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孟宏輝拿出電話,大咧咧地說:“不是說沒空嗎,來了也不說一聲,找一下他?!?/br> 我卻直接往外走去:“我想回去了?!?/br> 麥綺趕忙追上來:“小豫兒,等等我?!?/br> 斯爽看了看我的臉色,拉住了孟宏輝:“我們先走吧,也許他來談公事呢,一會再打?!?/br> 結果等到我們在北京路仁文廟的酒吧街吃宵夜了,孟宏輝打給他的電話也沒有打通。 斯爽湊過頭去按掉了老孟的手機:“不理他了?!?/br> 麥綺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她望著窗外夜色和人潮,忽然說:“我想去學他們唱的那個戲?!?/br> 斯爽忙著倒茶,聞言撲哧一笑:“那個叫昆曲——琦琦,你一外國人,湊什么熱鬧?!?/br> 麥綺正色說:“可我覺得他們唱得很好,我都聽懂了?!?/br> 斯爽轉念一想,又不懷好意地笑:“不過話又說回來,大哥似乎愛聽,你看,為了保存這個劇院連銀山中心的設計方案都改了,琦琦你去學,說不定大哥會重新愛上你……” 麥綺美麗面龐神圣貞潔:“我跟斯成,不是情人關系?!?/br> 斯爽一向愛說笑:“現在沒有賣身契了,你不是喜歡他?你就忍心看他孤獨終老?” 麥綺說:“他肯定會找到心愛的人,但不會是我?!?/br> 我嘴角僵硬,再也笑不出來。 心跳是麻木的,感覺也是麻木的,喉嚨里卻有點酸澀的苦味,原來有機會能跟他的名字一起被提起,哪怕是多么渺小的希望,都有一種隱秘的幸福。 而我永遠不會再有這個機會。 不管多努力,都不會再有。 我轉頭望向窗外,拼命地忍住發熱的眼眶中的淚水。 斯爽忽然愣了一秒,忽然停住了嘴,然后將一碟蘿卜牛腩推到我面前,又拿了一碟晶瑩透亮的腸粉:“寶貝,趕緊嘗嘗你愛吃的,去了美國可就吃不著這么好吃的了?!?/br> 斯家正兒八經地辦起喜事來。 斯太太一向會cao持這些事情,斯定中雖然是幼子,卻是老爺子第一次娶媳婦兒,斯定中這段時間已經出院在家休息,但一周依然需要去三次復健中心,我只一心一意地陪斯定中,婚禮的一切事情,都由斯太太一手擔了下來,老爺子將谷叔指派給她,另外在婚慶公司聘請了兩位高級婚禮顧問,一切有條不紊進行。 周日晚斯家兩老親自來我們家,下了紋定的聘禮。 除去高額得離譜的禮金,作為婚后首個住所,老爺子將舊金山那間半山雙層小樓贈給了我們,名字是我和斯定中兩個人的,舊金山的家中還給我添了一輛車,另外還有國內的一套山巒一號別墅,作為我們的結婚禮物,轉至了斯定中名下,老爺子當然要求我們回國來時,依然要住老家大宅,只是斯家的律師在遞文件給我父母過目時,我略略看了一下,才知道斯定中名下的房產,居然有這么多。 斯太太給我打了兩套齊齊整整的龍鳳呈祥厚重足金首飾。 還有幾樣珠寶舊物,一對從祖母處傳下來的晶瑩剔透的翡翠鐲子,還有兩副斯太太陪嫁時的珍珠耳環,還有一長串的禮物單子,都是各有各的喜慶名頭,另外還有兩張銀山商業廣場的高額鉑金禮券,其中包括了一條自法國預訂的梨形七卡鉆石項鏈,斯太太豪門當家主母做了多年,待人接物真是沒得說,鉆戒是我們自己要戴的,她讓年輕人自己去挑。 還有兩套半山的豪庭單位住宅,一套給我的父親,一套給母親,葭妍也有貴重禮物送來。 斯家二老連連告歉,說只因事急從權,一切只能普普通通。 我父母回贈斯定中一支名貴的手表和一對厚實的長命金項鏈。 斯家自然也不會計較兩家禮物的懸殊性,只客氣歡喜地收下了,雙方長輩湊在一起熱熱鬧鬧地說著話。 mama和大舅一家過來,外公外婆因為年事已高,不再方便長途車旅。 我一直安慰mama:“他有信心會好?!?/br> mama至今仍不知他受傷的實情,只拉著我道:“好孩子,定中從小到大至為愛護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br> 正式簽字那天,我穿了件白色緞面裙子,斯定中也換了禮服,我推著他的輪椅,在斯家裝飾一新的花園內,由律師見證,簽下了結婚證書。 在給長輩敬茶的時候,斯太太握住我的手說:“葭豫,我這做婆婆的不會委屈了你,你們先去美國休養,待到定中身體好轉,給你們補辦一個盛大的婚禮?!?/br> 我點點頭,露出一絲笑容。 斯定文和葭妍給我們擔任伴郎和伴娘,葭妍同樣穿了白緞子禮服,素一點的款式和色系,從早晨開始,一直陪著在我的身側,應酬親屬,整理裙子頭發,一直到晚上的晚宴,由于是私密的家宴,我也只化了淡妝,造型師并沒有跟著,葭妍自己動手給我補妝。 夜里斯家包下了皇都酒店的整個頂層餐廳,請兩家親近的家屬吃飯。 白日的簽字儀式只有長輩在,到夜里的家宴,斯成終于出現了。 我不清楚他是何種表情神色,因為我一直端莊地坐在主桌上,客氣地陪著斯太太和幾位女性長輩說話,我不曾仔細看過一眼他的臉。 只是我料他舉止大約十分如常,因為我聽到他走近和我娘家人寒暄,聲音是慣常的沉穩從容。 席間他同斯定中談了談美國的醫院,預訂在舊金山的ucsfmedical ter接受進一步的檢查和治療,斯家的房子在那邊,還有親戚也在,斯太太的考量是,要相互照顧也比較方便。 斯定中只能坐著,但穿上定制的禮服,依然是英俊的,他今天一直很高興。 看他精神也不錯,兩家人都非常的高興。 婚后我跟斯定中隨即啟程。 七月底,我和斯定中飛赴美國,他在ucsfmedical ter,開始了第二階段的治療過程。 作者有話要說:上卷終。謝謝大家都陪伴。 ☆、第38章 三八 斯家的房子在三藩市的noe valley,蘭打街一百四十二號,一幢維多利亞式的大型住宅,此處居民多數年輕,我們的鄰居,聽管家文森先生說,據說還是我們的同胞。 老爺子的前任秘書,現在是斯成的首席助理,吳俊夫先生提前一周過來,替我們安排生活起居的諸多事情,管家文森特先生一直常駐舊金山打理斯家在北美的房產事宜,但傭人和司機需要重新找,而且斯定中的理療師和營養師,也需要一一面試。 等到我們抵達時,吳先生在機場接我們,一切已經準備得非常好。 斯定中常年習慣在美國西岸住,這里陽光燦爛,氣候溫和,人也很熱情友好。 由于沒有提前申請學校,加上斯定中還需要人照顧,我便暫時中斷了學業。 文森特管家安排的出診時間是八月十三日,主診醫生是神經外科的dr donald,接下來的將近一個月的漫長時間,我推著斯定中,在加州大學舊金山分院醫療中心的一整個街區,來來回回地穿梭在醫生辦公室,研究中心,檢查樓,接受了各種各樣的檢查和治療。 美國的醫院給我們的診斷結果,比國內的稍微好一點點。 十月,他重新接受了一次減壓手術。 術后恢復良好,進入專業的康復護理治療階段。 我每天傍晚都推著斯定中出去散步,有一兩個在此地住得久一點的鄰居認得他,斯定中冷著臉不愿搭理人,我只好朝跟那位帶著花絲巾的銀發老太太微笑:“我是他太太,我們剛從中國回來?!?/br> 老美不會多問,老太太只吻了吻我的臉頰,祝我們have a nice day。 斯定中冷笑一聲:“賢妻良母啊,演得真不錯?!?/br> 我也不答話,笑笑推著他到草坪邊看孩子們踢球。 我們在社區公園逛了一會兒,天色漸暗,風有些涼了。 我從包里拿出一條寬大的圍巾,蓋住他的腰部。 斯定中不發一言地一把扯掉了。 他突然冷臉,我也不再理會他,推著他到了草坪的一邊,自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愜意的晚風輕輕地吹拂在臉上。 我們身前不遠處,幾個踢球的混小子嘻嘻哈哈地跑了過去,然后一個胖胖的黑發小妞跟著奔跑過來,穿一件小碎花裙子,白白嫩嫩的一團,突然一個跟頭摔倒在草地上。 她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坐在草地上,喊了兩聲哥哥,望了一下四下無人理會她,她癟嘴哇嗚地一聲大哭起來。 我奔過去將小妞抱了起來,孩子一雙水汪汪的黑色眼睛,翹鼻子,櫻桃嘴,竟然是亞洲面孔的寶寶,我憑空多了幾分親切,含笑哄著她,她身上還帶著奶香味,輕輕地摸她軟軟的頭發。 她不再哭了,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斯定中。 孩子的mama遠遠地從樹下的椅子邊跑了過來。 我懷里的小妞立即伸出手,糯米一樣軟膩的聲調:“媽咪——” 急步而來的女郎風姿綽約,穿了件白襯衣,一件束緊的極富設計感黑色布裙,露出纖細的腰身,從我懷著接過小妞,甚至沒有一絲遲疑,就直接露出親切笑容:“同胞?” 怪不得寶寶如此可愛,原來媽咪是大美人。 互相寒暄之后,發現原來住我們隔壁鄰居,一家人來美度假,大美人媽咪將我們夸贊了一番,說我們熱心又善良,聊了一會兒天,抱著meimei走了。 我臉上還帶著笑,回頭看斯定中,他端坐在輪椅上,抬眼望著我,臉上又出現那種神色。 我說:“你怎么了?” 斯定中說:“是啊,葭豫,你對誰都是這么好?!?/br> 那樣陰陽怪氣的語氣和神色。 我們離開國內的前一夜。 一家人一起吃飯。 吃到一半斯定中說累了,我便起身召傭人進來,他需要人服侍他坐進輪椅,我才能推著他去休息。 走出餐廳的門口的游廊下,聽到身側不遠處有傭人恭敬地喚:“大少?!?/br> 我轉過視線,遇到斯成正走從花園走進來,今晚的晚餐,他一早知會了老爺子需加班會遲到。 斯成望見我,停住了腳步,將手上的外套隨手遞給了門前侯著的傭人:“小豫兒,你們明天的飛機?” 我點點頭:“嗯?!?/br> 斯成溫言:“我明天一早有個會議,就不送你們離港了,阿爽送你們?!?/br> 我說:“沒關系?!?/br> 他略微晗首,便要往里面走去。 過了這一刻,我們或許很久很久都不會再見了。 我忽然說:“成哥哥?!?/br> 他回頭,臉上有寬容溫暖的神情。 我忍住了最后一絲留戀,帶了點兒笑意平靜地問:“我能不能抱一下你——就當是——告別?” 斯成大方地伸出手臂,環繞住我的身體,然后在我后背輕輕地拍了一下。 我的臉頰輕輕地擦過他胸前的襯衣。 那那日穿了一件古著式樣的立領藍黑色襯衣,質地精良的手工襯衣,從領口扣緊,以下,是三枚棕色的木扣子。 只是一瞬間的停留。 他身上的那種蔚然深秀的草木氣息,在我鼻尖一掠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