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趙長卿只是唏噓感嘆罷了,此際,夏家已是一團亂麻。 寧 安侯夫人真不愿出這個頭,只是寧安侯府與永安侯府祖上原是一家,盡管分了宗,較別家也親近些。她不好坐視永安侯府出大亂子,好說歹說攔住了永安侯夫人夏 氏,夏氏哭成個淚人兒,道,“這些年,過得這個日子,我縱使不說,嫂子定也聽人說過。我也活夠了,只是,就算死,也咽不下這口氣!” 寧安侯夫人出身非夏氏可比,她出身武安侯府,宋皇后就生母是永安侯夫人一母同胞的親meimei,就是宋皇后見了她,也得叫聲姨媽的。永安侯夫人平日里就看不慣李老太太的作派,勸夏氏道,“你這是何苦,就是看著孩子的面兒,你也得想開些?!?/br> 夏恭人心里亦是氣得了不得,又心疼閨女,拭淚道,“你嫂子說的是正理,你有委屈,只管跟我說。你是沒娘家,還是沒嘴巴,你只是不說,白受了這些氣,你是割我的心肝兒呢?!?/br> 夏家幾位奶奶也在旁解勸,直待永安侯過來,寧安侯夫人方告辭。 夏恭人根本沒讓永安侯見閨女,直接命人將永安侯請到外廳說話。夏恭人打發了兒媳婦,看著永安侯,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永安侯道,“姑媽,表妹不在么?” 夏恭人冷冷道,“若侯爺未過繼前,叫我一聲姑媽,我是敢應的。如今這樣稱呼,未免不妥。侯爺愿意,叫我一聲岳母。若不愿,喊我一聲夏太太是一樣的?!?/br> 永安侯也頭疼的很,“岳母,我來接她回家?!?/br> “回家?回哪個家?回去給我那大嫂做小低伏,天天立規矩么?”夏恭人道,“我這話,不大中聽。但,外頭人,都這樣說。侯爺位高權重,不見得有人敢跟侯爺說,我膽子還大些,就同侯爺學一學吧?!?/br> “侯 爺若真留戀生身父母,往朝中遞上一本,辭了這侯爵,回本家盡孝,做大孝子,這才是人子之道。且光明正大,人人敬服。我把閨女嫁給你,也嫁得心服口服!介 時,她做媳婦的就當在婆婆面前立規矩,她敢不立,我拿大棍子敲死她!到那會兒,侯爺叫我一聲姑媽,我也敢應!”夏恭人冷聲道,“若舍不得爵位,我不能看著 閨女去給八竿子搭不著的舅母面前立規矩,我也不能看著外孫女被什么不知所畏的舅祖母害了終身!” “侯爺,二十年了,我這閨女,不 敢說百里挑一,可該忍的她忍了,該做的她做了,不該她做的她也做了。她給你生了三子一女,你做人不能太過?!毕墓说?,“我話撂在這兒,侯爺想接她回去, 先將侯府那一攤子料理清楚。將那些來投靠的族親,料理明白,她再回去。若侯爺還跟那些八竿子搭不著的親,你不必來了,和離書拿來,給我閨女一個痛快。她有 娘家,凍不死她也餓不死她,起碼在娘家不受那些窩囊氣!我也舍不得她去受那些窩囊氣!” 永安侯道,“我就是想跟華姐兒她娘商量這個?!?/br> “不 用跟她商量,那些人又不是她請去的,誰請的,誰去打發。侯爺愿意給房子給田地給家業,都盡請隨便,那不是夏家的產業,將來姓不了夏。就算侯爺悉數給了人, 無非就是委屈華姐兒他們兄妹,這跟夏家也沒關系,他們又不姓夏,將來墳頭燒紙、陵前祭祀,更跟夏家無關。侯爺這做父親的不當回事,我這做外祖母沒的cao那閑 心做甚,這不是犯賤么!華姐兒她娘一個婦道人家,有娘家兜著?!毕墓说?,“侯爺若沒事就請回吧!” 此事滿城皆知,永安侯在岳家 碰了壁,回家倒也俐落,直接將寄居一府的兩個弟弟都給宅子遷了出去,連帶著李老太太李太爺,永安侯也叫他們搬回隔壁宅第。李老太太還叫囂著要尋夏氏的不 是,永安侯三尺青鋒劍拔|出來,塞他娘手里,道,“老太太不如一劍殺了我,也還干凈!” 李老太太哪里拿得住劍,掩面泣道,“當初就不該叫你過繼?!?/br> 永安侯道,“我已打算上本,辭去侯爵,讓于別的族人,也好回家侍俸父母膝下?!?/br> 李老太太大驚失色,去捶兒子,邊捶邊罵,邊罵邊哭,“你這說的什么瘋話!你表侄兒的腿已是殘了,你這樣,是不是要逼我去死?” 永安侯倒不是逼李老太太去死,但,盡管快刀斬亂麻的肅清府第。第二日,永安侯仍被參了一本,他身份高貴,出頭參他的也不是凡人,正是左都御史鄭大人。 鄭 大人參就不是參永安侯一個,連帶著做官的李二老爺、李三老爺一并參了,這兩人官職不高,卻是永安侯細心給安排的肥缺。鄭大人出馬,李二老爺、李三老爺的官 兒直接摘了,永安侯家里的事不大清楚,他與昭文帝私交好,兵部的事也干練,昭文帝罰了他三年俸祿,命他好生侍奉老侯爺的香火。就這樣,鄭大人都不大滿意, 極力提出重新過繼嗣子之事。 魯安侯出面替永安侯分辨,道,“眼瞅著就是陛下萬壽,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永安侯好生自省,下不為例便是?!?/br> 昭文帝允,永安侯謝恩。 此事到此,暫且算個了局。 趙長卿與蘇先生去鄭妙穎西山的宅子為她暖宅時,永安侯已火速為長女尋好人家,亦是顯赫門第,魯安侯府,說的是魯安侯的嫡三子。 鄭妙穎的宅子離落梅泉極近,因是夏日,水邊涼爽。鄭妙穎命人在泉邊支起椅案,諸人臨泉煮茶。就是鄭老太太在這山中也倍覺愜意,笑,“哪日我閑了,也來住幾日?!?/br> 鄭妙穎笑,“祖母在家也沒事,今天就別回去了?!?/br> 鄭老太太笑,“不成不成,明兒約了你宋家祖母摸紙牌?!编嵗咸诘鄱紱]啥熟人,她與宋老太太是舊交,兩人皆出身草根,早些年便非常投緣,至今說得來。 趙長卿在泉邊汲了水,蘇先生在幾塊水邊的白石放在水里同煮。趙長卿說起永安侯府的事,道,“永安侯既有此決斷,早該有所決斷才是,拖到這時,豈不難堪?!?/br> 蘇先生笑,“子非魚,焉知魚之意?” 鄭妙穎道,“別提這個了,因陛下回護永安侯,父親氣了好幾日。要按我父親說,早該奪爵才是?!?/br> “只看他這樣迅速的料理家宅,永安侯便不是沒決斷的人。何況,李大姑娘婆家也不差,可見永安侯平日里自有交際,哪里是說奪爵就能奪爵的?!壁w長卿道,“就是李老太太這等刁人,沒能懲治一二,才是可惜?!?/br> 鄭妙穎笑,“李二老爺、李三老爺皆被罷官,究其由頭,都是自李老太太而來。若不是她欺人太甚,永安侯夫人都忍了這些年,斷不會翻臉決裂。如今這般,已是報應。何況經此一事,永安侯府子孫離心,更是報應?!?/br> 蘇先生親自烹茶。 鄭老太太嘗了道,“我是個粗人,你說這茶與往日在家吃的也沒啥大差,味兒就是不一樣?!?/br> 蘇先生笑,“這里的水好?!?/br> 鄭老太太道,“山水養人哪?!?/br> 鄭妙穎笑,“這處宅子不僅離落梅泉近,往南走不遠,還有一處小湖,里頭養著蓮花,如今景致正好。一會兒咱們去瞧瞧?!?/br> 原本說好一道去瞧蓮花的,偏生午間喝了些酒,鄭老太太鄭太太都是上年紀的人,用過飯便去歇著了。蘇先生亦不禁酒力,也去歇了。安置好了三人,鄭妙穎與趙長卿結伴去看蓮花。 鄭妙穎說路不遠,也走了小半個時辰,鄭妙穎道,“山里人少,也寂靜,這里臨著圓心庵,湖里的蓮花就是圓心師太打發人種的?!?/br> 趙長卿道,“這位師太倒是文雅?!?/br> 鄭妙穎悄聲道,“圓心師太原是二皇子妃,后來在庵里修行?!?/br> 趙長卿也知道一些帝都舊事,道,“我聽說二皇子妃出身韓家?!?/br> “對,禮部李尚書因春闈事致仕,師太就是現今禮部尚書韓尚書的長女?!编嵜罘f感嘆,書香名門之女又如何,二皇子早已就藩遠去。 兩人說著就到了湖邊,不想竟早有人在,那人一襲玄衫,負手而立,身量高而瘦,只能看到小半個側臉,已足夠驚艷。趙長卿對鄭妙穎使個眼色:監察司林隨林大人。 林隨素有名聲,在朝中同鄭大人為在監舉子的事吵過一千八百回,那些人仍舊沒有放出來,鄭大人如今提起林隨就火冒三丈。既然林隨在,兩人便打算離開的,林隨聽到動靜回身,道,“驚擾了?!?/br> 鄭妙穎客氣道,“是我們驚擾了林大人的雅興?!?/br> 林隨的眼睛在兩人身上一掠,道,“鄭姑娘也來賞蓮花嗎?” 鄭妙穎道,“是啊?!?/br> 林隨道,“出淤泥而不染,濯青漣而不妖。要我說,這世上沒有比蓮花再虛偽骯臟的東西了,明明出自臭泥之中,偏要作出一幅高潔之態,沒的叫人惡心?!?/br> 林隨說完便離開了,趙長卿道,“林大人這是說誰呢?” 鄭妙穎道,“這誰知道?!?/br> 趙長卿笑,“我都打算走了的?!?/br> 鄭妙穎道,“林大人這樣厭惡蓮花,肯定不會多呆。我倒喜歡蓮花,秋天結出蓮篷來,蓮子可以煮粥,就是蓮藕也能多許多菜色?!?/br> 趙長卿笑,“嫩蓮葉也可以煮粥,蓮葉茶喝了清熱解暑,于身體有益?!?/br> “對了,我們摘一些荷葉回去,晚上做荷香糯米雞,味兒一定好?!?/br> 這半湖蓮花綻于山中,兩人沒大觀賞,倒說起菜色來,且越發興濃,高高興興的采了許多亭亭碧葉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公主的排序弄錯了。宋皇后生的是九皇子與五公主,德妃生得是八皇子與六公主。 ☆、第218章 夏老太太的壽辰,蘇先生并沒有親到。 蘇白帶了壽禮來,同趙長卿夏文道,“昨天母親得了卷好書,一直看到天蒙蒙亮,精神就有些不濟。我想著卿jiejie家不是外處,勸母親在家里好生養神,我過來是一樣的?!?/br> 趙長卿不動聲色,笑,“先生就是這樣的脾氣,遇到好書恨不能一口氣讀完?!逼鋵嵦K先生從來沒有晚上看書的習慣,連帶著趙長卿受她熏陶,也從不晚上看書的。蘇白這謊話,在趙長卿面前實在不大高明,趙長卿還得為他圓謊。 夏老太太倒也不介意,主要是蘇白定了侍郎府的姑娘,自己又是探花出身,故此夏老太太一直對蘇家很客氣。夏老太太笑,“蘇先生是有學問的人,這樣喜歡書本,怪道你能中探花,你母親教的好?!?/br> 蘇白笑,“老太太過獎了,給您賀壽,愿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闭f著一揖。 夏老太太樂呵樂呵地,“快別這樣,你們來了我就高興?!?/br> 蘇白來的最早,顯然是親近的原因,夏老太太瞧他模樣俊俏,說話也叫人喜歡,便絮絮叨叨的同他說起話來。蘇白倒是好脾氣,耐心陪著。 一時,夏恭人帶著媳婦們來了,自從趙長卿時常進宮教五公主捏泥人,夏恭人對夏家也格外熱絡了些。知道是夏老太太壽日,早早的帶著媳婦們到了。 蘇白是以趙長卿的娘家兄弟自居,故此到內宅來給夏老太太賀壽,聽說夏氏族人的女眷到了,蘇白道,“我還是出去避避,莫唐突了?!?/br> 夏老太太在青城縣呆慣了,蜀中民風開放,她老人家也不大懂帝都這一套,笑,“無妨,不是外人,是我族中侄媳婦?!毕墓苏撦叿菀邢睦咸宦晪饗?。 這說著話,夏恭人一行已經進來了,蘇白想避也遲了。 夏恭人笑,“嬸子大壽,我來得還不算晚吧?!?/br> 夏老太太笑,“我一個老婆子過生辰,我說,過一天少一天的,慶什么呢。孩子們非得要辦,親戚朋友的聚一聚,又驚動了你?!痹捓镌捦獾牡靡?,就甭提了。 “嬸子即便不請,我也要來的?!毕墓诵?,“這是做子孫的孝順,嬸子當高興才是?!?/br> 夏老太太笑,“高興高興,你們來了我就高興?!?/br> 夏恭人奉承了夏老太太幾句,眼睛方落在蘇白身上,臉色不禁一變,直盯著蘇白,竟移不開眼睛。夏老太太笑,“你不認得他。這是蘇探花,跟阿文媳婦親姐弟一般?!?/br> 夏恭人盯著蘇白,臉上的笑跟擠出來一般,“我聽說蘇探花是邊城人?!碑敵跖鲇腊埠钣幸庹刑K探花為婿,夏恭人自趙長卿這里探過口風,與蘇白還是頭一遭相見。 蘇白自然察覺夏恭人的反常,他笑容不變,道,“是?!?/br> 夏恭人忍不住道,“老家就在邊城嗎?” “老家是徽州蘇氏?!?/br> 夏恭人道,“蘇文肅公一支?” 蘇白笑,“蘇氏旁支,不敢高攀蘇文肅公?!?/br> 趙長卿笑,“伯娘與蘇文肅公相熟?” 夏 恭人笑,“不敢這樣說,只是在帝都住久的人,鮮少不知蘇文肅公之名的。我一見蘇探花,當真嚇了一跳,怪道蘇探花這般形容,你出身徽州蘇氏,這也難怪了。蘇 文肅公在先帝時就已是有名的博學大儒,當年,蘇文肅公有一子,亦是探花出身,蘇探花的形容相貌同當年大蘇探花比起來,竟似脫個影一般,我一見就愣了,仿似 大蘇探花復生哪?!?/br> 蘇白笑,“我在翰林院也常聽人這樣說,興許同族的緣故吧?!?/br> 夏恭人笑,“是哪。蘇家書香大族,蘇探花靈秀至此,不為稀奇?!?/br> 蘇白到底是男人,說幾句話,夏文便與蘇白夏武去外頭待客了。一時,凌騰、朱慶、梨果還有一些翰林院的朋友皆到了,連帶著袁氏,也過來湊個熱鬧。 袁氏同趙長卿道,“宅子已挑好了,收拾一二,中秋前就能住進去?!?/br> 趙長卿忙問,“伯娘買的哪里的宅子?” 袁氏笑,“離你這里不遠,隔了一條街,與梨果的宅子近,就在同一個胡同,隔了兩家?!?/br> 趙長卿笑,“那可近了?!庇謫栒哟笮?,袁氏笑,“咱們邊城地廣人稀,在老家住慣了寬房大院,我跟你大伯商量著,也買了個四進的,寬寬敞敞,以后你表哥成親生子,有的是地方?!?/br> 趙長卿笑,“聽伯娘的意思,慶表兄的親事可是成了?” 袁氏笑,“還沒定下來,也有些準頭了。如今不好說,待定下來,定親酒你可得過去?!?/br> “不必伯娘說,我也要去的?!?/br> 大家說著話,方三奶奶也到了。 夏恭人一見她便笑了,“昨兒才見,今兒咱們又見了?!?/br> 方三奶奶笑,“是啊?!苯o夏老太太賀了壽,笑,“今兒一大早我與相公就說過來,不巧家里來了親戚,說了會兒話,就耽擱了?!?/br> 夏老太太笑,“什么早晚的,咱們不是外處,不要外道?!逼鋵嵥静徽J識方三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