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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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已經出了城。城中最寬闊的大街上,也不知道醉倒了多少人。豆蔻年華的少女,喝了酒之后臉兒紅的好像春風里盛開的山桃花,眼睛卻哭的紅腫。 對于她們來說方解不僅僅是一個名字,或許多年以后她嫁做人妻,回想起往事也會羞澀一笑,忘不掉那個自己年輕時候念念不忘的少年郎?;蛟S是樊固城太小,所以方解改變了這里。帝都那么大,或許改變的就是他自己。 七百多名邊軍士兵們喝了酒,就在校尉們的帶領下回去各司其職。上城的上城,出城巡查的也領了戰馬出城,曲風是最后一個離開的,拍著方解的肩膀微醉地說道:“不管考不考得進演武院,都要回來看看。若是沒考上最好,回來再一塊喝酒一塊殺賊。別人不知道,老子心里清楚得很……每次殺賊你都躲起來,但那些威脅最大的馬賊都被你暗中一箭射死的。李孝宗做的最沒丟良心的事,就是沒昧了你的軍功?!?/br> “你是個合格的斥候,方圓幾百里,只要是狼乳山這邊的馬賊,哪個不是你找出來的?三年,樊固城里的百姓富得流油,也太平的讓人感慨……樊固城有了幾十年,四周從來沒這么干凈過?!?/br> “曲大哥……” 方解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 曲風笑了笑道:“不過還是希望你能考進演武院,出來最不濟也是個校尉了。我知道你的本事,不能修行怕什么?純粹練體能抗衡修行高手的,軍中這樣的將軍并不少。別忘了鎮守咱們大隋南疆的羅耀,純粹的外功據說堪比九品高手,照樣縱橫天下!最好混個將軍,回來咱們樊固當將軍!” “嗯!” 方解使勁點頭。 “走了,今兒我領兵巡查狼乳山這邊,不能送你,別見怪……一路順風!” 說完這句,曲風扭頭就走。 邊軍士兵們離開之后,百姓們又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和方解說話,混亂中到底說了些什么方解根本就聽不清。有人說讓方解把樊固當娘家看,被人罵了一句之后才醒悟方解不是個娘們。 可不知道為什么,每個人心里都有一種父母嫁女般的不舍。 “大掌柜,金元坊你放心,我會好生照看著,若是您不回來,每年的賬目我會派人送過去讓您查看?!?/br> 金元坊的二掌柜楚懷禮揉了揉眼睛說道。 “嗯,草原蠻子的錢好賺,金元坊不能倒,雖然少了紅袖樓,但客勝居和金元坊依然是樊固城的搖錢樹。只要有這兩座樓子在,鄉親們就不會活的如以往那樣苦?!?/br> 方解交待了一句,又壓低聲音道:“李孝宗要甩干凈身上貪財的痕跡,肯定會把以前的賬目都燒了,你留一份,藏好。還有,他也一定會和城里所有的生意撇開關系,這是機會……沒有他,讓賺錢的生意都變成鄉親們自己的,就算沒了紅袖招分的紅利也會比以往多不少?!?/br> “我記住了大掌柜!” 楚懷禮使勁點頭。 他本是樊固城里一落魄書生,因為方解而改變了生活。若不是方解,他這個被人看不起的窮酸說不得最后流浪天涯去。 “給自己存點銀子?!?/br> 方解笑了笑:“你太老實,現在還沒存夠取一個漂亮媳婦的錢。不過以后我走了,估摸著樊固城少女們的傾慕對象就是你了?!?/br> 老實木訥的楚懷禮臉一紅,訕訕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 “走了!都回去吧,又不是生離死別,若我有朝一日如吳一道那樣富甲天下,我就把你們都接到帝都長安去??!當然,你們別抱希望就是了?!?/br> 方解站上馬車揮了揮手,大聲說道:“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后會有期了吧!” 何嬸踮著腳在人群里喊:“帝都里的姑娘再漂亮,找媳婦還是樊固的姑娘最靠譜!” “何嬸……回頭讓楚懷禮從帳上撥點銀子給你,辦一個專門拉皮條……呃不是,是婚姻介紹所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世紀百合!” “方解!記得我啊,我等著你回來娶我!” “你死心吧!我十年不回來,莫非你十年不嫁?!人老珠黃就沒人要了,趁著還年輕,多挑挑!” “方解,帝都太大,別丟了自己!” “放心吧,丟了我自己我就去報官!” “方解,他們說你小弟弟暴長,臨走前你告訴我那是怎么做到的??!” “兄弟,你暴露了!” 將軍府。 李孝宗倒了一杯老酒一飲而盡,聽著外面熱鬧的喊聲自嘲笑了笑:“人生際遇何其之妙,想不到我這個將軍,竟是遠不如他一個市儈商人。也不知道我離開樊固的時候,有幾人送我,幾人罵我……方解……七百多邊軍皆去送你,你是想告訴我……你比我強?” 樊固東門。 一柄油紙傘下,身穿一襲雪白貂絨長裙的女子看著城中那景象微微笑了笑,回身淡淡說了句走吧。也不知道是那描繪了牡丹的油紙傘將她襯托的美若天仙,還是她那容顏讓油紙傘也添了韻味。 三個十六七歲年紀的侍女跟在她身后走向城外,城外不遠處,紅袖招的馬車車隊安安靜靜的停在路邊。 “如何?” 一輛馬車中傳出息大娘的聲音。 “不如何,市井小民罷了?!?/br> 絕美女子回答,然后登上馬車。 “他什么時候身上沒了這市井氣……自會有一番大成大就?!?/br> “他若沒了這市井氣,更不如何?!?/br> 第0025章 一心向道 清樂山,地處大隋東南,過長江再向南三百二十里,連綿起伏,雖然不雄峻壯闊,但卻是一等一的風景秀美之所。大隋之東疆沿海萬余里,臨海陸地唯一不歸大隋管轄的地方便是東楚,但東楚在大隋東北,是個大陸延伸出來的半島,面積尚且不及大隋京畿道大。 清樂山在大隋東疆靠南,正是四季皆有好風景的地方。 這清樂山雖然不大,遠不及狼乳山脈,昆侖山脈,燕山山脈這些大山,但名氣較之于前面幾座山也絲毫不遜色。 原因無他,只因為清樂山上有一氣觀,一氣觀里有蕭真人。 大隋皇帝心高氣傲,歷代皇帝皆是如此,容不得天下任何一國有超大隋之處,這份貪念也正是大隋建國至今依然朝氣蓬勃的緣故。大隋的每一個皇帝都有雄心抱負,別處有的大隋要有,別處沒有的大隋也要有。 蒙元帝國有大雪山大輪寺,大隋便捧起來清樂山一氣觀。 大雪山上有大輪明王,一氣觀里有蕭真人。 佛宗講求無欲無求,但毫無疑問從心底里看不起大隋的道宗。畢竟這天下除了大隋之外其他地方,皆篤信佛宗。即便是在大隋,佛宗之人只要在官府報備之后,也是可以建廟傳教的,但毫無疑問大隋百姓對佛毫無尊敬之心,而之所以大隋朝廷有這份大度,還是因為皇帝的貪念。 別處有的,大隋自然也要有。 一氣觀建在半山腰,從山下往山上走只有一條石階小路,一共兩千九百九十九級,再走一步就進山門,取三千大道之意。石階兩側從山腳到山腰全是山桃樹,這樹結的果子酸澀并不美味,但仔細品之也別有一番風味。這些年一直在傳說一夜遍山桃樹一夜桃花開一夜仙桃熟的神話,其實哪里有什么仙桃,不過是騙人的噱頭而已。 一氣觀其實并不大,從觀主蕭真人往下數,算上末代弟子一共也只有八百人。這人數也有寓意。一氣觀號稱天下道教正統,也號稱天下妙術皆出此處。但人心向道,道道不同。所以八百弟子又稱八百道,出正統而修己道,所以又稱旁門。 旁門八百,左道三千……皆出一氣觀。 當年大隋皇帝御臨此處,知道這些寓意隨即哈哈大笑,贊了一聲清樂山好氣魄,旁門左道也皆是正統。 江南雖然春暖來的早,但桃花依然遠沒到盛開的時候。枝頭上倒是吐了新綠,看著那嫩芽甚至想過去掐一片放在嘴里咀嚼。 順著石階,一個身穿錦衣的中年男子緩步而上,這人看不出年紀到底有多大,氣質成熟,面容倒是還頗清秀。下頜上有微微泛青的胡子茬,不過一點也不顯得邋遢。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走路的步伐也不大,中規中矩。 在大隋,凡是身穿錦衣者身上必然有功名。普通百姓,便是家財萬貫也不能著錦衣。這是朝廷禮制,逾越了是要下獄問罪的。 這中年男子面帶微笑,臉色和氣,一邊走一邊賞山景,但看到路邊一塊大石上題著幾個字之后立刻停住腳步,然后鄭重施了一禮。 “那是三年前陛下到清樂山游玩的時候留下的墨寶,本想移到大殿里去,可陛下卻說在這里看到這石頭,在石頭上隨情寫了幾個字,那就擺在這里,何必要挪動它?若它有靈性,擾了它修行豈不是一件大罪過?” 說話的是一個身穿黑色道袍的老者,五十歲上下年紀,留著三縷長髯,手里擎了一柄拂塵,布衣布鞋,看起來倒是頗有仙風道骨。只是這人面相卻不太好,三角眼,掃帚眉,越是仔細看越是透著一股子猥瑣的味道。 可他身份在那兒擺著,所以誰也不會真的以貌取人。 他便是這清樂山一氣觀的主人,蕭真人。 “所以真人就在這建了個亭子,替這石頭遮風擋雨?” 錦衣男子笑問。 “散金候……你當年捐了數十萬金為長安修繕了一整面城墻,陛下重重嘉獎。我為這石頭建了個亭子,其實與你建城墻也是一般無二的心思,無非是拍陛下馬屁罷了?!?/br> 大隋只有一個散金候,那便是被人稱為大隋第一富的吳一道。據說他的財富,足足可以買下大隋一道山河。要知道大隋數萬里江山,分作二十四道,一道山河……已經比東楚國的疆域還要大了。 吳一道哈哈大笑:“我是個凡夫俗子,諂媚拍馬屁的事自然要干??烧嫒四闶切薜乐税 ?/br> “修道之人也是人?!?/br> 蕭真人微笑道:“修道之人也要吃飯,也想讓日子過的好一些。陛下的墨寶留在山里,能吸引多少善客來觀里上香散金候自然明白?!?/br> “市儈!” 吳一道笑說。 “還想更市儈一點?!?/br> 蕭真人駐足,看著吳一道認真地問:“天下首富到了一氣觀,難道不捐些香火錢?” 吳一道招了招手,后面跟著的隨從立刻上前,將手里捧著的一個紫檀木的盒子遞給蕭真人,蕭真人身后的小弟子連忙接過去,只覺得盒子并不重,所以眉宇間難免生出些許輕蔑。心說普通富貴人家上山捐的銀子也比這盒子值錢多了,堂堂天下首富竟然這么小氣,果然是見面不如聞名。 “蕭真人張口,就值萬金?!?/br> 吳一道笑了笑:“這盒子里的銀票在大隋任何一家錢莊都可通兌,不會少了分毫。不過,小一些的錢莊,只怕也兌不出這許多銀子來?!?/br> “匯通天下?!?/br> 蕭真人由衷贊道:“比起修繕長安城一整面城墻,這才是真正的大手筆?!?/br> …… 回到自己房間里的蕭真人,和在外人面前的蕭真人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安頓好了大隋第一富的吳一道,帶著他走遍了半座山的蕭真人把自己丟在床榻上,揉著發酸的老腰忍不住嘆了口氣。 “要不是為了那一萬兩金子,我何必要陪這么久的笑臉。臉上的rou都笑得有些發僵,也不知道青樓那老鴇子整日都笑是不是有什么專門練嘴的獨門秘籍?!?/br> 一個小道童替他把鞋子脫了,手腳麻利的爬上床在蕭真人的后背上捶打起來:“您已經名滿天下的道門領袖,何必要為了幾個銅臭這樣勞累?若是傳出去,山下的百姓,乃至于大隋的百姓還不得笑話您?” “你懂個屁!” 蕭真人回手在小道童腦門上敲了一記:“你愛不愛吃rou!” “愛吃!” “rou自哪里來?” “山下候屠夫送上來的?!?/br> “是白送的么?” “自然不是,當然要給銀子?!?/br> “我要是不去應酬那些達官貴人世家巨富,憑著山下那些百姓送來的香火錢,你還想吃rou?!” 蕭真人冷哼一聲道:“想吃rou就要有賺來買rou錢的本事,你能頓頓吃rou還不是我陪著笑臉厚著臉皮要來的?再這么不知好歹,我就罰你去后山園子里種菜。每日只給你吃青菜豆腐,看你還說的出說不出這風涼話?!?/br> “可好歹您也是大隋道統領袖啊……” “領袖個屁!” 蕭真人道:“要不是陛下爭強好勝,你還不是要跟著我走街串巷的給人算命?你跟著我晚了些,你去問問你幾個師兄,誰沒騙過百姓家的銀子?誰為了幾十個銅錢沒昧著良心說過假話?那些財主只要高興就能多給幾個錢,自然要挑好聽的說。這一氣觀才建起來十年,還不是因為我當年騙了陛下說清樂山合該是大隋教門隆興之地?” “???” 小道童一驚,忍不住問道:“這事怎么沒聽您提起過?” “又不是什么長臉的事,說它做什么。去,給為師倒一杯水喝?!?/br> 蕭真人坐起來,把襪子脫了揉著發酸的腳,然后把食指插進腳趾縫隙里來回搓,臉上的表情隨即變得極精彩起來??此莻€樣子,簡直這搓腳趾就是天下第一等享受之事。他此時的樣子,哪里有什么天下道統領袖的風范。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外面有人輕聲問道:“真人可在?” 蕭真人一驚,手忙腳亂的把襪子鞋子都穿上,整理了一下衣服說道:“貧道正看道德經又有些心得,還想和散金候說說你便來了,快請進?!?/br> 吳一道微笑著走進來,隨即皺了皺眉:“這道德經的味道似乎有些特別?!?/br> 蕭真人訕訕的笑了笑,擺了擺吩咐小道童上茶。 吳一道站在一邊看著墻上的山水畫,待小道童出去之后忽然轉過身,對蕭真人鄭重施了一禮。蕭真人連忙上前扶著,笑道:“散金候捐了好大一筆香火錢,我還沒有謝過,怎么散金候倒是先施禮了?” “不瞞真人,吳某這次上山,是有事相求?!?/br> “散金候請說,但凡貧道可以做到之事,斷然不會拒絕?!?/br> 吳一道起身,猶豫了一下說道:“那我就直接說了,也不繞什么彎子……家有一女……已經到了婚嫁的年齡,前陣子聽宮里人說,陛下記著我當年修繕長安城城墻的功勞,打算將小女召入宮中為嬪,小女……小女性子粗野,我怕真進了宮惹惱了陛下招惹來禍端,所以想請……” “收你女兒為弟子?” 蕭真人皺眉道:“可道門弟子,是可以婚娶的……” “無妨,我只說小女一心向道,發誓不修為有成不下清樂山,陛下那邊,總不好逼的太急。再說,小女雖然資質平庸,但我找人測試過,她氣海一百二十八處xue位……倒是通了一百二十二處?!?/br> “收了!” 蕭真人幾乎毫不猶豫地點頭:“陛下若是問起,貧道自然會想個說辭?!?/br> “多謝!” 吳一道一激動,又給蕭真人施了一禮。 “只是……這山中日子苦寒,我怕令愛適應不了啊?!?/br> 蕭真人嘆了口氣道。 “我再捐五千金?!?/br> 吳一道從袖口里掏出一摞銀票放在桌子上:“小女三年的吃喝用度,這些只怕還是勉強夠了的?!?/br> “既然令愛如此心誠,貧道怎么能關上大道之門?” “陛下那邊若是問起……” 蕭真人擺手道:“放心,我又不是沒騙過陛下……” 就在這個時候,清樂山下來了一行六人。四男兩女,風塵仆仆。 在六人中,一個身高超過兩米的壯漢尤為顯得眨眼,他背后縛著一柄半扇門板大小的樸刀,寒光凜冽。最前面的是個黑衣漢子,身上沒帶兵器,面色陰沉,看著山門石階怔怔出神。 還有一個老者,腰畔掛著一對銅鈸。 一個禿頂的精壯漢子,手里拎著一根鐵棍。 那兩個女子,一個手無寸鐵,一個懷中抱劍。 “這里就是清樂山一氣觀?” 甕聲甕氣的壯漢忍不住問道:“那蕭真人名揚四海,是大隋道門的領袖,別處不知道,可在大隋那是能和大輪明王相提并論的人物……咱們就這樣冒昧上門,他會收留咱們?” 抱劍的冷艷女子嘴角挑了挑:“他不收留,我就一日殺他一個弟子。一氣觀八百弟子,也要殺上一陣子的?!?/br> “不要?!?/br> 一身黑色長裙的絕美女子搖了搖頭,緩緩在石階前跪下來:“我誠心向道,蕭真人怎么會不收留?如能進了山門,你們也就不需日日廝殺。我來求,不用你們插手?!?/br> 第0026章 屠 靠在馬車車廂上,方解蕩著兩條腿閉著眼睛休息倒是顯得優哉游哉。大犬坐在一邊趕車,不時從一旁的油紙包包里捏一塊燉得極爛但也凍的極硬的狗rou吃。這一大包燉狗rou,還有車廂里包裹著的幾十個狗rou包子都是云計老板娘杜紅線特意做的,那夜她拎在手里的就是這東西,本打算送給方解路上做干糧,誰想到方解傷的重休息了幾日才成行。 不過這地方的寒冷天氣也別指望吃食壞了,放在暖爐里熱一熱立刻就濃香撲鼻。 方解的馬車走在車隊的最后面,前面七輛馬車里坐著的都是紅袖招的漂亮姑娘。最前面那輛車是紅袖招的護衛,第二輛車是息大娘和息燭芯乘坐,趕車的是老瘸子。 “照這個速度,走到長安大概需要四個月?!?/br> 閉著眼睛假寐的方解忽然說了一句,語氣有些無奈。 “誤不了你的考試?!?/br> 大犬咀嚼著狗rou,因為已經冷了,所以嚼起來有些費力:“演武院的考試是六月末,現在才出了正月,就算走五個月也誤不了的。大隋演武院每隔三年開考一次,每次開考一年之前就開始陸續選拔,就是因為大隋太大了些,最南邊雍郡的考生可是年前就要上路的,最少要走六七個月?!?/br> “總是怕耽擱了,還要往兵部,戶部,吏部那些衙門跑,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刁難?!?/br> 方解有些擔憂地說道:“聽說帝都里的官員一個個眼高過頂,最看不起的就是帝都之外的人。好像大隋的天下分成了兩塊似的,一塊叫帝都,高不可攀。一塊叫其他地方,一樣的低人一頭?!?/br> 大犬勸道:“你是軍隊里的考生,兵部自然不會為難。演武院招生五成生員出自軍中,五成出自民間,兵部巴不得軍中之人都考得順利些,要是被民間的考生搶了風頭他們也丟人。再說,樊固城幾十年才出了你這么一個,難道沒考就把你刷下去?再再說,咱手里不是有銀子么,大不了每個衙門塞進去一個一百兩的大紅包?!?/br> “呸!” 方解啐了一口笑道:“你以為帝都的官員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百兩銀子就打算收買下來?” “那還要花多少銀子?” 方解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怎么也得三百兩吧?” 大犬驟然大驚,忍不住罵道:“要喝人血么!” 兩個沒見識過大隋帝都之繁華的土包子,因為三百兩還是一百兩爭論起來,面紅耳赤。躺在車廂里睡覺的沐小腰不耐煩的翻了個身,心說不就是銀子么,大不了都塞進去就是了,晚上再偷回來難道費什么事? 一樣的沒見過世面…… “大犬,以后到了帝都,你得叫我公子?!?/br> 方解睜開眼,看著天空上的浮云認真地說道:“我也得想個有些深意的表字,覺曉,覺曉……我自己之前想的這個,太俗氣了些。還得再想個雅致些的名號。大犬你幫我想想……算了,從你這名字我就知道,你也幫不上什么忙?!?/br> 大犬嘿嘿笑了笑,索性不答話。 想了一會兒方解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撩開簾子鉆進馬車里。見沐小腰睡著,坐過去搖了搖她的手臂問道:“小腰姐,我想要個表字?!?/br> 沐小腰猛然驚醒坐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方解說道:“……你想要個婊子?我就說……不能和紅袖招的人一起走!” “有什么關系?” 方解不解。 “你想要婊子,不會自己去前面馬車上要嗎?你鉆進來跟我說什么?你包裹里最少也有幾萬兩銀子,就算紅袖招的女子再清貴,花幾萬兩還買不來一個婊子?別煩我!我要睡覺!” 方解詫異道:“我不就是想要個表字么,怎么這么大火氣?” “你該去哪兒要去哪兒要!少來煩我!” “讓我去花錢買表字……多俗氣?” 方解喃喃說了一句,轉身又鉆了出來。身后沐小腰怒道:“婊子不用錢,你還打算白要不成?!” 方解腦子里都在想表字和名號,哪里想的到是沐小腰會錯了意。想到以后到了帝都也不能表現的太寒酸了,這表字和名號都要文雅些才好。他雖然有著兩世記憶,卻對這個陌生世界毫無了解。他甚至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的表字與他熟知的歷史不同。在這個世界,只有父親才能孩子取表字,連師長都沒這個資格。 “算了,表字覺曉是入了軍籍的,想改也改不了?!?/br> 他嘆了口氣,然后問身邊的大犬:“我自號西坡居士如何?” “為什么叫西坡?” “因為有個名氣很大的人叫東坡。再說,咱們確實是從西邊來的啊,樊固城以西那座狼乳山脈,在我看來就是個土坡,從大隋西邊的土坡而來,叫西坡居士也應景?!?/br> “你有抄襲的嫌疑!” “抄襲……他東坡我西坡就抄襲了?” “不然是什么?” …… 樊固。 就在方解走后的第四天,一隊大約二百騎精銳騎兵順著官道沖到了樊固的東門外。這隊騎兵身上的甲胄雖然蒙了一層塵土,但依然看得出來制作格外的精良。不是皮甲,而是實打實的鏈甲。不僅僅是鏈甲,鏈甲里面還穿戴了一層雖然不太厚重但極堅固的鐵甲。這一身甲胄,最少就有六七十斤。 馬背上的騎士又一個個多是魁梧彪悍之輩,由此可見他們坐下的戰馬皆不是凡物。那些騎士身材強壯高大,哪個也不會少于一百五十斤體重。再加上那么沉重的甲胄,兵器,行囊,被服,若不是真正的好馬負擔如此之重根本就跑不起來! 重甲,陌刀,鐵盔,紅披風。 在加上在陽光照耀下泛著光的大隋金黃色繡龍戰旗,這一隊騎兵顯得格外威武肅穆。雖然人數并不多,可卻有一種千軍萬馬般的壯闊氣質。 在大隋看到一支純粹的騎兵隊伍已經殊為不易,看到這樣精銳之極的重騎兵那就更是難上加難。因為蒙元帝國的封鎖,非但草原上的部族不許賣給大隋戰馬,就是西域那些小國,也不能有一匹戰馬流通到大隋。而大隋雖然地大物博,可偏偏就是缺馬缺的讓大隋歷代皇帝都想罵娘。 所以自大隋立國以來,騎兵一直是所有將軍們夢寐以求的東西。 大隋十六衛戰兵,每一衛維持五萬人左右。就算是現在移調戍衛長安城,被稱為天子六軍的左祤衛,右祤衛,左武衛,右武衛,左領軍衛,右領軍衛這三十幾萬精兵中,也湊不出來兩萬騎兵。 輕騎兵尚且如此,就不需說極難打造的重騎兵了。 整個大隋,除了天子六軍中,只有右驍衛有一支五百人的重騎兵,即便是這區區五百之數,還是右驍衛大將軍李遠山用了差不多五年才建立起來的。大隋不缺錢糧,打造重甲不算什么難事,難就難在尋找五百匹能馱動重騎兵征戰廝殺的戰馬。 右驍衛經營西北這么多年,才從各種渠道搜羅來這五百匹上好的戰馬。甚至不惜冒著被朝廷怪罪引起戰爭的風險,在四年前將西域土斯國來覲見大隋皇帝陛下的使者團劫了,冒充馬賊的右驍衛精兵把使者團的人五花大綁丟在官道一邊,幾百匹戰馬全都拉走馬毛都沒剩下一根。 這事是李遠山干的,而且他知道不可能瞞得住皇帝。事實上,當皇帝聽完那土斯國王子哭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好生安撫,還賞賜了不少綢緞瓷器。然后皇帝陛下寫了一封親筆信罵李孝宗,李孝宗看過之后非但沒有惶恐反而哈哈大笑。 “白癡!朕好不容易騙了幾個西域小國的使者來覲見,才進來第一個就被你劫了,后面的還怎么敢進來?你這白癡的東西,難道就不會等他們走的時候再劫?!” 這五百重騎,便是右驍衛大將軍李遠山的親兵。 所以,當樊固城的守軍認出這些重騎兵之后,立刻就打開了城門放行,甚至不需要去看那為首校尉掏出來的令牌。因為蒙元帝國缺少鐵器,可是舍不得打造重騎兵的。再說,草原人一直以為騎兵就是要快,披上重甲的騎兵雖然威力驚人,但論速度無法和輕騎兵相比。 領隊的騎兵校尉根本就懶得和守軍說話,直接進城往將軍府而去。 到了李孝宗的將軍府大門口,守門的士兵立刻上前阻止。那校尉懶得答話,隨手將腰牌拋給守門士兵,下馬大步往將軍府里走了進去。一個重騎兵校尉就囂張跋扈成了這樣,傳聞中右驍衛那些人個個都桀驁不馴看來不虛。 李孝宗聽到聲音從書房里來,冷眼了看了那校尉一眼:“就算你是大將軍麾下的校尉,可難道你忘了大隋的軍律?見了本將軍,你為什么不行軍禮?朝廷的責罰沒下來之前,這樊固城牙將就還是我?!?/br> 那校尉愣了一下,隨即冷哼了一聲隨隨便便行了個軍禮:“屏退左右,大將軍親自來了?!?/br> 李孝宗大驚失色,心里頓時一緊。 …… 書房里的火爐被撤了下去,因為大將軍李遠山最不喜歡的就是那飄起來的炭灰。他鼻子有些毛病,聞了這味道就會不舒服。這毛病在帝都的時候還不常犯,到了西北之后因為天氣冷犯的就越來越頻繁??捎致劜坏锰炕?,左右都為難。 穿了一身普通重騎士兵服飾的李遠山打量了一下書房里的布置,眉宇間帶著淡淡的不滿。 身為右驍衛大將軍,擅自離開大營朝廷也是要問責的。雖然他跋扈,但絕不是莽撞。 “你可知道我為什么來?” 他看著墻壁上的掛著的一幅猛虎下山圖,語氣平淡的問了一句。 “因為吳陪勝死了?!?/br> 跪在地上的李孝宗回答得很簡單,但這一句話已經能代表全部麻煩。什么貪墨,什么軍方開設賭場,這些事和吳陪勝死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不對?!?/br> 李遠山回頭看著李孝宗,語氣中多了幾分怒氣:“是因為你做事不夠干凈!既然吳陪勝必須死,那就要死的徹底才行!軍中那么多知道這件事的,你為什么不殺?還有那個方解,這樣的禍端為什么不除?” 李孝宗苦笑:“我已經失了軍心?!?/br> “八百人的軍心,什么都不算!” 李遠山哼了一聲問道:“城中百姓可知道真相?” “不知?!?/br> “那還好……屠城終究是有些麻煩?!?/br> 第0027章 樊固城里都是好人 屋子里的氣氛有些僵硬,也或許是因為將火爐移了出去的緣故,單膝跪在地上的李孝宗臉色有些發白,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嚇的。 李遠山看了他一眼,隨即微微皺眉:“雖然你不是隴右李家嫡出的孩子,但從你小時候我就覺著你將來會有出息。也許你自己也不記得,在你七歲那年……大年初五,你父親,我的二哥李遠謀在獵場建了個圍子,里面圈起來三五十頭餓狼和兩頭同樣饑餓的猛虎,說是找點樂子給族里的人看看,連老太爺也請了去?!?/br> “那一日群狼與餓虎纏斗,看起來確實有些意思。老太爺站的久了有些累,你父親下令將圍子里的畜生都射死。亂箭射下去,狼虎皆死。老太爺非要下去看看,你父親和我攙扶著老太爺進了圍子,才七歲的你手里拿著一柄短刀也像模像樣的跟著。誰知道走到一頭餓虎身邊的時候,那畜生還沒死透?!?/br> “你父親和我同時抽刀,你卻先跨了一步大聲說祖爺爺安危才最重要,父親和三叔護著祖爺爺要緊,你上前一刀將那餓虎捅死?!?/br> “當時你父親罵了你沒有規矩,我沒有說話,便是老太爺也轉身就走,沒對你多說什么。但你不知道……老太爺事后感慨了很久,遺憾了很久。他說可惜了你這娃兒的膽魄智慧,若你不是庶出的孩子,當大力栽培才是?!?/br> 李遠山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七歲時候,就有殺虎之勇。自那日起我便一直留意你,你能進演武院,也是我與你父親說過之后的事。你父親的本意,是從他嫡出的孩子里面選一個送過去考試。我勸了他半日,他才同意?!?/br> 李孝宗的臉色變了一下,改單膝下跪的軍禮為雙膝下跪。 “謝大將軍?!?/br> 李遠山在椅子上坐下來,搖了搖頭道:“你應該叫我三叔?!?/br> 李孝宗垂首道:“身著軍服,不敢以三叔相稱?!?/br> 李遠山眼神里閃過一絲贊賞,嗯了一聲道:“你在這個時候還能記著軍律,很好……只是你小時候的勇氣就已經令人贊嘆,為什么現在做事如此畏首畏尾?我送了一座在江都的大宅子,吳陪勝才答應幫你的忙把貪墨的事壓下去。死幾個嘍啰,死幾個百姓,這對于你的前程來說不過是細如微塵的一件小事,你怎么就下不去手?” 不等李孝宗解釋什么,李遠山繼續說道:“就算你有苦衷下不去手,吳陪勝死這件事你干的更讓我生氣!吳陪勝是皇帝陛下面前的紅人,是御書房秉筆太監,死了必然會震動朝廷,會讓陛下震驚。但……死了就死了,也無需太過擔心什么……只要事情做的干凈漂亮,難不成陛下還會因為一個死人再殺一個前途無量的將軍?” “但你這件事又沒有做好,毫無魄力!” 李孝宗垂首,索性不去解釋。 “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也覺得你會有出息。正因為一直覺著你是可造之材,所以難免管的多了些?!?/br> 李遠山站起來,拍了拍李孝宗的肩膀:“你考慮的多,這沒錯。但既然要考慮,就不能考慮的太狹窄……你打算以蒙元騎兵滲透進來為借口,搪塞住將來帝都來的調查官員,這根本不可能,就算塞過去再多的錢財,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日后會不會反悔,帝都里的那些人……一個個陰到了骨子里?!?/br> “我說這么多,你明白該如何做了嗎?” 他問。 李孝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大將軍,我之所以不忍心不是婦人之仁,而是想為以后留一些幫手。樊固城的邊軍六年論調一次,這些人都是百戰老兵,等過幾年,我打算把他們想辦法還調到我手下?!?/br> “老兵是寶貝,但不是前程?!?/br> 李遠山嘆了口氣道:“既然這件事你心存不忍,你就不要插手了?!?/br> 他轉身走向門外,到了門口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你不想殺人,我不勉強……但是往朝廷的奏折你需要重新寫一份,朝廷派來查案的官員最快也要兩個月到,兩個月夠做許多事了,而且……我沒打算讓你等兩個月?!?/br> “大隋天佑十一年二月初二,因為北遼人私運馬匹的事蒙元帝國悍然對樊固發動攻勢,滿都旗一個萬人隊越過狼乳山脈,進攻樊固。樊固牙將李孝宗率軍迎戰,血戰數日,斃敵上千……恰逢欽差吳陪勝到達樊固,入城協防,京城兵部和大理寺的官員與邊軍并肩作戰,堅守城池……然寡不敵眾,堅守十數日,城內守軍戰死大半,欽差吳陪勝以及隨行官員三十六人戰沒,牙將李孝宗身負重傷六七處依然血戰不退。城破在即,右驍衛大將軍李遠山率軍趕到,破敵于樊固城外,殺敵六千……” 李遠山聲音清冷的說完這番話之后,回頭看向李孝宗道:“你前幾日送去朝廷的請罪折子,我扣下了。上面說的這些,是我給陛下的奏折?!?/br> 李遠山神情僵硬,自嘲的笑了笑道:“幸好,是大半而不是全部戰死?!?/br> 李遠山微笑道:“是全部……奏折上寫的剩下那一小半,我會自右驍衛撥給你,兵部有樊固邊軍登記造冊的名單,但名字……不過是個代號罷了,誰都可以叫張三,也可以叫李四?!?/br> “至于那個方解……我會派人除掉?!?/br> 說完這句話,李遠山揚長而去。 …… 大隋天佑十一年二月初二,樊固邊軍七百七十五人得到軍令在校場集合。久等之下,卻不見牙將李孝宗前來。在校場上站了足足三個時辰,水米未盡,眾人皆疲憊不堪。至傍晚,忽然又得軍令,右驍衛大將軍李遠山調樊固守軍出城三十里,有緊急軍情。 一日沒有吃喝的士兵們拖著疲憊之軀出城,趕到城東三十里放鷹亭附近,等待他們的卻是五百重甲騎兵和三千精銳步兵。 七百七十五人,盡死。 深夜,換了邊軍服飾的右驍衛士兵進入樊固。次日,樊固百姓得到消息,蒙元帝國鐵騎三百寇邊,李孝宗率軍迎敵,不料中了埋伏,敵騎何止三百,不下數千。邊軍苦戰,大部戰死。 百姓震驚,群情激奮。 身受重傷的李孝宗召集全城百姓,招募兵員。不料就在此時,數千蒙元帝國士兵在jian細的接應下殺入樊固城,屠盡百姓。全城兩千多人,無一幸免。 李孝宗當日才清醒過來,原來那日李遠山說屠城有些麻煩,不是殺人麻煩,而是如何向朝廷解釋麻煩。 就在屠城前之前的夜里,右驍衛精兵假扮樊固邊軍進城的時候。云計狗rou鋪子的老板娘杜紅線在城頭放飛了一只信鴿,然后背上一個不大的行囊出城而去。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走后沒有多久,滿城百姓都做了無頭野鬼。 …… 馬車搖搖緩緩前行,雖然風掃過來依然冷冽,但裹緊了衣服在風中尋找陽光的溫暖,在無聊中也是一件有點意思的事。大犬趕車趕的不緊不慢,遠遠的墜在紅袖招那七輛馬車后邊。前邊的人不理會他們,他們也懶得去和那些姑娘們套近乎。 大犬雖然喜歡在雪地上畫裸體女郎,其實對女人真沒有欲望。最起碼這十五年來方解沒看到過他去找過女人,所以方解對大犬的定義就是,這個人要么是個愛錢勝過一切的吝嗇鬼,要么就是身體有問題。 而沐小腰更不愿意去和紅袖招的那些女子打交道,漂亮女人和漂亮女人之間本來就沒有太多的話說。所以她寧愿天天躺在馬車里睡覺,也不愿意去和那群鶯鶯燕燕jiejiemeimei的相稱。而方解之所以寧愿裹著大氅坐在外面和大犬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聊天也不進馬車里,是因為沐小腰實在是個不把自己當女人的女人。 她那紅裙本來就單薄,而她睡覺又沒有一點淑女范。翻來覆去之后,一雙白如凝脂的美腿就露在外面。讓方解這樣一個正常男人坐在車廂里看嬌軀橫陳秀色可餐而不能餐,他還不如在外面和大犬閑聊。 “大犬,你說如果我回樊固的時候已經做了大隋的高官,樊固城的百姓用什么樣的方式歡迎我?” 大犬笑了笑說:“不外乎敲鑼打鼓,鞭炮齊鳴?!?/br> 方解搖了搖頭沒繼續說話,不知道為什么臉色有些難看。 “怎么了?” 大犬問。 “剛才靠在車廂上睡著了,做了個夢?!?/br> “夢見什么了?” “夢見我多年之后回樊固,全城的鄉親們都在城門口接我。我看到他們高興壞了,恨不得每個人抱著親他們一口??晌倚χ芭艿臅r候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為什么很多年過去,何嬸還是老樣子,就好像一朵盛開的喇叭花似的沒有變化?為什么小嬌嬌這么多年過去還是只到我膝蓋高?說話還是奶聲奶氣?為什么曲風這么多年過去,還只是個邊軍校尉沒有升職?我看著他們,越來越害怕,最后把自己嚇醒了?!?/br> “因為你才離開樊固,做這夢他們肯定沒有改變?!?/br> 大犬想了想說道:“你腦子里是他們現在的模樣,做夢自然也是現在的模樣?!?/br> “不……” 方解緩緩的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他們都穿著白色的衣服,臉色比衣服還要白……我去抱他們,可一個都沒抱住……他們的腳都沒有踩在地皮上,而是飄著。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原來在夢里看到的他們……都死了?!?/br> 大犬一怔,鉆進馬車把沐小腰的酒壺拿了出來遞給方解:“不過是個荒唐之極的夢罷了,你要真是不放心,咱們現在返回去看看也行?!?/br> 方解灌了一口酒,覺得后背上還冷的厲害:“不用……人不都說了嗎,夢境與現實是相反的,夢到誰死了,誰就會加壽。我夢到樊固的鄉親們都死了,那他們豈不是每個人都能長命百歲?” “嗯!” 大犬點了點頭笑道:“這十五年來我夢到過很多次咱們死了,可咱們依然活得好好的,而且有句古話不是說了嘛,好人才不償命,禍害都活千年的……我不是好人,沐小腰不是,你也不是?!?/br> 方解笑了笑,心里的壓抑也散了幾分:“樊固城里的……都是好人吧?” 第0028章 你能純潔點么? “大犬,問你個問題?!?/br> 方解蹲在地上翻烤一只不久之前射到的兔子,已經出樊固城十一天,老板娘送的燉狗rou和包子早就已經吃完了。前幾天過的地方連只飛鳥都沒看到一只,吃了幾天的干糧他和大犬早就已經饞rou饞的受不了。方解吃rou雖然不似大犬那樣狂暴,但也是無rou不歡。至于沐小腰……根本不需要擔心她對食物挑剔,因為她只喝酒。 在馬車車廂里除了必需品和方解路上解悶用看的書籍,剩下的就只有酒和干糧了。而酒的數量遠比干糧多,要知道沐小腰一天最少也要喝五斤酒。也不知道這么多年過去,她為什么對酒之外的食物沒有一點欲望。 她甚至不喝水。 大犬愛rou,但他寧愿吃生rou也懶得自己去把rou做熟。 “什么事?” 他蹲在一邊看著方解烤rou,不時擦一下嘴角流下來的口水。 方解笑了笑,看了看兔rou已經烤的差不多,留下兩只兔腿剩下的都遞給大犬:“你叫商國恨……我記得當初在咱們流亡到南燕的時候聽過一個故事,據說在十五年前南燕還不是南燕,而是商國……十五年前,當時的大隋皇帝以左前衛大將軍羅耀為征南大總管,提兵十五萬南侵,攻破了商國都城雍州城,商國滅亡……據說商國太子逃走,在朝臣的保護下重新立國,卻不敢再稱商國而改稱燕國,向大隋稱臣?!?/br> “現在羅耀鎮守的雍郡,就是當年的商國都城雍州城。那一戰,據說商國皇室被羅耀屠盡。只逃走了一個太子,其他皇室成員沒有一個活下來的?!?/br> “你是不是商國人?” 大犬怔了一下,隨即譏諷道:“如果叫商國恨就是商國人,那么佛宗的領袖叫大輪明王,為什么佛宗不叫大宗?大隋的皇帝姓楊,大隋為什么不叫大楊而叫大隋?” 方解一邊啃rou一邊說道:“你急什么,我不過就是閑著無聊猜測?!?/br> 大犬撕咬著那只烤得金黃的兔子:“羅耀是個狠人……當年他率軍南征,攻破雍州城之前,大隋皇帝曾經下過旨意,只要商國皇帝慕容羅投降,可以封其為王,善待慕容氏??闪_耀根本就沒聽皇帝的,殺進雍州城之后非但皇族慕容氏殺了個干凈,城內的世家大戶也一個沒留,盡數屠了。你所說的那個什么逃走的太子……也就是現在南燕的皇帝慕容恥根本就是假的。你也不想想,大隋的皇帝難道會真的容許一個仇人活在世上,而且還建立了國家?” “你怎么知道?” 方解問。 “我確實是商國人?!?/br> 大犬片刻間就把那一只兔子啃光,眼神飄向方解手里另一只兔腿。方解白了他一眼,但還是把兔腿遞了過去。大犬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幾乎一口把那個不大的兔腿連骨頭帶rou都吞下去。 “我是商國人,但商國滅亡之前沒有商這個姓氏,國破之后,家父是商國愚忠之臣,把姓氏都改了,也正因為這樣才導致了家門慘變。家父曾經是商國高官,自然知道一些秘密?,F在的南燕皇帝骨子里沒有一點商國皇室的血,不過是個趁勢而起的小人罷了。我甚至懷疑,南燕的皇帝是不是大隋皇帝當初派去商國的jian細?!?/br> “他向大隋皇帝非但稱臣,而且還自稱兒皇帝,一點商國人的勇氣都沒有……不過若不是因為這樣,他的南燕也保不住。正因為他低聲下氣的討好大隋皇帝,所以他那個只有原來商國三分之一大的燕國才會保存下來?!?/br> “這算血淚史嗎?” 方解笑問。 “血淚個屁!” 大犬嘆了口氣:“我家老爺子就是頑固愚忠,若不是如此也不會家破人亡。為了紀念他老人家,商這個姓氏我就留著了。我那個時候也是個錦衣玉食的紈绔子弟,家破之后逃亡出走,后來才受人委托照顧你?!?/br> 方解比劃了一下手里的半個兔腿:“告訴我,是誰委托你保護我的,這半個兔腿也給你了?!?/br> 大犬舔了舔嘴唇,裹緊衣服往后面草叢里一躺:“飽了?!?/br> 方解低聲罵了一句,恨恨地把兔腿吃完連骨頭幾乎都嚼了。 “大犬?!?/br> “嗯?” “我再問你一件事?!?/br> “要問是誰讓我保護你的還是免了吧,這事我爛在肚子里也不會說的。你要是真憋得難受……要么去前面找那些小娘皮泄泄火,好么我給你把風你自己解決?” “滾蛋!” 方解罵了一句,挨著大犬身邊坐下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修行……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你知道我不能修行,所以理解的有些淺薄。也正因為感覺不到,所以更想知道那感覺到底什么樣?!?/br> “你覺得應該是什么樣?” 大犬反問。 “應該是很美妙的吧?!?/br> 方解回答。 “得不到的東西都是美妙的?!?/br> 大犬拔了一根枯草叼在嘴里:“跟你說實話,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修行到底是什么感覺。如果說僅僅是只身體里的變化,我倒是能跟你說說。要是指修行而得到的感悟……我什么感悟都沒有,除了比以前吃得多了之外?!?/br> “身體里會有什么變化?” “最簡單之處在于,氣海拓寬變大,氣海里修行而來的勁氣進入四肢百骸。從而讓人變得更強壯,更有力。最基礎的修行,就是讓氣海里的勁氣游走于經脈,最終融入血rou。一旦能把勁氣運行于全身,那就是一品修行了……一品之人,身體比普通人要強壯許多,能輕易拉開兩石半的硬弓。普通人要想拉開兩石半的硬弓,需要鍛煉很多年?!?/br> 方解嗯了一聲:“普通人練的是肌rou,修行人練的內勁?!?/br> “也可以這么說?!?/br> 大犬看了方解一眼說道:“不過你就是個異類,你這樣的年紀,純粹看體魄已經能與二品下的修行之人相比,殊為不易,甚至可以說極為罕見。我所知道的……滅了商國那個大將軍羅耀或許跟你是一個類型的人,他也不能修行,但單純練體就已經達到了九品的境界?!?/br> “這沒什么奇怪的?!?/br> 方解自然而然地說道:“科學家研究過,普通人只能發揮肌rou微乎其微的力量。如果能把全身肌rou的力量用于一處的話,能有萬斤之力?!?/br> “科學家是什么?” 大犬問。 “呃……一種比九品高手還恐怖的人?!?/br> …… 方解在沐小腰身邊擠了個地方坐下來,諂媚的笑了笑說道:“今兒外面一點風都沒有,太陽光照下來暖和的好像烤著火爐子似的。這么好的天氣,小腰姐不打算出去走走?” 沐小腰翻了個身溫柔客氣地說道:“有事說有屁放?!?/br> 方解白了她后腦勺一眼道:“剛才跟大犬說了半天,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本沒想打算擾你睡覺的,可你知道我這性子,一旦有什么事想不通我就睡不著覺?!?/br> “你性子我知道,想不通就睡不著覺這事我真不知道?!?/br> 沐小腰坐起來,也不去理會已經快卷縮到自己腰際的紅裙。她盤著腿坐好,那兩條白凈凈的大腿就暴露在方解的目光之下??上У氖沁@個妖顏惑眾的女人根本沒有一點自己是女人的覺悟,絲毫也不在意這么美的大腿被方解看了個遍。 似乎是睡得太久了些身子有些發皺,所以她還伸了個攔腰舒展了一下。舒展的時候,胸前那一對波濤自然而然的更加誘惑起來。紅裙,白腿,纖腰,豐胸……散亂的長發,慵懶的面容,無論如何這樣子都足夠讓男人怦然心動了。 這個樣子的沐小腰,方解已經看了十五年。 沐小腰是看著方解長大的,方解何嘗不是看著她“長大”的? “什么事?” 舒展完了身子,沐小腰把頭發隨意地在腦后挽了下。 “修行,到底是什么感覺?” 方解問。 “修行……” 沐小腰看向方解:“為什么忽然想到問這個問題?” 方解笑了笑說道:“臨出樊固的時候,不是機緣巧合開了一xue么,我就想著,帝都那么大,能人輩出,萬一遇到個神仙似的人物幫我把氣海全都打通了個也說不定呢?既然有這個可能性存在,我就要考慮到不是么?” “若真有人能幫你把氣海全都打通,你自然知道修行什么感覺了?!?/br> 沐小腰絲毫沒有被方解臉上的熱情打動。 方解張了張嘴,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下車。屁股剛離開馬車的時候,身后又躺下來準備睡覺的沐小腰淡淡說了一個字。 “疼?!?/br> “疼?” 方解回頭,不解的問了一句:“什么疼?” 沐小腰伸出一根小拇指比劃了一下說道:“比如你的氣海有這么大……” 方解懊惱道:“就不能比大點?” 沐小腰白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修行就是不斷的讓你的氣海變大,而之所以修行先要練體,是因為你氣海逐漸變大,你的身體為了適應自然要先一步變得更加強壯。修行氣海而不修身體,最終不過是個爆體而亡的下場罷了。所以修行并不美妙……因為隨著你修行的越高深,你的氣海就越大,隨即你的經脈也會變得開闊,就好像……” 她又伸出大拇指:“硬生生把小拇指撐開成大拇指,然后撐開成胳膊,成大腿……每一次精進,你的身體就會被淬煉一次,也就承受一次被撐開的痛苦?!?/br> 她看著方解認真地說道:“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疼痛有多強烈,只能告訴你初修行時第一次拓寬你氣海最痛苦不過。你可以想象……生孩子那樣的疼?!?/br> 方解訕訕道:“我真想象不出生孩子什么樣的疼……不過能理解,第一次肯定會比較疼,后來疼著疼著習慣了。等到疼的次數多了,說不定就會慢慢的生出快感來?!?/br> “滾蛋!” 沐小腰罵了一句,隨即閉上眼扭身繼續睡了。 方解自己都沒覺出自己話里的yin蕩味兒,還以為沐小腰罵自己是她那怪脾氣使然。轉身離開馬車,再次回到大犬身邊。 “大犬啊,你現在一個月疼幾次?” 他問。 大犬一驚,忍不住驚詫道:“沐小腰跟你說了什么!” 方解回答:“疼啊?!?/br> “每個月都疼一次,那是女人的事!當然,也不一定每個女人都會疼,有的會疼有的不會。有的多些有的少些……那要看個人體質不同,但我是男人你問我疼幾次……她……她跟你說這個干什么!” 方解震驚,隨即鄙視地看著大犬:“你能純潔點嗎?” 第0029章 真正的精兵 方解沒心情和大犬討論關于一個月疼幾次的問題,他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仔細回味沐小腰之前說的話。他總覺得自己隱隱間明白了什么,可沐小腰說的聽起來很淺白卻總好像蒙著一層霧。方解其實也知道這一層霧是什么,因為不能修行所以看不清修行本質。 前面紅袖招的人也在停車做飯,她們吃她們的也從來不招呼方解三人,倒是老瘸子偶爾過來尋沐小腰交談一會,沐小腰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自從老瘸子酒葫蘆里的西北燒以驚人的速度減少之后,連老瘸子都很少再來了。 每每沐小腰對老瘸子愛理不理的時候方解就來氣,真想替老瘸子狠狠打沐小腰的屁股幾下。在方解看來,這和有錢人不懂窮苦人艱辛是一個道理,真的很欠揍。 他不能修行,而沐小腰是能修行且天分不俗,還有一個估計是九品強者的師父上趕著教她,她還不怎么樂意……這就是差別,讓方解有時候想起來就唏噓無語的差別。 會疼。 方解想到了這個關鍵之處。 他從來沒有感覺過體內經脈被拓寬的那種撕裂般的疼,但是他可以從腦海里想象出那種感覺。他靠坐在草坡上,身后是松軟的枯草,閉上眼想象著……作為一個空降到這個世界的人,方解前一世沒少看那些神乎其神的網文小說。里面對于修行的描述千奇百怪,總之是一件很刺激很爽的事。 可為什么在這個世界,疼痛會伴隨修行一生? 氣海有內勁,貫通四肢百骸…… 他閉著眼,開始幻想氣海到底是個樣子。存在于話語中的東西,卻很難想象到一個具體的形態。比如人人丹田內都存在的氣海,只怕行醫一生的老郎中也不敢說自己知道它是個什么模樣。 氣海無形,內勁無形,但這無形的東西卻能讓有形的身體變得健壯,一旦氣海內的勁氣能在四肢百骸中游走,最終改變經脈,淬煉血rou,那么人強大到徒手生裂虎豹也不是難事。據說大隋的左前衛大將軍羅耀十五年在攻打雍州的時候,硬生生將商國皇族最后三個八品上的修行者拍成了rou泥。 其中還包括一個八品上的符師。 八品上的符師,是整個世界上都難得一見的絕對強者。據說符道修行超過八品,就已經能影響一場小規模戰爭的勝負。事實上,當年這個八品上的符師就是一個人守著雍州皇城城門,擋住了數百名精銳的大隋戰兵進攻的步伐,數百精銳戰兵猛攻多次而不能沖入。 一符化火,最先沖過去的十幾名大隋士兵頃刻間就被燒成了灰燼。 一符化電,之后舉盾列陣往前碾壓的大隋士兵手里堅固的盾牌就被擊得粉碎,手里的鋒利鋼刀甚至都被燒得通紅,根本不能握住。 一符化石,幾十塊城磚突然改變形態,變作尖銳的石刺疾飛而出,將失去了盾牌的大隋士兵戳死了十幾個。 一個八品符師守在城門前,幾百名訓練有素的大隋府兵竟然不能靠近。軍中隨即急調來兩名七品上修為的將領,兩人聯手,竟是沒能招架住三道符,一個被巨石砸成了rou泥,一個被火燒成了一團焦炭。 也正是因為有這個符師守住了最后一道城門,商國的皇帝才能趁機從宮城另一側逃走。雖然……他最后的下場還是被羅耀命人用繩子活活勒死。 就在得知皇帝已經出城,這名符師準備撤走的時候,大將軍羅耀到了。 感受到了羅耀那一身冰冷刺骨的殺意,符師根本就沒敢有一點保留。第一道符化作閃電之矛,前后五道,用一種rou眼幾乎追尋不到的速度刺向羅耀的前胸。第二道符化作兩塊千斤巨石,忽然出現在羅耀左右,如兩扇沉重的大門一樣狠狠關閉。第三道符化作一道火墻,熊熊烈火在符師身前燃燒擋住了他的身影,符師做出這三道符之后立刻轉身就逃。 羅耀的眼神一直看著那火墻后依稀可見的身影,緩步向前。 兩塊巨石轟然而來,羅耀不躲不閃。巨石狠狠的撞擊在他身上,然后……巨石碎裂,化作一地的石礫。堅硬的石頭,竟然沒能在羅耀身上留下一點傷痕。第二道符化作的閃電頃刻而至,羅耀依然不躲不閃,甚至向前的腳步都沒有停頓片刻,步伐依然穩重,每一步跨出的距離好像計算過一樣,驚人的一致。 閃電正中羅耀的前胸,劇烈的閃動之后光芒逐漸散去。 羅耀依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