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藤椅上的甘從汝錯愕之下,也從藤椅上掙扎著坐起,稍稍一動,身上的傷口裂開,當即痛得呲牙咧嘴。 夏芳菲癱坐在地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刺史狀告敏郡王、康平公主、韶榮駙馬、梁內監,就是說,如今,敏郡王、康平公主、韶榮駙馬、梁內監甚至甘從汝一伙的秦少卿、蕭玉娘都是她的仇人?除去這幾個,慕青縣主、靈王因她要作證,也是她的仇人? 覺察到“大堂”上眾人都將目光盯在她身上,夏芳菲如坐針氈。 “七、七娘,你不是說,你父親不疼你嗎?”廖四娘原是打定主意跟夏芳菲同進退,此時計劃被打亂,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暗暗腹誹夏刺史愛女心切,也不當這么兒戲地一股腦地狀告所有欺負過夏芳菲的人謀大逆…… 第27章 睚眥必報 父愛如山,夏芳菲被夏刺史突如其來的父愛壓得喘不過氣來,好容易隱隱約約跟蕭玉娘、秦少卿建立了似有若無的同盟關系,如今這關系又散了。 “到底是個什么罪名?”靈王、慕青縣主父女有些興奮,畢竟夏刺史的這一紙狀書傳來,就能將慕青縣主的官司壓下去,只要對外頭放出夏刺史公報私仇的話,那些迂腐的讀書人就會放過慕青縣主,轉而對付夏刺史。 蕭玉娘、秦少卿等也呆愣住,雖知道夏刺史回京復命的事,但夏刺史這狀紙未免太突如其來了。 甘從汝來回望了望夏芳菲,看她嚇得臉色煞白,當即不屑地輕嗤一聲,“喂,姓夏的,你爹傲骨錚錚、不畏權貴為你報仇,你擺出的這是什么表情?” 換你試試!夏芳菲瞥了那狗一眼,當即工整地在蒲團上跪坐,“還請敏郡王慎言,家父不是那般將家國大事兒戲的人,敢呈上這張紙,已然將一家老小的性命押上,豈會是為區區在下報仇?”話雖說得大義凜然,但心里不禁戚戚然,過了那么久了,她的消息早傳到平衍了,可平衍夏家連個回音都沒有。 “嘁!甘某發誓,絕對沒有輕薄過你!”甘從汝怎么想,都覺得自己不是對眼前這種女人出手的人。 “原來敏郡王的品味令自己都慚愧不已?!笔佣嗔瞬话W這句話,夏芳菲聽過很多次,但雖聽過,這還是頭會子切切實實地感受道,因覺四周都是仇人,言語里便也不客氣起來。 “七娘?!绷嗡哪锍读顺断姆挤频男渥?,示意她別只顧著跟那狗斗嘴,將太后、今上拋在腦后。 “謀大逆,咱家……”梁內監緩過神來,急欲知曉自己在哪一樁事上犯了事。 皇帝卻將文書合上,懶懶地將文書夾在兩根手指之間輕輕地在扶手之上晃蕩,“母后,鐵證如山了。你瞧夏七娘的臉色,也不像是跟夏刺史串通好的?!?/br> 鐵證如山?夏芳菲、甘從汝雙雙怔住,這可不是,甘從汝早先的瘋癲,還能說是演戲,可夏刺史這突如其來的狀紙,可不就如從天而降的厄運,應證了震魘一事確有其事! 夏芳菲不禁懷疑夏刺史其實也是跟秦少卿、甘從汝是一伙的,可看秦少卿、甘從汝的神色,又不像。 “鐵證如山,慕青,你還有何話可說?”太后終于出口了,大抵也覺這事太過蹊蹺,面上露出兩分凜然,似乎是十分放縱皇帝的模樣,也不令皇帝將文書念完。 “太后,慕青……”慕青縣主花容失色,此時不禁啞口無言,半天囁嚅道:“可、可慕青只震魘了五郎一人,三娘與梁內監他們……” “一碼歸一碼?!被实鄞蛄藗€哈欠。 “一碼歸一碼,如今審問的并非康平等人。事實勝于雄辯,你那下三濫的法陣,不僅叫五郎吃盡苦頭,還卷入謀大逆之罪中,你還能狡辯什么?”太后耷拉著眼皮,終于收斂了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茲事體大,若此時還不信巫蠱的力量,就未免太過不敬鬼神了。將鬼神為她所用的念頭一轉而過,隨后身為上位者,又覺鬼神對她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對她的敵人而言,卻是手中利器,弊害遠遠大于益處,非將此事斬草除根不可。 “太后……”慕青縣主果然說不出話來,就連靈王,一時半會也不知如何替慕青縣主推脫,半天,只能站起身來虛張聲勢地叫道:“皇兄皇兄,你可瞧見了,如今咱們項家最后剩下的幾個人,也留不住了!” “皇叔只管放心,朕會好生在后宮里開枝散葉,父皇在九天之上,大可以不將現存的幾個項家人放在眼中?!被实郯贌o聊賴地拿著文書掩著嘴,當下問廖四娘:“四娘,今次沒人要剖你的腹,你可愿進宮?” “大堂之上,恕民女不能與圣上敘舊?!绷嗡哪锏?。 “四娘……” “皇帝,”太后看不過皇帝太過沒有正形,出聲警告一聲,當下道:“靈王,倘若先帝在,也容不得慕青這般胡鬧。本朝立朝尚不足百年,先帝主張休養生息,哀家少不得夫唱婦隨??v了那些巫師神婆幾十年,叫他們為斂財,將王子皇孫、黎民百姓都帶壞了,如今該約束約束他們了?!?/br> “太后圣明?!鼻厣偾鋷ьI三司躬身道。 夏芳菲、廖四娘,這兩個派不上用場的證人,也緊跟著叩拜。 “還請太后看在臣弟年老的份上,法外容情?!膘`王疑心這是早先自己不支持先帝立太后為后留下的舊仇,才叫自己的女婿、女兒一一遇難。 “除去項慕青縣主封號,貶為庶民,收回食邑、縣主府,圈禁于靈王府。靈王教女無方,令項慕青釀下此等禍事,罰俸三年。秦天佑率領大理寺,一個月內,將慕青縣主震魘敏郡王所用神婆、符咒、香料、蠱蟲、毒蛇從長安城里清出去!誰人再敢做這等陰損之事,依前朝律例處置?!碧蠼K于露出了眾人意料之中的威嚴,在她的氣勢下,一旁托著臉發呆的皇帝越發像個紈绔子弟。 “太后……”慕青縣主失聲叫道。 “臣領旨?!膘`王再一次深刻地明白,如今,是蕭家的天下,不是他們項家的天下了,莫說是前朝律例,太后要作踐他們,就是依據盤古開天時的律例,也無人敢說個不字。 慕青縣主滿腔委屈,昔日若不是康平公主說項,她也不會瞧上甘從汝;她瞧不上甘從汝,就不會有今日的禍事,默默地流著淚,當下也不再喊冤屈,只覺得自己一直被康平公主、甘從汝一群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事已至此,當下將手指指向夏芳菲、廖四娘,決心將這兩個出頭指證她的人一同拉進泥潭里,“太后,慕青謝恩。只是,這兩個從犯若不受罰,慕青心中不服?!?/br> 蕭太后暗中瞥一眼皇帝指間的文書。 皇帝漫不經心地換了一只手,將文書當做扇子一般在面前輕扇。 蕭太后無奈,當即問:“皇帝,你以為呢?” “既然是從犯,當然要罰。來人,送上剪刀、黃紙、筆墨紙硯,據聞她們二人拍了敏郡王的小人,如今,就叫敏郡王拍回來?!被实郯l話后,“大堂”上卻無人動彈。 “圣上,此舉,未免太過兒戲了吧?”主審之一的刑部尚書頭回子開口了。 “原來是兒戲,多謝尚書提醒,朕還一直納悶為何沒人動彈呢?!?/br> 蕭太后眸子中諱莫如深,對梁內監一頷首。 梁內監立時道:“來人,傳上剪刀、黃紙、筆墨紙硯。廖四娘、夏七娘,你們二人速速剪下自己的小人,寫下自己的生辰八字?!?/br> 梁內監一句話后,立時有人利落地出門,須臾就將兩副文房四寶并剪刀、黃紙拿來。 “不公平……”慕青縣主失神地喃喃道。 夏芳菲頭會子有了真正融入長安城荒唐中的錯覺,一旦融入,竟覺得這荒唐的感覺十分不錯——至少比當真擺上殺威棒的公堂好多了。折了折黃紙,握著剪刀,用心地剪了起來,待剪出一個梳著飛仙髻、穿著飄逸長裙的女子后,便又研磨潤筆,用小楷寫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廖四娘略遲一些也剪出了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 “等等,五郎,四娘的小人,可否留給朕來拍?”珠簾后的皇帝道。 夏芳菲隱隱覺得廖四娘對皇帝而言,有些不同,甚至此時蕭玉娘也在,皇帝卻對她視而不見,只纏著廖四娘一人。 “陛下若不介意,可將夏七娘的一起拍了?!备蕪娜牾局碱^,暗嘲夏芳菲沽名釣譽,竟然將自己的紙人剪得那般飄逸出塵。 “皇帝,在臣子面前做那村婦舉動,實在有損皇家威嚴?!笔捥罄渎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