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乒呤乓啷一陣亂響,卻是有人摔了飯碗碰落了筷子。 “你meimei,這是何意?” “襄兒是我失散多年的嫡親meimei,此事說來話長?!鄙蛟鎸eimei推至廳中,坐下后簡單敘述了那些陳年舊事,驚得薛家人膛目結舌。交代完前因后果,沈元奇又道,“此次帶襄兒回來,我卻是打算讓她認祖歸宗,不知義父覺得如何?” 薛老爺只是認下沈元奇做義子,并不要他改姓,此時自然不好插手他的家務事,唯有點頭應諾。 二人說話之時,虞襄也在不著痕跡的打量廳中眾人。薛夫人雖然掩飾的極好,但眸子深處卻時而閃過厭憎和隱憂,怕是對沈元奇多有戒備。這也難怪,薛少爺不爭氣,如今的薛家完全靠沈元奇一個人來支撐,日子久了難保他不對薛家偌大的家業起了貪念。 薛少爺天性豁達,眸中含笑,倒是真的拿沈元奇當異姓兄弟看待。其余幾個庶子被薛夫人教導的唯唯諾諾,平日里都在自己的小院用膳,此時不曾露面。 薛夫人誕下的兩個嫡女一個年方十二,一個與虞襄同歲,俱都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可以窺見她們對家中多了一個陌生人的不安。 這薛家怕也是不能久待,日子長了難保不生出齷齪。虞襄暗自思忖。 沈元奇與薛老爺議定認祖歸宗的事,薛夫人這才開口讓兄妹兩坐下用膳。廳里無人說話,只有筷子撞擊碗碟的聲音。虞襄味同嚼蠟,越發想念哥哥在時的光景,同樣是圍著桌子吃飯,她可以用指尖悄悄戳哥哥大腿,逗他變臉;可以微微撅嘴隱晦的向他索吻;哪怕因心不在焉誤食了最辣的辣椒,舌尖也能嘗到甜味。 哥哥走了,卻仿佛帶走了她生活中全部的快樂。虞襄吃著吃著竟忍不住紅了眼眶。 沈元奇心中暗暗嘆息,放下碗筷說道,“我們用好了。襄兒初來乍到,我帶她去府里轉轉,義父義母,你們慢用?!?/br> “讓佳宜、佳音帶沈姑娘去吧,她們女兒家好說話。你留下,認祖歸宗是大事,我得跟你好生商量一番。嶺南畢竟山高路遠,你又官職在身走不開,我們需得找個穩妥的人去辦?!毖蠣斝Φ?。 沈元奇看向meimei,見她無所謂的擺手,只得留下。 薛家在嶺南也算是有頭有臉的望族,雖然現如今日薄西山,根基卻擺在那里。作為薛家的嫡長女,薛佳宜身上很有幾分貴氣。反觀嫡次女薛佳音卻多有不及,見虞襄執起馬鞭把玩,臉色白了白就找借口遁了。 薛佳宜也不挽留,領著虞襄在后花園里閑逛,遇見稍微平坦的道路還主動上來推輪椅。 “虞襄小姐如此鼎鼎大名的人物,卻沒料到有一天竟會淪落到這等地步。世事真是無常?!彼鋈桓┥?,在虞襄耳邊低語,末了沖回望的虞襄粲然一笑。 “我曾得罪過你?”虞襄皺眉問道。 “不曾?!毖岩藫u頭。她只是純粹看不慣虞襄罷了,談不上得不得罪。她曾遠遠見過虞襄一次,在太子妃舉辦的春日宴上,分明是個斷了腿的廢人,卻笑得比誰都張揚肆意,也不知誰提及她的名字,聲量稍微大了點,她一個冷厲的眼神瞥過來,所有人都止住了呼吸,現場安靜的落針可聞。 回來后好幾天,她還在為那時的情景感到心悸,心悸過后又覺得輕蔑,暗道有什么好怕的,不過仗勢欺人罷了。沒了權勢地位,她也就是個廢人。 當時的臆想現在竟然變成了現實,雖然與虞襄無冤無仇,薛佳宜卻感到一陣快意。等此事傳遍京城的時候,想必為此感到快意的人還會更多。 虞襄如何不了解這些人落井下石的心態,冷笑道,“那么,今日我便少不得要得罪薛小姐了?!?/br> 薛佳宜心尖一顫,就聽她繼續道,“我能認祖歸宗本是件天大的好事,到了薛小姐嘴里卻用上了‘淪落’二字??梢娢掖蟾缭谘π〗阈睦锸侨绾伪拔⒌拇嬖?,回到他身邊是如何凄慘的境遇。雖然我大哥現如今已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在薛小姐心里,怕是還將他當做薛家的家奴看待……” “不,我并無此意?!毖岩诉B忙辯解。 “那你為何諷刺我淪落到這等地步?這等地步是什么地步?薛小姐能否替我解惑?”虞襄眨眼,表情十分懵懂。 薛佳宜臉頰漲紅,囁嚅難言。 虞襄冷聲笑了,“我不會因為回到大哥身邊就覺得自己卑賤,更不會因為大哥曾經為奴的經歷就感到羞愧。薛小姐,今后與我說話時最好客氣點,我現如今雖然不是虞家三小姐,卻還是皇上冊封的司農鄉君,若真要論起品級,你父親母親見了我也是要行禮的?!?/br> 薛佳宜漲紅的臉頰轉瞬變成蒼白,正進退不得間,便聽沈元奇溫潤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襄兒,該回去了?!?/br> 薛佳宜不知他站了多久,又聽去多少,頓時更覺得羞憤欲死,提起裙擺匆匆跑開了。桃紅和柳綠專注的賞花,并不曾為主子出頭,因她二人知道,在主子跟前,滿京的閨秀都是紙老虎。 沈元奇推meimei回房,坐下后給她倒了一杯熱茶,臉上看不出喜怒。 虞襄小啜一口,坦言道,“大哥,雖然薛老爺待你不薄,但薛夫人打心眼里防著你。日子久了難保她不在薛老爺和薛少爺耳邊念叨些什么。你若是不貪圖薛家家業,咱們最好盡快搬出去住,免得恩人變成仇人?!?/br> 沈元奇挑眉問道,“那我要是貪圖薛家家業呢?” “那我只能說你腦子進水了,然后勸你三思而后行。為了那么點東西賠上好名聲,何必呢?別揀了芝麻丟了西瓜?!庇菹逑駝竦朗ё銉和粯幽托?。 的確,皇上重用自己一是因為自己毫無根基,二是因為自己知恩圖報重情重義,若是占了薛府家業,今后的仕途怕就斷了。沈元奇本是隨口一問,見meimei如此認真反倒忍俊不禁。 他再一次意識到虞妙琪與meimei之間存在的巨大差異。虞妙琪從小就要強,觸手之物必要占為己有,否則絕不肯善罷甘休。若他方才問的是虞妙琪,對方怕是會眼前一亮,然后積極的為他出謀劃策。 這性子也是被已故的爹娘給寵出來的,往日總在她耳邊念叨她是貴人,早晚有一天會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卻原來在扭曲她的本性,最終將她塑造成如今這幅貪婪無度,自私自利的模樣。 是沈家將虞妙琪給捧殺了。得出這個結論,沈元奇的心情很微妙,說不出是仇恨多一點還是愧疚多一點。 兄妹二人商議半天,都覺得住在薛家不是長久之計,翌日便向薛老爺打了招呼,然后派人去收拾空置的宅邸。 薛老爺自是百般挽留,卻苦于沈元奇鐵了心,身邊又有家眷,只得放行,但虞襄認祖歸宗的事還是盡心盡力去辦了。 虞襄并非虞家血脈,而是沈狀元嫡親meimei的事不過幾天就傳得眾人皆知。虞襄往日得罪的人不少,上門尋隙的卻不多,究其原因不過四點:一,她嫡親兄長也是皇上身邊的紅人,輕易不能得罪;二,皇上非但未曾收回她司農鄉君的封號,還讓皇后賜下禮物安撫;三,九公主日日上門探望,不待到黃昏不肯離開,可見與她感情甚篤;四,太子妃接連送了好幾車禮物以表示對她的重視。 虞襄雖然離開了侯府,境遇卻實在稱不上落魄,只除了夜深人靜之時對虞品言思念的厲害。 虞思雨上門探望過她幾次,說老太太病得下不了地。虞襄立馬備好禮物前去探望,卻被攔在大門外不讓進,只得狼狽的離開。她已經能像正常人那樣走路,出入卻還坐著輪椅,也不知是懶還是因為什么。 如此過了三個月,這日,虞襄剛躺下便陷入了一個古怪的夢境:她站在一條波浪滔滔的渾濁大河邊,不遠處傳來刀兵相向的撞擊聲和慘烈的嘶殺聲,抬頭是灰蒙蒙的天空,有潮濕的水汽鉆入鼻孔,一場暴雨忽然而至。 她頂著沉重的雨點往前走,沒走幾步就見幾匹駿馬奔馳而來,身后跟著許多揮舞彎刀的追兵。她抹掉臉上的雨點,踮起腳尖眺望打頭那人的面容,卻見那人背后中了一箭,從馬上跌落,摔進濁水滔天的長河里去了。 跟隨在他身側的將士凄厲的喊著‘主帥’也紛紛跳下去,奮力朝浮浮沉沉的身影劃動。岸上的騎兵收起彎刀拉滿弓弦,箭矢比天上的雨點還要緊密,讓人無處可逃。 虞襄強忍心中驚駭,撲到河邊探看那熟悉的身影,眼見他慢慢沉了下去,這才從無邊無際的恐懼和無助中醒來。 伸手一摸,額頭早已布滿冷汗,背心和胸口更是撕裂一般疼痛,虞襄喘著粗氣,一聲接一聲的喊著桃紅和柳綠。 “小姐,您怎么了?”柳綠盯著她毫無人色的臉龐驚問。 “收拾東西,我要去西疆?!庇菹謇涞姆硐麓?。 ☆、第一一八章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初夏的晚風徐徐送入窗口,帶來幾絲沁涼,此起彼伏的蛙鳴吵得人心慌意亂。虞襄取出樸神醫送的藥箱,將里面的藥瓶一股腦倒在鋪開的包裹上,卷巴卷巴就要拿走。 “小姐,現在已過了丑時,城門已經關了,您能走去哪兒?咱們有事明天再說成嗎?”柳綠連忙去搶包裹。 “小姐,好端端的,你作甚要走?可是夢見侯爺有危險了?”桃紅一面收拾衣服一面詢問。 虞襄抖著手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一口氣喝完后總算稍微恢復了冷靜,啞聲道,“我夢見哥哥中了流矢,掉進一條波濤滾滾的大河不見了蹤影,河岸上還有許多追兵在朝他放冷箭?!?/br> 別人做夢那都是虛幻的,自家主子做夢卻是實打實的預見。桃紅和柳綠倒吸口冷氣,總算能理解她為何三更半夜就要出城。憑以往的經驗,此事應該還未發生,若是能早些告之侯爺,還能讓他多加提防。 “可是小姐,您可以派人給侯爺送信,何必一定要親自去。那是戰火紛飛,流寇蠻夷遍地的西疆,可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绷G沉聲勸阻。 “信要送,人也要去,不親自去看看哥哥我總不放心?!庇菹鍒远〝[手。 “可是少爺不會同意的?!碧壹t小心翼翼的開口。 虞襄沉默了,片刻后答道,“不需他同意,我明天便說腳疼,上鎮國寺求醫,然后借機在鎮國寺住下。鎮國寺的大和尚個個身懷武藝,我央苦海大師借我幾個和尚一路當護衛就成?!?/br> 沈元奇絕不會同意讓她去西疆,她一個女兒家,即便雇傭護衛隨行,也不是百分百安全。與鎮國寺的和尚就不同了,必是安全無虞?,F在最主要的問題就是說服苦海大師。 虞襄打定主意,這才躺回榻上,卻是一整夜無法成眠。翌日清晨,她佯裝腳疼,讓沈元奇送她上山求醫。病灶在骨子里,苦慧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端倪,見她意欲在鎮國寺住下,便也同意了。 沈元奇因有公務在身,不能耽誤,拉著meimei好一番叮囑才依依不舍的下山。 等他走遠,虞襄立馬去見了苦海大師。二人在禪房內密談許久,苦海實在敵不過虞襄的一張利嘴,言及只要她再抽中一支簽王,便親自帶她去西疆。 虞襄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在簽筒前跪拜禱告了小半個時辰才開始轉動……然后竟再次抽中了簽王。 苦海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拿著簽王翻來覆去的查看,又撿起其余竹簽一根根的驗,生怕簽筒讓人做了手腳,把七八成的細簽都換成了簽王。億萬分的幾率,世上誰能連中三次?虞襄果然頗受上天厚愛。 出家人不打誑語,苦海無法,只得收拾包裹,領著幾個武藝高強的和尚送她啟程。虞襄憶起兄長身中箭矢的情景,好說歹說把苦慧也一塊兒忽悠了去??嗪K貋硐矚g云游四海,他那張臉和鎮國寺的僧衣就是最好的路引,虞襄和兩個丫頭化妝成容貌普通的俗家弟子混在一群僧人里,倒也不打眼。 她走時給沈元奇寫了一封信,交代了事情始末,本還想給老太太也寫一封,又顧忌她年歲大了受不住刺激,只得作罷。 虞襄離開五天后,一個小沙彌才拿著信來到沈府。沈元奇看完信氣得渾身發抖,這才明白自己的meimei對虞品言究竟愛到了什么程度。若非愛逾性命,她如何肯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就不顧自身安危遠赴西疆?她那膽子比當初的虞妙琪還大百倍! “荒謬,不過一個夢罷了!”沈元奇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meimei訴說的一切。哪里有人能從夢里預見未來?定是思念成疾導致的魔怔。 氣了一場,他立即使人去追。然而人已走了五天,且還是快馬加鞭,此時再追已經晚了。 虞府,老太太自從虞襄走后就大病一場,偏還要硬撐著病體給虞思雨張羅婚事。虞襄每每來探都被她攆走,且還說了許多絕情斷義的話。 馬嬤嬤熬好藥,伺候主子徐徐喝下,見她近日越發顯得老態,不禁勸道,“老夫人,您就成全了侯爺和小姐吧。他兩畢竟不是親兄妹,又從小一塊兒長大,情誼深厚著呢……” “你閉嘴!”老太太摔了空碗,一面咳嗽一面艱難開口,“正是因為他兩一塊兒長大才不能在一起。不是親兄妹又如何,在外人眼里他們曾經是親兄妹,這一點是無法抹殺的。同一個屋檐下的親兄妹搞在一塊兒,京里那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了咱們永樂侯府?!?/br> “旁人愛說就讓他們說去吧,咱們永樂侯府本就沒什么名聲可言,不差那點臟水?!瘪R嬤嬤揪心之下竟說了實話,見主子惡狠狠的瞪來,連忙掩嘴垂頭。 屋里一時間只剩下晚秋收拾碎碗的聲響,哐啷,哐啷,一聲更比一聲叫人心煩。 等晚秋走了,馬嬤嬤左思右想,硬著頭皮道,“老夫人,您難道忘了嗎?苦海大師曾經說過,侯爺乃英年早逝之相,而襄兒小姐正是他的太乙貴人,能夠幫他改天換命。他兩個在一塊兒那是天生一對,皆大歡喜。眼下您把襄兒小姐趕出去,會不會有礙侯爺命數?侯爺現在可是在西疆沙場上搏命呢……”說到此處,她適可而止。 老太太本還不以為然,聽到最后竟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這些年侯府蒸蒸日上,孫子也平平安安,她漸漸就把苦海那些批語給忘了,這會兒馬嬤嬤一提,真如一道天雷當頭劈下,將她神魂都劈得四分五裂。 然而她好歹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卻也穩得住,咬牙擺手,“不會的,言兒這么多年都無事,那死劫想必已經過去。世上哪有親兄妹結為夫妻的道理,我絕不同意?!敝灰幌氲綄O子孫女從兄妹成了夫妻,她就如鯁在喉,直犯惡心,終究過不了道德倫理那一關。 至于命數一說,那虛無縹緲的東西誰都摸不準,萬一苦海算錯了呢? 馬嬤嬤見她閉了眼睛開始念經,心知她心意已決,只得退下。 虞襄星夜兼程,只花了一個月就到得西疆,還未踏入烏蘭察布地界就聽聞漢軍大敗、連失兩城,而漢軍主帥虞品言被西夷二皇子查干巴拉一箭射殺,尸體掉落烏江尋無蹤跡。 被一群大和尚用同情的目光洗禮,虞襄頭腦有一瞬間空白,手一松便摔了茶盞。桃紅和柳綠連忙俯身幫她擦拭guntang的茶水,擦著擦著卻紅了眼眶,咬牙忍住幾欲破口的哽咽。 “哭什么?哥哥沒死你們哭什么?快把眼淚收起來?!庇菹迓站o拳頭,斬釘截鐵的說道。 “苦海,你不是最會算命?幫我哥哥算一算?!?/br> “阿彌陀佛,虞施主福大命大,定然能夠逢兇化吉?!?/br> “好,說得好,不愧是料事如神的苦海大師。我哥哥一定無事,趕緊收拾東西出發,我們去闊水林?!彼崞鸢?,淡藍色的布料立時沾上幾滴血跡,卻是她將自己的掌心給摳爛了。 苦慧不解的詢問,“去闊水林做什么?”闊水林位于烏江上游,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原始森林,走進去就像走進了迷宮,還有猛獸蟄伏在暗處伺機而動,連常年茹毛飲血刀耕火種的西夷人都不敢輕易踏足,可謂是一片死亡地帶。 “去找我哥?!庇菹孱^也不回的答道。心里有個聲音在指引著她,讓她往那個方向去。 “虞施主既然掉入烏江,就該往下游找,你怎么往上游去?雖然下游沿岸有許多西夷人的部落,但鎮國寺的和尚他們卻是不殺的,你只需剃掉頭發穿上袈裟,應能來去自如?!笨嗷厶狳c道。 虞襄轉頭看他,認真回答,“我不是舍不得我一頭青絲,也不是害怕被西夷人追殺,我只是堅信我哥哥在闊水林,且還活得好好的。那種感覺就像佛祖冥冥中給予的指引,你能明白嗎?” 提起佛祖,苦慧斂容肅穆,誠心禱告,其余的大和尚也都沒了話說,虞襄指哪兒他們就走哪兒,很是乖順。 這日,他們宿在一座邊陲小鎮,不遠處就是黑壓壓的闊水林,像一只猛獸大張著嘴巴欲將所有踏足的人吞噬。 然而這些人里卻不包括鎮國寺的和尚,尤其是苦海和苦慧。此二人都喜歡云游,曾經遠渡重洋,橫穿沙漠,翻越高山,足跡遍布整塊大陸,野外生存能力無人可出其右。似闊水林這樣的地方,對旁人而言兇險萬分,對他們來說卻只需十天半月就能摸透。 二人準備好指南針、干糧、傷藥、匕首等物,又與虞襄交代了許多野外生存的技能,這才回房休息。 虞襄與桃紅柳綠擠在一個炕上,因太過疲累,竟是一閉眼就睡著了,然后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這次她站在一座樸拙大氣的宅邸中,周圍全都是拿著劍戟來來往往的官兵。她舉目四顧,恍然意識到這里是許久未曾回去的永樂侯府…… ☆、第一一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