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
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要以為,段天諶親耳站在暗牢里,聽他和裘充說了那些話。 可回頭想想,又暗嘆自己過于草木皆兵,收斂了心緒后,面色恢復如常,態度也在經過兜兜轉轉的思考之后,恢復成了原先的疏離和客氣。 “諶王大可放心。蘇某若是想要取你的性命,自然會光明正大的取?!彼瓜卵鄄€,遮住眼瞳里一閃而過的暗芒。 段天諶自是將他的微妙變化收入眼中,只是面上卻顯得很無所謂,至少在看到他這副態度時,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這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揮了揮手,慵懶而優雅的趕人,“既如此,但望蘇大人能夠記得本王今日的話。蘇大人進京述職,想必還沒入宮面圣吧?回去之后,可得好好準備。你知道的,原岐城總督,那可是個人物?!?/br> 蘇靳寅聽懂他的言外之意,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青擎見狀,不解問道:“王爺,您明明知道蘇大人和那裘充之間的事情不簡單,為何不趁早……” 他做了個切脖子的動作。 段天諶卻是笑了,搖頭嘆道:“本王是知道,他二人之間的事情不簡單,可你不想知道,這事情是如何一個不簡單法嗎?裘充好歹也待在那個人手下那么多年,本王若是不好好利用,豈不是太可惜了?刀子,總是別人手里的,刺起人來,才更痛快些。你且看著吧。不出幾日,他或許會給咱們帶來很大的收獲的!” 青擎吶吶應聲,不再言語。 段天諶轉頭,不經意間看到隱藏于書架后的軟塌,繼續道:“派人給青冥傳話,山上天涼,讓他務必要給王妃尋好錦被衣裳。若是本王聽說王妃身子不舒服了,他就給本王等著?!?/br> 青擎冷汗滴滴,心里為遠在城外的兄弟狠狠鞠了一把辛酸淚。 卻又聽他繼續道:“還有,你派人去傳信,讓朝中那些大臣深夜聚集到王府里,本王有要事相商?!?/br> “是!屬下遵命!” …… 顧惜若和顧硚出城后,一路狂奔,半個時辰后就趕到了城外的護國寺。 彼時,山上煙霧繚繞,鐘聲久久回響,就算是立馬于山腳下,依舊能夠讓人感覺到佛家之地的清靜與神圣。 顧惜若掉轉馬頭,娥眉高高挑起,看著策馬疾馳的顧硚,心里好一陣得瑟。 “老爹,我真懷疑你是上戰場的人嗎?為何騎個馬都比不上你女兒我?”她沖著顧硚得意的嚷嚷。 不想,顧硚卻是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待勒緊了韁繩,與她并駕齊驅時,才緩緩道:“丫頭,你若是真要看老爹的雄姿,就不該選錯了地方。若真是有那份心思啊,直接跟老爹到戰場上,夠你看的?!?/br> 顧惜若干笑了幾聲,許是心里有些發虛,嘟著個小嘴,有些不自然道:“老爹,我也很想跟你去??!可是,你能讓我去嗎?” “丫頭,你這話是威脅嗎?”顧硚湊過去,沒好氣的問道。 顧惜若沒答,只一雙眼睛閃亮閃亮的,恍若九天辰星,幾乎要將人的心魂吸附進去。 若是可以,她何嘗不想跟隨顧硚上戰場? 可是,可能嗎? 就憑著周圍那若有似無的氣息聲,她就知道,某個男人已經派人把她監視住了。 又或者,美其名曰,保護? 她相信,但凡她有點想要離開蒼京的苗頭,那蒼京城內的某個人定會二話不說就把她逮回去,狠狠的調教。 而現在,她還沒想好,到底要如何去面對他,才趁著她這年輕爹爹出來尋藥的機會,躲避過來了。 如今看來,這樣的想法,不只是她一個人有,某人心里也是存在著的。 恐怕兩人最怕的還是相對無言吧。 她暗暗惆悵了下,隨之斂起多余的情緒,利落的翻身下馬,也不等顧硚,自顧自的往狹窄的山道上走去。 顧硚“哎”了聲,將馬兒安置好后,才快步跟了上去。 雖說山路崎嶇,可對于兩個皆是習武的人來說,這都不算是什么。 一路走到半山腰,眼前忽然出現了兩條岔路,一向左,一向右。 而在左邊岔路的盡頭,似乎有人影晃動。 顧惜若瞇起眼,偏頭問道:“老爹,你說,咱們這次過來,會有什么收獲?” ------題外話------ 今日開完會后,某梧急趕慢趕,終于趕出了將近一萬字。這是初稿,比較粗糙,明日會改。從今以后,萬更走起。嚯嚯,快來說,你們很愛我!哈哈…… ☆、073 他是粽子 顧硚閃身躲過她的襲擊,一個漂亮的空翻后,鯉魚般躍回了她身旁,抖著手指怒道:“丫頭,有你這樣對待老爹的嗎?動不動就動手打人,小心諶王不要你了?!?/br> 顧惜若朝他又是一掌。 她自然知道,以顧硚的身手,定不會躲不過自己的襲擊,故而才敢如此無所忌憚。 她伸手折斷斜曳而出的樹枝,拿在手中甩了一下,瞥過那發黃干枯的枝干,心頭驀地煩躁起來,訕訕然的隨手丟到地上,腳底碾過,將其碾成碎渣,若有似無的氣味便隨風飄散開來。 “老爹,諶王對我怎樣,你就不用cao心了。你還是cao心下,面前這兩條路,咱們該走哪一條吧?!?/br> 顧硚最看不得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可越看不得,心里也就越有了脾氣。 趁她不注意時,索性一把扯過她,雙手撕扯起那粉嫩滑膩的面皮,頗是恨鐵不成鋼道:“丫頭,我說,你能不能給我出息點?想要對諶王怎樣就怎樣,諶王又不敢反抗。何況,他就算敢反抗,那又如何?有你老爹做后盾呢,你至于這么蔫得像根小白菜嗎?趕緊給我打起精神來,別說個話,旁人都像是欠了你錢似的。我顧硚的女兒,何時需要委屈自己忍氣吞聲了,又何時成了孬種了?” 顧惜若垂下眼眸,煩躁的拍掉他的手,背轉過身子,默不作聲。 “你……”顧硚氣得肺都要炸了,猛地扣住她的雙肩,扳過她的身子,少見的疾言厲色,“丫頭,我說,你就是矯情……你怎么……” “對。我就矯情,你有意見?”顧惜若抬起頭,冷冷截斷他的話,再一把拍下他的手,閉眼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轉瞬恢復了以往的嬉皮笑臉,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已,“我說,我再怎么矯情,也不會揪著某個男人的名字不放,更不會分不清輕重緩急就胡亂訓人!” 這么說著,她猶自憤恨不平,身形移動,雙手就朝顧硚的面門攻去。 “你記住了,這可是對你訓人的懲罰?!?/br> 顧硚飛身而起,輕而易舉的躲過她的襲擊,又見她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于半空中露出一個詭異莫測的笑容,提氣便往左邊的岔路飛去。 顧惜若緊隨其后,折了高處的樹枝,將內力灌注其中,朝著前方的身影砍下去,喊叫聲立時此起彼伏。 “喲,丫頭,你這可真是太暴力了。我都跟你說了,這性子要改改?!痹掚m這么說,顧硚的臉上卻是半分責備都沒有,在看到胡亂跌落在地上的黑衣人時,立即神采飛揚,縱身躍下后,背著手,圍在那數名黑衣人不停打轉。 顧惜若雙手拗著那截樹枝,很難想象,這樣柔韌得一折即斷的枝條前一刻居然成了兇器。 她慢悠悠的走上前,于顧硚身旁站定后,明亮的雙眸冷冷盯著那幾個倒地不起的人,不屑的癟癟嘴,“老爹,你說,派這些人來行刺咱們的人,是不是個丑八怪?” “嗯?為何這么問?”顧硚正彎著腰,忙著檢查這幾人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東西,回話起來,也顯得頗為漫不經心,“丫頭,俗話說,人不可貌相,你要學會透過現象去看本質,懂嗎?就算是丑八怪,那也是上天入地絕無僅有的。你老爹我縱橫沙場那么多年,還沒見過膽敢有人派出如此下等貨色來攔截!嘖嘖,這些人居然還接不了你的一招,活著都覺得浪費了?!?/br> 顧惜若深以為然。 在他們還沒出現時,就已經暴露了自身的氣息,這樣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敢穿上這樣的黑色衣服的? 她湊上前去,看著顧硚一腳踢開一個,眉頭緊緊擰起來,“老爹,你仔細著點,說不定還有活著的人呢!別一個不注意,把人給踢死了?!?/br> 顧硚忙里偷閑瞪了瞪她,“你還好意思說?連幾個人都解決不了,也就沒資格站在我身邊了。還是趕緊回諶王府去,鉆被窩生孩子吧?!?/br> 回答他的,是顧惜若大大的白眼和一記重而狠的手肘使力。 顧硚認命的受下了,一面與顧惜若嘻哈玩笑,一面謹慎的查看著,忽然之間,他“咦”了一聲,引得顧惜若伸長脖子探過去,卻見他已經神態自若的停下來,扭頭看她,劍眉高挑,“丫頭,你是不是又惹到什么人了?” 顧惜若眨了眨眼,使勁兒的拗著被蹂躪得不成形的樹枝,吶吶應道:“老爹,我惹到的人多了,你指的是哪個?” “哦,沒事,我就問問?!鳖櫝~直起身,打了個手勢,就見一人飄身落下,扛起地上的一名黑衣人,眨眼就消失在了面前。 顧惜若注意到,被扛走的那人,恰好是惹得她老爹倍感驚訝的人。 不過,她也沒打算去問。 既然顧硚選擇了隱瞞,必定是有什么不想讓她知道的,又或者不想她憂心的。好歹也是他的一番心意,她不會去拆穿說破。 更何況,她有的是渠道去了解。 這樣一段插曲,父女二人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徒步往山上走去,不一會兒就看到了坐落在群山環繞中的護國寺。 柴門簡陋,不見絲毫高聳入云的建筑,除卻繚繞在寺廟上空的渺渺香火郎朗鐘聲,遠遠看去竟與民間農舍無甚區別。 顧惜若訝異的指著那扇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老爹,你確定咱們沒走錯?” 不是吧? 頗受蒼朝皇室達官貴人庇護恩澤的護國寺,竟然落魄到如此境地,也不換一扇好點的寺門?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總覺得這扇門矮得連她都走不過。 顧硚嫌棄的拍掉她的手指,敲了敲門,探出一名蘿卜頭守門僧,神情可愛動人。 他與守門僧低言了幾句,便扯著她往里走去,“丫頭,我怎么跟你說了?人不可貌相,你為何總是不把我的話聽入耳中呢?別看護國寺的外表如此寒磣,可內里蘊含著的光華,可是你想都想不到的?!?/br> 顧惜若癟嘴,下意識就想反駁他,剛抬頭,額頭砰的撞到門上,眼前頓時金星四冒頭暈眼花。 她頓覺頭重腳輕,腳下步子一凌亂,踉蹌著往后退去。 “光華泥煤!”她捂著額頭,齜牙咧嘴憤恨不平,“我就知道,這門肯定沒我高。老爹,我說你是不是魔障了,居然對這破寺如此稱贊有加?就算它內里再如何光華,也斷沒有擺著一扇門專撞香客額頭的道理???難不成換扇門還削減這破寺內里蘊含的光華了?” 不想,在她努力甩頭擺脫此等尷尬狀態時,那守門僧卻古怪的看著她,雙手合十,擺出一副老成的姿態,緩緩道:“阿彌陀佛。女施主竟能窺出云隱法師的用意,可真是慧根天成??!想來便是法師口中的有緣人了?!?/br> 顧硚頓時朗聲大笑。 顧惜若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覺得她有必要去祭拜下這里的佛祖,求求他別讓她有緣了。 這緣分,她可真是消受不起??! 鬧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笑話后,顧惜若也變得安分不少,與顧硚踏入護國寺后,聞著空氣中不算濃郁的檀香,心情倒是平靜了下來。 她一手扯著顧硚的外裳,連路都不看,光顧著欣賞沿途的景色。 直到額頭又猛地撞上什么硬物時,她才驀然回神,倒吸了一口冷氣后,惡狠狠的瞪著突然停下來的某老爹,咬牙切齒的怒道:“老爹,你走路就走路唄,干嘛還突然停下來了?” 不知道她額頭剛遭受了嚴重創傷了嗎? 顧硚見狀,又是好一陣長吁短嘆,對這個女兒的脾性更是倍感擔憂無奈。 他還欲再諄諄教誨一番,嘴還沒張開,整個身子就被顧惜若往前拽去,“老爹,雖然我承認,你羅里吧嗦的樣子很有親和力,可你要相信,你的話若能少些,指不定我馬上就能有個后媽了。所以,為著你的終生幸福著想,還是把嘴巴閉牢一點,保持好你的武夫風度,知道嗎?” 顧硚頓時哭笑不得,伸手賞了她個爆栗,佯怒道:“說什么呢?你這輩子都不會有后媽的。你大可放心?!?/br> “我哪里不放心了?”顧惜若癟嘴反駁,可在看到顧硚那了然于胸的目光時,終究還是覺得心虛,訕訕然低下頭,專注于腳下的路。 顧硚似乎來過此處,即便路上無人指引,他依舊能夠帶著她準確無誤的前行。 之所以她覺得那是“準確無誤”,是因為每次拐彎時,他總能選出與她截然相反的方向,而沿著那個方向走過去的結果,自然是暢通無阻。 為此,她又被顧硚狠狠的鄙視了一番。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兩人終于從通幽曲徑中走出來,停在了一處古樸的禪房前。