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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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凌孟祈還是不說話,因又道:“方才咱們雖賺了五兩多銀子,可卻是因為大年下上街的人比平日多也比平日大方,況咱們也不可能日日都來這里賣藝,老國公爺可說了,等過罷元宵節后,便要讓您跟著國公府的幾位爺念書習武了,到時候咱們哪還有時間出來……屋子里服侍的人因前兒過年沒得賞賜,已經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月錢又還沒發下來,便是發下來了,那點銀子又能抵多少事兒,長此以往,咱們的日子豈非又要回復到以前在臨州時一樣了?少爺,您就答應了罷?” 虎子說到后面,聲音里已忍不住帶上了哭腔,顯然這些日子主仆二人在國公府的日子并不算好過,想想也是,國公府上下都早早練就了一顆富貴心,兩只體面眼,又豈是因凌孟祈長得好便能輕易改變的? 陸明萱雖早已猜到凌孟祈缺銀子缺得緊了,卻仍沒想到他竟會連過年打賞自己屋里服侍人的銀子都拿不出來,不過想起國公府內外院的月錢都是月初發,又瞬間明白過來,凌孟祈與趙彥杰來國公府時,已是臘月中旬了,沒趕上發臘月的月錢,不然國公府的小爺們都是一個月六兩銀子的月錢,有了那六兩銀子,至少他過年打賞下人的銀子還是能拿出來的。 思及此,陸明萱又想起凌孟祈剛住進國公府時那些丫鬟們打探來的消息,說他此番上京身上只得其祖母給他的一百兩銀子,在路上時便已花光,住進四知館的第一日幾乎連打賞下人的銀子都拿不出來,當時她還想,那些丫鬟們真是有夠不知所謂的,再怎么說凌孟祈也是堂堂侯府的嫡長子,就算再不得父親與親人待見,也不至于困窘到那個地步,必定是以訛傳訛,——如今看來,空xue不來風,那些傳言雖未必十成十都是真,至少也有八成是真的了! 虎子還在哭著:“少爺,這又不是讓您做什么殺人放火的事兒,且也不算是不勞而獲,您能幫萱姑娘做到她做不到的事兒,不也是在幫萱姑娘的忙嗎?那便算不得是萱姑娘在施舍我們了,您就答應了罷……” 顯然虎子很明白凌孟祈此刻心中的猶豫與糾結,畢竟主仆二人打小兒一塊長大,說是主仆,更勝兄弟,對彼此熟悉得就像是熟悉另一個自己一樣。 “好了,不要再說了!”虎子話沒說完,一張臉青白交錯的凌孟祈總算開口打斷了他,然后看向陸明萱肅色沉聲道:“萱姑娘的大恩大德,以后如有機會,我一定百倍千倍以報!” 也就是說,答應了陸明萱的所謂“交易”,也接受了陸明萱的好意。 陸明萱這才松了一口長氣,說實話她方才還真擔心凌孟祈為了所謂的臉面與尊嚴,一口回絕了她的交易,到時候且不說幫得到幫不到凌孟祈,又能不能提早為以后鋪路了,她該上哪兒去找另一個比凌孟祈更適合幫她忙的人去? 臉上不自覺帶上了一抹輕松的笑,陸明萱問凌孟祈:“凌世兄看咱們要不要簽一個契約之類的?”對她來說簽不簽契約無所謂,但對凌孟祈來說卻是簽了更有保障。 凌孟祈不答反問:“對我來說,這個交易明顯是無本生意,若我還要與萱姑娘簽契約,我成什么人了?” 陸明萱點點頭,笑道:“那就不必簽了罷,橫豎也不是外人。對了,我們鋪子每月都是月初盤賬,你的分紅自然也該月初給你,我這便讓人給你取去?!闭f罷揚聲喚了小遲師傅進來,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通。 小遲師傅雖訝異于他們的鋪子幾時改成月初盤賬了,但東家既有吩咐,也不好有二話,答應一聲便自去了,稍后捧回兩錠十兩一錠的雪花銀來,在陸明萱的示意下,放到了虎子手里。 虎子立時滿臉的喜悅,小心翼翼的捧著那兩錠銀子,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少爺,我們有銀子了,我們終于有銀子了……終于可以不必再看那些人的臉色了……” 凌孟祈的俊臉上卻疏無喜色,只是看向陸明萱道:“這是姑娘鋪子十二月的利潤,我是十二月中旬才進的京,這銀子卻是無論如何不能要?!泵⒆舆€給小遲師傅。 被陸明萱擺手制止了,道:“那算是我預支給你這個月的,總成了罷?你若是再要與我客氣,我可就沒好話了!” 凌孟祈聞言,抿了抿唇,到底沒有再說什么。 此事便算是這么定了下來。 稍后,陸明萱又將鋪子里所有的人都召齊,把自己的安排如此這般說了一通,命大家以后見了凌孟祈要如同見了她一樣,末了見時辰實在不早,再耽擱下去待家去后指不定陸中顯和陸明芙都已回來了,自己輕易解釋不清后,方辭了眾人,坐車打道回府了。 一直到陸明萱的馬車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內以后,凌孟祈與虎子兩個才也離開了積芳閣,卻并沒有徑自回國公府,而是左拐右拐的,去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在那里一座廢棄的小破廟里換下身上破舊的衣裳并藏好后,方取道返回國公府。 現在,主仆兩個都衣冠楚楚的,看起來又恢復了之前豪門貴公子和貴公子身邊體面長隨的樣子,任是誰見了,也不會想到僅僅就在兩個時辰之前,二人還一身破衣爛衫,拋頭露面的在市井之上行著下九流的事,就為賺一點微薄的銀子,好回去打賞下人。 “少爺,其實要我說,咱們大可不必再將那兩身破衣裳藏好,就該直接扔了的?!卑氲郎?,虎子因忍不住笑嘻嘻的說道,“如今咱們有銀子了,且以后每月都會有,再加上國公府的月錢,很可以度日,再不必擔心沒銀子打賞下人,沒銀子與幾位爺湊個份子應酬應酬什么的了,留著那衣裳豈不是白讓自個兒瞧了糟心嗎?” 凌孟祈聞言,英挺好看的眉頭皺了一下,才冷聲道:“萱姑娘憐憫我們,那是她心善,卻并非應當,你做出這副理所應當坦然受之的樣子,難道不覺得羞愧嗎?” 虎子不由垮下臉來,囁嚅道:“可是我們也不是白得萱姑娘的銀子啊,我們要幫萱姑娘做事的……” 凌孟祈冷笑道:“萱姑娘又不是非我們不可,還什么事都沒替她做已經先得了二十兩銀子的工錢,相信多的是人愿意替她做事,這樣你還不覺得受之有愧嗎?” 虎子不說話了,良久方喃喃道:“那少爺是什么意思,將這銀子還回去,以后有機會了還出來賣藝嗎?那也未免太委屈少爺了,少爺自小忍辱負重的練習武藝,可不是為了有朝一日靠這武藝賺幾個不入流的小錢兒的……罷了,我什么都沒說,少爺怎么吩咐,我怎么做便是……” “誰說我要將銀子還回去了?”不想凌孟祈卻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忘了萱姑娘的大恩大德,以后要加倍盡心盡力為她辦事,若將來我們有機會飛黃騰達了,更要百倍千倍的報答她才好?!?/br> 虎子不由松了一口長氣:“嚇我一大跳,我還以為少爺是要將銀子退還給萱姑娘呢,那我們可就得繼續忍受那些人的冷眼了,幸好!少爺只管放心罷,我以后一定會竭盡全力為萱姑娘辦事的,她可是我們的大恩人!” “嗯?!绷杳掀睃c點頭,沒有再說。 主仆兩個又往前走了一會兒,虎子忽然道:“少爺您說,萱姑娘為何要這樣幫我們,就像您說的那樣,她又不是非我們不可,那她為何要這么幫我們,莫不是她對少爺有什么想法兒不成?若真是這樣倒也不錯,萱姑娘如今年紀還小,已是這般漂亮,待再大上幾歲,還不知道會漂亮到什么地步呢,倒真與少爺是一對兒絕配,凌陸兩家又有婚約,雖說萱姑娘只是陸家的旁支,如今養在老夫人跟前兒,也比國公府的姑娘差不了什么了……” “閉嘴!”話沒說完,已被凌孟祈厲聲喝斷:“萱姑娘也是你能背后議論呢?你再敢多說一個字,就立刻給我回臨州去!” 虎子跟了凌孟祈十來年,還從未見他這般疾言厲色過,當即唬得臉色發白,什么也不敢再說。 凌孟祈見狀,暗嘆一口氣,也不再說什么,只大步往前走去,心里卻禁不住苦笑,虎子可真是敢想,以他如今的處境,別說癡心妄想娶陸家的姑娘了,還能在定國公府待多久都是一個問題,老國公爺待他是好,可他總不能仗著這點好就在國公府待一輩子,再過幾年,總要出去自立門戶的,到時候他十有*仍是一無所有,娶了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回去跟著他吃苦受窮嗎? 別說國公府不會將姑娘嫁給他,——連待他最好的老國公爺都至今未提過有關婚約的一個字就是最好的明證,便是他自己也不愿意白委屈人家,即便是旁支姑娘也不愿意。 可不知怎么的,虎子那句‘倒真與少爺是一對兒絕配’卻猶如生了根一般,在凌孟祈腦中揮之不去。 他禁不住就想到了方才陸明萱與他說話時那真誠的語氣和眼神,他自小不被父親和家人所待見,察言觀色幾乎成了本能,自然能體會到她的真誠是發自內心,而非裝出來的;隨即他又想到了自己初進國公府,乍見陸明萱的那一日,當時他便覺得這姑娘是國公府一眾姑娘里最漂亮的一個,卻沒想到她不但漂亮,心地還那么好,只可惜,她不是自己能肖想,至少不想現如今的自己能肖想的…… 再說陸明萱坐了馬車往回趕,半道上,她有意找借口將兩個跟車的婆子打發去外面跟車夫一塊兒坐在車轅上后,才壓低了聲音向一旁今日自出了家門,她便一直沒對其解釋過自己行為,只讓其寸步不離跟著自己的丹青道:“你今日跟著我,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該聽的不該聽的也都聽了,現在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愿意跟著我,只是跟著我嗎?” 她今日是有意什么都不與丹青說,卻直接將她寸步不離帶在身邊的,就是想看她沉不沉得住氣,事實證明,丹青很能沉住氣,一直都未問她一句,也沒對她說過半個“不”字兒,但心中看起來卻自有丘壑,嘴也極緊。 這正是陸明萱想要的人,所以她才會選在這個時候問丹青愿不愿意跟著她,只是跟著她。 陸明萱說這番話時,一直沒看丹青一眼,但丹青卻分明覺得,自己心里想什么姑娘都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根本無所遁形,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但她卻覺得這樣的感覺并不壞,跟一個聰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主子總比跟一個渾渾噩噩的強,尤其這個主子還愿意信任自己,栽培自己,大有將自己當心腹培養的架勢……她沉默了良久,終于開了口:“奴婢愿意跟著姑娘!” 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鄭重。 陸明萱就抿嘴微笑起來。 回到家中,陸中顯和陸明芙還沒回來,陸明萱松了一口氣,敲打了一番車夫和跟車的兩個婆子,說事涉國公府的公子,嚴令他們不得將今日之事說出去后,才打發了他們,回了自己屋里歇息。 只是梳洗一番躺到床上后,陸明萱卻怎么也睡不著,不自覺便想到了凌孟祈,想起后者生了那樣一副絕世姿容,本該受盡萬千寵愛才是,誰知道如今卻落得這樣一副境地,就好比一塊上好的美玉掉入了泥淖里,還不知道何時才能自泥淖里掙扎出來,又怎能不讓人唏噓感嘆? 因人度己,不由又想到了自己的處境,如今瞧來雖好似是坦途一片,卻只有自己才知道,那坦途下是薄冰,一個不慎那薄冰便有可能皴裂、破碎,讓自己掉進徹骨的冰水里,如前世那般,再無重見天日之日,所以,她一定要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誰也傷害不了她也不敢傷害她的地步,——陸明萱再一次在心里下了決心,才慢慢睡著了。 等她一覺醒來,天已快黑了,陸中顯和陸明芙也已回來了,帶回了一大堆農家自產自制的各類rou菜干貨并點心等,瞧著賣相雖不怎么樣,吃起來卻自有一番風味,晚飯父女三人便是吃的這些東西,都是十分盡興。 接下來兩日,陸中顯沒有再出門,一直留在家中陪兩個女兒,父女間雖不比母女間可以一起談論衣服首飾說體己話兒之類,但對于父女三人來說,只要能靜靜的伴在一起,已是最大的幸福與享受。 只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太快,父女三人都覺得才只眨眼間,已到了初五,陸老夫人事先說好使人來接陸明萱和陸明芙回國公府的日子。 該說的話昨兒夜里陸中顯已與兩個女兒都說了,不外乎與她們進國公府之前說的那些話一樣,末了又拿了兩個荷包出來給她們,說讓她們留著打賞下人用。 陸明萱與陸明芙都不收,說她們的銀子夠用了,事實也的確如此,上次陸中顯給她們的銀子她們本就未用完,進了國公府后每月又跟國公府的姑娘們一樣有五兩銀子的月錢,雖不算多,要打賞個什么湊個份子什么的,卻是足夠了。 軟硬兼施的逼陸中顯將銀子收起來后,姐妹二人又說起另一個她們共同關注的話題來,那就是陸中顯到底什么時候才為她們娶一位新太太進門?直逼得陸中顯答應她們過了元宵節后一定請媒人上門后,姐妹二人方滿意的離開了正房,各自回了房間歇息。 初五來接陸明萱和陸明芙回國公府的仍是上次的胡mama和辛mama,將箱籠裝了車后,陸明萱與陸明芙便上了馬車,因國公府明日請客吃年酒,陸中顯要過去幫忙,便騎了馬與姐妹二人同行,如此一來,姐妹二人倒是不必向陸中顯辭行了。 回到國公府,陸明萱與陸明芙先回房換了衣裳,然后便自陸老夫人起,去長輩平輩屋里都轉了一圈,并送上小禮物,都是陸中顯提前準備好的,雖不值什么,到底是一番心意。 一直到午時時分,姐妹二人方算是見完了禮,復又折回榮泰居,陸老夫人先前已說了,讓二人過來用午飯。 吃完午飯,陸老夫人依例要睡中覺,陸明萱與陸明芙隨著張嬤嬤服侍了一回,待陸老夫人躺下后便要離開,不想卻被陸老夫人喚住,自枕頭底下摸了兩個荷包出來,笑瞇瞇的遞與二人道:“這是給你們姐兒倆的壓歲錢,你們其他姊妹的大年初一我已給了,就只剩下你們兩個的還沒給,如今總算是了了一樁事?!?/br> 陸明萱與陸明芙掂著那荷包沉甸甸的,本不想收,但陸老夫人已說了是壓歲錢,“長者賜不敢辭”,便也只能道謝收下,然后離開了榮泰居。 待回到空翠閣打開一看,全是蓮子米大小的金豆子,粗略估計一下,少說也有二十幾兩,換算成銀子便是二百多兩,姐妹兩個一時都有些回不了神,她們本還以為陸老夫人就象征性的給點金銀錁子的也就罷了,誰知道卻給了這么多金豆子,她老人家這壓歲錢也未免給得太大方了罷? 陸明芙因忍不住小聲說道:“也不知道老夫人給其他姑娘們給的是多少?且不管老夫人給她們的是多少,咱們的都不能讓她們知道才是,不然又該橫生枝節了?!鳖D了頓,又附耳與陸明萱道,“我總覺得老夫人對咱們姐妹太好了一點,你說她老人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怎么總有一種她老人家是在養豬,等養肥了我們,便會立刻賣出去的感覺?” 陸明萱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陸明芙才好,只得道:“難道老夫人對我們好還不好,說明我們討人喜歡嘛,難道非要弄得貓憎狗嫌的你才高興?再說了,你承認自己是豬,我可不承認,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 “我們是親姐妹,我如果是豬了你難道會不是?”陸明芙撇嘴,遂也不再多說,自回房整理箱籠去了。 伴香與伴琴見陸明芙走了,忙各捧了一堆東西,滿臉堆笑湊到了陸明萱跟前兒來,一個道:“姑娘的箱籠方才奴婢們已經整理好了,倒是奴婢過年家去時,奴婢的老子娘做了一些魚鲞和醬黃豆,讓奴婢帶些回來姑娘嘗嘗,還望姑娘別嫌棄粗陋才好?!?/br> 另一個則道:“奴婢的娘給姑娘做了幾雙鞋,讓奴婢帶回來,說若是姑娘穿著好,以后再做了來孝敬姑娘?!?/br> 一邊說著,一邊還不忘不著痕跡的將本來服侍在陸明萱身側的丹青擠開。 陸明萱冷眼看著,也不出聲制止二人,若丹青連這些小事都應付不來,她也沒有栽培她的必要了。 次日是定國公府請吃年酒的日子,國公府一早便張燈結彩,自巳時起便有客人陸陸續續來賀了。 陸老夫人與陸大夫人陸二夫人都是妝扮一新,領著同樣妝扮一新的一眾姑娘們早早便等在了榮泰居的敞廳里,今日乃是請吃年酒的第一日,有分量的客人一般都是今日來賀,其中必定不乏與陸老夫人身份輩分相當的,馬虎不得。 眾姑娘又以陸明鳳和陸明珠最為顯眼,二人一著玫瑰紅凈面妝花禙子,衣角和袖口都繡了大朵大朵的玉芙蓉,耳邊一對掐絲小燈籠耳環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輕輕搖晃,說不出的嫵媚動人,一著縷金挑線百蝶撒花裙,戴鸞鳥展翅金步搖,眉眼間與生俱來的傲氣與大紅的衣裳相得益彰,恰如那春蘭秋菊一般,無形中便將其他姑娘的風頭都給壓了下去。 被這兩人壓下風頭去,其他姑娘也就罷了,惟獨陸明雅滿心的不忿,本來她今兒個也穿了新做的衣裳戴了新打的首飾,滿以為能大出一回風頭的,誰知道又淪為了陸明鳳和陸明珠的陪襯,她不敢抱怨陸明鳳和陸明珠,于是只能將矛頭對準了陸明萱和陸明芙,向自己的貼身丫鬟有意用壓低了卻剛好夠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也不知道祖母怎么想的,竟讓她們兩個也跟我們一塊兒出來見客,待會兒客人問起她們是什么身份時,可該怎么說?” 可惜陸明萱與陸明芙根本不理她,就跟沒聽見她的話一般,只管含笑小聲說著體己話兒,所謂“鄙視的最高境界是無視”,就不信她們都擺明了視陸明雅為空氣了,她還要上趕著來找不自在。 果然陸明雅雖被二人氣得半死,但二人不接招她也無法可想,只能狠狠剜了二人一眼,移開了視線,自與陸明欣說話去了。 定國公府身為本朝開國四公之一,素來圣眷頗隆,如今的當家主母又是當今皇后娘娘的胞妹,還有一位長公主兒媳,自然算得上京城數一數二的豪門勛貴,因此今日來吃年酒的客人著實不少,不但將原定的十五桌席面全坐滿了,又加開了幾桌,才堪堪應付過去。 陸老夫人有意抬舉陸明萱和陸明芙,為二人以后說親造勢,遂一直將二人帶在身側,別人問起二人的身份時,便說是族中孫女兒,看著好特意接來身邊養活的,與自己的幾個親孫女也不差什么了,請大家千萬多多關照云云。 她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眾客人自然不會不買賬,且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面上待陸明萱和陸明芙都一副和藹熱情的樣子,以致一天下來,姐妹兩個光收見面禮都差點兒收到手軟。 之后幾日客人再來賀時,陸老夫人便泰半不見了,只待在自己屋里或是與幾個族中相得的老妯娌閑話,或是與一眾孫女兒趕圍棋抹骨牌取樂,倒也不難打發時間。 如此過了幾日,國公府的年酒請完了,陸大夫人陸二夫人等人又忙著去別家吃年酒,十次里倒也有七八次是帶著陸明鳳等人一塊兒去的,也曾邀請過陸明萱和陸明芙,卻被陸老夫人給推了。 陸老夫人想的是,如今她姐妹二人年紀都還不大,說親也不急于這一時,尤其是陸明萱的親事她心里已約莫有了主意,而定國公府的人會去吃年酒的地方,自然都是與定國公府地位相當甚至地位更高的人家,便是她再抬舉陸明萱與陸明芙,她們也是絕不可能嫁到那樣人家去的,實在犯不著現下便讓二人去當其他孫女們的墊腳石,若只是給她們墊墊腳也就罷了,好歹也能長點見識,可若是不慎出了什么岔子或是被人算計了去,就真是悔之晚矣了。 在這一點上,陸明萱與陸老夫人想到了一塊兒去,與定國公府地位相當的人家她們姐妹倆是絕對嫁不進去,且她也沒想過要嫁進去的,既是如此,她們又何必上趕著去找不自在?來定國公府吃年酒的客人們對她們客氣,并不代表去其他人家吃年酒的客人們也會對她們客氣,反倒更可能輕視甚至是侮辱她們,更何況定國公府內部忌恨她們姐妹的也是大有人在,明知內憂外患還非要去自取其辱,那是傻子才會有的行為,陸明萱上輩子已當夠了傻子,這輩子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 倒是陸明芙為不能跟陸大夫人等人出去見一番世面頗為遺憾,不過在陸明萱如此這般勸解了她一通后,她也就釋然了。 過了正月十五元宵節,年便算是過完了,國公府的姑娘學堂也重新開課了。 過去幾個月以來,陸明萱利用每次下課后的空閑時間,已以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問題問得蘭素心頗有些招架不住,算是基本實現了她的初衷——一定要問得蘭先生見了她便“怕”她才好。 所以此時此刻,難得一個休沐日,陸明萱卻并沒有休息,而是正站在國公府設在內院與外院之間的藏書樓“九省樓”的院門前,卻是蘭先生疲于應付她之后,索性把她給支到了藏書樓來,讓她自己找書看去,還建議她可以多讀史家筆錄經義理學之類的,說是‘讀史書可以明智’。 于是陸明萱便來了。 對于定國公府大名鼎鼎,不止是在勛貴圈子,甚至是在皇室乃至整個京城都頗有名的藏書樓九省樓,陸明萱上一世雖在國公府住了六年,卻一次也不曾踏足過,只知道九省樓很有名,里面藏了許多書,卻是當年本朝開國皇帝破城時,各大將領都只顧著搶財物,惟獨定國公府的先祖不知道怎么想的,一進皇城,便直撲向御書房,抬走了許多古籍和孤本,至后來開國皇帝坐穩了寶座以后,便以一些明目,從眾位大將手里要回了大半財物充入國庫,只有老定國公抬走的古籍和孤本因不在冊上,便沒有被要回去,成為了如今九省樓的鎮樓之寶,甚至連皇家藏書閣都及不上。 九省樓名為樓,顧名思義,自然少不了樓,乃是一片三進三層的建筑物,第一進藏書最多,從經史子集到詩書畫冊再到野史話本,可以說是應有盡有,管理也最為松散,上到國公府的一眾主子,下到蓄養的清客相公并下人們,再到外來的親戚好友,都可以隨意進去借閱書籍,若要將書籍借走,只需留下姓名簽字按手印即可。 與之相反的第三進管理卻最嚴格,除了老國公爺和現任國公爺陸中冕有資格隨意出入以外,連陸老夫人和嫡長子、未來的世子爺陸文廷也輕易別想踏足。 剩下第二進則介于第一進和第三進之間,雖沒有似第三進那樣收錄著各種珍稀的古籍孤本并國家大事家族秘辛,但出入卻相對自由得多,外府的人并下人是進不去了,對國公府的主子們并寄居的客人們卻是隨時開放的;也沒有第一進的藏書多,但藏書的價值卻普遍比第一進的高,譬如第一進藏的書畫是拓本,那第二進藏的便是正本,再譬如第一進的書有書局出的經義,那第二進的便附帶著收錄有名人注解的經義。 自初步了解了一番九省樓的構造以后,陸明萱便將自己的目的地定為了第二進院子,那里她可以隨意出入,人又不會太多,正是適合讀書的好地方。 陸明萱在九省樓恢弘而不失古雅的大門前靜立了良久,才在同行來的丹青“姑娘,這里人來人往的,咱們要不先進去?”的催促聲中回過神來,舉步走進了九省樓。 主仆二人并沒有在第一進院子多做停留,只隨意看了一下四周的壞境,便經圓潤的、大小不一的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蜿蜒前行,徑自經穿堂進了第二進院子。 因防著有年輕一輩的主子們來看書借書,九省樓第一、二進院子從管事到看門的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嬤嬤,兩進院子還各配一個年過五十的男清客,卻是為了登記借書的人都借走了哪些書,老嬤嬤們會認字會寫字的又有幾個? 是以陸明萱主仆方一進到第二進院子,便有兩個老嬤嬤迎了出來,屈膝行禮后,恭敬的將陸明萱引至了正樓門前。 陸明萱示意丹青給了二人一人一個荷包后,才打發了她們,然后上前一步推開厚重的雕花松木門,迎面便是一陣淡淡的松木香,九省樓三進院子的所有書格皆用的是松木,雖花費不菲,于防蛀防潮卻是大有用處,所以九省樓的書籍才會幾十上百年下來都完好無損。 抬腳跨進門,看著面前整體排列,一眼根本望不到盡頭的高約一丈的書格,陸明萱不由無聲的倒吸了一口氣,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九省樓會有很多書了,卻依然沒想到會多到這個地步,這還僅僅只是第二進院子的一層樓,整個九省樓九分之一的藏書而已,她便是日日苦讀不輟,有生之年也看不完這些書的一半罷? 不過能讀多少是多少,她又不是為了讀書而讀,而是為了學到更多的東西,不是有先賢云“半部論語治天下”嗎,她雖沒有先賢的本領,卻自問有先賢的耐心和毅力,所以看不完九省樓的書又有什么關系,只要她能將她讀過的書都讀懂讀透,那便足夠了。 陸明萱下定決心以后,便不再多耽擱,就近拿起一本書便翻開了,卻見里面的紙張都已有些泛黃,而且字里行間隨處可見用蠅頭小楷寫的批注,有些是對于文章某句話的見解,有些則是對文中觀點的反駁……本是就近隨意拿起的一本書,誰知道看著看著,陸明萱竟放不下手了,一頁一頁的翻著,不禁佩服批注之人觀點之獨特犀利,真是受益匪淺。 不知不覺已近午時,陸明萱方放下手中已翻完的書,閉上眼睛細細品味,心中一片清明。 自那日以后,陸明萱便整個兒沉浸在了書海里,只要一有空閑即往九省樓跑,不但在那里看書,還把看不完的書借回空翠閣繼續看,幾乎不曾達到廢寢忘食、通宵達旦的地步。 如此一來,屋里的人和事陸明萱自然也無暇去管了,好在丹青的確是個有本事心中有丘壑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使得伴香與伴琴不再排擠她要她的強,在陸明萱要她服侍時,也不再拼命的往陸明萱跟前兒湊,反而會識趣的避開,給陸明萱和丹青留一個單獨說話的空間。 丹青并沒有回稟陸明萱她到底是怎么做的,陸明萱也沒有問,她只要知道自己沒看錯人,自己自此總算是有了一個得用的心腹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