去了?!?/br> 宋嘉讓道,“不是外人,是阿白來跟我打聽。說那里原是蘇夫人的陪嫁,蘇家想買回去?!?/br> 宋榮擺擺手,“行了,讓他等著吧。永安侯買回地皮就是要還給他家的?!?/br> 宋嘉讓平日里覺著永安侯還不錯,此時倒有了些意見,跟他爹道,“永安侯不會把蘇夫人的嫁妝都賣了吧?”如今人家娘家哥哥回了帝都又一樣樣的往回買……這種事,也夠丟臉的。 宋榮喝口梅子茶,斥道,“別胡說,永安侯豈是那等會私賣發妻嫁妝的人。這處地方本就不是永安侯賣的,當初是人家送給你母親的?!?/br> 宋嘉讓都聽出不對了,問,“好端端的,送母親別院做甚?” 宋 榮揉揉眉心,嘆道,“不是別院。說來也是一樁慘事,蘇夫人當初在別院修養,別院失火,蘇夫人葬身別院。蘇金針也是為此事與永安侯翻臉,你母親活著時與蘇夫 人交好,她非要這地方來懷緬閨中摯友,永安侯只得將地送給她。后來,別院重新建起來,這算是你母親的私產,就給了皇后娘娘做嫁妝?!?/br> 宋嘉讓道,“好端端的,蘇夫人怎么會燒死在別院呢?” “這 誰知道?!彼螛s皺眉,瞥兒子一眼,“你別瞎尋思,永安侯斷不是那等樣人。蘇家書香傳世,徽州大族,你知道翰林多少人對大蘇探花的才名念念不忘。如今這位蘇 神醫師承夏青城,是大蘇探花過繼的兒子。蘇夫人那人雖有些不招人喜歡,卻也不是無能之輩,如今夏氏夫人根本不能與蘇夫人相提并論。永安侯又不是傻瓜,蘇夫 人這等出身,求神拜佛保佑她長命百歲管家理事還來不及,斷不能下那個黑手!” 感嘆一番別人家的悲催事,宋榮道,“要我說,就是蘇 夫人福薄。那別院可是再好不過的風水,那座山就叫棲鳳山,聽說大蘇探花深通風水,別院建時正對南方朱雀星,風水大旺。要我說,興許是旺過了頭,蘇夫人福氣 壓不住,才著了火。后來你meimei也住了,雖著了把火,卻是母儀天下?!保ㄓ纱搜哉Z可得知,蘇先生的知音原來是。。。) 宋嘉讓道,“不是說蘇夫人時就燒完了嗎?母親再建難道跟原來一樣?” 宋榮點點頭,“你母親就有這耐心,她尋來了當初的園子圖,就照著以往的圖樣,一模一樣重建的?!闭f著,宋榮越發憶起發妻當初的好處來,嘆道,“你跟皇后娘娘平平安安長大,遇難呈祥,逢兇化吉,都是你們母親在天上保佑你們呢?!?/br> 宋嘉讓忽然問,“爹,按理母親與蘇夫人關系這般好,怎么蘇神醫跟你似有舊怨似的?”蘇神醫倒是對他很不錯,但,對他爹就那個了。想到蘇神醫對他父子二人冰火兩重天的態度,宋嘉讓感嘆,“蘇神醫還真是個恩怨分明的人?!?/br> 宋榮險把茶盅飛到宋嘉讓腦袋上,怒道,“屁個恩怨分明!除了會看病,他懂個屁!” 宋嘉讓道,“爹,要不我幫你跟蘇神醫說和說和?!?/br> 宋榮白眼,“我用得著跟他去說和,像我多愛理他似的!滾吧滾吧,跟你說話就來氣?!?/br> 宋嘉讓勸他爹,“爹,你得改一改脾氣,要不然會沒朋友的?!?/br> 宋榮茶盅真飛過去了,宋嘉讓啥都不如他爹,但唯有一樣,宋榮是不及兒子的,他不會武功。宋嘉讓輕松的避開茶盅,一笑跑了。 宋榮給這不孝子氣笑。 蘇嘉讓與蘇白關系不錯,在邊城時,蘇先生給福姐兒做先生,母子兩個在宋家住好幾年。宋嘉讓將永安侯已將地皮買走的事同蘇白說了,聽說蘇白要給父親做道場,宋嘉讓問了日子,當天還打發人送了一份祭禮。 蘇白祭過父親,順道去那塊地皮看了看,地方不小,只是如今只余大火后的一些野樹花枝雜草瓦礫堆積,讓這地方看起來有些荒頹。 荒頹的景致令人心生悵然,蘇白感嘆了一陣,做了兩首小酸詩。小廝祿兒勸他,“時辰不早了,大爺還是早些回家,太太定等著大爺回去才能用晚飯?!?/br> 蘇白轉身要走,忽覺著哪里光芒一閃,他瞇眼細看,指了指一處,“那兒是有什么東西呢?!?/br> 祿兒伸長脖子看半日,“沒什么啊,大爺曬得久了,中了暑氣吧?!?/br> 蘇白輕斥,“那么亮都看不到,你跟個瞎子有什么差別?!弊鹨聰[掖在腰間,舉步踩著野草野花過去,蘇白扒開一些破碎不全的磚頭瓦礫,焦黑的地上一塊大石,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祿兒道,“我說大爺看錯了吧?!?/br> 蘇白細瞧了那石頭片刻,指一指這石頭,“搬回去?!?/br> 祿兒覺著他家大爺大概是得了失心瘋,刨半日沒刨見寶貝,弄塊老沉的石頭回去做甚。不過,蘇白吩咐了,祿兒也唯有聽命行事。 蘇白歡天喜地的回了家,命人將石頭搬到他娘的屋里去,蘇先生笑,“這是什么?” 蘇白打發了下人下去,拽著他娘到石頭前,道,“娘,這可不是尋常的石頭?!碧K白圍著石頭找了半日方到了一處頭發絲細的裂紋上,那裂紋乍一看也沒什么稀奇,蘇白取他娘雕玉的刀挫一挫裂紋處,立刻顯出一抹水綠。 蘇先生問,“你去別院了?” “不是咱家的地方么,我順道去瞧了瞧,看到有……”話沒說完,蘇白敏銳的問,“娘,你怎么知道我是從別院抬回來的?!?/br> “告 訴你也無妨,只是嘴給我把嚴些?!碧K先生笑,“玉石不算什么珍貴的東西,大蘇探花精于雕琢,并不是一朝練成的本事。他年輕時去過南越,南越這東西多的是, 人家洗腳盆都是玉的。大蘇探花那會兒對雕玉什么的來了興致,他便帶了一些在身邊練手使,路上雕啊雕的練出不錯的雕工來。后來建了那別院,便留在別院了, 嗯,這塊玉也不小,待明天我解開,也拿來練練手?!?/br> 蘇白道,“還是跟澎叔說一聲?!?/br> “等永安侯府把當年的嫁妝交割清楚再跟他說,他存不住事?!?/br> 蘇白道,“永安侯府肯定不知道這事?!?/br> 蘇先生冷笑,“他們知道還能留到現在?” 蘇白才想到一事,道,“娘,那天永安侯說,做道場時叫我去。你說,我去不去???” 蘇先生道,“怎么不去?去吧,陪著阿澎一道去。交割嫁妝什么,你去幫阿澎看著些,他糊里糊涂的,賬都不會算的人,別給人蒙騙了?!?/br> 蘇白問,“娘,你去不去?” “我懶得見那一窩子賤人?!?/br> 蘇白自來很孝順,安慰他娘,“娘,你有不想見的人,就不要去見。我去就成了?!?/br> 蘇先生摸摸兒子的臉,微微一笑,眼角竟有微微濕意,“好?!?/br> ****** 自蘇夫人過逝,永安侯府只在族中大祭時順道祭一祭蘇夫人,這般大作道場還是頭一遭。永安侯帶著家小都來了,親近的族人也跟著來了,一些與永安侯交好的人家皆送了祭禮,總之是做足了排場。 蘇家在帝都沒啥人,來的就是蘇澎蘇白兩個。蘇澎臉臭的很,理都不理永安侯,道場結束直接道,“趕緊交割了嫁妝,我明天得義診,還有許多事要忙?!?/br> 永安侯同蘇澎也無話可說,道,“也好?!彼矐械每刺K澎的臭臉。 蘇澎帶著蘇白一道去了永安侯府,交割嫁妝并非小事,永安侯已請了寧安侯與宋侯爺做見證,另外還有帝都府尹是官方證人,交割清楚后,雙方用過印,還要有帝都府尹的行印。 永安侯極是光明磊落,道,“當年內子過身,舅兄負氣南下,內子的東西,我當時便已清點封存,另辟庫房存放。上面封條雖有些黃舊發脆,還是完整的?!?/br> 蘇澎雖極厭永安侯,素來就事論事,將手里的嫁妝單子遞給蘇白,“對著一一點清楚?!彼刹粊磉@事。 蘇 白接了,先與永安侯對過嫁妝單,將封條揭了,一樣樣清點明白,點清一箱便重新上了貼上蘇家的封條。永安侯在這上面頗是清明,連帶著陪嫁的現銀、田畝地契, 皆分毫未動。唯一一樣送給大紀夫人的地皮也買回來了,清點過后,兩家各用了印,宋侯爺、寧安侯還有帝都府尹皆用過印,這事便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