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一會山路上走來了一個女孩子,遠遠看到艷紅嘴唇,穿一件黑色洋裝。 斯爽招手大叫:“嗨,麥綺,這邊?!?/br> 我轉過頭去匆匆一望,瞬間定住目光細看,不禁深深地驚艷了一番,本市漂亮的女孩子多如沙礫星子,但漂亮到這份上的女孩子,著實不多。她面龐精致,有著東方人少有的挺直鼻梁,皮膚是好看的象牙色,嘴唇稍稍豐滿,可是一搭配上她玲瓏有致的迷人身段,卻是地地道道的性感尤物。 她身姿婀娜地走過來,一路上的游人中,男人們紛紛側目。 斯爽發覺我在看她,見慣不怪地說:“唉,漂亮是不是?” 我認真地點了點頭:“真美?!?/br> 只有斯成和孟宏輝神色不改。 美人兒笑著走了過來,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斯成旁邊,她目光專注而溫柔地注視著斯成,又和他輕聲細語地說了幾句話,這才有空看了周圍一眼。 她見到我,正要說話,斯爽主動說:“這是我們家meimei?!?/br> 她笑了一下,禮貌地打了聲招呼,繼續轉過頭去同斯成說話。 我們回去時,斯成抬腕看了看表,對斯爽說:“麥綺送你們回去?!?/br> 斯爽點點頭:“你有事辦?” 斯成說:“晚了,我先送小豫兒回家?!?/br> 我們分別上車,麥綺忽然大聲地喊了一下他名字。 斯成往窗外望去。 那女孩降下車窗說:“今晚你過不過來?” 斯成面色波瀾不驚:“我再聯系你?!?/br> 麥綺也不介意,聳聳肩又將車窗升上去了。 斯成提醒我:“小豫兒,安全帶?!?/br> 我坐在他的身旁,他的車干干凈凈的,無任何多余掛飾,只有真皮座椅發出的淡淡香氣。 他簡單說了一下孟宏輝,又說他與斯爽,點到為止。 他不是多話的人。 但我卻愛發問:“阿爽jiejie談戀愛,你爸不知道?” “自然知道?!?/br> “那他什么意見?” “說是贊成也不見得,不反對就是了,老爺子就是這點好,沒有門第之見?!?/br> 我自然要問:“斯太太呢?” 斯成側過頭看了我一眼:“你說呢?” 我心虛笑笑。 斯成握著方向盤,聲音很沉穩:“我和孟宏輝相交二十多年,他人如何,不用我說,我有時看不慣他為人過于耿直,但就是他這樣的性格,其實令我欽佩。事業這幾年也積累得差不多了,差不多到成型到轉公司制的時期,律所做起來后,上門求斯太太嫁女兒,應該至少能進來喝杯茶?!?/br> 我笑了:“那阿爽jiejie肯定很幸福?!?/br> 我其實想問,那位女孩是你女友? 但沒敢。 ☆、第7章 七 整個七月份,偶爾那位方女士會出現在家中,但次數并不多,爸爸在城中另有宅邸,但這也不是我們該過問的事情,我與葭妍自小在此地長大,這里是唯一的家。 只要她與父親在家里,我便溜進斯成的院中。 那座精致寬闊的院子,大部分的時候主人都不在。 本來他在斯家大屋的時候就非常少,偶爾回來也是來去匆匆,見到也不打緊,他基本在書房忙,我在客廳看電影。 一日陰沉的午后,我過去,看到客廳正中的茶幾上放著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木盒子。 斯成正從樓上下來,穿件非常寬松的綢棉灰色襯衣,顯得整個人輕飄飄的,他望見我,對我的出現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平和一笑。 他坐進沙發,從茶幾上取過那個古樸的木盒。 我湊過去問:“是什么?” 斯成徑自動手解開盒子邊的金扣搭子:“你看看就知道了,幫我把桌面的手套拿過來?!?/br> 設計精巧的金鎖嗒地一聲彈開,我看著他戴上手套,翻開里邊的一段絳紅絲綢。 絲綢里包裹著兩本線裝舊書,上面的一本明顯邊緣破損,書頁發黃,脆如蟬翼。 我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斯成小心地拿了上面的一本出來,指給我看:“這是乾隆七年程氏督經堂的刊本,吳玉搢的《別雅》,一共五卷,這是其中兩卷,這是善本復刻本,品相精整,原函原套,你看,非常的美?!?/br> 我伸手輕輕地碰了一下。 斯成說:“當心,這里面可能會有蟲卵和細菌?!?/br> 我趕忙縮手。 斯成笑了一下,將桌面上的一方深藍手帕遞給我。 我擦著手問:“拿來干嘛?你會看?” 他用桌面上的放大鏡仔細地查看了一下書脊,然后站起身來,示意我跟過去。 我隨著他走進了一樓的書房,桌面上放著一個燈箱,斯成接上了電源,將書放進紫外線燈光箱里消毒。 斯成一遍仔細地觀察著一邊跟我說話:“偶爾,不太經常。余老有一間古籍收藏閣,我有時幫他處理一點海外的事務?!?/br> 我想了起來:“我外公家,有幾本也是這樣子的書,叫什么葉巖香……” 斯成無奈地看了我一眼:“那是《葉香巖外感溫熱病篇》?!?/br> 我吐吐舌:“哦?!?/br> 斯成說:“小豫兒,將外面那本也拿進來?!?/br> 我也戴上手套,一邊看一邊讀上面的字:“空同空桐崆峒也……唐書地里志崆峒山在岷州溢樂縣稀罕書武帝紀逾遂攏登空同莊子在宥篇……“ 斯成笑了一下:“還行,沒有太笨?!?/br> 我舌頭打結,抬頭望了他一眼:“可是這什么意思?” 花了兩個小時做完工作,斯成將手上的手套扔進了垃圾箱,然后進去洗手。 我幫他打完下手,斯成指揮我去泡茶。 我進廚房取茶具,回小花廳燒了水,然后打開冰箱,取出核桃酥,說來奇怪,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再來時,發現冰箱塞滿了零食和飲料。 我以前明明見只有礦泉水。 一會兒斯成走了出來,接過我手上的瓷白杯盞,在滾水中一翻,然后取過綢布擦凈了手。我跪在茶幾前鋪著地一方柔軟厚實的五彩織錦地毯上,執起茶壺,翠綠的水瀑傾倒而落,偶爾瓷器撞擊,輕輕一聲,又輕又脆。 我們在小偏廳的軒窗下喝茶。 斯成捧著茶杯,悠悠然然地指給我看:“你看,這其實是一本古代的字典,同義詞詞典?!?/br> 我恍然大悟:“哦,所以我念的字都是同音字?!?/br> 斯成點點頭:“嗯,這個字不念tu,念du?!?/br> 我頓覺十分之羞愧慚愧:“這也太難了!” 斯成望我一眼:“有沒打算念中文?” 我趕忙搖頭。 斯成輕描淡寫的口吻:“也好,古文不行?!?/br> “喂!”我可沒聽錯他捉弄的語氣,手一揮,杯中的幾滴茶水飛濺到他的衣襟上。 斯成躲閃不及,朗聲大笑。 三十歲的男子,正是盛年之姿,面容如玉,挺直的鼻翼下一道細細的法令紋路蔓延,添了幾分寡淡的冷峻,但一笑起來,卻令人如沐瞬間春風十里。 那時盛夏,天際陰沉,軒窗外的一株美人蕉,綻放得如火如荼,嬌艷欲滴的嫣紅顏色,渾然不覺的暴雨降至。 八月中旬一日中午,天氣炎熱,在戶外待一刻皮膚都要燒得guntang,隔壁高墻之中的密密樹叢中,蟬叫得聲嘶力竭。 家里一個人都沒有,冷氣機地單調機械地工作著,我窩在沙發中睡覺,迷迷糊糊中聽到外面有人扯著喉嚨喊我名字。 我驚醒過來,趿拉著拖鞋跑出去,看到斯定中站在柵欄外。 見到我走出屋子,他撥開了欄桿上的門閂,奔跑進來。 “葭豫!”斯定中笑著跑過來,給了我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他的胸膛貼在我的身上,我發現他長高又變壯了。 斯定中將我貼在額頭上的亂發撥開,仔細地瞧我的臉,眼底有些激動的神色。 我趕忙拉開他的手,笑嘻嘻地道:“喂,斯定中,你竟然練出了腹肌?!?/br> 斯定中不好意思笑笑:“可能因為課余打了美式橄欖球,那邊人人都是運動狂!” 我戳了戳他胸膛:“不得了了,會有一打女孩子為你尖叫?!?/br> 斯定中趕忙堅定地搖頭:“沒有,我只想你?!?/br> 我笑著答:“外國女生多美,不識貨?!?/br> 斯定中殷切地說:“葭豫,你考得這般好,申請來美念書好不好?” 我當然無此打算:“本科先在國內念?!?/br> 斯定中只好作罷:“好吧,我先回去應付mama,我們明天出去啊?!?/br> 他將我送回屋中,然后司機將他載走。 斯定中回來后,各種朋友聚會邀約不斷,他自小混跡在一群富家子弟中間,自然精通各種娛樂消遣門道,而他每次都要拉上我,縱然推掉了一半,還是隔三差五地往外跑,我就比較少在家了。 斯爽有一日從她的屋中出來,正好走過花園盤云道,見到我和斯定中正要出門,笑笑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