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只是,就像jiejie鐘寧卉暗暗腹誹的那樣,林敏敏并不是個十分機靈的人,且對于她那過分嬌艷的容顏,她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適應,故而就算注意到眾人的注目,她也沒有放在心上,一律如拂面輕風般無視而過。 回到艙房里,一家人的頭等大事,便是倒出錢袋里的錢來清點了一番。 “十一枚金幣,四十三幣銀幣?!钡艿茜妼幖螖盗撕脦妆?,終于勝利地宣布。 “發財了!”jiejie閃亮著雙眸,牢牢盯著那散了一床鋪的錢幣,簡直連眼皮都不愿意眨上一眨。 meimei對那些圓溜溜的錢幣不感興趣,她更喜歡把玩林敏敏的頭發,便扒著她的肩,伸手抽去她頭上的銀簪,揪著那滑落的長發自顧自地胡亂辮起辮子來。 林敏敏此時也被這些亮閃閃的錢幣晃花了眼,都顧不得被meimei扯痛的頭皮,抓起一枚金幣問道:“這相當于多少錢?” “一枚金幣可以換一百枚銀幣?!钡艿艿?。 jiejie以指尖撫過那些金幣,以夢幻般的口吻喃喃說道:“好多錢??!這些錢,都夠我們坐十一回頭等艙了?!?/br> 據說頭等艙房的價碼是一枚金幣一間。此時的林敏敏已經知道,這船上的渡資并不是以人頭論的,而是以艙房論。只要你不嫌擠得慌,十個人一間和一個人一間全都是一個價。 握著那枚金幣,林敏敏看看孩子們,又側耳聽了聽從隔壁艙房傳來的嬉笑吵鬧聲,晶亮著雙眸道:“我們換到頭等艙去怎么樣?” 弟弟立馬兩眼大亮地予以支持:“好啊好??!” meimei不明就里,看哥哥高興,她也高興地喊著“好啊好啊”,只有jiejie皺起眉,以看敗家子的眼神看著林敏敏道:“不行!晴天防雨天,有錢也不能這么花!” 林敏敏道:“那你晚上能睡得著了?”她指指隔壁。 隔壁也不知道住了幾個男人,那半夜里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幾乎能把整艘船給抬起來,且不說還有那些意有所指的污言穢語。 鐘寧卉一陣皺眉。 林敏敏繼續蠱惑道:“瞧,這艙房這么小,我們幾個人擠著雖然親香,可到底還是不方便,你們想要讀個書寫個字都沒有地方,更別說我們在這里說話,四鄰隔壁全都能聽得到。而且,”她壓低聲音,小聲道:“剛才我們都沒有小聲說話,說不定已經被人聽去我們有錢的事了,萬一他們半夜來偷錢,你們這些小孩子哪一個能攔得???聽說頭等艙那邊可是有守衛的,一般閑雜人等都不許上去,以我看,就沖著那些守衛,花上一枚金幣也值得?!?/br> 顯然,她最后的那番說辭打動了財迷jiejie,想著花掉一枚就能守住剩下的十枚,鐘寧卉也覺得這交易合算。于是,留下弟弟看著meimei,jiejie和林敏敏去找船長商量這換艙的事。 只是,叫林敏敏沒想到的是,這到底是個講究階級等級的萬惡舊社會,大胡子船長告訴她,光有錢沒用,想住這頭等艙,還得有身份有地位。 至于什么樣的人才叫有身份有地位,林敏敏還沒來得及張嘴問,就見jiejie冷傲地一揚脖兒,睨著眼道:“難道我們京川鐘離家還比不得恒天祥那樣的皇商?!”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京川鐘離家?! 他們家不是姓鐘,住在長寧嗎? 一字之差,可就是另外一戶人家了! 林敏敏難掩驚訝地扭頭看著jiejie。她隱約還記得這孩子說過,鐘家的祖上確實曾經富貴過,不過好像好幾輩子前那爵位就已經跟他家無緣了,他們最多只能說是有一門顯赫的遠親吧…… “啊,原來尊府是威遠侯家,失敬失敬?!?/br> 更叫林敏敏吃驚的是,jiejie只那么一說,這大胡子船長竟連查都不曾查一下,居然就那么信了,甚至對他們先前還自稱姓“鐘”這事兒都沒提半點疑問。且,他還二話不說,就派了幾個壯實伙計去幫著他們搬家。 看著jiejie高仰著頭走在最前方,看著船長帶著前所未有的恭敬和弟弟搭著話,被活潑的meimei拉得腳下有些踉蹌的林敏敏只覺得一陣頭腦不夠使。 這年紀一大把的船長,居然僅憑著一個未成年小丫頭的一句話,就乖乖地信了她自報的家門?!這真叫后世穿越而來的林敏敏深感不可思議。在她的那個年代里,除非有警察在一旁拍著胸脯作證,否則,就算你掏出身份證,人家還要懷疑一下是不是偽造的呢。 而,事實上,之后這種情況也曾發生過好幾次。不管是誰,只要自稱自己是哪個地方哪個姓氏的人,這些古人們頓時就信了,甚至都不帶一絲懷疑的。以至于林敏敏在驚訝于古人們的天真的同時,都有些暗暗替他們感到“捉急”——難道這些人就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偽造身份”一說嗎? 終于有一天,林敏敏一個沒忍住,悄悄問了一下弟弟。弟弟傻乎乎地望著她,不解地道:“祖宗還能亂認?” …… 好吧,來自現代社會的她果然不能理解古人們的祖宗情結。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在當時,聽著jiejie說自己是什么“京川鐘離氏”,林敏敏的第一反應是:jiejie在撒謊。 不過,在她這個從小就遠離爹娘,腦子里根本就沒有一絲祖宗宗族觀念的現代人看來,jiejie這點“謊言”實在算不上什么,只要能叫他們如愿住上頭等艙,即便jiejie宣稱他們是穿越帝的子孫,她也敢點頭附和。 所以,作為既得利益者,林敏敏默默閉上嘴,跟在趾高氣揚的jiejie、興致勃勃的弟弟,和小嘴兒巴啦巴啦、逮著什么就要問個清楚明白的meimei后面,隨著船長登上處于最上層的頭等艙。 這頭等艙果然不愧是頭等艙,且不說那寬敞的兩室一廳布局和那些精美的家具,光是每個套房都配備一個專屬的雜役這一點,就叫林敏敏覺得這錢花得值。 身材瘦小的少年雜役看上去雖然不如那艘飛燕船上的“塞巴斯醬”那般有專業素養,但也表現出十足的恭順??粗悄昙o絕不超過十五六歲的小廝,從來沒有過呼奴喝婢經驗的林敏敏頓覺自己墮落成一個萬惡的地主婆。 她那畏手縮腳的不適應,倒反襯出鐘家姐弟的可圈可點。 一進門,那姐弟倆就沖著那個朝他們叉手不離方寸的小廝優雅且疏離地一點頭,然后弟弟便領著meimei呼嘯著去查看套房了。jiejie則像個真正的大家閨秀般淡定自若地環顧了一眼四周,以一種林敏敏學不來的、帶著微妙距離感的口吻,彬彬有禮地對送他們過來的船長淡淡道了聲謝。 打發走船長后,jiejie又吩咐那小廝,說他們今晚打算在艙房里用餐,叫他按時將晚飯端來,然后便淡定地揮退了那個孩子——這一連串的表現,直看得林敏敏兩眼一陣發直。她隱約覺得,jiejie這套堪稱完美的舉止禮儀,絕不是靠著觀察就能模仿得出來的。 見她一臉呆愣地望著自己,jiejie閃著眼道:“我看,開船之前,我們最好還是呆在房間里?!?/br> 這是怕錢袋的主人找來了。 林敏敏深表贊同??粗I著meimei在艙房里上竄下跳的弟弟,再扭頭看看不茍言笑,一臉嚴謹地查看著堆放在床上的包裹的jiejie,她暗暗嘆息一聲,走過去伸手按著jiejie的肩道:“別擔心,萬事還有我呢?!?/br> 鐘寧卉扭頭撇了林敏敏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也沒有了——你?呵呵。 林敏敏頓時一窘,又扭頭看看笑鬧著的弟弟和meimei,她猛地一彎腰,抱起jiejie就把她往床上一拋,按著她笑道:“敢笑話我?!今兒你敏敏娘就教教你,怎么做個乖孩子!”說著,招呼著弟弟meimei一起呵起jiejie的癢癢來。 和飛燕船上純西式的裝修不同,這頭等艙的家具帳幔都是全然中式的。望著滿室的古色古香,林敏敏忍不住扭頭問jiejie:“萬一這船上有人認識鐘離家的人呢?” 這一天,又是打架又是購物又是搬家的,孩子們的體力早就已經透支了,弟弟和meimei都拿林敏敏當枕頭,趴在她的身上睡著了,此時的鐘寧卉也已經是睡眼惺松,她打了個哈欠,口齒不清地說了句:“認識就認識唄?!币环?,也抱著林敏敏的手臂睡著了。 林敏敏卻是有些睡不著。這些日子被錢袋壓迫著,她盡忙著籌劃幾個孩子的吃喝拉撒了,居然都忘了打聽一下她那夫家的情況。 就她所知,她是奉了夫君遺命帶著孩子們去投奔家族的。且不說夫家愿意不愿意收留他們這些婦孺,就算愿意,誰家的錢會多到無緣無故供養一門孤寡?幾乎可以預見,無依無靠的他們到時定然會受人白眼兒。 其實,最好的方案,是她帶著孩子們獨立過活。來自后世的她深深相信,只有經濟獨立了,人格才能獨立。且那錢袋里的錢,如果仔細規劃一下的話,應該也夠她做個小本生意了。 只是…… 林敏敏抬手摸了摸臉。 有著這么一張妖孽臉,想要在這個世界里獨自謀生,怕是要比在原來的世界里艱難得多…… 吃苦她不怕,她怕的是受人欺凌……就像在那艘船上,被那個渾身散發著海盜氣息的男人那么壓迫著…… 睡意朦朧間,她似乎又回到了那間艙室里。那人屈著一條手臂架在她的頭頂上方,近在咫尺的距離叫她能清晰聞到那人身上淡淡的海風的味道。她知道,如果她抬眼,定然能看到那人眼中的譏誚…… 雞……那人居然說她是雞,他怎么不說他是鴨…… 林敏敏驀地睜開眼。 近在咫尺的距離間,一雙來自夢中的鳳眼彎成兩道漂亮的月牙兒,正笑瞇瞇地望著她。 頓時,她驚喘著坐起身,卻差點把趴在她身上和她鼻尖對鼻尖的meimei給掀下床去。 “啊,”meimei尖叫一聲,伸手摟住林敏敏的脖子,可眨眼間又咯咯笑了起來:“好玩!敏敏娘,再來一次?!?/br> 驚魂未定的林敏敏抬眼看看四周,不由以手覆額。她大概也跟著孩子們一起小睡了一會兒,只是這小睡的質量并不怎么樣,似乎總有什么東西在她的夢里晃蕩,叫她無端感到心煩氣惱。 不過,再怎樣糟糕的夢境,也抵不過甜心meimei抱著她的脖子軟軟叫她一聲“敏敏娘”。頓時,林敏敏忘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夢,抱著meimei就在床上翻滾起來,直惹得meimei一陣尖叫大笑。 聽到屋里的動靜,弟弟忙跑進來查看,卻被林敏敏一把抓住,三個人頓時滾作一團。jiejie探頭進來看了看,鄙夷地一撇嘴,站在艙門口叫道:“好啦,別鬧了,你們還想不想吃晚飯啦!” 林敏敏從弟弟和meimei的糾纏中掙脫出來,抬頭看看她,忽然歪頭一笑,“要不要一起來?” “哼!”鐘大姑娘冷哼一聲,高傲地一揚脖兒,給了林敏敏一個不屑的后腦勺。 *·* 相對于林敏敏一家發了橫財的快活,那個失了財的男人就明顯郁悶了很多。 鐘離疏也算是個自律的人,雖然對那個狐貍精起了色心,但還遠沒到迫不及待的程度,所以他獨自悠閑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他刻意在船上等了她一整天,那只小狐貍卻并沒有照他所預想的那樣送上門來。這時,他仍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即便是第三天依舊不見人來,他也不過是微微有些不快而已。 直到老莫一臉沮喪地來找他,要求他出面幫他找回他的“被保護人”,他這才知道,那小狐貍不僅叫他上了心,居然也叫這位法王特使上了心。 這人吧,都有根賤骨頭,所謂“不爭不搶,吃著不香”,如今忽然知道有人也覬覦著他已經付了錢的女人,鐘離疏的感覺頓時就不一樣了。 而,等他叫來吳晦明仔細一問,這才驚訝地發現,他的手下居然沒一個知道這“暗門子”的門開在哪里。再派人上岸去一打聽,他的眉立馬就擰成了一個疙瘩。 “你是說,整個潮南都沒人知道這么個人?” 照著老習慣,鐘離疏慵懶地癱坐在那張法王送他的沙發椅里,兩只光腳擱在擱腳凳上,看上去一身的安閑舒適。 如果他沒有瞇著那雙細長鳳眼的話。 水手長老九悄悄看了一眼大副吳晦明,吳晦明則給他遞過去一個晦暗不明的眼色。偏老九是個大老粗,哪里看得懂人精似的吳晦明打出的暗號,不由張著嘴做了個傻相,令吳晦明不滿地翻了翻眼。 “那么,你們當初又是依據什么說人家是‘暗門子’的?” 沙發上,鐘離疏理都不理兩個手下那明顯的眉來眼去,只懶洋洋地把玩著手中的一根竹簽。眼尖的吳晦明發現,那居然是根下下簽。 而老九則被鐘離疏的問題問出了一頭的汗。他趕緊一個立正,期期艾艾地道:“報、報告將軍……” 鐘離疏驀然抬眉,森冷的目光當即掃斷了老九的話尾,偏偏那說出口的語調卻是無比輕柔:“我說過無數遍了,看來你都沒有好好記著。那么,我再說一遍。如今我們已經解甲歸田,再叫我‘將軍’就顯得不合適了。如果你還惦記著過去的榮耀,我送你回海軍……” “不要!” 老九猛地大喊一聲,扭頭向著吳晦明投去一個求救的眼神。 吳晦明暗暗一嘆。其實那天有那么一瞬,他也懷疑過那女人可能不是什么“暗門子”,但想著兄弟們只不過調笑一二,應該不會鬧出什么大事,便沒有加以阻止。直到那個魯莽的小子把法王特使給打暈了。 當下,他只得硬著頭皮向前一步,請罪道:“稟侯爺,都是屬下管束不力……” 鐘離疏的一個冷眼,頓時也把他的話尾給凍結了。他冷冷瞪著這二人良久,才斷喝一聲:“滾出去!” 二人如逢大赦,趕緊一溜煙地跑了。 鏡門后,阿樟一邊整理著臥室一邊微微搖了一下頭。不用伸頭去看他也知道,侯爺此時正在氣頭上。而且他還知道,與其說這位主兒是氣那個攜款潛逃的女人,不如說他是在氣自己。 財大氣粗的威遠侯自然不在乎破那么一點小財,叫一向自大的侯爺氣惱的,是他居然真對那個狐貍精似的女人動了那種念頭——且,最重要的是,那女人居然還逃了。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搬到頭等艙的第一個晚上,林敏敏他們全都乖乖躲在艙房里沒有出去。直到第二天中午,船只順利地離了港,一家人這才放下心來。 但,鑒于他們是冒用別人的名義才得到這頭等艙的艙位,林敏敏仍謹慎地約束著孩子們不許他們出去。 這頭等艙果然不同于三等艙,到處透著一片奢華氣派。且不說那地板上鋪設的厚厚地毯,就是那舷窗都要比三等艙的大上數倍,且和三等艙的木制窗板不同,這頭等艙的舷窗上鑲著明亮的玻璃,客船離港的盛況,一家人湊在窗口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看!” 隔著玻璃窗,鐘寧嘉興奮地指點著港灣里停泊的形形□□的船只,一邊如數家珍般說著,這是福船,那是廣船,那是西洋三桅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