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趙長卿的用心也稱不上“險惡”，她純粹是因為凌三姐話多討厭，又想著凌三姐最是個貪財好妒巴高向上的性子，這才打扮的富貴模樣的去凌家刺凌三姐的眼。

    再 者，或者是上輩子太習慣做隱形人，物極必反啥的，趙長卿便添了些愛顯擺的臭毛病。不過，趙長卿能去臭顯擺的對象顯然不多。其一，她交際圈子有限。其二，畢 竟內里是活了幾十年的人了，要是讓趙長卿去跟別人顯擺，她不見得能做出來。譬如，每次去小梨花兒家，趙長卿都會換件尋常衣裳。在趙長卿看來，這也是一種禮 貌。其三，譬如朱家、楚家吧，都是需要她仰望的，她想顯擺也顯擺不起來。

    所以，經過趙長卿心中層層遴選之后，凌家竟是再好不過的顯擺對象。

    于是，趙長卿便打扮的花團錦簇與父親一道的去了。

    凌老太太瞧見她很是歡喜，摟她在懷里一陣摩挲，“卿丫頭好些日子沒來了?！?/br>
    趙長卿巧言巧語，粉兒懂事的小模樣，道，“外祖母，母親懷著小弟弟，我得在家照看母親，就出來的少了?！?/br>
    舅母凌二太太笑，“卿丫頭小小年紀就知道孝順了，比你表姐們還強?！?/br>
    趙長卿含蓄一笑，“大表姐現在就會做糕點，也會裁衣裳，能給大舅母分憂，也很懂事很孝順啊。我比起大表姐，還差的很遠。外祖母，怎么不見表姐們呢？”

    凌大太太笑，“今兒趕了個巧，你大表姐幾個跟著你大舅舅去了她們外祖家。你三表姐和表哥在家，這會兒大約在學著認字呢?！绷钛经h去喚孫子孫女過來。

    “認字？表哥不是已經進學了嗎？這都要過年了，還在溫習功課嗎？”

    凌二太太笑，“是你表姐，羨慕你能念書羨慕的緊，如今你表哥沒事，就教她認些字?！?/br>
    趙長卿笑，“我看表姐也很喜歡念書，她先時還不認得字的時候就要借我的書看。我不借，她還跟我發了頓脾氣，可是把我嚇壞了?！?/br>
    過去了八百年的舊事趙長卿還掛在嘴里，尤其是不那么長臉的事，凌二太太笑意微僵，“我聽說咱們卿丫頭生了好大的氣，后來我叫你表姐去給你賠禮，偏生你沒在家，如今氣可消了？”

    “舅母想得多了，我們是嫡親的表姐妹，誰還真拿著一點子小事兒放心里。就是覺著三表姐為人厲害，我還想著跟表姐說幾句好話，叫她以后少欺負我呢?！壁w長卿笑嘻嘻地，“我母親也是這樣跟我說的，叫我們姐妹好生相處，做一輩子好姐妹?！?/br>
    凌二太太聽她一時歹一時好，簡直不知該怒該喜了，只得一笑，對婆婆凌老太太道，“以往倒不覺著，卿丫頭這張嘴真是越發巧了，說起話來倒似個大人似的?！?/br>
    凌老太太笑，“明年就五歲了，孩子也快長大了?！?/br>
    凌大太太對趙長卿的感覺便不似凌二太太復雜，她向來是鮮少言語的，此刻道，“這孩子是天生有靈性?！?/br>
    正說著話，凌三姐與凌騰就到了。

    凌三姐親親熱熱的迎上來，笑著拉住趙長卿的手，“聽說meimei要來，我一大早就盼著meimei呢?！?/br>
    趙長卿也笑道，“聽說jiejie在跟表哥學認字，倒是打擾jiejie的功課了?！?/br>
    凌三姐笑，“不過學著認三兩個字，不做睜眼瞎就罷了?！?/br>
    趙 長卿笑，“jiejie靈慧，表哥也是極好的，不然，哪有耐心教姐妹們認字呢。就是，現在大jiejie、二jiejie、四jiejie都不在家，表兄若單獨教了三jiejie，那一會兒大jiejie 她們回來了，表兄豈不是還要再教一遍?！壁w長卿一臉天真無邪的建議，“要我說，最好固定一個時間，表哥像學里夫子那般一起教更節省時間。表哥表姐，你們看 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等以后我小弟弟長大了，我也要教他認字讀書?！?/br>
    趙長卿一席話，凌三姐凌騰面上都僵了，凌大太太臉上淡淡的不說話。還是凌二太太反應快，笑道，“你三jiejie就是偶爾認三五個字罷了，哪里還用得著講究學里那一套？什么時候你大jiejie她們想學，找你表哥一道認也是一樣的?！?/br>
    趙長卿笑，“哦?！?/br>
    凌三姐立刻笑道，“家里有新買的點心，雖然不是南香園的，也好吃的很。我去給meimei拿過來?！壁s緊堵上這丫頭的嘴吧！

    “謝謝三jiejie?！壁w長卿笑的越發甜了。

    倒 是凌騰很認真的思考了趙長卿的意見，點點頭對凌大太太道，“大伯娘，還是卿meimei說的對。我先時都沒想起這個辦法來，家里姐妹，也不用學識多淵博，多認幾個 字總是好的。每天不必多學，學三個字，一年就是上千字，起碼以后看個書信賬本子是無虞的，我也并不會耽擱功課?！?/br>
    凌二太太頓時焦心，怎么會不耽擱功課？兒子日日要苦讀的，難道還要抽出時間來教導姐妹？

    閑氣勿生，騰哥兒這孩子當真是心性好。凌大太太笑，“還是你功課最要緊的?！?/br>
    凌騰笑，“我要真有那個資質，不會因每天教姐妹們幾個字就考不中功名。若沒那個資質，縱使讀到白頭也是枉然。大伯娘放心，我心里有數?！?/br>
    凌大太太笑著摸摸凌騰的頭，“你們兄弟姐妹的事，你們商量著來吧?！弊鲇H娘的，若有機會，哪個會反對女兒識字念書。

    趙長卿當真是對凌騰刮目相看，上輩子她只知道凌騰是個有本事的厲害人，不想他小小年紀就這般靈性天生。

    凌騰對著趙長卿抿嘴一笑，問，“meimei書念到哪本了？”

    趙長卿道，“已經念完了《三字經》《千字文》，在念《論語》?！?/br>
    凌騰不吝贊賞，“meimei今年才學的認字，速度已經很快了?！度纸洝贰肚ё治摹范际菃⒚傻?，認些家常字足夠了。meimei喜歡讀《論語》么，你又不必科舉，我在學里也在念《論語》，總覺著有些枯燥?！?/br>
    趙長卿笑，“我看書上說‘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縱使枯燥些，能通曉些道理總沒壞處。不過，我不必科舉，囫圇吞棗的讀過也就是了，不必深究其中微言大義?！?/br>
    凌騰笑，“這也是‘好讀書，不求甚解’了?！?/br>
    一時，凌三姐捧著點心來了，笑道，“說什么讀不讀書的話呢？你們倆湊到一處倒是投了緣?！?/br>
    凌騰先拿了塊酥點遞給趙長卿，笑，“卿meimei嘗嘗?！?/br>
    凌三姐笑，“卿meimei連將軍府的酒席都吃過，不會看不到咱家的粗糙點心吧？”

    趙長卿托著小帕子細致的咬一口，道，“心有所思，口有所言。我并不是這樣的人，倒是三jiejie忽然這樣說，莫不是我在三jiejie心中便是這等勢利小人不成？”

    “這是哪里的話，跟你說笑都不成了?！绷枞阃腥w長卿道，“我是羨慕meimei，我跟meimei一道去給朱家老祖宗賀壽，怎么偏meimei得了將軍府姑娘的眼緣兒呢？”

    凌騰皺眉，“姐，這也值當拿出來一說。各有各的緣法罷了?！?/br>
    “卿 meimei又不是外人，我就問一問?！绷枞闵鷣砭褪沁@幅性子，她這般對趙長卿格外親熱，又拿點心給趙長卿吃，并不僅僅是為了堵趙長卿的嘴。凌三姐笑瞇瞇的問， “卿meimei跟我說說，將軍府的姑娘生的漂不漂亮，待人如何？我聽說她是從南面兒來的，南面兒的人長的跟咱們邊城的人一樣嗎？”

    趙長卿露出個稍稍驚訝的神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著凌三姐，一臉無辜的問，“三jiejie不是早見過將軍小姐了嗎？怎么還來問我？”

    “我哪里見過了？雖然都說那天朱家老祖宗過壽將軍府的姑娘去了，只是當時閨秀那般多，縱使見過也不記得了?！绷枞氵€懵懂著。

    趙長卿當下不再客氣，微微一笑，“就是三jiejie跟我說的，那個吃了很多桔子的jiejie，就是楚jiejie啊。三jiejie不是還說楚jiejie是個傻瓜么？”

    凌三姐當下臉色大變，那模樣真恨不能立刻厥過去，或是祈求老天時光倒流，讓她把當初說出去的話再收回來。

    凌三姐當下遷怒，道，“meimei早知道楚姑娘的身份，怎么不早告訴我？”

    趙 長卿揚起兩道淡淡的眉毛，反問道，“我怎么會早知道？我也是在給老祖宗祝壽時才認識的楚jiejie。那時誰也不知道楚jiejie是將軍府的姑娘，不信你就去打聽打聽。 你什么時侯說楚jiejie是傻瓜的？你自己想想，那天在朱家吃過酒席后在我家你跟我說的，當時騰表哥也在一畔。之后我可有跟表姐見過面，表姐說叫我怎么早告訴 你？”

    凌三姐臉上既尷尬又后悔，顧不得別的，她可憐巴巴道，“卿meimei，你不必把jiejie說的糊涂話跟楚姑娘說了吧？”

    “三jiejie可真是的，你是我嫡親的表姐，我閑著沒事兒倒去跟個外人說你的閑話，我是那樣里外不分的人？”說著，趙長卿作一臉仁義相。不過，楚渝自己猜到的跟她可沒關系！

    凌三姐稍稍的舒了口氣，放下心來，笑，“怎么會？咱們姐妹最要好不過的，我信不過別人，還能信不過meimei?！?/br>
    精神一輕松，凌三姐又跟趙長卿打聽，“喲，meimei這項圈兒跟鐲子都是新打的吧？可真好看，什么時候打的？”

    凌騰實在聽不下去，拿了塊糕給凌三姐，道，“姐，吃點心?！?/br>
    堵嘴！

    ☆、第21章 變數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凌三姐也是個奇人，哪怕靈秀如凌騰想用糕點堵住凌三姐的嘴都是白費力氣。

    凌三姐想說的話，你不叫她說完，她能憋死。

    于是，凌三姐又眼冒金光的盯著趙長卿的新項圈新手鐲打聽一番，得知是朱老太太給的，凌三姐羨慕的嘴里能冒了酸水兒，一個勁兒的說，“老祖宗對你真好，給你這樣的好東西?！?/br>
    凌三姐的神色實在太有娛樂性，趙長卿心下大悅，笑瞇瞇，“是啊?！?/br>
    不過，凌三姐的想法與動作往往是不能預測的，譬如，凌三姐忽然握住趙長卿的手腕，跟趙長卿打商量，“卿meimei，你這鐲子實在好看，能讓jiejie試一試嗎？”

    不待趙長卿說話，凌騰先黑了臉，他一巴掌打開凌三姐的手道，“姐，你已經七歲了，卿meimei才幾歲，她這些小鐲子小首飾，都是給娃娃戴的，你哪里戴得進去？”

    凌三姐摸摸自己被打疼的手，伸出細細的手腕，“她生得胖，我人瘦，哪里就戴不進去了？”又好聲好氣的哄趙長卿，“卿meimei，就讓jiejie試一試，沒什么妨礙的?！?/br>
    凌騰祭出殺手锏，“姐，你是要我叫母親過來嗎？”

    凌三姐滿腔試新首飾的熱情如被人當頭澆下一盆冷水，惡狠狠的瞪凌騰一眼，“你生來就是跟我做對的吧！”

    凌騰干脆地，“隨你怎么想，你少打卿meimei的主意，她的東西是她的，你想要去跟母親開口要！”

    凌三姐心說，我要能要得來，還用借這丫頭的東西么？只是弟弟在家中地位非凡，凌三姐兩回得罪趙長卿都挨了揍，她也有些憷趙長卿，一口惡氣，只得忍了。

    凌騰用手背試試茶盞的溫度，笑對趙長卿道，“meimei喝些水，吃點心嘴巴會干?！?/br>
    趙長卿一笑接過，“謝謝表哥?！?/br>
    凌三姐重重的哼一聲，這里還真是有個里外不分的家伙！

    剛好凌二太太進來，見女兒這般顏色，立刻道，“你又鬧什么？你年紀最大，反不知照看弟妹！我看你又是皮子癢！”

    凌三姐自覺有理，道，“我哪里鬧了，就是看卿meimei的鐲子好看，想試試而已?！?/br>
    凌二太太給了凌三姐后背一巴掌，“你又不是沒鐲子，做甚眼饞meimei的東西！”笑著拉著兒子與趙長卿，道，“卿丫頭，騰兒，過來吃飯了?！?/br>
    午飯很豐盛，因為人口實在不多，縱使凌家規矩大，因無外人，便一處坐了席。

    凌騰與趙長卿一左一右坐在凌老太太身畔，趙長卿小小年紀捏著筷子熟練的吃飯，她吃相很有幾分文雅。凌太爺心情極佳，對趙勇道，“卿丫頭你們就教導的很好，小小年紀，便很穩重?！?/br>
    趙勇嘴咧到后腦勺，假假的謙虛，“她一個丫頭，還毛躁的很?！?/br>
    “哪里毛躁了?！绷杼珷斠恍?，“若是教她念書，姑娘家，女四書讀一讀也有好處?！?/br>
    趙勇連忙應了。

    趙長卿做出好奇的模樣，問，“外祖父，騰表哥也要念女四書嗎？”

    凌太爺呵呵笑，“你表哥是男孩子，不必學的?！迸纶w長卿年紀小不明白，凌太爺道，“這是給姑娘家念的書?！?/br>
    趙長卿做恍然大悟狀，她天真的笑著，“外祖父說的肯定是對的，這一定是極好的書?！?/br>
    凌太爺笑贊，“這丫頭真是乖巧?！?/br>
    趙長卿掃一眼凌三姐滿是羨慕的眼神，謙虛道，“比起表姐們我還差的遠?！?/br>
    用過飯又說了會兒話，趙勇便帶著趙長卿回家了，路上趙勇還念叨，“丫頭，咱家有沒有那啥叫女四書的書？”趙勇沒啥念書天分，自己少時念的幾本書早已不大記得了。

    趙長卿道，“沒?！?/br>
    “爹帶你去書鋪買來看吧，你外公是有學問的人，說是好書定是好書的?！壁w勇對老丈人頗是信服。

    趙長卿道，“不就是個秀才么。外祖父五十幾才中的秀才，能有什么眼光？要真是絕世好書，怎么不說表姐妹們念，偏跟我說?！?/br>
    趙勇笑，“你這丫頭，你表姐妹們不是沒念過書么?！?/br>
    “爹，你別聽外祖父一說就當了真?！壁w長卿瞇著眼睛小聲跟她爹嘀咕，“爹，你想一想，母親可念過書？”

    “這倒沒有，你外祖父不是常說么，女子無才便是德?！?/br>
    “是啊，爹想想，母親和表姐妹們都沒念過書，可見外祖父是個迂腐的人，他才不喜歡女孩子念書呢?！壁w長卿有模有樣有理有據的說道，“可是你看鈴jiejie她們，連祖母小時候，也都是念過書的。這就是人家的差別。就是爹爹，因認得字，也在衛所格外得百戶大人的器重吧？”

    趙勇笑，“不過是簡單的書文叫我看看而已?！?/br>
    “那 也是啊，皆因爹爹識得字，百戶大人才會叫你幫著看，不會找別人?！壁w長卿道，“可見讀書識字是有好處的，外祖父自詡為文人，卻不叫家中女孩兒念書，一點遠 見都沒有。別的不說，三表姐可喜歡跟官宦人家的閨秀們來往了，可是她沒念過書，就會被人暗地里笑話。這些話，我都沒跟她說過，就是怕她傷心來著?！壁w長卿 真真假假的一通說。

    趙勇看趙長卿翹著小嘴巴啦巴啦，口齒清晰，言語伶俐，不禁笑道，“真不知道你這丫頭怎么長的，咱們老趙家三輩子的心眼兒都長你一個人身上了?！?/br>
    趙長卿眨眨眼，“這是爹你會養，才把我養的這么好?！?/br>
    趙勇哈哈大笑，對趙長卿道，“不過，你外祖父也是好意。你念不念的爹不強你，在老人家面前只管裝個乖，像今天就很好。你有什么話，私下跟爹說就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